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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没有说话,他也没有。整间办公室变得异常沉寂,跟外面忙忙碌碌的嘈杂相比,这里简直是另外一个世界。
“你到底在逃避什么?”不知道过了多久,秦锐终于缓缓开口道,“你不会知道我要鼓起勇气跟你说这些有多难…”
蒋谣透过玻璃上的倒影看着他,看着他的眼睛。可是那倒影又有些模糊,仿佛是好几个影子重叠在一起。可是他眼里的那种认真和迫切,是她没有料到的。
可是她没办法回应他,她好像…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秦锐是个聪明人,更是个聪明的男人,他们认识这么多年,可能她一个眼神,他已经知道她要说什么,更何况是这么久的沉默。
“你从来没想过是吗?”他忽然苦笑起来。
蒋谣垂下眼睛,默认地点了点头。
秦锐叹了口气,整个人靠在椅背上:“你知道吗,我一直很有自信地认为,只要时间到了,你的心态调整好了,要接受我根本不是难事。”
“…”
“但有的时候,我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他说,“我总觉得你心里有个人,我本来一直以为是王智伟,但是现在…”
这下轮到蒋谣苦笑了,他的确是个敏锐的人。
又过了好一会儿,他像是还不甘心似地问:“那么…那个叫祝嘉译的男人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爱他?”
站在窗前的蒋谣深吸了一口气,摇了摇头:“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我们现在没有任何关系。”
秦锐听到她这样说,下意识地眯了眯眼睛,像是并不相信她说的。
“那是为什么?”他看着她,忽然又变成了那个有些咄咄逼人的秦锐,“如果你不是还在爱着什么人,为什么不能接受我?”
蒋谣有点哭笑不得:“不是这个问题。”
“那是什么问题?”他并不打算放过她,好像一旦他想要知道答案,他就会不惜一切地去把它挖出来,“我有哪里不够好?”
“…不,你很好。”她有些被惹怒了。
“那为什么不接受我?”他一点也没有要退让的意思。
蒋谣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身来看着秦锐:“并不是你很好我就要爱上你。”
他忽然站起身来,只用了两步就走到她面前,他双手的手臂撑在玻璃幕墙上,将她整个人围堵起来。她被他吓了一跳,但除了用背脊顶住身后冰冷的玻璃之外,她别无他法。
“那你告诉我,为什么?”他低下头来看着她,他的脸离她只有几公分而已。
蒋谣错愕地发现秦锐是认真的,而且,他似乎很愤怒,是真的愤怒。
她忽然觉得这一切很可笑,他竟然像一个不讲道理的孩子,硬是要她解释根本无法解释的事情。是因为他觉得她在说谎?还是说他根本就不肯认输?
想到这里,蒋谣的嘴角闪过一丝苦笑,然后,她用一种平静的声音说:
“因为你从来都不是我想要的那种人。”
“?”他皱了皱眉头,像是在思索她这番话的真实性。
于是她垂下眼睛,说:“Larence那件事…是你一手导演的不是吗。”
这是蒋谣第一次看到秦锐露出如此惊讶的表情,大多数时候他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即使在她这个多年的老友面前,最多也就是发发牢骚,或是耍点小孩子脾气。但他从来不会…惊讶到整个人愣住了。
他放下原本抵在她肩膀两侧的手臂,像是,忽然被彻底打败了一样。
蒋谣的背脊仍旧抵着冰冷的玻璃幕墙,她侧过头来,看着窗外的点点灯光,那些光与倒映在玻璃上的秦锐的身影交融在一起,让人看不清他的眼睛,看不清他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你是…怎么知道的?”在长久的沉默之后,他似乎没有要否认的意思。
蒋谣咬了咬嘴唇,和盘托出:“我在警局偷看了案卷,尤其是那封举报信。”
“?”
