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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简直是要用眼神剥他的皮,但他仍然不怕死地继续道:“因为你们两个‘怪’,是‘怪’在同一个频道里。”
董耘好笑地看着身旁的徐康桥,忽然问:“所以你到底喜欢他吗?”
她眼神有些闪烁,深深地叹了口气:“说实话我觉得没有。”
“我不相信。”他很直接地说。
“…”她原本是想反驳来着,但却又无话可说。
“那么你后悔吗?”他又问。
康桥翻了个白眼:“你干嘛跟嘉桐问一样的问题?!”
董耘耸了耸肩:“旁观者清?”
她叹了口气,撇了撇嘴,尽管很不情愿,却还是诚实地答道:“不后悔。”
董耘看着康桥那张十分郁闷的侧脸,忍不住笑起来。她狠狠地瞪他,他却还是笑。最后,董耘伸手在康桥肩膀上拍了几下,什么也没说,只是坐在那里,安静地用手指抚摸March额头上那一撮金色的毛。
“那么,你跟嘉桐怎么样?”康桥双手撑在长凳上,转过头来看着他。
这下轮到董耘笑不出来了,但他还是尽量保持着笑脸,只是笑容里有点无奈:“每一段关系到了一定时候都会遇到瓶颈…我跟邵嘉桐现在就是。”
康桥眯起眼睛看着他,说道:
“你知道吗,假如我是一个刚好路过的人,听到你这样说会以为你跟邵嘉桐是一对正在七年之痒的夫妻。”
董耘耸肩:“这个世界上男人和女人的关系并不只有夫妻或是情人这么简单。”
“那么你跟她是什么?”她眼睛眨也没有眨。
“我…”他终于有点语塞。
康桥把背脊缓缓靠在椅背上,看着眼前同样缓缓飘落在地上的树叶,唏嘘道:
“你知道吗,最近有时候,我会很怀念过去——我们总是在书店一起度过的那些时光。现在回想起来,觉得很有趣。”
董耘仍旧苦笑了一下:“干嘛,我们都还活得好好的呢。”
“不,我不是说这个,”她摇头,“我是说,当人跟人之间的关系,不掺杂感情、利益或是其他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会让人觉得很舒服,也很放松。”
“但人跟人之间的关系,不可能不掺杂感情、利益还有其他各种各样的因素…”他说,“我们没有生活在真空里面,所有的外部因素都在影响着我们,所有的一切也都会改变。”
“…”康桥有些忧心忡忡地看着他,然而除了叹气之后,却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些什么。
董耘将架在脑门上的太阳眼镜拉下来,遮住双眼,咧嘴对康桥露出一个微笑,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后便起身牵着March走了。
康桥看着他的背影,有那么一瞬,她觉得他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董耘了。
黑色的油墨被涂抹在画布上,每一次画笔落在画布上,似乎都没有任何犹豫。
邵嘉桐偷偷侧过脸来,说道:“我觉得我的脖子已经开始僵硬了。”
詹逸文手中的画笔并没有停:“再坚持一会儿。”
嘉桐只好转过头,继续站在窗台边,用背脊对着他。
今天上午,她睡得正香,却接到他的电话,电话那头他简直火烧眉毛:
“快来救救场,我的模特临时爽约了。”
当时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听到自己的声音说:“那个…是穿着衣服画的吧?”
“…”画家沉默了几秒钟,用一种促狭的口吻说,“我可不是泰坦尼克号上的杰克那样的无名画手。你不止有衣服穿,同时也不同跳船。”
于是在这个周日的下午她去了他的工作室。
“所以你明天一定要交这幅画是吗?”嘉桐忍住脖子传来的僵硬感,问道。
“没有啊,”画家回答,“谁跟你说的?”
“那为什么你在电话里跟我说要我‘救场’?我以为你很着急。”
“我是很着急,”詹逸文不紧不慢地说,“因为这批颜料就快干掉了,如果我再不画完,就得扔了,多可惜。”
“什么?!”嘉桐错愕地转过来瞪着他,完全忘了自己现在是模特这件事。
“请你转过去,维持刚才的姿势,谢谢。”
她叹了口气,才又转回去。
“不过另外还有一点也很重要。”他说。
“什么?”她余怒未消。
“我一直很想画你——我是说,让你当模特。”
“为什么?”
