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她笑容未尽,两行泪水夺眶而出,划过梨涡嫣然,如落花被溪流冲散。
他一惊,上前拥住了她:“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没有。”
“那好端端的怎么哭了?”
眼泪洇进了他的衣裳,他坚稳的心跳让她安定下来:
“你不知道人开心的时候,也会哭么?”
他捧起她的脸,在她带着潮意的眼睫上轻轻一吻:“果然是‘女人心,海底针’。女孩子的秘密我不问,不过,要是有什么为难的事,你一定要告诉我。不管是什么事,我总有法子的,嗯?”
说着,握了她的手贴到自己唇边:“你信不信我?”
叶底风起,细碎的轻白 飘摇而落,她笑着点头。
一生 ,愿毕此期。她以为她会有许多时间,可是,没有了。她原本就知道她不该和他纠缠在一起的,是她太贪心。
可她还想再贪心一点,她只想要他记得,此时此地,此生此心。
或许,她什么都不必说了。
再过些日子她回燕平去,以后…不,没有以后了,他和她原本就没有以后。
等她回燕平去,她就不用再见他了,她总有法子让他找不到她。
他…会恨她吗?她宁愿他恨她。
她没有依恃,也没有盼望,惟有眼前。
砌下梨花一堆雪,明年谁此凭栏杆?
虞浩霆此番在皬?山一耽月余,除了公务,旁的应酬都让侍从室推掉了,逢有人探问,只说是陪顾小姐养病。
“我问过大夫,说早就好了,还这样拿乔绊着四少。”魏南芸深知顾婉凝那些招摇出挑的事情别人或有侧目,但虞夫人并不怎么在意,但她如此牵绊虞浩霆恐怕虞夫人就不得不留意了。
岂料虞夫人闻言不过清淡一笑:“随她去。”见魏南芸面露疑色,才轻轻一叹:
“我原还想着这女孩子是个有主意的,现在看看也不过如此。物极必反,情深不寿…”话到此处,眼中依稀浮出一丝怅惘:“人心最是无定,你抓得越紧,反而离你越远。”
一直等到过了小满,虞浩霆才回官邸,却是因为名伶楚横波带着春台社到江宁献艺,婉凝提起在燕平听过她的戏,赞不绝口,只可惜她此来在三雅园挂牌的戏码却是《武家坡》。虞浩霆见她有兴致,便叫人请了春台社的堂会,只是他昔日在燕平和楚横波有过“来往”,却不愿和顾婉凝提起。为免多事,干脆借口有公务去了参谋部,盘算着等栖霞的戏唱完了再回来。
虞浩霆虽然不在,但栖霞的堂会仍旧有一番热闹。
平素爱看戏的女眷不必说,谢致轩和韩玿这班人自然也不会少。众人都谈笑看戏,一派闲适,惟有霍仲祺心事沉重,面上又刻意要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神色来,不知不觉间便沉默了许多。
这些日子,他不敢醉,也不敢醒。他只听别人说,她病了,她好了,她去了皬山,她回了官邸,只言片语他都不敢放过,他想要知道她究竟怎样,却又不敢去见她。
他今日来栖霞,远远看见她的那一刻,整个人都不能自控地震颤起来,竟一步也不敢再走,直到韩玿在他肩上轻轻一拍,他才如梦方醒。
韩玿看着他眉宇间尽是憔悴,心底沉沉一叹。这些天,旁人都以为霍公子又新得佳人不知在何处金屋藏娇,只有他知道,他日日把自己关在悦庐的琴房里,一分一秒尽是煎熬。无论他怎么问,他都仿佛没有听见一般,只是沉默,死一样的沉默。
一直到第三天他再去看他,他才终于开口:“婉凝病了,你帮我问一问,她怎么样了?”
原来是她。
他心中刺痛,原来,还是她。
他忽然有一种极其阴郁的预感:“仲祺,出什么事了?”
他不答他的话,只是乞求一般看着他:“ 你帮我问一问。韩玿,我求你了。”
“则为俺生小婵娟,
拣名门一例、一例里神仙眷。
甚良缘,把青春抛的远!
俺的睡情谁见?
…
迁延,这衷怀那处言!
淹煎,泼残生,除问天!”