“信纸的最上面被人裁掉了,”她说,“我猜被裁掉的部分应该是公司信纸的抬头…但是这也不代表什么,我之所以认为是你,是因为我看到了信纸角上的咖啡渍。”
他皱起眉头看着她,像是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也许你不记得了,”她说,“但是我记得很清楚。有一天早晨我在你办公室,不小心绊了一下,我手里握着咖啡杯,里面的咖啡不小心洒了一点在你桌上的那叠信纸上,你说没关系,只是页边上沾了一点,还可以用。”
“…”
“当然这也不能说明那封信是你写的,”她的声音低沉而有力,仿佛在陈述一个早就被尘封起来的故事,“可是仔细想一想,那信上的内容,那些细节,那些时间地点人物,能够知道得那么清楚的,在这间公司里没有几个人…”
“…”他看着她,像是忽然之间才发现了她的可怕之处。
蒋谣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我曾经抱有一种侥幸的念头,也许这一切是我误会你了,或是有人陷害你…但是,现在我知道,我猜得没错。”
秦锐深吸了一口气,又吐出来,然后才迟疑地说:“你有没有…”
蒋谣看着他,苦笑了一下:“没有,我没有告诉过任何人。我刚才就说过,这一直以来只是我的猜测而已。”
他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最后有些颓然地坐回他刚才坐的那张椅子上,声音有些低沉:“我让你失望了是吗?”
她看着他,看着他那张轮廓分明的侧脸,还有他那双总是精神奕奕的双眼,有那么一瞬,她竟有些同情他。她说不出是为什么,她只是有这样一种感觉而已:
“不,秦锐,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
“?”他抬起头来看着她,眼中带着不解和迷惘。
“作为朋友,不论你做了什么事情,那是你的选择。站在你的角度看,当时Larence事事都针对你,他想把你从这个位子上挤走,好换他自己的人来,你甚至想过要放弃…如果你没有把他拉下马,那么也许离开的就是你。尽管你的手段是卑鄙了一点,但那是你的选择——对我来说,谈不上是不是失望。这件事,只是让我更加看清楚了一点而已…”
“?”
“你不是我想要的那种人,”她说,“以前、现在、甚至也许将来…都不是。”
桌上的那台电子钟闪了几下,说明下班时间到了。
办公室的门被人从外面轻敲了几下,蒋谣这才回过神来,调整了一下思绪,说:“请进。”
小助理探头进来问她还有没有什么事,没有的话是不是可以下班了。蒋谣下意识地看了看桌上的电子钟,今天是圣诞夜,估计大部分人都约了饭局或是聚会。于是她笑了笑,说:“没事了,下班吧。”
助理走后,蒋谣还是独自坐在办公室里。她面前的桌上有好几叠厚厚的合同,都是这个周末开会的时候要交审核意见的,时间紧迫,可她一点着手处理的心情也没有。
过去的一年以来,她以为自己已经从过去的阴霾中走了出来,她以为自己已经好了,已经可以面对今后可能发生的一切。过去的那些磨难对她来说既是一剂毒药,也是一剂良药,在经历了这一切之后,她已经不是原来的她,她变得更成熟、更睿智、更坚强。
可是,她的这些改变、这些变化,仿佛在一夜之间,又化为了一阵烟雾,消失得无影无踪…
窗外的霓虹闪烁,从这个角度望下去,到处都是各种各样的圣诞装饰,好像这个节日对所有人来说真的很重要似的。蒋谣拿起桌上的手机,打开通讯录,迟疑了很久,大拇指才在屏幕上不断地滑动起来,通讯录上的名单飞快地滚动着,直到没办法再继续。在整个通讯录的最后,是那个大写的“Z”字。
她的大拇指变得很僵硬,仿佛要点在那个“Z”字上对她来说是一件异常困难的事。然而最后,她的手指还是按了下去,屏幕上的画面变了,跳出一张年轻、英俊…又有些纯真的笑脸。
她吓了一跳,怔怔地看着手机屏幕,说不出话来。她一直以为自己已经把手机里关于祝嘉译的一切都删除了,却没想到竟还有这样一张通讯录中的照片。而且,她也根本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做了这样的设定,她看着那张脸孔,发现好像是在北海道拍的…会不会,是那时候他偷偷自己设的?
屏幕忽然又变了,跳出了读秒的数字,她整个人愣在那里,一时之间有点不知所措。
不过好在她很快就找回了理智,拿起手机,放在耳边:“喂?”