“因为对画家来说,你并不是一个很容易诠释的人物。”
“怎么说?”她仍背对着他,视线落在了窗台的白色窗纱布上。
“有些人比较容易把内心的想法写在脸上,有些人不会。你属于后一种。所以怎么把你脸上的表情画得如你的内心,是对一个画家的考验。”
邵嘉桐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咬牙切齿地说:“可是你又没有在画我的脸!”
“哦,好吧…”画家有点无语,但他手上的画笔连片刻的停顿也没有,“被你看穿了。”
说完,他就再也没有说话,一门心思地描绘着画布。
嘉桐却忍不住稍稍侧过头来看着他:“什么意思?什么叫被我看穿了?”
“就是,”他抬了抬眉毛,“我其实只是简单地想画你而已。”
她转回头,视线继续落在白色窗纱布上,也不再说话。
一时之间,整个画室很安静,安静到,他们连彼此的呼吸都听不到。
“那么…”五分钟之后,邵嘉桐忽然问,“上次你画展上的那个女人是谁?”
“哪个女人?”他换了一支笔,将白色和黄色在调色板上调和在一起。
“就是最后那两幅写实的油画。”
詹逸文手中的笔停顿了一下,但只是短短的两秒钟。紧接在这两秒钟之后的,是整整一分钟的沉默。
聪明如邵嘉桐,一下子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可是如果此时立刻道歉,又让人觉得气氛尴尬,于是她也保持沉默,就好像从来没问过一样。
“是我以前的女朋友…”一分钟之后,詹逸文忽然开口道,“现在你可以转过来了,人物已经基本上画好了,只要补些背景就可以了。”
邵嘉桐转过身,尽量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尴尬。
“对不起,刚才我没有回答你,只是因为我想集中精力把最后一点画完,”画家用一种温柔的口吻说,“我对于‘前女友’这个话题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忌讳,所以你可以随便问。”
“事实上,”嘉桐忍不住说,“我对于‘前女友’这个话题,也没有你想象的那么感兴趣。”
“噢,”画家似乎有些意外,“我还以为女人都会对此感兴趣。”
“那我只能说你认识的女人类型太少了。”她摊了摊手。
詹逸文怔了一下,然后停下手中的画笔,看着她笑起来。
“笑什么?”
他还是笑,像是很乐在其中。直到她开始皱眉,他才强迫自己停下:“对不起,我不是在笑你,而是在笑我自己——或者说,在笑男人。”
“?”
“男人基本上都会觉得自己很了解女人,但是事实往往证明我们都过于自信了。”
嘉桐假装想了想,无奈地点点头。
詹逸文干脆放下手中的画笔,看着她:“其实我也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
“什么问题?”
他眼睛里的笑意渐渐消失,眼神中有一种让人看不清楚的光芒:“你为什么没有跟董耘在一起?”
邵嘉桐被他问得一下子懵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却以为她不愿意回答,连忙举起双手:“我没有恶意,只是好奇,如果问错了,对不起。”
“不,”她苦笑了一下,然后叹了口气,“我为什么没有跟董耘在一起…是因为也许我们的确不应该、也不会在一起。”
“这听上去有点认命的意思。”詹逸文毫不客气地说道。
“但有的时候人必须得认命,”她一脸坦然,甚至于,脸颊上还带着一点点微笑,“该放手的时候就要放手。否则只是在浪费生命而已。”
詹逸文看着她,一言不发。
于是她解释道:“这话听上去也许有点无情,但对于真正经历的人来说,要真的逼自己做到,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我花了很长的时间,才意识到…‘往前走’比什么都重要。”
说完,她忽然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她甚至诧异自己竟会对詹逸文说这些话——这些她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过的话。
曾经有过很长一段时间,她常常思索问题到底出在哪里,是出在她对待董耘的态度,还是说他根本对她没感觉。最后她终于发现,问题在于他们都不敢面对现实。
是的,不敢面对现实的不止是董耘,还有她!
