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婉凝连着跳了两曲,微微出了汗,此时被晚风一吹,刚觉得有些凉,霍仲祺已脱了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身上。顾婉凝靠在露台边上,静静打量起他来。霍仲祺见她望着自己,不由心如鹿撞:“怎么了?”
顾婉凝低头一笑:“没什么。我在想,我只见了你两次,每次你都帮我的忙。”
霍仲祺听了,心中酸楚,早知如此,那天还不如不带她进陆军部去,面上却强笑:“举手之劳罢了。”
顾婉凝轻轻一叹,转身望着远处:“要是人人都像你这般,就好了。”
“原来你在这里!”
顾婉凝回头一看,却是陈安琪,便对她道:“我跳的累了,出来透透气。”
陈安琪见她身上披着霍仲祺的外套,掩口一笑,狡黠地打量了他二人一番,却不说什么,只道:“你们快进来,有稀客到了。”拉了顾婉凝便走,顾婉凝连忙将身上的外套脱下来递还给霍仲祺:“多谢你了!”
霍仲祺看着她的背影,心里跳出一个念头:四哥总不会一直留着她。
陈安琪一边拉她进去,一边俯在她耳边说:“这个霍公子,你离他远一点。我刚才打听了,他年纪不大,人却 的很…” 顾婉凝一听便笑了:“他人怎么样和我有什么关系?你只叫宝笙提防着就好了。”
陈安琪笑道:“宝笙那里我已经打过招呼了。”
顾婉凝道:“对了,你说的稀客是什么人?”
陈安琪神秘兮兮地用手往前门一指:“等会儿你自己看。”
说话间,一个身材高挑,浑身上下银辉闪闪的女子已风姿万千的走了进来,正是当红影星梁曼琳。只见她修眉凤眼,琼鼻檀口,艳光照人,栗色的波浪长发蜿蜒在左肩,一身缀满亮片的银色低 晚装,慑人眼目,涂了鲜红蔻丹的纤纤玉手盈盈抬起,似笑非笑,不知是和谁在打招呼。
顾婉凝奇道:“原来你家还请了一位大明星来。”
“她还真是个美人”,陈安琪喃喃说:“婉凝,大约只有你能和她比一比了。”顾婉凝一听便笑了:“我哪敢跟电影皇后比?”
陈安琪的父亲陈谨良亦和夫人上前寒暄引见,一时好不热闹。跟着梁曼琳来的还有几个新闻记者,相机灯光频闪,更显得她光辉夺目。
梁曼琳一露面便成了全场焦点,立刻有人上前邀她跳舞,顾婉凝一看冯广澜也在其中,心下稍安。当下便和陈安琪去寻欧阳怡,却见苏宝笙跟一个斯文的年轻人在角落里说话,顾婉凝和陈安琪相视一笑,特意绕开了。
欧阳怡正端了酒和几位小姐闲聊,一见她俩,便告辞走了过来,对陈安琪道:“你今天跳得开心了没有?”
陈安琪嘟着嘴道:“风头都叫大明星抢去了。”
欧阳怡又眨着眼睛问顾婉凝:“我看到你刚才和霍公子连着跳了两支舞,还一起出去了,是什么意思?”
顾婉凝忙道:“你别乱猜,我是为了躲开冯广澜。” 正说着,已有人来请她们跳舞,顾婉凝和欧阳怡都推说累了,只陈安琪又下场去跳。
欧阳怡俯在顾婉凝耳边道:“我听说那个霍公子是在陆军部做事的,你老实说,他是不是你那个军官男朋友?”
顾婉凝赶忙摇头:“当然不是!”
欧阳怡仍是将信将疑:“我总觉得你和他之前是认识的。”
顾婉凝听她如此说,只好道:“我之前是见过他一次,我以后再告诉你,我们真的没有什么。”
欧阳怡见她说的正经,便盈盈一笑:“你说没有就没有。不过,我倒觉得你和他很般配呢!”
顾婉凝听了,也俯在她耳边道:“我看是你自己动了心,看到别人便都是鸳鸯蝴蝶了,whoever is a girl does not want to be loved…”
欧阳怡在她鼻尖上一点:“嗯嗯嗯,我们都想着鸳鸯蝴蝶,只有你和我姐姐一样是要做大事不嫁人的。”
两个人正说笑着,忽见大厅里又是一阵/骚/动,竟进来了几个荷枪实弹的军装侍从。片刻工夫,一个穿着军装常礼服的年轻人英气逼人地走了进来,顾婉凝只看了一眼,立时变了脸色,来人竟是虞浩霆!
