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璟心领神会,淡笑着做了个默认的表情。
唐雅山看了看她二人,洒然笑道:“那一起去嘛。”说着,用手点了点苏眉:“待会儿唐伯伯请你吃大餐,你不许说假话。”
22、花犯(三)
苏眉原想着唐雅山父女皆是无辣不欢,才说去吃杭帮菜,不想唐雅山是应酬惯的,城里有名的馆子分门别类都记得几个,当下便查号拨到一家叫知味斋的老字号订了位子,讲明是三位,便是连林如璟也算进去了。
苏眉见唐雅山如此盛情,心里暗叫糟糕,知道他待会儿一定会“逼问”唐恬的事。果然,三人到了店里寒暄着点了菜,侍应才沏好茶退出去,唐雅山便笑呵呵地对苏眉道:
“黛华,恬恬最近——是不是交男朋友了?”
苏眉听了,只微微一笑,捧了杯子喝茶。她和唐恬从七八岁起就是顶要好的朋友,唐恬的事没有她不知道的,唐雅山既然当面来问,必是听说了什么,这个时候她要推说毫不知情,更叫唐雅山起疑;要说知道,又拿不准该说到什么程度,万言万当,不如一默,能混过去多少就混过去多少吧。
唐雅山见她笑而不语,慨然笑道:
“唐伯伯不是老古董,一定要干涉她什么,我整天忙成这样,哪儿管得了她的事?可是做父亲的,总要知道她在外面跟什么人来往,不要说男朋友,就是普通朋友,也要问问清楚——林老师,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林如璟矜持地呷了口茶,淡淡道:“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是要当心一点。”
苏眉无法,只得拣了自己能想到的最稳妥的说法:“是有个男孩子在追求恬恬。” 既是被人追求,无论那人怎样,都不能算是唐恬的错,至于这追求有没有成功,那就是随唐恬去说了。
唐雅山半叹半笑地点了点头,“是什么人?唐伯伯知道,你肯定见过了,我听说,可不是你们学校的同学啊。”
苏眉轻声道:“是个装备部的军官。”
“哦?”唐雅山似乎有些诧异,眉头轻蹙,“我怎么听说是个公子哥儿,有阵子很招摇的…”
“呃…”苏眉正要解释,恰有侍应进来上菜,唐雅山只好暂放了这个话题,笑容可掬地招待她二人用餐,过了一阵子,方借着为苏眉布菜的工夫,半真半假地笑道:
“怎么,恬恬现在有很多学校外面的朋友啊?”
“不是的,您误会了。”苏眉连忙搁了筷子,摆手道:
“就是一个人,那男孩子叫叶喆,他父亲是联勤总部的叶铮。” 苏眉说毕,忍不住咬了下唇,但转念一想,她这样说总比唐雅山从别处听来什么乱七八糟的闲话好。
唐雅山闻言一怔,“是叶家的孩子?”叹了口气,道:“恬恬怎么会认识这样的人呢?”
苏眉万不敢说唐恬是在四马路的堂子里碰上叶喆的,只道:
“是这样,兰荪以前在虞家做西席的时候,叶喆也跟着他念过几天书,去年兰荪生日,他到我们家来,不巧恬恬也在…所以才认识的。”她见唐雅山似是面色不虞,顺着自己的谎话便觉得是自己的不是了,“真是不好意思,唐伯伯,我们都不知道他会追求恬恬…”
“没事,没事。”唐雅山和蔼地笑道:“我就是没想到是这么一回事。回头我跟恬恬说,不要和这样的人来往就是了。”
他话音未落,却听一直没有作声的林如璟在旁“扑哧”一笑,“刚才还说不干涉,这就不许人家来往了。可见中国的家庭,父母跟孩子讲尊重,讲民主…都是虚的。”
唐雅山闻言,自嘲地笑了笑,同苏眉和林如璟解释道:“…要是学校里普通的同学,我也不管,只是这样人家的孩子还是少沾惹的好。”
苏眉想要替唐恬和叶喆说几句好话,但她和叶喆亦相交不深,打不了什么保票,只能戳着碟子里的一片醋鱼,含含混混地道:“恬恬一直不大理会他的…叶喆可能爱玩儿一点,看起来也不像坏人。”
唐雅山喟然道:“我也不是说那年轻人怎么样,他这个家世,平日的做派招摇一点也不足为奇;只是——”他顿了顿,似是一时没想好措辞,“他们那样的人家,如果是正经的交朋友,那我们高攀不起;如果不是,那就更不便来往了。”
“怎么正经的交朋友也不行呢?”林如璟舀了一羹鱼圆,浅笑着道:“父亲身居高位反而连累儿子不受人待见,这不是笑话吗?”