她一直不敢承认事实是,董耘给不了她想要的东西。或者其实她早就意识到了这一点,但她只是没有勇气去打破这种看似“平衡”的状态罢了。
邵嘉桐抬起头,想看看画家有没有被她的直白吓到。然而她一抬头,看到的却是他的下巴,然后,他低头吻住了她。
这是一种…久违的感觉。
邵嘉桐除了自己的心跳之外,好像再也听不到任何其他声音。她甚至觉得,这心跳声也即将消失。
詹逸文用手指握着她的下巴,他手指上有一股油漆的味道。可是这整个房间里都充满了这种味道,只是他的指尖上还有一种…特别的味道。像是汗,可是对她来说,又不是汗——天呐,她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说什么。事实上比起味觉,她感到自己所有的神经正在感受的,是一种触觉。
他的手指是温热的,正如他的嘴唇。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她以为要结束了。然而他握着她下巴的手指却溜到了她的后脑勺,他的另一只手紧紧地箍在她的背脊上。她甚至分不清自己背脊上隐隐的痛感到底是因为他用力过度还是因为刚才长时间一动不动的站立。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她措手不及。她的意识无法集中起来,可是她发现自己竟然开始享受这种感觉。仿佛什么也不用想,什么也不用做,她只是在品尝一种新的感觉,一种…让她无法自拔的感觉。
忽然,詹逸文一把推开她。她倒退了两步,身体碰到墙边的一张桌子才停下来。
他似乎要来扶她,但是看到她站稳了,便把已经伸出的手收了回去。
邵嘉桐有些惊魂未定,但她很快让自己镇定下来,抬头看着站在她面前的詹逸文。他们的呼吸都有些沉重,嘉桐感到自己的心跳仍然像刚才一样快…甚至比刚才更快。
她看着他,发现自己从没见过詹逸文脸上出现过这种表情,仿佛是掉进了深渊…
他也看着她,可是她感觉不到他双眼的焦距。他紧紧皱着的眉头,既像在聆听,又像在思索。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直起身,用一种严肃而绝望的声音说:“对不起…我…”
“?”嘉桐错愕地看着他,几乎要哭出来。
詹逸文不安地来回走了几步,用他那油漆味很重的手指用力地抓了抓头发,然后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来看着她说:
“对不起,我只是在利用你…一直以来,都是在利用你。”
十五(下)
“医生,”董耘无奈地看着蒋柏烈,“你能从那个鬼东西上下来吗,我看你这么上上下下的…觉得头晕。”
“不行,”蒋柏烈很坚决地拒绝,“我还没有达到今天的目标。”
“你每天的目标是多少?”
“六千。”
“八十八万八千八百八十八除以六千差不多是…一百四十九。所以你起码要用一百四十九天来证明这台机器可以跑到广告中说的次数——你觉得这样值得吗?”
医生转过头来诧异地看着他,脚下却没有停:“你小时候也参加过速算班?”
“…”董耘叹了口气,“你能不能至少有一次,认真回答我提出的问题?”
“当然值得。”蒋柏烈立即给出了答案。
“…为什么无论我从哪个角度想,都觉得很无聊?”他挑眉。
“那么你觉得我应该把时间花在什么上面?”
董耘想了想,然后答道:“比如追求女病人?”
“这有违我的职业操守。”
“读一个博士学位?”
“我已经有了。”
“环球旅行?”
“那么你和那些女病人怎么办?”
“…”董耘叹了口气,“好吧,你还是继续踩你的登山机吧。”
蒋柏烈点了点头,气喘吁吁地说:“你知道这说明什么吗?”
“什么?”
“有时候生活给你的选择并不是太多。”
“…”
“所以,”医生又说,“如果一旦你有机会选择的话,千万要抓紧这个机会。”
董耘从蒋柏烈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外面有些起风了,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秋天来了。他抬手看了看表,发现竟然已经八点了。他伸了个懒腰,决定在回家睡觉之前,再去书店转转。
才坐上出租车,就收到了一条邵嘉桐发来的短信:
“你在哪里?”
他立刻回复:“去书店的路上。”
然后,他再也没有收到任何音讯。尽管有点纳闷,他还是把手机往口袋里一放,然后就倒在出租车后排的座椅上,看着窗外。
这是一座神奇的都市,有人称之为“魔都”,因为她充满了魔力,吸引着所有想要到这里来的人。可是身处在这座城市的人们,感到的却是她的“魔性”。
很多时候,作为一个生长于这里的人,他很难说清楚他对这座城市的感情。他曾经离开过,现在又回来了。也许正是因为离开,才发现这座城市的可贵。他清楚地记得,当他在异国他乡的都市中,俯瞰城市的夜景,脑海里不断不出现的,却是这里。那个时候,他才发现自己所有的记忆全都深深地扎在这座都市中。
出租车在书店门口停下,董耘从车里下来,站在书店门口,忽然发现书店内的灯光昏暗,玻璃门上竟然挂着“Closed”字样的牌子。
他又看了看手腕上的表,才八点二十分,他不明白孔令书为什么今天这么早就打烊了。他踌躇着想要离开,却听到书店内传来笑声。他伸手推了推门,玻璃门竟然打开了,头顶的风铃也一阵作响。
小玲从地下室跑上来,嘴上说着:“对不起,我们今天已经——啊,是你!”