电话那头一直没有任何声音,蒋谣甚至怀疑这通电话到底有没有接通。就在她迟疑着想要挂掉的时候,祝嘉译的声音却如同梦一般出现在她耳边:“什么事?”
蒋谣咬了咬嘴唇,鼓起勇气说:
“我想跟你谈谈。”
九(上)
想说却还没说的还很多
攒着是因为想写成歌
让人轻轻地唱着淡淡地记着
就算终于忘了也值了…
蒋谣面前放着一杯热气腾腾的美式咖啡,她早就不喝什么太妃榛果拿铁了,那对她来说…太甜了。
这间咖啡店就在她公司附近,平时中午总是人满为患的样子,但是到了傍晚,这里却开始变得冷清。咖啡店是由一间老式的洋房改建而成,还是保持着原来的风貌,尤其是四周巨大的木质玻璃窗。她很喜欢来这里,因为,这里让她想起小樽的那间小餐馆。
咖啡馆四周的墙角上分别挂着一只喇叭,此时正在放着李宗盛的歌。蒋谣并不知道这首歌的名字,可是她听得很入神,仿佛在听一个故事。
说不定我一生涓滴意念
侥幸汇成河
然后我俩各自一端
望着大河弯弯终于敢放胆
嘻皮笑脸面对人生的难…
她没想到祝嘉译会这么爽快地答应她的请求,她一直以为,他根本不想见她,至少之前的几次见面,他都几乎没拿正眼看过她。
这也难怪——这根本不能怪他——因为她伤害过他,那么无情地伤害过他。
蒋谣的情绪一下子又变得低落起来,即便已经过了三年,她只要一想起他们最后的那两次碰面,想到他的脸孔和那双曾经明亮的眼睛,她的心里就有一种没来由的恐慌。
也许我们从未成熟
还没能晓得就快要老了
尽管心里活着的还是那个年轻人
因为不安而频频回首
无知地索求羞耻于求救
不知疲倦地翻越每一个山丘…
李宗盛的声音,好像几十年都没有变,带着一些嘶哑和沧桑。仿佛他二十岁的时候是这个样子,到了五十岁,还是这个样子。
蒋谣不禁攥了攥手指,假如…只是假如,一切如李宗盛的声音,从未改变,那么现在的她和祝嘉译会变成什么样子?
想到这里,她下意识地露出一抹苦笑——还是一样的。假如没有改变,他们最终还是会分手,而且说不定,会比现在更痛苦。
她拿起手边的咖啡,喝了一口,然后继续仔细地听着这首歌。
越过山丘虽然已白了头
喋喋不休时不我与的哀愁
还未如愿见着不朽
就把自己先搞丢
越过山丘才发现无人等候
喋喋不休再也唤不回温柔
为何记不得上一次是谁给的拥抱
在什么时候…
当副歌结束的时候,蒋谣抬起头,发现自己面前站着一个人。这个人不是别人,是祝嘉译。
祝嘉译变了。变了很多。
她看着他,看得出神,一时之间,竟像是一个怀春的少女,盯着他的眼睛,一瞬不瞬。
祝嘉译的脸上闪过一丝嘲笑般的神情,不过那也仅仅是一闪而过。他脱下灰色的呢外套,放在沙发椅背上,然后在她面前坐了下来。
这是蒋谣三年来第一次这么认真地打量他。他的头发剪短了,不再是以前那种披肩的长发,她还记得自己曾见过他风驰电掣般在路上跑的样子,简直像一匹骏马…如今,他这一头短发让他整个人看上去更成熟也…更精明?
她觉得自己简直找不出形容词来形容他。他的眼睛还跟以前一样,鼻梁也还是那么挺,脸颊好像不如以前饱满,可是下巴的轮廓仍是那么分明——仿佛是一副完美的几何对称图形…
蒋谣忽然意识到,原来自己是这么得想念他,一如三年前,直到最后那一刻,她才明白自己有多爱他。
“看够了吗?”坐在对面的祝嘉译用一种几乎没有任何感情或语调的口吻,冷冷地说。
她有些窘迫,又有些无地自容。可是所有这些不安与忐忑,跟看到他就坐在她对面比起来,好像也不算什么。
“谢谢…”蒋谣一开口,下意识地蹦出这样一句话来,连她自己也吓了一跳。她不是应该跟他说“对不起”吗,为什么最后变成了“谢谢”?
