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都没有烦你了,你别走了,我妈妈很喜欢你的,她以前都没有…没有现在开心,你别走了,别不要我…”
虞浩霆轻轻拍着怀里的小人儿,眼底一阵潮热,一直都觉得这个孩子有些过于安静听话,而且似乎不太和他亲近,他以为是他和他不熟悉的缘故,却不没想到是为了这个。他极力收敛着心头的酸涩抽痛,抹掉一一脸上的泪珠,柔柔地在他额上亲了一下:
“一一记住,你和妈妈是爸爸最宝贝的人,什么都比不上,爸爸怎么会不要你呢?”
他说着,温存一笑:“你要是不放心,就跟爸爸一起去,好不好?”
一一眼睛一亮,刚要点头,又皱了眉:“那妈妈呢?”
虞浩霆果断答道:“妈妈也去。”
“…月月呢?”
“月月也去。”
自觉已经习惯了“大场面”的马腾还是没能适应霍仲祺结婚的派场:
客人一天请不过来,婚宴要开上三天;新娘子的一对耳环,比梅园路上的一栋宅子还贵;八层的结婚蛋糕装饰得花团锦簇,一直到眼睁睁看着人吃进嘴里,他才知道这玩意儿还真是能吃…
当然,再罪过的开销放在他们师座身上也不嫌过分,唯一让他泛酸的却是婚礼上六个男傧相都没轮到他——师座半开玩笑地提了一句,他还没来得及假装谦辞一下,新娘子和两个在场的女傧相就投了“反对票”。嗨,他哪点儿比不上那几个油头粉面的小白脸儿哦!
不过,在这样的“大场面”里,他这点儿酸水根本不会有人注意,连他自己都忘记了。
眼前的一切都是她梦想中的模样——除了红毯尽头的人,没有打领结,而是穿着一身戎装礼服。
她挽着父亲走进来,礼堂里的人都含笑回眸,她用最完美的仪态来回应那些赞赏和钦羡的目光,以及他的微笑注视。换戒指的时候,她有一点紧张,她曾经见过不小心掉了戒指的婚礼,一圈灿然骨碌碌地滚出去,被不相干的人捡回来,多尴尬!
还好,所有的所有都近乎完美,一如他翩然的风度,她无瑕的容光。
他翻起她的面纱,落在她唇上的吻轻柔而克制,她红着脸想,这一刻的照片一定浪漫如梦幻。
他挽着她在漫天花雨中走出来,镁光灯亮成星海,她从没见过这样完美的婚礼,连意外都这样美——方才,走在前面的小花童被裙子上的飘带绊倒,戴着花环的小姑娘在一片善意的欢笑中坦然站了起来,倒回两步重又往前走,原本庄谨的气氛一下子放松诙谐起来。
她忍不住凝眸看他,想问问他还记不记得,曾经她也在别人的婚礼上摔倒过,只是她可没有这样大方,那一瞬间,她只觉得整个世界都毁了,直到一个笑容明亮的男孩子帮她捡起花篮,展平了裙摆。
眼前的一切都是她梦想中的模样,她心头忽然闪过一个略带伤感的念头:
如果这一生都停在这一刻,该多好。
霍家的宅院她来往过许多次,而这一次,格外不同。喜气盈盈的婢女们都改了称呼,驾轻就熟地“少夫人”叫她觉得这称呼仿佛原本就是她的。
婚礼和婚宴大半都属于家族,而这样新月如钩的春夜,才纯是属于爱人的。
她卸了妆,又换过衣裳,过肩的卷发梳了一遍又一遍——她总要找件最寻常的事情来做,才能掩饰按耐不住的忐忑。可是等了许久,该来的人还是没有到。
霍家的家俬陈设和檀园很不同,过于久远深重的韵致让她有些惴惴。她想要唤人,刚一走到门口,轻缓的敲门声忽然在她面前响起,她心头一抖,慌忙向后退了两步:
“谁?”
“致娆,是我。”
他的声音近在咫尺,她不知道这个时候到底该说些什么,敷衍着应了一句:“哦。”
隔着雕花门的声音清和而温柔,“你要是睡了,就不用起来了。”
“我没有睡呢!”
话一出口,她的脸腾的一下子烧了起来,犹豫再三还是走过去拉开了门。他的礼服也脱了,衬衫散着领口,神色清宁,不大像是刚跟别人应酬过。
他微笑地看着她:“你也累了,好好休息吧,晚安。”
她忍不住拢了拢眉:“你要去哪儿?”
