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寒暄着循序落座,顾婉凝一个人也不认识,正好坐在角落,她心中忐忑,又有意做出一副惊怯讷涩的样子,其他人一看就明白她是新人,只是不知道哪家报馆这样轻率,新任参谋总长第一次在旧京公开露面,竟然找了这样一个一到军中连头都不敢抬的小孩子来。
正在这时,只听有传令官音色宏亮地喊道:“全体起立——敬礼!”礼堂中的人轰然起身,记者席的男女都是一震,不约而同地向大门望去。
进来的一行人步履间雷厉风行,从记者席经过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顾婉凝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几乎要从胸腔中冲出来一般。她惶然抬眼,只望见他的一肩侧影,面容冷峻,英挺如昔。她眼中一热,旋即收回目光,咬唇忍住,攥紧了自己的手袋,悄然起身走了出去。此时,众人的目光都在虞浩霆身上,也没有谁留意她。
虞浩霆方从这边走过,忽然没来由的心上一悸,他刚转脸去看,卫朔已察觉了,低声询道:“四少?”虞浩霆见已到了主席台前,定了定心意,轻轻摇了摇头。典礼的流程他早已烂熟于心,待训导主任略作开场,就到他训话。虞浩霆在台前站定,一面慷慨而言,一面不着痕迹地扫视场中,却一无所获。
顾婉凝立在礼堂门外,挨着窗台一句一句去记他的讲辞:
“吾辈身膺军职,若人心陷溺,志节不振,不以救国为目的,不以牺牲为归宿,则不足以渡同胞于苦海,置国家于坦途。”
“…须以耿耿精忠之寸衷,献之骨岳血渊之间,毫不返顾,始能有济。果能拿定主见,百折不磨,则千灾万难,不难迎刃而解。”
顾婉凝刚刚搁了笔,忽然听见身后有人低声唤她,正是林肖萍:“你怎么在外头?”顾婉凝心里一松,反问道:“你怎么现在才来?我还怕你进不来呢。”
林肖萍翘着嘴角笑道:“就是耽搁在外头了,这里的卫兵真难说话,我从市府新闻处到警备司令部,打了一圈的电话,好说歹说才找了人带我进来的。”
顾婉凝连忙从从手袋里拿出证件递给她:“那我回去了,虞…总长的训辞下午我整理出来给你。”
林肖萍自是笑容满面:“那可多谢你了!晚上我请你宵夜。”
典礼结束,训导主任立即上前向虞浩霆请示:“四少,今天旧京几家重要的报章和通讯社都派了记者来,希望一会儿的记者招待会您也能过去。”
虞浩霆却仍纠结着之前电光火石间的莫名一悸,听了他的话,心中一动:“今天来观礼的,除了传媒记者,还有其他人吗?”
训导主任连忙答道:“没有了。”
虞浩霆微微点了点头:“好,十分钟。”
会是她吗?
他方才已经看过一遍了,没有她。她怎么会在这儿呢?就算她来了旧京,对他也只能是避之唯恐不及,又怎么可能到这里来?
况且,若是她真的想见他,也不必费这样大的周章,只要她…
他刚起了这个念头,一颗心便骤然抽紧——
会吗?她会想见他吗?会吗?
待虞浩霆一走进会议室,之前若有若无的那一点点希冀便湮灭了。
没有她,不是她。
他是昏了头了,他怎么竟会觉得她在?他怎么还敢盼着她会回来?
“你想不想,让我再试一次?”
他怎么还敢?他真是昏了头了。
055、那有那花香无人爱
虞浩霆到旧京通常住在西郊的一处园邸,此处原为前朝一位郡王所有,虞浩霆喜欢这里轩朗开阔,一片天然水面置了奇石怪岩,参差嶙峋,又养了各色水禽,波光苇影,颇有几分野趣。
他和警备司令部的人吃了晚饭,便心意懒懒地回了西郊,一个人在水岸上缓缓踱着步子,卫朔和郭茂兰远远跟着,也不作声,唯有水面上偶尔传来一两声鹤鸣清啸。
“哎,四少回来多久了?”叶铮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压着笑意低声问道。
今天本是叶铮当班,但他说有事,央了郭茂兰替他,此时见他过来,郭茂兰便问:“你的事情办完了?”