欧阳怡只顾着看前面,没留神顾婉凝的神色,犹凑在她耳边说:“这人倒比那霍公子还要好看。”
顾婉凝已无心听欧阳怡说什么,只想怎么避开了才好,匆匆对欧阳怡说了句:“我有点闷,出去透透气”,也不等她答话,转身就往大厅外的花园走去。
虞浩霆一进大厅便看到了顾婉凝,见她偷偷走出去,心中好笑:你能躲到哪儿去?一时陈谨良等人已经围了上来,虞浩霆和他们寒暄了几句,便道:“浩霆多有打扰,诸位请自便。” 接着又问陈谨良:“听闻府上的园林很是雅致,可否容虞某一观?” 陈谨良听了有些纳闷,但他既如此说了,自然不可怠慢:“四少请。”虞浩霆摆手道:“我自己去走走就好,不敢劳烦陈公。”说着便迳自去了,只有卫朔和郭茂兰跟在他身后。
虞浩霆推门出来,见是一个花园,四下扫了一眼,唇边就有了笑意——顾婉凝那条裙子在夜色里太显眼了。顾婉凝见他这样快就找到了自己,也不敢再躲,只呆呆站着。
虞浩霆慢慢走到她身边,看了她一眼便皱了眉头:“你这衣服哪儿来的?”
顾婉凝奇道:“不是你叫人拿来的吗?”虞浩霆冷冷“哼”了一声,道:“这些人是越来越会做事了。”说着,将她揽进在怀里,顾婉凝一惊,连忙推他:“这是别人家里。”
虞浩霆眉峰一挑:“那又怎样?”手掌在她背上轻轻摩挲着道:“你这样跑出来,冷不冷?”
顾婉凝忙道:“这裙子原来还有一件披肩的,我借给别人了。”
虞浩霆又拈起她颈间的链子看了一眼:“她们没有拿首饰给你么?”
顾婉凝道:“太贵重了。”
虞浩霆若有若无地一笑,揽起她就走,顾婉凝忙问:“你要去哪儿?”
他漫不经心地答了一句:“到这里来自然是跳舞。”
“我不想跳了,我累了。”
“你跳了很多么?和谁跳的?”
“没有…我…”顾婉凝一咬唇道:“你先进去,我等一下再过去。”
虞浩霆打量了她一眼:“为什么?”
顾婉凝双手抵在他 前,柔声道:“你当作不认识我好不好?”
虞浩霆的脸色突然沉了下来,冷冷扫了她一眼,挟着她就往前走,顾婉凝大惊失色,踉跄地被他拽出几步,死死拽住他的衣角,低声唤他:“四少,求求你…”虞浩霆倏然站住,只见她仍攥着自己的衣角,满脸惊惶凄楚,几乎就要哭出来一般:“求求你…”
虞浩霆心里有些微微的刺痛,她从未这样求过他,哪怕他她也没有这样求过他。她这样求他,只是为了让他装作不认得她。她这样怕别人知道他认得她么?
虞浩霆忽然想到她在栖霞这些天,除了皬山之外,就哪儿都不肯去,起先他以为她是恼了他,跟他赌气,现在才明白,她不过是怕被别人看见他和她在一起罢了…他这样想着,心里便升起了一阵寒意。
顾婉凝见他的神色一寒,更是惊恐,如果虞浩霆这样拽着她进去,那就什么都完了,她的眼泪已落到唇角:“求求你…”虞浩霆面无表情地放开了她,伸手抹掉了她唇边的眼泪,一言不发走了进去。
顾婉凝看着他的背影,心头一松,泪水簌簌地落了下来。
一旁的郭茂兰见此情景,已然怔住,紧跟着虞浩霆进了大厅的卫朔,也忍不住回头看了她一眼。
许久,郭茂兰才道:“顾小姐,进去吧,这里太凉了。”
梁曼琳并不知道今天虞浩霆也会来陈家的舞会,所以虞浩霆进来的时候,她的手正握在刚才那一曲的舞伴手里。这个意外让她有些懊恼,但今天的偶遇还是让她很兴奋。梁曼琳知道,虞浩霆这样的男人,很难在一个女子身上留恋太久,要留住他就不能贴的太紧。所以,虞浩霆回到江宁之后未和她联系,她也绝不主动去找他。可是他回了江宁这样久,难保不会另有新欢,她必须让他重新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她要寻一个不着痕迹的机会再度出现在他面前。这个男人完全合乎她的理想,除了他,还有谁能配得上她呢?她要让自己变成一段传奇,而他,就是最传奇的男主角。
当她将自己最慑人的姿态呈现出来的时候,虞浩霆恰巧重新进了大厅,一眼瞧见她,便点了点头,却再无其它的表示。
梁曼琳有些失望,她觉得虞浩霆怎么也应当走过来请她跳一支舞,她深信,这里没有任何一个女子能媲美她的风姿——那是天然的美丽与精湛的演技浸 混合出的独特韵致。可是虞浩霆并没有走过来的意思,于是,她只能自己走过去。虽然,让她觉得有些自贬身价,但她绝不能错过这个机会。无所谓了,她走路的姿势非常美,她知道。
“四少,好久不见。”她的声音妩媚中带着沙沙的磁/性,最是撩人心弦。
虞浩霆微一颔首:“梁小姐别来无恙?”