唐雅山笑道:“我这半辈子就这么一个女儿,从小在家里说一不二,早就惯坏了,可见不得她到别人家里受委屈;叶家那样的门第,人再好,也是少爷脾气,不会处处容让她。我宁愿她嫁个寻常人家,女婿怕我这个岳父一点,更不敢欺负她了!”一边说一边哈哈大笑,既而又对苏眉道:“黛华,上回你带恬恬去虞家,回来之后,她跟她妈妈一惊一乍地说了好几回,她不适合那个圈子。”
苏眉面上唯唯,心底却是苦笑,唐恬在家里不知道编了多少谎话,拿她来打掩护,也不晓得知会她一声;转念一想,又不免替她担心,唐恬那个性子,怕是很难把自己编过的谎话都记住,不用别人踢爆,迟早她自己就穿帮了。
唐雅山甚是健谈,对着她二人又没有什么官场架子,风度蔼然,谈笑殷勤,一餐饭也算宾主尽欢。一时饭毕,唐雅山问了二人的住处,便商定车到竹云路,先放下苏眉,再把林如璟送回学校。
夜雨比傍晚下得还紧,苏眉撑着伞下车,目送车子在前面的路口转了弯,顾不得进门,便急急钻进了马路对面的电话亭,要赶在唐雅山回家之前,先给唐恬报个信。
“恬恬,是我。”虽然附近没有人听,苏眉还是不由自主地压低了声音,“晚上我跟你爸爸吃饭,他问我你跟叶喆的事了。”
“啊——”唐恬攥着听筒,捂住了自己的半声惊呼:“你跟他说什么了?你没说上次我们去惜月家…”
“没有没有,你听我说。他问我你是不是交男朋友了?我说有个装备部的军官在追你。”
“那没事。”唐恬吐了口气,“你没跟他说是叶喆吧?”
苏眉面上一苦,“我说了。唐伯伯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说有个招摇的公子哥儿在追你,问我你有很多学校外面的朋友吗?我就说是叶喆了,还有…”
唐恬正听得心惊肉跳,那边苏眉的声音忽然断了,“什么?喂,苏眉,还有什么?”
22、花犯(四)
湿淋淋的雨夜,渐强的白亮光束忽然从身后打来,苏眉跟唐恬讲着电话,下意识地往街面上望过去,一看之下,却有些惊讶:一辆黑色轿车缓缓地破雨而来,正是方才唐雅山的车,怎么才三两分钟的工夫,就从学校掉头回来了,晚上下雨,唐伯伯还开得这么快?
她暗自思量间,唐雅山的车已经从电话亭前经过,隔着水迹斑驳的窗子,苏眉分明看见后座上坐着个穿浅色衬衫的女子,依稀就是林如璟。她来不及细看,车便掩在了雨幕里。
她惑然皱了皱眉,第一个念头便是自己看错了,耳听得唐恬在电话里低低哀叫,赶忙回过神来,“还有,我说你一直都不大理会他的。”
“还好还好。”唐恬脑子转得飞快,一边寻思还有什么细节需要和苏眉“串供”,一边怯怯地问道:“那我爸说什么没有?”
苏眉嗫喏着答道:“唐伯伯说,他会跟你说,让你不要跟叶喆来往了。”
“哦,想着他也这么说。”唐恬咕哝了一句。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了几秒,唐恬终究忍不住,别扭地追问道:
“为什么呀?我爸跟你说了吗?”