叶铮“嘻嘻”一笑:“我可不是为了我自己,我是去给四少找个乐子。”
他此言一出,卫朔也放慢了脚步,回头看着他,郭茂兰不由蹙了眉:“什么乐子?你别胡闹。”
叶铮挤眉弄眼地瞧着他俩:“你们放心,当然是好乐子。”
郭茂兰见他如此,猜到了几分,摇头一笑:“四少回来有一会儿了,你去试试吧。”
卫朔欲言又止地看了他一眼,叶铮已快步上前去追虞浩霆了,郭茂兰看着他二人的背影,低声叹了一句:“也不知道他找的是什么人。”
“不生事就好。”卫朔冷然道。
叶铮却也不敢直接跟虞浩霆说找了什么“乐子”给他,只说寻了件新鲜玩意儿给他解闷儿。虞浩霆见他装腔作势的样子,虽然意兴阑珊,但想着左右无事,便点了头。
待他一进养云精舍,见敞轩之中正站着一个娉婷玉立的女子,心下了然,摇头轻“哼”了一声,看也不看叶铮,只等他开口。
“总长,这位何思思小姐,是华星电影公司的当家花旦。”叶铮此时已收了之前的嘻皮笑脸,干脆利落地介绍道:“前阵子在江宁红透半边天的《金粉缘》,就是何小姐做的主角。”
叶铮说着,那女子已盈盈转身,一双妙目微含笑意望着来人:“虞总长,久仰了”,客气矜持中亦透着一番温柔。
虞浩霆虽然不像小霍那样流连风月,专在女人身上下功夫,但于交际应酬上亦是老练,当下微一颔首:“何小姐,幸会。”
叶铮见虞浩霆没有愠意,先放了一半的心,笑道:“听说何小姐下部戏要演个江湖侠女的角色,里头有不少弄枪使棒的打斗戏,今日倒不妨请四少指点一二。”他前头还说的一本正经,说到“指点”二字已掩不住笑的满眼桃花,觑了虞浩霆一眼,便退了出来。
何思思是公司眼下力捧的新星,正是心高志远的时候,今日若不是虞浩霆,她是决不肯来的。两年前,她便在燕陵饭店的圣诞舞会上见过这位虞四少。虞浩霆少年俊朗,英姿夺人,又是这样显赫的身份,最叫怀春少女心动怦然,可惜那时,她方才展露头角,而他身边的舞伴却是她视作偶像的电影皇后梁曼琳。因此,今日叶铮一请,她便来了。
“虞总长公务繁忙,不知道这次到旧京来要耽搁多久?”何思思莺声呖呖,颊边漾起明媚的笑意。
“事情多就久些,事情少就不耽搁了。”虞浩霆随口答了,心中却道女人的聪明和不聪明竟是这样分明,他人在军中,别说初次见面,就是顾婉凝在他身边那样久,也从不过问他的公务行程——她是因为懂事,还是因为太不在意他呢?
她唯一一次问他,便是他在沈州的时候,隔着电话他都能看见她那个犹疑踌躇的样子:“你…什么时候回江宁?”他后来想,她多半就是想要跟他说孩子的事。如果那天他立刻就回去看她,如果他们的孩子还在,如今…
“那我倒是希望,四少的公事多一些了。”何思思一笑低头,娇脆的声音打断了虞浩霆的思绪。
他心里猛省,唇边不自觉地浮出一抹讥诮的笑意:怎么不管什么事,都能让他辗转曲折的想起她来?她走了,他那一心的伤口就再不会好了吗?不过是个女人罢了,他想要什么样的没有,眼前这一个难道就不是曼妙佳人吗?聪明不聪明又有什么分别?她就是太聪明,才能一次一次骗过他;她就是太聪明,才懂得拣着他的痛处下刀子。
他这才着意打量了一下何思思,只见她一身珠光白底子泛着绯红水波纹的连肩袖缎子旗袍,包裹出纤侬有致的身段,领口挖成鸡心形状,堪堪露出了锁骨边上一粒嫣红明艳的朱砂小痣。虞浩霆向她走近了一步,拈起她颈间挂着的一枚翡翠吊坠看了看:“就算公事不多,也还可以有私事。”