“四少既然来了,不跳舞么?”梁曼琳凤眼一弯,唇角微翘,她知道自己每一个表情最恰当的尺度,虞浩霆看着梁曼琳,抬手便揽住了她的腰:“这就跳。”
见虞浩霆下场跳舞,众人便让出一条路来。梁曼琳款款走在他身边,余光扫过人群,眼中已泛起高傲的光芒。她攀上虞浩霆的肩,嫣然一笑,秋波如酒:“我记得去年平安夜的时候,我们在旧京跳舞,也是这支曲子。”
虞浩霆道:“梁小姐风采依旧。”
梁曼琳笑意更浓:“我还以为四少已认不出我了。”
“怎么会?江宁的报纸日日都有梁小姐的新闻。” 梁曼琳听他这样说,当下就多了一分矜持:“我这个人最怕麻烦,要不是电影公司硬要我来宣传新片,我也懒得离了家里这么久。”
“梁小姐在江宁要耽搁些日子吗?”
“公司在国际饭店的房间订了两个星期呢!”忽然边上又是灯光一闪,梁曼琳眉头微颦:“这些记者真是讨厌,叫人一刻也不得安宁。”
虞浩霆道:“待会儿我送小姐回去,必然没有人打扰的。”梁曼琳媚眼如丝,笑意一层层荡漾开来,他二人跳了一个段落,周围才有人陆续下场跳舞。
011、怕就怕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顾婉凝隔窗看见他二人翩然起舞,虞浩霆神态自若,心中才安定下来,抬手去抹自己的眼泪,旁边的郭茂兰见状忙递了一方手帕过来,顾婉凝接过来擦了眼泪,冲他略点一点头,才推门进去,默默走到欧阳怡身边。此时舞曲已停,虞浩霆正携着梁曼琳向陈谨良告辞。欧阳怡一转脸见顾婉凝面色苍白,双眼微红,吓了一跳:“你怎么了?不舒服么?”
顾婉凝道:“我有点头痛,先回去了,你代我跟安琪说一声吧!”欧阳怡忙道:“那我送你回去。”顾婉凝摇头道:“我没事,休息一下就好了,我们都走了,安琪又要生气的。”欧阳怡点点头:“那你有什么事就打电话给我。”
顾婉凝一出了陈家大门,才想起自己的衣服还没有换回来,却又不愿再回去,正踌躇间,只听身后有人问她:“你是要回去了么?”她回头一望,却是霍仲祺。
霍仲祺这一晚,视线几乎没有离开过她,虞浩霆一来就寻着她去了花园,却又折回来跟梁曼琳跳舞,相携而去,霍仲祺都一一看在眼里,心中不免诧异,此时见她悄悄出了门,便跟了出来,见顾婉凝点头,便道:“我送你吧!” 说着便吩咐人取了自己的车子来。
顾婉凝坐在后座上,霍仲祺一边发动车子,一边问她:“你是回栖霞么?”
顾婉凝听他如此说,就明白他定然是知道了自己和虞浩霆的事,红着脸低低“嗯”了一声。
霍仲祺从后视镜里看了看她,见她颊边浮着两抹酡红,眼中如雾如泪,不胜凄楚,便劝道:“四哥在军中待惯了,难免面上看起来冷,你不要怕他。”
顾婉凝闻言一愣:“你是说虞四少么?”
霍仲祺听她这样问,微微一笑:“浩霆在虞家行四,我小时候闹不明白,就叫他‘四哥’,后来也懒得改了。”
顾婉凝却没想到他和虞浩霆这样熟识,想了想,便问道:“四少和那位梁小姐…很要好吗?”