“我就在隔壁。”
谢致娆一怔,娇红的脸色略冷了冷,咬着唇低了头:“你这是什么意思?”
霍仲祺连忙笑道:“我是想今天折腾了这么久,你一定也累了…”
致娆低低打断了他:“那你为什么不陪着我?”
霍仲祺默然看着她皙白的发线,柔声道:“好。”
140、欲求永年
可能是不符合现在的某些要求,这一章的前面部分被吞了,我可能有点儿强迫症…真的很难接受…
如果有人想看这一章的完整版本,就是这里了——
141、惟他心底叹了声“可惜”
悠然谈笑间,虞浩霆的眼神向边上轻轻一掠,戴季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一个长裤短发的女子一面兴致勃勃地同顾婉凝聊天,一面朝他二人这里张望。他正揣度那女子的身份,便听虞浩霆回头吩咐同行的侍从:“去告诉那个记者,明天下午三点以后,有一刻钟时间给她作采访。”
戴季晟闻言一笑:“想不到虞四少这么平易近人。”
虞浩霆摇了摇头:“司令谬赞了,那是我夫人的朋友。”
戴季晟的目光在他面上隐约一滞,带着漫不经心的客套笑容,看上去依旧是冠冕堂皇,偏叫虞浩霆觉得一丝异样。
“这么看来,之前小姐在江宁筹备婚事的消息倒是不虚。” 俞世存眼中笑意闪烁:
“世存恭喜司令喜得佳婿。”
戴季晟却没有接他的顽笑,闭目思索了片刻,沉沉道:“你看——虞浩霆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俞世存收了笑意,正色道:“您疑心他是有意做戏?那小姐怎么说?”
戴季晟怅然摇头:“什么都没说。”
俞世存凝神思量了一阵,复又笑道:“司令多虑了,他要是真的知道,决计不会带小姐来和谈。况且事到如今,他知不知道小姐同司令的关系都无碍大局;您要是不放心,索性我们把事情揭出来…” 他哈哈一笑,抚掌道:
“就说小姐跟您失散多年,正好这回见面相认就是了,看他怎么办。”
“你觉得他会怎么办?”
俞世存一愣,不解戴季晟为何会有此一问,蹙眉道:“…虽说眼下还没有传媒记者没有人写小姐的事,但是照片可登出来不少;到时候不管他认不认这桩婚事,都不好交待。
这种话本小说里的戏码只有市井妇孺喜欢,虞军和江宁政府的人可不会信——
小姐跟他的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那你觉得他会怎么办?”戴季晟面无表情地追问了一句。
俞世存细想了想,摇头道:“说不准。不过,这件事不管他怎么办,于司令都是有益无害。”
“说不准”,是因为真正的想法他不愿意说,若是这件事被揭出来,最干净利落的法子莫过于场面上的皆大欢喜之后,女主角悄然出了“意外”,只是不知道那位虞四少下不下得了手了,他揣摩了一眼戴季晟的神色:“司令是担心他会对小姐不利?”
戴季晟没有看他,雪落平湖般叹了一声:“他若不是做戏,倒难得。”
“倒难得”,淡寡轻飘的三个字听在俞世存耳中,却是砰然一声锤落鼓面,他松弛了一下神情,刚要开口,戴季晟却摆手止住了他后面的话,“这件事要妥当,我想一想。”
俞世存心事重重地下了楼,迎面正碰上钗环简静的戴夫人陶淑仪,身后还跟着个送宵夜的丫头,他连忙欠身一让:“夫人。”
陶淑仪见是他,停下脚步,蔼然笑道:“世存,昨天新报的社论是你的手笔吧?刚才在酒会上,我还听见有人打听是哪位大才子的匿名之作呢!”
俞世存道了声“惭愧”,抬眼间,瞥了一眼陶淑仪身后的婢女。
陶淑仪见状,心领神会,回头吩咐道:“你送过去吧。” 说罢,转身姗姗而出,对俞世存道:“这边园子有些绕,我送你出去。”
俞世存一边谦辞“不敢劳动夫人”, 一边跟了出去。
“怎么?还有你不方便跟他直说的事?” 陶淑仪淡然笑问。
俞世存苦笑,“夫人,今晚…司令和那位虞四少可是相谈甚欢?”
陶淑仪淡笑着用眼尾余光扫了他一眼,“你跟我还绕什么弯子?到底什么事?”