何思思刹那间已笑若桃李盛放,原本就娇美的声音又添了甜意:“其实两年前在燕陵饭店的圣诞舞会上,我就见过四少的,可惜没有机会同四少一舞。不知道今晚…”虞浩霆闻言扫视了一下房间:“我叫人去拿唱机来。”
何思思抬手抚在他肩上,柔声道:“这样晚了,何必兴师动众呢?不如——”
她说着,眸中艳光流转, 微启,已轻声唱道:“白兰白兰朵朵香,青春青春处处藏,那有那花香无人爱,那有那青春是久长…”
她今年得公司力捧的一个缘故便是嗓音甜润,契合了如今有声片的声势渐隆,此番在虞浩霆面前,她便有意显露一二。虞浩霆听她宛啭而歌,唇角一扬,便伸手揽在了她的腰际。何思思见他忽然展颜而笑,丰神俊朗,如破春风,竟不由看住了。
“怎么不唱了?”待虞浩霆问她,她才惊觉他已牵了她的手,何思思颊边一热,连忙重又唱过,整个人却轻软娇慵,贴在了虞浩霆怀里:“白兰白兰朵朵香,人们的青春像花一样,那有那花香无人爱,那有那青春是久长…”
虞浩霆揽着她悠然而舞,忽然觉得她这样唱歌真是挺好,倒省的他跟她说话了。只是此时温 玉在怀,他的思绪却四处游弋,怎么也不能放在她身上。何思思歌声渐止,却见虞浩霆眼神飘忽,默然不语,不由有一丝惶惑。她心中忐忑,轻轻唤了一声:“四少”,仰起身子,便向他唇上吻去。
虞浩霆神思游离中,察觉她靠近,微微转脸一避,这一吻便堪堪落在了他唇角。何思思没想到自己主动献吻竟被他避开,正尴尬间,却见虞浩霆脸上的神色已变了,他目光中有惊异,有疑惑,有怜惜,有痛楚,甚至还依稀夹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欣喜…仿佛是在看着她,又仿佛是穿透了她在探询着什么。
她还来不及仔细分辨,不防眼前一旋,虞浩霆竟突然将她打横抱起,何思思一声 ,双手便攀在了他的颈间。
之前叶铮闻听何思思在里头 清唱,又见两人翩然起舞,暗自一笑,料想没自己什么事了,便回去睡觉。不料,正做着好梦,朦胧中便听见外头有人敲门:“叶参谋,叶参谋!”他没好气地回了一句:“什么事儿?”外头的人回道:“叶参谋,四少找。”
一听是虞浩霆找他,叶铮翻身就从床上坐了起来,四下都还笼在乌沉沉的夜色里,他按开台灯,一边穿衣服一边看了一眼床头的闹钟,刚刚四点。他心下奇怪,虞浩霆不在温柔乡里享受,怎么这个钟点叫他?
叶铮极快地收拾妥当出来,问道:“四少是在养云精舍吗?”那侍从摇了摇头:“四少在湖边。”
深蓝的夜空中,月明星隐,秋云如墨,叶铮远远地便望见虞浩霆一个人立在水岸边上,不知怎的,心里蓦然生出几分惆怅来。
他走到虞浩霆身后,大着胆子促狭笑问:“这个何小姐——四少还满意吗?”
虞浩霆没有回头,低声道:“你明天把人送回去,叫她自己到新安百货去挑首饰。”
叶铮笑道:“是”,接着又道:“反正您还要在这儿耽搁几日,要是喜欢,不如就让她陪着?”
虞浩霆转脸看了他一眼,重又望向湖面:“以后不要再安排这样的事了。这种事,不是你该做的。”
这句话在虞浩霆同他说来已是很重了,叶铮只觉如芒刺在背,连忙肃然答道:“是。属下明白。”然而,他毕竟是顽皮大胆的性子,安静了片刻,终究是按耐不住:“四少,其实,我也不是…我们就是担心——上回您病着…”
“你看那是什么?”他正说着,虞浩霆忽然静静地撂出一句,打断了他。
叶铮顺着虞浩霆目光看去,见丰茂的水草之间依稀立着两个埋头而眠的水鸟,颀长优雅,绒白的羽片在月光之下静美非常。叶铮惑然道:“是鹤?”