霍仲祺一听,心道怪不得她这样难过,原来是为了这个,他暗自一叹:“四哥逢场作戏罢了,你别多想。”顾婉凝听他这样说,便知他是误会了:“我不是在想这个。” 霍仲祺望着她神色凄迷,心中触动,一时之间却也理不出头绪。
顾婉凝回到栖霞,虞浩霆却还没有回来。她一路上已觉得有些头晕乏力,强撑着进了房间,便一头栽在了沙发里。她只觉的自己双颊火烫,身上却一阵一阵的冷,想要叫人也叫不出声,昏昏沉沉中各种画面在脑海里翻腾,一时看见虞浩霆冷峻的面容,一时又是他和梁曼琳翩翩起舞…
虞浩霆的车子一到国际饭店,便有侍从下来替梁曼琳开了车门,她盈盈下车站定,等着虞浩霆从车里出来,却见虞浩霆欠身道:“梁小姐早点休息。” 她心中惊诧,面上却丝毫不露,当下娇娇一笑,轻轻摆手道:“再会。”说罢袅袅婷婷转身上了台阶。
车门一关,郭茂兰便问:“四少,回官邸吗?” 只见虞浩霆冷着一张脸道:“去陆军部。”
他一进陆军部的办公室,抬手一挥,门边花架上的一个青瓷花尊便打在地上,摔的粉碎,众人见状皆是惊疑不定,只郭茂兰和卫朔约略猜到他这无名火起自何处,却又不好说破。虞浩霆扫了他们一眼,沉声道:“出去。” 郭茂兰等人只得退了出去。
虞浩霆坐在沙发上,点了根烟,深深吸了两口,便用力按在烟灰缸里。他一眼看见卫朔还站在门口,面上已起了愠色:“你怎么还在这儿!”
卫朔面无表情地看着地上打碎的花尊,踌躇道:“顾小姐…”
虞浩霆听他突然提到顾婉凝,犹自恼道:“你想说什么?”
卫朔喉头微动了动,低声道:“顾小姐还在读书。”
虞浩霆听他没头没尾地说了这么一句,先是一怔,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沉吟片刻,才道:“是我想左了”,声气已缓和了许多。
卫朔仍是紧绷着面孔,一丝表情也没有,干巴巴地道:“四少关心则乱。”
虞浩霆闻言面色一霁:“你几时这样懂得人情世故了?”
卫朔并不答他的话,只问:“四少要回官邸么?”
“既然来了,就做些事再走。”
顾婉凝夜半醒转,房间里仍是空无一人,她头痛欲裂,喉咙发不出声音,她知道自己大概是着了凉,挣扎着想起身,却没有力气,终于又沉沉睡去。黑暗中依稀看见母亲,母亲穿着那件绣着白梅花的旗袍,把她揽在膝上,轻轻哼着歌,她用手指划着母亲襟前的花朵,一瓣一瓣,怎么也数不完…
虞浩霆直到凌晨才从陆军部回到栖霞,他一推门,便看见顾婉凝缩在沙发里,身上还穿着昨晚的舞衣,虞浩霆眉头一锁,将她揽了起来。顾婉凝昏沉中,觉得身上一暖,便靠紧了他:“妈妈”。
虞浩霆默然牵了牵唇角,见晨光微熹中她 嗫嚅,睡颜如玉,胸中一荡,便俯身吻了上去。顾婉凝气息一滞,越发不舒服,便勉力睁开眼睛。虞浩霆见她醒了,轻轻一笑,摸索着就去褪她的舞衣。顾婉凝晕眩中惊觉,虽然浑身乏力但仍强撑着挣扎起来,虞浩霆柔声道:“你又闹什么别扭?”
顾婉凝答不出话,只是转脸躲他,虞浩霆将她锢在怀里,贴着她耳边轻笑着说:“我昨晚哪儿都没去,只在陆军部,不信你问卫朔。”
顾婉凝茫然中听他剖白,不明所以,一时怔住,虞浩霆见状便又低头去吻她,却听她 出声:“我头痛…”
虞浩霆这方才觉察她神色有异,一摸她的额头,甚是烫手,连忙开了灯察看,见她面色苍白两颊通红,身子亦微微 。
“人病成这样你们都不知道么?”
几个丫头见虞浩霆发了脾气,当下都不敢作声,只低了头听他训斥。好容易等那大夫替顾婉凝诊断了出来,说只是着凉发热,并无大碍,按时吃药,休息两日便可,众人才暗暗松了口气。
这一天,虞浩霆只在房里伴着顾婉凝,公事也都在外面的客厅处理,汪石卿找他也被带到这边来。
汪石卿原以为要去书房,不想郭茂兰却带着他往虞浩霆的卧室去,郭茂兰见他面有疑色,便道:“顾小姐病了,四少不放心。”
汪石卿点了点头,问道:“怎么在四少房里养病?”