“夫人,我是怕…” 俞世存低声道,“司令将来投鼠忌器,心软…”
“怎么说?”
俞世存斟酌着道:“方才司令跟属下说笑,谈到那位虞四少,司令说,他若不是作戏,倒难得。”
陶淑仪眸光一凝,放缓了声气:“人到了这个年纪,难免念旧,你也不必太作深想。”
俞世存连忙颔首:“是。”
陶淑仪在莲池旁站住,像是忽然省起什么,“世存,薛贞生那里是不是还有阻滞?”
俞世存点头:“薛贞生原就是首鼠两端,既想拽着我们,又不愿跟江宁那边撕破脸;如今他这两家茶饭吃不成了,自然要多捞些甜头才肯“上船”。所以司令的意思——他开什么条件我们尽管应承,反正是纸面功夫,将来…他想要什么,那要看司令愿意给他什么。”
陶淑仪托肘而立,若有所思:“这么说,他一定不会回头跟着虞浩霆?”
“西南一役,他袖手旁观不算,还趁火打劫…虞浩霆可比我们恨他。”
陶淑仪闲闲散着步往回走,香云纱的旗袍在夜灯下有些发乌,有人说,这料子越旧越好看,温润,圆熟。她在夜色中倦倦一笑,女人们自欺欺人罢了,好看,终究还是苏绣新丝,光华鲜亮,夺人眼目,就像她——那样的年纪,才有那样恰到好处的娇艳。
她不曾有那样美,但她也有过那样的华年。
他若不是做戏,倒难得。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这样的话,该是女人说的;换到男人嘴里,不过是轻飘飘的一念惘然。
俞世存是怕他心软,陶淑仪摇头,他们这样的人,大约一颗心里尽是密密咬合,分毫不错的齿轮,一毫一厘都要计算精准。可她宁愿他心里还有这样的一念惘然,哪怕就是一个闪念。
从锦和饭店回到临时下榻的隐园,说笑了几句早前自己在燕平报馆里实习的事情,顾婉凝正摘耳畔的珍珠坠子,忽听虞浩霆在她身后欲言又止:“戴季晟——”
她心头一空,慢慢放下手里的坠子,从镜中窥看他若有所思的神情,“嗯?”
虞浩霆见她一脸困惑,遂笑道:“这个人,你以前见在哪儿见过吗?”
顾婉凝抬手去摘另外一只,指尖一颤,细巧的针钩绊在了耳洞里,扭了一下才抽出来,她偏着脸想了想,道:“应该没有吧,怎么了?”
虞浩霆摇了摇头,“没什么,我总觉得——”
他复又摇头一笑,带了些许自嘲,“他看你的眼神,有点怪。”
言罢,便见她回过头来一双明眸意料之中地瞪大了一圈,他亦觉得自己这句话说得傻气,含笑走过来,帮手拆她的发髻,顺滑的青丝次第倾泻下来,他轻轻一吻,握住她的肩:
“大概男人不管到了什么年纪,见了漂亮的女孩子,都要多看几眼。”
他原是说笑,见顾婉凝嫌恶地蹙了下眉,不由莞尔,“你放心,我可不会。”
婉凝慢慢抬起头,眉宇间一线忧色,“… 还是一定要打吗?”
虞浩霆抚着她的发,柔声道:“担心我?怕我会输?”
她贴着他的胸口摇了摇头,双手环在他腰际,盈盈笑道:
“我才不担心那些,我只担心你回头忙起来,一一总不见你,又要闹别扭。”
“我带着他。”虞浩霆洒然一笑,把她的人抄在了怀里,“那你不见我,会不会闹别扭?”
一早送来的报纸散发出淡淡的油墨味道,冠盖云集的照片不见暗潮涌动,惟有锦绣光华。霍庭萱久久注视着虞浩霆身畔那个端然微笑的女子,她没有像戴夫人陶淑仪一般去造访女子中学、青年教会…若是她,大概也会这么做的吧?