祝嘉译的嘴角又露出一丝类似于嘲笑一般的笑容:“谢我救了你的命吗?这好像不是一杯咖啡就能摆平的事。”
来之前,蒋谣已经做好了面对冷嘲热讽的准备。所以当他真的出现在她面前,说着这样的话,她只是深吸了一口气,整颗心,就又沉淀下来。
“你过得好吗?”其实,这才是她最想说的话。
祝嘉译皱起眉头看着她,好像不太明白她到底想要干什么似的。
“现在这份工作,”她缓缓开口,试图找回以前那种平和的气氛,“是你想要的那种工作吗?”
“…”他还是看着她,冷冷地,不带有任何感情。
她还想张口说点什么,但是实在被他的眼神刺痛了。终于还是闭上嘴,垂下眼睛,苦笑了一下:
“对不起。”
他依旧沉默着。她也是。
在这间小小的咖啡馆里,蒋谣又有一种快要窒息的感觉。
“这又是为什么?”不知道过了多久,祝嘉译忽然说。
“?”她抬起头来看着他,尽管心里很难受,却还是勉强对他挤出一丝笑容。
“道什么歉?”他抬了一下眉毛,看着她冷笑,“你不会还在想着那些陈年往事吧?”
“…”
“要是的话,”他扯了扯嘴角,看她的眼神就像是在看笑话,“你可以不用担心,我早就不在意了。”
蒋谣曾经设想过这样的场景:当他们再见面的时候,她跟他道歉,他要么不接受,要么…仍会是以前的那个祝嘉译。但她没想过事情会变成这样,她没想过,原来他早已不在意那些往事。
她看着他,说不出话来。她觉得自己在他看来简直就是一个笑话,他变得比以前成熟了,可他仍是年轻的,二十八岁,他还在最好的时光。可她已经不是了。她已经开始走向衰老,尽管也许路还很长——但已经开始了。她不过是一个曾经在他年轻、简单的岁月里,出现过的人,她给他上过一课,这一课也许有点痛,但是这一课也让他成长了。他已经不再是原来的样子,但她脑海里,萦萦绕绕,忽隐忽现的,仍是以前的那个他。在他看来,她会不会,已经变成了一个…无聊又卑鄙的老女人?是他竭力想要摆脱的过去?
想到这里,蒋谣心里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痛…可她觉得这是她应得的。她活该如此,她在应该珍惜的时候没有珍惜,在应该勇敢的时候没能勇敢,感情也许没有道理,但是感情是有因果的,她必须要承担这个结果——既然当初的决定是她作的。
“不,不是的…”许久之后,她忽然听到自己的声音说,“我不是来求你原谅我,就像你说的,没有那个必要。”
“?”他看着她,眼里有疑问,可这疑问也是淡淡的,仿佛可有可无。
蒋谣拿出所有的勇气,抬起头看着祝嘉译的眼睛,说道:“我只是想告诉你一些事。说是对你忏悔也好,或是你有权利知道真相也好…总之,我想告诉你到底发生了什么。”
祝嘉译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她平静地打断他:“听我说完。我说这些,不是为了我自己,而是为了你。”
说这话时,她忽然变得很严肃、很认真,好像这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件事,她必须要完成。这一刻,她似乎又从他眼中的一闪而过里,看到了原来的那个祝嘉译…
蒋谣深吸了一口气,默默地平复了一下情绪,缓缓说道:
“那个时候,我没有要骗你。我曾经说过,我决定离婚,我要跟你在一起…是真的,也不是我随便做出的决定。”
略有些昏暗的灯光下,祝嘉译轻轻地眯起眼睛,似乎想要从她眼里分辨她说话的真伪。
蒋谣苦笑了一下,继续道:“但是后来,我改变了主意…”
听到这里,他恹恹地看了她一眼,像是已经不想再听她说下去。
她也看着他,过去的一幕幕像走马灯一般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无数个夜晚,他从背后搂着她,问她能不能留下来过夜。
他知道她下班后可以跟他一起吃晚饭,会兴高采烈地做饭。
他会在寒冷的冬夜,因为她一句“肚子好饿”,心甘情愿地去煮方便面。
他问她“你是不是有点想我”,即使没有得到肯定的答复,也一点不恼。