董耘站在那里,一脸莫名地点了点头。
“跟我来,”小玲笑着说,“一起吃月饼。”
他跟在她身后,有点疑惑:“今天你们为什么这么早打烊?”
小玲诧异地停下脚步,转头看着他:“因为今天是中秋节啊!”
这下轮到董耘诧异了——原来今天是中秋节!
他跟着小玲走入地下室,走廊尽头那间孔令书的私人藏书室里,如今坐着好几个人:孔令书、徐康桥、老严、还有新来的工读生。他们面前有一张不大不小的圆桌,桌上放着一盆巨大的水果色拉,另外还有两盒已经被打开的月饼。
“你们,”他伸出食指,轻轻指了几下,“你们怎么都在这里?”
“因为今天是中秋节,”书店老板似乎心情很好。
“那么你呢?”董耘挑眉看着徐康桥。
后者尽管拉长着一张脸,但还是开口道:“难道你想让我去医院跟我妈过中秋节?她今天作为唱诗班的成员去参加医院里的中秋晚会了,一早就打电话来跟我说没空理我。”
董耘吁了一口气,环顾四周,忽然说:“我能再把蒋柏烈也叫来吗,因为据我所知他今晚也是一个人。”
“当然没问题。”康桥说。
“蒋柏烈是谁?”孔令书问。
“关你什么事?”她白了他一眼。
“根据《互助协议》中关于你的义务的规定,当我向你发问的时候,你必须如实回答,否则我可以据此认为你违约,收回公寓,并且——”
“——罚我两年的租金嘛!”康桥没等他说完就抢白道,“那我请问你,这份协议既然叫做‘互助协议’,为什么只有我的义务,却从来没听说过你有义务?!”
“我也有。”书店老板一脸肯定。
“是什么?”康桥咬着牙问。
“就是督促你履行你的义务啊。”
她握紧拳头,眼看着就要冲上去掐他的脖子,但终于还是被老严和小玲拦了下来。
“老板娘,别激动,别激动,想想那二十四个月的租金…”
“老娘警告你!”康桥吼道,“不许叫我老板娘!”
老严皱起眉头认真地想了几秒钟,说:“这有什么关系呢,反正也就只是多了个‘板’字。”
“啊!”她龇牙咧嘴,杀人的心都有了,“你…”
董耘退到走廊上给蒋柏烈打了个电话,医生欣然答应了,说是离还剩三十几下就踩完了,踩完以后马上来。
董耘挂上电话,默默地将头顶的三根黑线收进口袋里,然后转身又走了回去。小玲和新来的工读生已经帮他盛了一份色拉和月饼。他走过去坐在他们中间,忽然觉得有些感动。
康桥那天对他说,她很怀念过去的他们,事实上,他也是——他甚至比她更想念过去的这里。他、孔令书、徐康桥、当然还有邵嘉桐,曾经在这里度过了无数个日与夜,这里留下了无数有关于高兴、难过、无奈、甚至是惊恐的回忆。他忽然很后悔自己曾经离开。当他再回来的时候,他以为这里还跟过去一样,但其实…并不一样。
这仿佛是对他的一种惩罚,对他不告而别的惩罚。
风铃声响起,董耘有些诧异,没想到医生来得竟然这么快。于是他快步走上楼梯,向玻璃门走去。那里站着一个人,黑暗中,他听到那人叫他的名字,他诧异地停下脚步:
“嘉桐?”
邵嘉桐站在昏暗的书店大堂里,地下室透出的灯光照出了董耘的轮廓。她站在那里,头顶的风铃已经静止下来,她也用一种平静的口吻说:
“你认识詹逸文对吗?”
董耘看着她,没有说话。尽管灯光昏暗,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但她却能感到他的惊讶,惊讶到,似乎屏住了呼吸。
“你知道盛欣就是为了他所以要离开你…对吗?”