郭茂兰迟疑了一下,才说:“顾小姐一直住在四少这里。”说罢,便进去替他通报,汪石卿等在门口,面上一片冷然。
“四少,康瀚民的特使去了彼得格勒。”汪石卿一面说一面将一份文件递给虞浩霆。
虞浩霆看罢略一沉吟,道:“俄国人若是开出这样的条件,他恐怕也不敢接受。”
汪石卿点头到:“晚清以降,沙俄屡屡侵我国土,海内非议甚重,如今换了政权,仍旧是狼子野心。这次图谋唐努瓦图,只是试探,实际上意在整个外蒙。康瀚民如果点了这个头,‘卖国贼’的罪名怕他消受不起。”
虞浩霆冷笑一声:“康氏的军械物资大半都靠俄国人支持,他现在骑虎难下,对我们倒是个机会。我原本也打算先料理了北边,再南下对付戴季晟的。”
“四少的意思是,趁他首鼠两端,我们先行发难?”
虞浩霆摇摇头:“告诉朗逸,让他的人从兴城撤出来。另外,请行政院那边派个代表团去见康瀚民,找些有声望的老先生。还有,走之前先在报纸上发些文章出来。”
汪石卿一笑:“四少是想兵不血刃,让康瀚民自己求和?”
虞浩霆道:“兵不血刃是不可能了,还是略打一打才好谈。”
“邵军长那边要不要交待一下?”
虞浩霆淡然道: “你放心,我的心意他自然知道。” 说罢便起身道:“我这里还有个病人,就不留你了。”
顾婉凝吃过药,又睡了大半天,此时精神已好了许多,只是躺在床上百无聊赖,见虞浩霆又立在窗前写字,便问:“你在写什么?”
虞浩霆听见她问,便搁了笔,捡起桌上的宣纸微晾了晾,拿过来给她看。顾婉凝歪着头瞧了一眼,却是满纸楷体小字,有“时但见满室鲜衣,萎独通体素淡”等语,想了一想,道:“这样闲情逸致的文章你也记得这么清楚?”
“这个你也知道?”
顾婉凝似有些赧然,声音也低了一低:“父亲惟恐我学成西洋女子,常常在家里逼我念书,可是诗词文章我还知道一些,史哲就不成了,全要从头学过。就是这个,我也只是知道,背不出的。” 又看了看他的字,轻轻叹了一声:“没想到,你的字倒是好。”
虞浩霆听她称赞自己,心中一乐,却又听她幽幽说道:“可见‘字如其人’这样的话作不得准。”
虞浩霆听了,闲闲道:“你会这么说话,可见是好了。只是不知道,顾小姐是字如其人呢?还是和我一般呢?”
顾婉凝面上一红:“小时候父亲教我练字,我只是偷懒不肯,他也没有法子…我写不成的,回来之后我自己练过几回,笔也拿不好。”自离了皬山之后,顾婉凝还是第一次和他这样娓娓而谈,虞浩霆听着,脸上已有了笑意:“等你好了,我教你。”
顾婉凝见他心情颇佳,暗自忖度了一下,便试探着问他:“那位梁小姐…是你的女朋友么?”
虞浩霆听她突然提起梁曼琳,又见她神色紧张,心道原来她也是肯吃醋的,便道:“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顾婉凝被他问的低了头,咬一咬牙道:“她很美的。你让我走吧。你也免得麻烦。” 却见虞浩霆并不答话,只将手里的宣纸轻轻一团,丢在地上,起身就往外走。顾婉凝看他神色不虞,心中忐忑,忍不住叫了一声:“四少。”
顾婉凝又休息了两天才去上课,一进教室就被欧阳怡拉了出去,拽着她直走到楼梯尽头,四下无人方才停下。
“你这些天去哪儿了?”欧阳怡寒着一张脸问她。
顾婉凝一听,脸色已变了,反问道:“你到我家里去了?你跟我外婆说什么了?”
欧阳怡狠狠剜了她一眼:“还好我反应快,说是顺路去给你送衣服的,你快点从实招来!这些日子你究竟在哪儿?你外婆还以为你一直住在宿舍呢!”
顾婉凝见到了这个地步,情知无可隐瞒,只好道:“这件事说起来麻烦,我待会儿下了课告诉你,你千万不要跟安琪和宝笙说。”欧阳怡看她十分急切的样子,便道:“你以后有事情再瞒着我,我可不帮你圆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