虞浩霆点了点头,声音沉静:“唐诗里有一句: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世人常见鸳鸯止则相偶,飞则相双,其实,那鸟雌雄相匹不过一季,来年就各觅新伴了。鹤却不同,数十年里,相伴如一。鸿雁更是忠贞,便是失偶,也至死不渝。禽犹如此,人却不及。”
叶铮默然听着,只觉他话中透着深重的凄凉之意,他隐约想到了什么,却一时无法言喻,想了想,才说:“人也不是都薄情寡意的,两情相悦,白头偕老的也有许多。要不怎么说,嗯——‘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呢?”他搜肠刮肚地也只想出这么两句,似乎是应景,便拽了出来。
虞浩霆不置可否的一笑,眼中却毫无笑意:“这两句诗是元稹悼亡妻的,读来情深意重。只是,他写了这诗不过半年,小妾就进门了。”
叶铮听了笑道:“嗨!我就觉得越是说的天花乱坠,越是靠不住。”
却见虞浩霆仍是凝神望着栖在水边的一双鹤影:“不过,你说的对。是要两情相悦,才能白头偕老。”
叶铮听着,觉得这好像不是他刚才说的意思,可又不好辩驳,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和虞浩霆相识已久,见识过他的孤高冷傲淡定自若,亦见识过他的指点江山意气飞扬,却从未见过他如此凄清的情状,不免心中疑惑,本来四少只是心情沉闷,怎么会了个美人儿,反倒这样伤感起来。
第二天,郭茂兰一早跟了虞浩霆出去,叶铮等到快十点钟,何思思才梳洗妥当从养云精舍出来。叶铮打量着她媚生笑靥,晕染两颊,又这个钟点才起身,照这个情形虞浩霆昨晚应该很是尽兴才对,怎么又漏夜出来叫了他在水边看鹤呢?
可这种事他也不好跟何思思打听,只说虞浩霆有公事要办,先走一步,叫他送何思思回去。车子自然先开到新安百货,他之前已打过招呼,何思思人一到,里头早预备了顶尖的首饰给她选。何思思近来走红,颇有几个身家不菲的追求者,贵重首饰也收了几样。只是像虞浩霆这样的作派她也是头一回见到,何思思心中暗喜,却不愿显的轻佻,便细心选了一套光华 嵌了粉红蓝宝的钻饰。
她选了首饰出来,忽然想起一件事,便轻笑着低声问叶铮:“四少身边是有个叫什么“宁”的女朋友吗?”
叶铮一怔,怎么虞浩霆对她说起了顾婉凝?这件事他原本知道的就有限,也不欲和她多说,只道“是从前的事,如今已经不在了。”
何思思宛转一笑,低低道:“想不到,四少倒是个长情的人。”
这个礼拜天,何思思和电影公司的几个小姐妹都到梁曼琳家里小聚。撇开梁曼琳在业内的地位不说,她的未婚夫黎锦年亦是时下最炙手可热的导演,因此,一班小明星们都常到梁家走动。
今日,何思思刚一进来,便有眼尖的瞧见她手上的链子钻华灿烂:“思思,你这条链子是什么人送的?出手这么阔。”一句话引得几个女孩子都去看何思思身上的首饰,何思思俏脸 ,却矜持着笑而不答。
一班人莺声燕语热闹了半日,陆续告辞,只有何思思一直未走。好容易等旁人都去了,梁曼琳望着何思思莞尔一笑:“思思,你是不是有事要跟我说?”
何思思面上却露出些许赧色,踌躇了一阵,方才开口:“曼琳姐,有件事我想跟你讨个主意。我…我喜欢一个人,但是不知道…”
梁曼琳打量了她一眼,问道:“就是送你这套首饰的人吗?”
何思思点了点头,梁曼琳笑道:“这样的作派,若不是对你十分倾心,那便是家世十分豪奢了。”
何思思怅然轻叹:“要是十分倾心就好了。”
梁曼琳素知何思思是这些新人里头最心高气傲的一个,不由也好奇起来:“是什么人,叫我们的小百灵这么动心?”
何思思颊边红霞更重:“这个人,曼琳姐也认识的。”
梁曼琳沉吟一想,失笑道:“原来是他。那就难怪了。”
何思思却想不到梁曼琳这样快就猜中了,犹自问道:“你说的是谁?”