台上的杜丽娘伤情已极,眼看着就要幽怨入梦,看戏的人却大多言笑晏晏,不见那泼残生的淹煎难耐。谢致轩哄着堂哥家的两个孩子玩儿小戏法,拣了颗白果在手里比划着,一时变来一时变去,唬得两个孩子乍惊乍喜。
他今日亦觉得霍仲祺仿佛有些郁郁寡欢,此时见他默然看戏,却又分明是心不在焉,便有心闹他一闹。夹了那白果在小霍领后一晃,霍仲祺茫然回头,只见谢致轩接正把手往两个孩子面前一摊:
“没了!”
接着便嘻笑道:“你们找找,谁找到了,我就教谁。”
两个孩子一听,立刻来了劲头,一个拽着霍仲祺的手央他:“小霍叔叔,你拿出来给我吧!”另一个二话不说就往他身上摸。
霍仲祺无可奈何地看了谢致轩一眼,虽然也说“他骗你们呢!不在我这儿”,却也不好推脱两个小人儿纠缠,想着由他们闹一会儿,找不到自然就算了。
说话间,一只小手就去翻他左胸的衣袋,霍仲祺忽然神色一凛,一把按住了:
“我这儿真的没有,你们到别处找去。”
谢家的孩子平素和他都是玩儿闹惯的,他此时正色一拦,两个孩子越发认定他是和谢致轩串通了跟他们逗着玩儿,反而一齐攀在椅子上去掰他的手。小孩子闹着玩儿,周围的人也不以为意,只谢致轩的堂嫂回头叮嘱一句“不许闹霍叔叔”,也就转脸看戏了。婉凝隔着人看见他和两个小孩子嬉闹,亦是淡淡一笑。
一大两小纠缠起来,一个孩子在他身上攀援不稳,身子一倾,霍仲祺连忙伸手去抱,不防另一双小手已探到他衣袋里,抢出件东西来,却不是谢致轩变走的白果。霍仲祺还不及把手里的孩子放在地上,脸色倏然一变,脱口便道:
“拿来!”
那孩子在谢家也是娇生惯养,见霍仲祺声气急促,竟是凶他的样子,心里委屈,扁着嘴把东西往地上一摔:
“我才不要呢!”
这边声音一高,便引了人注目。方才那孩子一探出东西来,谢致轩就看见是枚牡丹纹样的白玉别针,显是女孩子的东西,霍仲祺这样随身收着,也不知道是哪个美人儿的风流表记,幸亏今日致娆那丫头不在。只是小霍在这些事上一向洒脱,这回竟急了,大概还是个要紧的人。小孩子不懂事,这事儿却是他闹坏了。
谢致轩微微一笑,把那别针拣在手里,还没来得及细看,霍仲祺一把就从他手里拿了过来,搁回了衣袋里。
谢致轩一愣,旋即笑道:
“什么稀罕玩意儿你这么着紧?我是看看摔坏了没有,要是坏了,我赔一个给你。”
霍仲祺却沉着脸色摇了摇头:“不必了。”
他说完,心跳却蓦然一乱,回头看时,只见顾婉凝也站了起来,一双妙目里却尽是难以置信的惊恐,一对上他的目光,立刻便躲开了,又迟疑地看了他一眼,神色茫然地和身边的人说了句什么,缓缓转过身从侧门走了出去。
霍仲祺来不及分辨自己心里的是惊是痛,极力撑出镇定的神色,避开人跟了出去。
初夏时节,栖霞的花园里已然嘉木成荫,又有西式的花墙廊架,他一直走到深处,才看见她。
她蜷在一壁花架下,身后一片缀满蜜白花朵的浓绿,像伤后在密林深处躲避猎人的小兽。
她没有哭,也看不出伤心抑或恼怒,平日里的明眸曼泽,此刻只有茫然。
他走到她身前,慢慢跪下一只膝盖,用最轻缓的声音唤她:“婉凝。”
她抬头看他,眼中的茫然渐渐沉出恸色:
“不是你…”
小虞为什么喜欢小顾这个问题前面有人问过,偶也答过一些,当时没有说我自己的想法,主要是因为要涉及到后来的情节,而且作者说得太清楚可能会影响读者的感受。既然有亲感兴趣,这几天在博客里答一下吧。
这里只说说亲谈的几个问题。
1、所谓楠竹“一见倾心”不成立吧?小虞也好,小霍也好,都没有到一见倾心的程度。男人对漂亮女孩子肯定天然有兴趣,对非常漂亮的女孩子会非常有兴趣,但“倾心”显然不可能。如果是“倾心”的话,小霍就不会只是帮妹子去问问汪就算了,而应该就去求小虞放人,毕竟不是什么大事儿,他们俩又很熟,也就是看到美女想泡她的程度,所以是留她电话。小虞其实连泡她的想法都没有,堵她两句,让她走就算了。如果真是一见“倾心”,小虞桑绝对不会跟她说你在这儿陪我换你弟弟,没有哪个智商正常的男人会这么追求妹子。