“唐伯伯说,他那样的家世,可能脾气不会太好,不能让着你…”苏眉斟酌着道:“你爸爸怕你受欺负嘛。”
唐恬虽然当着叶喆的面,从来都是横挑鼻子竖挑眼诸多不满,但此时听到别人数落他的不是,却莫名地起了护卫之心,压低了声音嘀咕道:“我爸爸又没有见过他…其实他人挺随和的,你觉得呢?”
苏眉觉得唐雅山说叶喆“少爷脾气”和唐恬此时的所谓“随和”都不大客观,前者显武断,后者——男人在追求女孩子的时候,多少都是“随和”的吧。可是她同叶喆一共也没见过几次,更提不出什么公允的批评,只好转移话题:“反正我们说的差不多就是这些了,还有,你下次要是拿我当幌子,记得跟我说一声啊,免得穿帮了。”
苏眉挂了电话,擎着伞往家里走,路面上的积水渗进鞋子,被风荡起的雨丝飘到她面上,一线一线的湿凉,叫她忽然想起那天她同虞绍珩搭巴士到郊外去,也赶上下雨。她的伞太小,把他隔在了外头,肩膀都被雨水潲湿了。他的脾气似乎比叶喆还要好些…她想到这个,心里突然一阵惊动,她干嘛拿他跟叶喆比?
她迫着自己去想别的事,又不由自主地想起林如璟来。回到家里洗了澡,越发觉得自己是看错了,即便没有看错,那也没有什么,许是她拉了东西在饭店里?也或许是林如璟突然想起有别的事,让车子掉头送她去别处?
苏眉忽然对自己有些生气,审视着镜子里的人,使劲儿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她干嘛要去琢磨别人的事情,简直庸俗琐碎到了极点。
她用毛巾揉着头发走到客厅,目光在房间里游移了一遍,落到了许兰荪的照片上。
最不信鬼神的人,也会说“泉下有知”。 那么,如果他知道她这样庸俗琐碎,他会看不起她吗?
他如果知道她…,他又会怎么想呢?
那些深拘于幽暗角落的心事不仅不能启齿,连想到都会觉得难堪。
她想起一年前她还总不能相信他真的会喜欢她,她红着脸问他:“那你真的喜欢我吗?你喜欢我什么呀?”
他微笑着放下手里的书,目光像在爱抚一只小猫,“你单纯。”
她对这答案不太满意,可是她也实在发掘不出自己有什么惊人的优点;现在,她觉得她连“单纯”也没有了。
她想起他专为她写了套字帖,录的是《影梅庵忆语》里冒辟疆追记董白学画烹茶、品香赏月诸段,她临着临着,忽然就笑了起来…她现在想起,仿佛是在擦拭一面蒙尘的镜子,可是擦净之后,那里头照得却也不是她自己了。往事历历,她都还记得,但却似乎成了水晶球里的另一个世界。隔着一层弧形的玻璃,里头的景象忽而放大,忽而缩小,她把鼻尖贴上去看,却怎么也进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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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苏眉一早就到了办公室,林如璟却迟了约莫一刻钟的样子。她只字未提昨晚拉了东西之类的事情,苏眉便更肯定是夜暗雨急,自己看错了。到了十点钟,走廊里的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苏眉便猜是唐恬来了,却不知昨天唐雅山回去之后有没有教育她什么。
唐恬一阵风似的卷进来,匆匆忙忙地跟林如璟问了声好,便把苏眉拉到了楼下,喜孜孜地说道:“昨天你跟我打完电话,我吓得肚子都疼了,结果你猜怎么着?我爸临时被市长大人叫去改文件,晚上住在陵江宾馆了。”
苏眉看着她像捡了宝似的神情,忍不住掩唇一笑,好心地提醒道:“那你爸今天回去问你呢?”