梁曼琳摇头笑道:“这几日旧京最出风头的,不就是新任的参谋总长吗?”她说着,笑意微敛:“不过,思思,这个人——我劝你还是算了。”
何思思一怔,喃喃道:“我也没想着一定要做总长夫人。”
梁曼琳诧异道:“如今这样的年代,难道你还愿意去…”
何思思眼中却尽是惘然:“我也不知道。”
梁曼琳心中一叹,何思思也有二十出头了,又是在这样的名利场里磨练过的,想事情却还不如顾婉凝通透,便劝道:“你既然来问我,我就只能实话实说。你想一想,虞四少那样的人,能有几分真心?即便是有了一点真心,也只在一时罢了。”
她们正说着,忽然有人一打竹帘,先跑进来一只黑白相间脖颈里拴着链子的小狗,跟在后头进来的正是顾婉凝,只见她清甜一笑:“梁姐姐!”顾婉凝知道今天梁曼琳家里有客人,便自己在房里读书练字,一直等到现在,出去遛了syne一圈回来,才来见梁曼琳,没想到何思思还没有走,便也客气地打了招呼:“何小姐,你好。”
何思思只知道顾婉凝是梁曼琳的表妹,从湄东到旧京来念书,寄居在梁家,便冲她点头一笑。顾婉凝见状,猜度她二人还有话要说,打过招呼,就抱了syne出去。
何思思见她走了,才对梁曼琳笑道:“曼琳姐,你这个妹妹其实样子也是很标致的,只是不会打扮,你该调教调教,放到片场里,说不定就红了。”
梁曼琳心中暗笑,面上却淡淡的:“没办法,我这个妹妹只喜欢念书,偏不爱打扮的。”
何思思 道:“哪有女孩子不爱打扮的?我就不信她见了你的香水首饰会不喜欢。”
梁曼琳微微一笑:“我这个妹妹虽然不爱打扮,却是见惯了好东西的。”
何思思眸光闪动,忽然想起一件事来,面色便有些惘然:“曼琳姐,你说那位虞四少少有真心,我倒觉得,他那人是个长情的。”
梁曼琳听了奇道:“怎么说?”
何思思面上微红,俯在梁曼琳耳边悄声说了两句,梁曼琳讶然道:“真的?”何思思点了点头:“后来我问过他手下的人,确实是他从前的一个女朋友。”说罢,轻轻叹了一句:“可惜偏偏是个没福气的,年纪轻轻就死了。”
梁曼琳忽然听了她这一句,倒有点哭笑不得:“你怎么知道人家死了?”
何思思抿着唇道:“他的侍从官说是从前的事,如今不在了,那不就是死了?你想,他那样的家世身份,又那样的念念不忘,除非是人已死了,要不然,怎么也要弄到身边来的,又怎么会不在一起了呢?”
梁曼琳听着更觉好笑,方才顾婉凝还俏生生地过来和她们打招呼,何思思却在这里一口一个“死了”。只是,她之前便不大信是虞浩霆喜新厌旧弃了顾婉凝,如今听何思思这样一说,便更加疑心了。
梁曼琳手里拈着细细一牙金黄的蜜瓜,到顾婉凝房里闲话:“今天思思手上的那条链子,你看见没有?”
顾婉凝一怔,不知她怎么突然问起这个,只好摇了摇头:“我没有留意,怎么了?”
“首饰没怎么,只不过,送首饰的人——是虞四少。”梁曼琳直白地说了这一句,便再不开口,只等着顾婉凝的反应。
只见顾婉凝微低着头,长长的刘海遮了莹白莲瓣般的半边脸颊,听了这一句,浓长的羽睫微微一颤,抬起脸来,却是盈盈一笑:“既然是虞总长送的,那一定是顶好的,下次我留神瞧瞧。”
梁曼琳亦低眉笑道:“就是再好的,你也见过。”
“梁姐姐是觉得我还记着过去的事,还是??”顾婉凝眼中的笑意清浅狡黠:“哎呀,黎先生要吃醋的!”
梁曼琳笑着在她手上轻拍了一下:“是有人记着过去的事,不过既不是我,也不是你。”
顾婉凝一怔,梁曼琳已笑道:“思思说…虞四少虽然和她在一起,念的却是别人的名字。她还说,那位小姐除非是死了,要不然,四少那样的家世身份,又那样的念念不忘,怎么也要弄到身边来的,又怎么会不在一起呢?”梁曼琳说完,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便起身而去。
顾婉凝想要说点什么,却又噎在那里。良久,才缓缓起身,从桌角的一摞宣纸底下 一页来,怔怔瞧着,窗外秋虫低鸣,月华如水,忽然“啪嗒”一声,一颗眼泪打在纸上,一个“眉”字便被洇湿了一角。
056、他不敢想,也不敢问
今日是燕平女大新生入校的日子,虽然人人都是素衣黑裙的校服,但韩佳宜一头烫出波纹的过肩长发,耳侧的碎发束在脑后,用粉红色的缎带打着一个饱满的蝴蝶结,十分柔艳娇丽。
她正步履轻捷地往教室走,忽然听到身后有女生窃窃私语:“听说西语系今年有个新生入学考试的英文卷子答了满分,人也很漂亮。”
韩佳宜自知美丽出众,她入校考试的英文科目正是满分,此时听到有人议论,心下得意,尖俏的下巴越发扬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