到“回眸一笑,只堪心折”的时候,小虞是比较喜欢她了,所谓“惊艳”,先有惊再觉得艳,因为妹子一直没给过他好脸色,而这一笑非常意外,所以格外印象深刻。魂不守舍偶好像木有这么写…囧。
我个人不大相信一见钟情,感情都是培养出来的,小虞在前面一阶段很难说是“爱”小顾,喜欢,有占有欲都是很通俗的感情。真正开始爱上小顾,大概是到017章,但即便如此,感情的程度仍然是渐进的。
2、文里好像也木有一票优质男都喜欢她吧?男人对漂亮女孩子总会更客气一点,就算去商场买东西,保安对美女的态度都会更好一些。不过,除了小虞和小霍,其他没机会跟她培养感情的人,就不会爱她。冯二这样的不能算吧?至于邵三,这个角色的境界已经超越了凡人的感情,哈哈哈哈哈~
人和人之间的感情,不会只有“深爱”和“陌路”两个档位,不谈爱情,就拿小虞身边的跟班们来说,每个人对老大妹子的态度和想法也是不一样的。
ps:偶还是觉得很奇怪,为什么大家都会觉得小顾喜欢小虞就是顺理成章的呢?
其实妹子的条件也很好,唯一的缺陷在于家世不够闪耀。小顾表面上的身世至少还算符合这个阶层的底线要求。就像《傲慢与偏见》里伊丽莎白说的:你是我绅士,我是绅士的女儿。
且小顾有出身很好的闺蜜,她进到这个圈子是迟早的事,而且中国人讲高嫁低娶,她选择的范围比霍姐姐还要宽。小虞看起来条件很好,但放在这个圈子里也就没显得那么好了。文里觉得小虞好的一般都是男的,男人看男人跟女人看男人标准差别很大。很多妹子就不会选他,因为他不实惠。
难道木有人奇怪小顾为什么死心塌地喜欢小虞么?就因为被他霸占了?这不科学嘛~
100、开到荼蘼花事了(上)
“不是你。”
她静静地说,每一个字都念得坚持,仿佛这样就能说服自己去相信话里的意味。
不是他。不会是他。不能是他。
他听见有什么东西从身体里一点一点碎裂开来,摧枯拉朽,覆水难收——
“我只见了你两次,每次你都帮我的忙。”
“我听见你的心跳了。像火车。”
“我替你许了一个。说出来就不灵了,我不会告诉你的。”
“你不要为了我冒险,万一有什么变故,你自己走。”
参差的锋刃在他心上刻出千百痕鲜血淋漓,他知道,他和她,前尘种种,都在这一刻,化作了齑粉。他恨不得就此死去,可他不能。
“对不起。”
所有的言语都像撒进沙海的水滴,毫无意义。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恨过一个人,那人就是他自己。
她身子蜷得更紧,脸颊挨在膝上,眼睛只盯着地面, 上已压出了齿痕:
“你…你也醉了,是不是?”
“…”
他不知道该怎么答她。
她醉了,可是他没有,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那么失控,是他太想要她吗?
他知道在她眼里,他是一贯的荒唐轻佻,可这一次不是,他对她不是那样不堪,不是的。
霍仲祺摇了摇头,缓缓开口,一字一伤:
“婉凝,我喜欢你。”
婉凝,我喜欢你。百转千回,他想过多少次,这句话要怎么跟她说?
却从不知道会是这样一番境况。
“那天在陆军部,我第一次见你,就喜欢你。我本来想着…”他声音里带了压制不住的哽咽:
“可我不知道你会去拦四哥的车!我要是知道,我…
在燕平的时候,我想过跟你说,可又怕吓着你。
我想,等我从锦西回来就告诉你的…”
顾婉凝抬起头,惊惶而空洞地看着他,仿佛他在说的不是深藏的情谊,而是一场被揭穿的阴谋。
她这样看着他,这样的眼神就能逼疯了他:
“是我错,都是我的错!是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四哥。婉凝,你想怎么样都好,你恨我…
婉凝,你恨我!”