霍庭萱心头微涩,他带她去吴门,有意无意都是一种宣示。其实,这倒不失为一个机会,她原本也预料着哪一日的报纸上便会有“机敏”的记者,捕到她“无意间”透出的只言片语,生发出一篇参谋总长婚期将近的花边新闻。
可是没有,直到现在也没有,她仿佛根本没有履行某种“职责”的打算,也不准备让人正视自己的身份,她只是偶尔出现在他的臂弯里,得体微笑,一顾倾城。
她这样的姿态让她略起了一点反感,感情这种事,不应该只有一个人去付出,这些年,他为她做了那么多,她没有一点感激吗?如果有,她就不应该什么都不做,只叫他一个人去承担。
但懂得的人,却未必有去付出的机会。
“小姐。”
霍庭萱闻声放下报纸,见她贴身的婢女抱来一束用墨绿缎带系起的百合花,“宋律师差人送来的。”
霍庭萱点点头,抽下花束上的卡片,上头是两行工整的毛笔小楷,特为感谢她之前为律师公会的成立派对做司仪,落款的“宋则钊”三个字十分潇洒。
一纸协定墨迹未干,沔水战端已起。江宁政府和沣南戴氏各执一词,指斥对方挑衅在先,蓄意破坏和平协定。学堂报馆里的先生们还想条分缕析辨个是非曲直,旁人的目光早已被瞬息万变的战局所吸引。
虞军在沔水的江防仓促之间已显疲态,沣南精锐一路渡江北上,另一路迂回向西进占龙黔。
龙黔守卫空虚,掌控西南门户的薛贞生亦不作拦阻,短短一月之间,端木钦已将孙熙年的部队挤到了龙黔西端的犄角;而东南毕竟是江宁政府命脉所系,一直都有重兵布防,且唐骧缜密沉稳,进退有度,虽然戴季晟的主力已经逼近嘉祥,但邺南的战事还是被他慢慢拖进了僵局。
“你这回是拿定主意了?”
耳畔呵气如兰,一双涂了朱红蔻丹的纤纤玉手紧跟着搭在了他肩上。薛贞生转着那只皓腕上乍看过去不甚分明的玉镯,淡笑着呷酒,“再不下注,牌都要打完了。”
白玉蝶轻轻抽开手,袅袅婷婷坐到了他的下手,“你就不怕将来鸟尽弓藏,戴季晟再翻回头吃了你?”
“我既然敢下这个注,自然有不蚀本的法子。”薛贞生蓦地在她腰间掐了一把,“他吃不了我,你才行。”
白玉蝶拧了下腰肢,又替他斟了杯酒,“那你什么时候走?等戴季晟打下嘉祥?”
薛贞生忽然抬腕看了看表,“还有半个钟头。”
白玉蝶一愣:“今天?”
“嗯。”薛贞生说着已站起身来,在她腮上轻轻抚了一下,“乖,等我回来,送件大礼给你。”
白玉蝶仰面一笑,眼波妩媚至极,“走得这么急,也不先告诉人家一声!”
“军务嘛。”薛贞生一抬手,勤务兵立刻拿了他的外套佩枪过来,白玉蝶熟稔地替他穿好,仔细相了相,绽出一个明艳的笑容:“既然还有工夫,我也送一送你。” 不等薛贞生答话,便转身进了内室,取出一架琵琶来,在堂前盈盈落座,俯身之际如风荷轻举。
薛贞生见状,微微一笑,“你是弹《霸王卸甲》还是《十面埋伏》?”
白玉蝶笑而不语,垂首调弦,弹的却是一曲平日里宴饮酬酢间弹惯了的《浔阳月夜》;薛贞生重又在桌前坐下,听着她的琵琶自斟自饮。听着听着,忽然抬头笑道:
“小蝶,几天没弹,你的手也生了。”
不料他话音刚落,便见白玉蝶的身子向前一倾,手里的琵琶滑落在地板上,撞出一声闷响。
“小蝶?” 薛贞生霍然起身,刚抢到白玉蝶身前,她的人已萎在了琵琶边,薄施脂粉的面庞微有些泛青,唇角渗出一痕细细的血渍,“小蝶?” 薛贞生连忙扶住她的肩,转头冲勤务兵喝道:
“去叫医官!”