唐恬奸笑着捏了捏她的手臂,“我当然想到了,早上我跟我妈说,你一个人住孤零零的,我来陪你两天。”
“啊?”苏眉讶然道:“不好吧…”
“怎么不好啊?以前我在你家住过好多次啊,你也到我家住过啊。”
“恬恬,你知道的,我现在住在外面就是因为我不方便回家。”苏眉耐心提醒唐恬:“我母亲的意思,要过了年底我才好回去;你来跟一起住,真的不大好。”
“我才不在乎呢,我妈都说可以了。”唐恬攥着她的手臂往自己身边带了带。
“就算你到我家来住两天,你也还是要回家的,你能躲唐伯伯几天?”
唐恬撇了撇嘴,“能躲几天是几天咯!等我告诉叶喆,看他怎么说。”
苏眉闻言,十分认真地觑着她道:“你要告诉叶喆?你跟他现在这么要好了?”
“也没有啦!”唐恬烦躁地摇了摇头,“…我就想知道,他会怎么说。”
苏眉看着她,忽然有几分担心,“恬恬,要是唐伯伯真的不同意你跟叶喆来往,你还会理他吗?”
唐恬拧了拧眉头,赌气似的说道:“那也好,不用我自己发愁了,我就跟他说,’我爸不让我理你’!”
苏眉怎么听都觉得她言不由衷,抚着胸口笑道:“还好还好,我还怕你学朱丽叶或者祝英台呢。”
唐恬听她揶揄自己,皱了皱鼻子:“就算我是朱丽叶,他也不是罗密欧的材料好不好?”她说罢,神情忽然变得有些落寞,脸色略显凝重地对苏眉道:
“苏眉,我觉得,我多喜欢一个人都不可能为他去死的,最多——”
唐恬歪着头想了想,道:“也就像你这样,离家出走了。”
唐恬和苏眉说好下午放了学过来找她,又一阵风似的跑回了教室。苏眉上得楼来,见林如璟正拿着粉盒在颧骨上补粉,忽然就想起方才唐恬的话,“我爸临时被市长大人叫去改文件,晚上住在陵江宾馆了。”
她心里一阵别扭,也不知道是因为听说昨天唐雅山没有回家别扭,还是因为察觉自己留心到这件事别扭。
林如璟听见她进来,却是转过脸来嫣然一笑,“刚才传达室打电话,说有你的挂号信,让你尽快去拿。”
“哦,那我去看看。”
苏眉说着转身便走,像是要躲开什么。她是怎么了?好像是总要把事情隐隐约约往不大好的方面去想。或许连虞绍珩也并没有什么别的念头,是她自己心虚,也就觉得别人都像她一样。
说是挂号信,拿在手里却是个大十六开的本子,沉甸甸地像是本书。苏眉一看信封上的清劲端正的字迹,竟萌出一股想要哭出来的冲动。
他又寄了什么给她?他不是答应她不再送东西给她了吗?
她捧着那本子,连办公室也不敢回,绕到最僻静的实验楼后身,拣了个干净的长椅坐下,小心翼翼地撕开了牛皮纸信封。
原来是本画册,封面上的扶桑文字有两个是汉字“表纸”,其它笔画似的符号她就都不认得了,但是看图也能明白,画册里收录的都是有特色的书籍和杂志封面。
画册里也夹了封信,这次却是用硬笔写的,依然没有称呼和落款:
“之前你说小时候的愿望,是长大了是到书局去给书画封面;我想,也许你会喜欢这本画册。
你也说过叫我不要再送东西给你,那么,就算是我借给你的好了。
什么时候你看厌了,可以寄还给惜月。”
她掩盖秘密似的急急合上那封信,紧跟着一颗眼泪直直打在了摊开的画册上,顺着光滑的铜版纸,飞快的滑进了书页深处。
23、垂杨(一)
苏眉以为唐恬过来借住,避一避风头隔天就要回去的,谁知她竟拎了个小行李箱来,“你这是要在我家住多久?唐伯伯真的要找你,你住在这儿也躲不掉啊。”
“等后天我爸出差了我就回去,不过我这些东西先放你这儿。”唐恬狡黠一笑,打开了箱子,释出一蓬淡淡的甜香。
原来那小箱子里琳琳琅琅塞得全都是香水、丝巾、绒毛玩具之类的小玩意儿,还有架军用望远镜。苏眉蹲身拨了拨,“叶喆给你的?”