她想要分手时,他会皱起眉头保证说自己一点也不爱她,只是在“利用她”;可是当她冷冷地叫他去找一个心爱的女孩过下半辈子的时候,他又脱口而出“可我爱的是你”…
他会因为一趟短短的旅行雀跃,她怎会不知道他在雀跃什么,她只是绝口不提:其实他也想要一段正大光明的爱情,不需要躲藏,不需要顾忌,不需要欲言又止,更不需要被问得哑口无言。
在小樽灿烂的阳光下,他看着她,什么也没说,只是一个劲地笑。
在他那间小小的公寓里,他站在走廊上,捧着一桶鸡翅,信誓旦旦地说:“你已经有点喜欢我了,我感觉得出来…”
当她说决定要跟王智伟结束的时候,他的眼睛是那么明亮。
还有,还有…当她说,他们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在一起的时候,他一脸平静,转身却掀翻了一张茶几。
“为什么!”他大吼,“你明明说过你要离婚,你明明说过…”
“你是认真的吗?不要再跟我开玩笑了,我开不起这种玩笑,我真的会生气…”他说。
那时候的她没办法回答他的问题,一个字也答不出来。可是现在,她可以了。
而且,蒋谣抬起头,看着祝嘉译——她必须回答他了。
“因为那个时候,我忽然发现,”此时此刻,在咖啡馆昏黄的灯光下,在李宗盛沧桑且温柔的歌声中,她终于鼓起勇气说,“…王智伟得了肺癌,已经是晚期了。”
这是圣诞夜,其他的店铺里都在播着圣诞歌,而有这样一间咖啡馆,却始终循环播放着李宗盛的《山丘》。在这间咖啡馆靠窗的座位上,坐着一对男女,他们看上去有些陌生,并不像是情侣,可是如果你仔细看的话,也许会发现,他们的眼角眉梢,似乎有些难以言喻的相似之处…
“他其实早就知道…”蒋谣哽咽了一下,才继续道,“你的存在。”
祝嘉译看着她,眼里的错愕在她的意料之中。
“他之前就问过我,要不要离婚。但当时我还没想清楚,所以这个话题没有继续下去…”她顿了顿,整理了一下思路,“后来当我决定了,有一天他出差提前回来,我就跟他说了,他立刻就同意了。”
“…”
“可是就在我满心欢喜地想着要结束之前的一切,重新开始的时候,无意间,我发现了他的体检报告,我以为那个信封里是我诉讼的证据,所以我…”她想起当时的种种,叹了口气,“总之我知道了,我知道他查出来已经有段时间了,但他应该是想要瞒着我…我想也许,对他来说,心里还是存着一丝对我的愧疚。”
她的思绪一下子变得很轻,好像与王智伟的一切,对她来说,又是另一个世界。
“可我决定留下来,”她忽然抬起头,看着祝嘉译,“也许这个决定对你很不公平,但是当时的我,没办法说离开…”
祝嘉译的眼神变得有些空洞,好像他的思绪已经飞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蒋谣不知道是哪里,三年前,也许她可以说她很了解眼前这个人,她知道他在想什么,她知道他会有什么反应,知道他会怎么做…可是现在,她觉得自己已经完全不了解他了。
“我认真地想过,很认真,”说这话时,她很平静,不论是脸上,还是心里,“我想过我该怎么做,我想过我对你、对他,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感情。”
她本想说,她是爱他的,可是她看了一眼他的表情,便放弃了。不管当时爱得如何热烈,时过境迁,再要开口说这些,好像实在难以启齿。
于是她在心底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说道:“他爱过我,也伤害过我。我已经分辨不出,到底是他给我的爱多,还是他给我的伤害更多…但我知道,我们曾经组成了一个家庭,一个密不可分的东西——尽管后来有了裂痕,而且这个裂痕很难弥补——但我毕竟曾经是一个家庭。这么多年以来,我已经不爱他了,但是…我没有办法看着他一个人孤独地死掉——我说不出为什么,我只是没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