她怔怔看了他许久,空茫的眼睛里终于蓄了泪,一淌下来就再也止不住了。他见过她哭,那么伤心那么委屈,却不曾有这样的绝望,纵横恣肆的眼泪如洪水决堤,她颤抖的身子如被狂风袭卷的 ,仿佛下一秒就会凋零死去。
他抱住她,急切地想要打断这无止无息的泪水:
“婉凝!婉凝,你不要哭,都是我的错,你不要哭…”
她只是摇头:
“怎么办呢…我要怎么办呢? 我不能再瞒他什么了,我做不到…
我不能再骗他了,真的不能…你明白吗?
我不能再骗他了,你明白吗?”
“我知道,婉凝,我知道。你不要哭!都是我的错。”如果无论怎样都再不能弥补,那么,他唯一可以做的,就是不要让她去面对这件事。这样的不堪,他不能让她去受:
“你什么都不要想,我去跟四哥说。是生是死,不过四哥一句话,是我对不起他。”
虞浩霆回到栖霞,音乐厅里的戏还没散,他扫了一眼不见顾婉凝,走进去跟谢夫人打了招呼,便问旁边的丫头:
“顾小姐呢?”
“顾小姐刚才还在的,说出去走走。”
一旁的魏南芸忽然转头笑道:
“我瞧着婉凝往花园那边去了,倒像不大高兴的样子,兴许是不喜欢楚老板的戏?”
虞浩霆闻言,心下思量该不是什么人在她面前说了他和楚横波的事?对魏南芸微一颔首,亦转身而去。魏南芸看着他的背影,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躁着几分忐忑的期待。
她对顾婉凝的事情一向都格外留心,那孩子手里的别针一摔在地上,她就觉得眼熟,蓦地想起顾婉凝就有这么一件东西常用来配旗袍的。她心念一动,偷眼去看她,果然见顾婉凝神色惊惶,看了霍仲祺一眼便转身离席,那边小霍也变了脸色,避着人跟了出去。
魏南芸不禁讶然,难道这两个人竟真背着虞浩霆有了什么?那这女孩子也太大胆了!如今人人都猜她多半要做总长夫人,且不说虞霍两家的门楣体面,就是小霍和虞浩霆自幼的兄弟情分,也容不下这样的事。
她想到此处,转念间又觉得窃喜,倘若顾婉凝嫁进虞家,以虞浩霆眼下待她的百般珍重,别人一时之间恐怕分不得半点宠爱。可若是她和小霍…,那虞浩霆无论如何也娶不得她了。
她看着虞浩霆的背影掩进了花园的葱茏草木,忍不住轻叹了一声,身边一个相熟的女眷闻声问道:
“看着戏,怎么还叹起气来了?”
魏南芸呷了口茶,轻笑道:“这戏文里头,第一好的地方就是后花园。公子落难、小姐赠金,云雨之欢、私定终身可不都要往园子里去吗?”
那女子一听,压低了声音笑道:“你是为着这个把你家四少支到园子里去的?”
魏南芸笑而不语,心道:你们要是没什么,那自然就没什么;可要是真有什么,那也怪不得我。小霍也是个没深浅的,这样的风流表记怎么好带在身上?是个朝思暮想睹物思人的意思吗?太年轻了,也就是年轻才有这样的心意吧?
她抓起一把松瓤闲闲磕了,忍不住想起那些恍如隔世的流年,她这半生都是锦绣丛里裹着风刀霜剑,在姊妹伙里谨小慎微,嫁进虞家做小伏低,谋身份谋宠爱,察言观色面面玲珑,她倒没有这样年轻过呢!
所以,她从不犯错。
她想起那一年,虞靖远带她去云衡,碰巧赶上她的生辰。云衡是虞家梓里,亦有一城故旧,可他对她说:
“这里没有客人,你喜欢怎么样就怎么样。”
她心里一酸,原来他也懂得。之前每年生辰,说是给她做生日,其实她却是最辛苦的那一个。菜码、戏码都要过她的手,掂量着各人的喜好一件一件安排,身上的首饰一件不能错,不能出挑不能清寒,人前人后惟恐有半点不周…还要在旁人艳羡的时候报以恰到好处的谦和温婉,江宁城里的小星九成九连出面请客的份儿都没有,更何况是在官邸。
那么,她喜欢怎么样,要紧吗?