“…”
“你知道他就是那个男人,从他第一次出现的时候,你就知道是他对不对?!”她的声音像是在颤抖,却又平静地出奇。
董耘深吸了一口气,垂下眼睛,点了一下头:“对。”
邵嘉桐闭了闭眼睛,然后看着他说:“所以你早就猜到他为什么接近我…”
“算是吧…”他皱起眉头,没有看她,像是不敢看她的双眼,“但是,你怎么会知道…”
“因为詹逸文把一切都告诉我了。”
“?”董耘诧异地抬起头。
“在他吻了我之后…”邵嘉桐往前走了两步,终于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这个时候,董耘才发现,她早就泪流满面。
“他忽然跟我坦白说,他原本是想引诱我,等我们之间的关系更深一点,等我对他无法自拔的时候,再狠狠地甩了我…”眼泪沿着她的脸颊不断地流淌着,洒在地上,然而她却像是浑然不觉,“当然,最后他觉得没法面对自己…于是他就对我坦白了…”
“…”
“你知道最让我伤心的是什么吗?”
董耘看着她,忽然伸出手,想拉住她的手臂,把她拉进怀里,但是却被她躲开了。
“我最伤心的不是詹逸文告诉我的这些真相,而是…”说到这里,嘉桐第一次哽咽了,“而是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他想对我干什么但你却一个字也不肯告诉我…”
董耘张开嘴,发现自己的声音也变得有些颤抖:“我对你说过很多次,让你离他远一点——”
“——但你从来不告诉我为什么,你只是让我按你说的去做!”她第一次,有些歇斯底里。
“我…”他张了张嘴,似乎还想为自己辩解,但最终他只是无力地咬着嘴唇。
“所以董耘,”嘉桐终于抑制不住地哭出来,“尽管我认识你已经有十年了,尽管这十年中,我一直竭尽我所能去帮你,去照顾你、去做所有我能为你做的事情…却还是换不来一句实话,就算你知道有人想要利用我,你也不愿意对我说实话——只是因为比起我,你那宝贵的自尊心更加重要!”
“不是这样的,嘉桐…”他往前走了一步,想去拉她的手,可还是扑空。
他不得不承认,他无法反驳她,连一个字也反驳不了。
昏暗的灯光中,她不再说话,甚至于,他觉得自己连她的呼吸也听不到。
忽然,邵嘉桐脸上的表情又回复到了最初的那种平静——让董耘觉得异常可怕的平静。她看着他,却又像是没在看他。她仿佛是透过他在看着他身后的灯光,那曾让她觉得温暖的灯光。她依稀还能听到地下室传来的笑声,她喜欢这种笑声,她喜欢这里,因为这笑声、以及这里的一切,都让她内心平静,让她找到一种归属感。
她曾经以为,她和地下室里的那些人…以及眼前的这个男人一起在这里度过的所有时光都是那么平淡,却又真实。然而事实却让她措手不及、失望透顶。
眼泪从她的眼角滑落。她看着他,轻轻地说了一句:“董耘,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然后,她转身推开玻璃门,冲了出去。
董耘站在那里,觉得一阵晕眩,口干舌燥,甚至头皮发麻,浑身的血液都在逆流着…他脑子里一片混乱。
盛欣坐在副驾驶位上对他说:“等我这次出差回来,我们就去办离婚手续吧…”
迎面驶来的卡车将他们撞翻,所有的一切都在翻转,然后是一片漆黑…
詹逸文跟在于任之身后走过来,他的眼神,冷得像是毫无温度…
蒋柏烈说:“无论如何,这些伤害都是可以治疗的,但是最关键的是,你得面对它…”
康桥说:“无所谓的人最难被人抓住弱点,也很少被什么牵制。但是,尽管你看上去‘无坚不摧’,事实是,你的内心要远比你的外表软弱…”
孔令书说:“大多数都是这样的,要找出别人身上的问题很简单,但是要找出自己的,却很难…”
所有的记忆片段如同爆裂的碎片一般,刺激着他的神经,却又让他麻木。
忽然,玻璃门被人从外面打开,风铃声再次响起。蒋柏烈走进来,看到董耘站在那里,不禁愣了一下,然后说:
“刚才跑出去的那个是不是邵嘉桐?”
医生还想再说什么,却被董耘一把推开。他撞开门,疯了似地冲了出去。
医生从地上爬起来,愕然地拍了拍外套上的灰,站在门口张望了一下,然后转身走进了地下室。那里依旧有着温暖的灯光,和欢乐的笑声。
书店门外,邵嘉桐开着车从董耘面前飞驰而去。他迈开脚步拼命地追赶着,然而她却丝毫没有停留,直到完全消失在他面前。
在某个十字路口,董耘筋疲力尽地跪倒在地上,脚边的梧桐树叶已经泛起了秋意的黄。他望着邵嘉桐消失的方向,想要喊她的名字,却发现自己除了喘息之外,发不出任何一点声音。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