“不用了…”白玉蝶握在他臂上的手毫无力气,“还是跟你说了吧,我…” 她虚弱地掀了掀睫毛,犹自带着些许笑意,“…我是沣南的人,你来广宁之前,我就…”
“你别说了!等大夫来。”薛贞生一听便急急打断了她。
“没用…我骗了你,可我…没害过你。”她摇摇头,像是在笑又像是凄然轻叹,“我知道你这次…不是要…要去嘉祥”,白玉蝶眉头越蹙越深,攥紧了自己胸前的衣襟,“锦西的钱,都拿给…拿给虞…”
“你不要再说了,小蝶…”
她噙着血渍颓然一笑,瞳仁里的光芒渐渐散了,“我不叫这名字…”
她的肌肤还有余温,脉搏却再无声息。他把她平放在地上,默然立在一旁看着医官做检查,取血样…他捡起地上的琵琶,之间琴颈上的一只弦轴撞坏了,这琴紫檀背料,象牙覆手,琴头上雕了团蝶——
他第一次见她,是广宁士绅为他接风的酒筵。
隔座送钩春酒暖,分曹射覆蜡灯红。
她秋波送情,他却之不恭。
那晚,她用的也是这只琴,巧笑倩兮,美目盼兮,铮铮然一曲《将军令》,满堂惊赞,惟他心底叹了声“可惜”。
她说的,他都知道,一早就知道,可是她不知道他知道。
她不知道,也好。
他整装而出,庭院里一片静寂,蔷薇朱槿花残,斜阳却照阑干,流霞绮丽,叫人有眩惑之感。
他原以为,等到他回来,她说的那些事,是非真假都已经不重要了,她那样聪明,只要他们都不说破——
不说破,就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142、而今才道当时错
“师座,西南角的城墙快要轰塌了!”
隔着一个山坳,站在门口的马腾一边转着望远镜探看远处枪炮隆隆的嘉祥战场,一边不住口地跟帐篷里的霍仲祺“汇报”,“再不上,咱们…” 他话到嘴边,留了个心眼儿,“我们家祖宗八辈都被十六师那帮小兔崽子骂开花了。”
一直跟参谋审度沙盘的霍仲祺却充耳不闻,眼皮也没朝他抬一下。马腾心急火燎地没个安生地方可待,围着他转来转去,“师座,您还等什么啊?”
他此言一出,几个参谋也都停了议论,霍仲祺见状,撂下手里的铅笔,“等唐次长的电话。”
马腾想了想,小声咕哝道:“唐次长又瞧不见嘉祥的城墙。再说,咱们这边什么响儿都没有,等薛贞生过了江,那可就…” 说着,咧嘴啐了一口:
“呸!什么玩意儿!他倒是专挑便宜捡。”
“滚出去!”霍仲祺厉声打断了他:“薛贞生是你叫的吗?”
马腾缩着脖子躲了出去,心里老大的不服气。
他们在沈州九死一生的时候,他薛大将军在干什么?现在倒好,虞军在浠水和戴季晟苦战三月有余,他放着近在咫尺、失守泰半的龙黔不管,趁虚东进半月之间直插沣南城下,一面强攻一面断了沣南、桐安等地的铁路线。虞军疲蔽,戴氏兵力分散,唯锦西一支奇兵,骁骑东出,所到之处势如破竹。四天前,沣南城破的消息传来,人人咋舌。
眼下,龙黔的端木钦远水难救近渴,嘉祥前线的戴氏精锐几成困兽,唯有拿下嘉祥,突破虞军在邺南的防线或有一线生机。雷霆般的攻势让嘉祥城危若累卵,但霍仲祺还是不动,薛贞生一过江,嘉祥之围立解,而他要做的,只是盯住一个人。
薛贞生动如雷震,他们就得不动如山。
淡薄的天光冲开了窗外的夜色,蔡廷初立刻就醒了,抬腕看表,凌晨五点刚过,昨晚在沙发上一靠,居然就睡着了,他揉了揉眉头,起身洗漱。值班的秘书听见响动,敲门进来,眼下两团青影,眼中却闪着兴奋的锐光:“处座,这是昨晚收发的电文,已经都存档了。”
蔡廷初公事公办地点了下头,虽然心底也有同样的兴奋,但这些年下来,他已经能习惯地克制自己的情绪。了结邺南的战局应该就在这两天了——之后,就算端木钦这些人还能折腾,也是大势已去。
他一页一页翻看,忽然神情一肃,将一份电文逐字看过,搁在了面前,远远端详了一阵,按了值班秘书的电话:“你进来一下。”
“处座。” 值班秘书习惯性地带上了办公室的门。
蔡廷初将那份电文向前轻轻一推,“这封电报是谁发的?”
那秘书拿起来看了一遍,道:“是作战处。”
蔡廷初语意一重:“作战处的谁?”
“呃…”那秘书愣了一下,见蔡廷初神色沉郁,不由支吾起来:
“不知道,只知道是双重加密,直接发给霍师长的。我现在去查…”
“不用了。”蔡廷初摆摆手,“你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