到了中午,只她和虞靖远两个人吃饭,他看了一眼桌上的菜色,摇头一笑:“这是我喜欢的,不是你喜欢的。”他夹了一著便搁了筷子:
“竹心有竹心的好处,你不必学她。你也学不会。”
她脸上是早已准备好的窘迫,他的世界是她不能窥探的,但日子久了,无论藏得多深的隐秘总会泄露出一星半点的讯息。他在找的那个人,不是她,也不是她。许竹心的 ,她的样貌。他终于都有了,却依然是空的。他希望她们像她,又厌恶她们像她。她就在这希望和厌恶之间小心翼翼地度量他的心意,她要讨他欢心,却也不能太讨他欢心。
他的世界太大,宠而无爱,她就是把自己架在火上烤。
她从不犯错。
她眼尾的余光扫过满堂锦绣,笑意微凉。夫人说,物极必反,情深不寿。
那么,也只有她们这样无情的人,才留得住这天上人间的繁华无尽吧?
虞浩霆在花园里转了转,却没看见婉凝,正转身欲走,忽听花廊另一边像是有人在哭。
他心里一紧,旋即摇头,不会。婉凝这些日子似乎是有些不一样,可他左右留心也看不出究竟哪里不妥;一定要说有什么,反而是她对他格外的温存依赖,甚至床笫之间都乖的不像话。他想笑,又暗骂了自己一句。
是哪个丫头受了气?虞家不苛待下人,这种事也不犯不着他来管。不过既然碰上了,倒也可以问一问。
他循声转过花廊,却是无声一笑,只见草木掩映中,一架荼蘼花繁叶绿,半跪在地上的戎装背影不是别人,正是霍仲祺,遮在他怀里的女孩子看不见身形样貌,唯见一角蜜白的旗袍轻 抖,显是哭得十分伤心。
不知道小霍这是又惹了哪里的风流债,抑或是他如今和致娆在一起,免不了要跟从前的花花草草做个了断?
他没有兴趣听别人的私隐,也不想撞破了惹人尴尬,便放轻了脚步想要退开,刚走出两步,便听见身后霍仲祺声气焦灼:
“婉凝!婉凝,你不要哭…”
一句话就把他钉在了地上。
是她?
他还不及找出一个合理的解释,甚至还有些犹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已听见那女孩子抽泣的声音:
“怎么办呢…我不能再瞒他什么了,我做不到…”
她的声音,他不会错。
是她。
她哭得这样伤,她说得这样恸,他该拥着她,吻掉她所有的眼泪,可是他却一动也动不了。
是怎么了?
到底出了什么事?
是她能告诉他,却不能告诉他的?
“…我不能再骗他了,真的不能…你明白吗?”
她说的是他吗?
她骗他吗?她骗他什么?
他怎么想不出?她能骗他什么?他怎么想不出?
他想不出!
“我不能再骗他了,你明白吗?”
他不明白,可是,他明白——
他说,“我知道,婉凝,我知道。”
他说,“你不要哭!都是我的错,你什么都不要想,我去跟四哥说。”
他说,“是生是死,不过四哥一句话。”
他说,“是我对不起他。”
他不能再听下去,他必须走,他甚至忘了要放轻脚步免得惊动旁人,可是他们根本留意不到他。
她哭得那么伤,她说得那么恸,他却连安慰她一句都不可以。
这世界当真好笑!他愿意倾尽全力换她一生无忧,却原来他才是让她难过的缘由。
她骗他了吗?是什么时候?今天?昨天?还是…
她骗他什么?
“你不知道人开心的时候,也会哭么?”
“你回来的时候告诉我,我去接你!”
“我喜欢——你喜欢我。”
还有,她在他掌心的一笔一划:如此良人何。
她是骗他的吗?
他不信!
她若是骗他,他一定看得出。
不,她若想骗他,他从来都看不出。
因为她骗他的,就是他最想要的,他愿意被她骗。
可她不必这样,她还不明白吗?她不想,他不会为难她。
她真的不必这样。
怪不得她不肯嫁他,怪不得她说要走,他早该想到的。
良人属我,我也属他。今夕何夕,见此良人。哪会有女孩子不愿意和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呢?
原来,他终究不是她的良人。
只是——怎么会是小霍?
电光火石的一瞬间,仿佛有一根线突然抽起了他脑海中雪片般的记忆:
“她要是不想和你在一起,就算你勉强了她,又有什么意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