唐恬点点头,“我怕我爸看到了给我扔出去,’寄存’在你这儿比较保险。”
苏眉站起身来莞尔笑道:“那你这些’宝贝’要在我这儿寄存多久啊?”唐恬慢吞吞地扣起箱子,“要是我爸真不让我跟他来往,那回头你帮我还给他吧。”
苏眉把那箱子放进边柜,背对着唐恬道:“那你自己的意思呢?”
“其实我跟我妈说了一点。”唐恬抿了抿唇,“我妈也说我跟他不大合适。”
苏眉讶然:“唐伯母见过他了?”
“没有,我没说是谁,就说大概有这么一个人,想跟我交往。”唐恬赧然道:
“我妈妈的意思跟我爸差不多,觉得这样的人不大靠得住,而且我年纪还小。”
母亲的话,唐恬只说了一半。唐夫人教导女儿,顺手便拣了苏眉的例子——“你年纪小,好多事都不懂,你看黛华,拗着性子要嫁给许兰荪,现在呢?妈妈也年轻过,你们这个年纪,天上飘过来一朵云彩,都能在上头看出个’love’来,只瞧得见眼前这么一寸的事…”
“许先生的事是意外!就算我找了个你们人人都喜欢的男朋友,忽然有一天出门被车撞死了,难道也怪我?”唐恬忍不住反驳。
“不许胡说!”唐夫人在女儿手上打了一下,“就没有这样的意外你想想…你们学校英文系有个姓童的教授,嫁了你们学校先前的一个副校长,她先生大她两轮,八年前去世的。两个人再好,也就是那十几年的事,她以后十年二十年都是一个人。所以说,你们这些小孩子…”
“可是苏眉喜欢许先生啊,要是跟自己不喜欢的人在一起,日对夜对一辈子,更生不如死咯。”
唐夫人哭笑不得,“我不跟你争,你年纪还小,等毕了业再交男朋友也不迟。那男孩子要是真的喜欢你,再过两年自然也是喜欢你的;要是随便追女孩子玩的,那不在一起,也不可惜。恬恬,你说呢?”
她还能说什么呢?
“明天礼拜天,咱们去看电影吧。”
唐恬折了报纸上的影讯给苏眉看,“《擒凶记》,希区柯克的片子,听着就吓人。去年那部《后窗》你没看,真可惜!我看到后面,心都要跳出来了!”
苏眉拿过报纸,见小小的海报印着一男一女两张惊恐的脸,轻声笑道:“你要看电影,还要我陪吗?”
唐恬偎在她肩上,嘟着嘴道:“你跟我一起去嘛,要是被人看见我跟他出去,那不是’顶风作案’吗?”
“你跟他约好了呀?”苏眉翻过报纸,用眼尾的余光撇了撇唐恬。
唐恬讪讪笑道:“我们上个星期说好去看的…我已经跟他说了,叫他多买一张票;反正我不在家,你一个人在家也没意思。”
“你没来我家的时候,我都是一个人呢。”苏眉微微一笑,刚想说“好吧”,转念间便想到唐恬约了叶喆,叶喆会不会再约别人呢,脸色不由自主便凝了凝:
“就你们俩吗,没有叫别人?”
唐恬在她肩上揉捏着道:“没有啊,我说要叫你一起他还不大乐意呢。”说完,自己脸上先红了。
苏眉这才点头应道:“好吧,我去当一回电灯泡,顺便蹭场电影看。”
电影下午四点三刻开演, 可刚过了三点,唐恬就催着苏眉出门,苏眉奇道:“你不是’派人’去买票了吗,干嘛这么早去?”
唐恬面露尴尬:“我们约的和平戏院。”
苏眉闻言愈发诧异了,他们约的这家戏院距此隔着大半座城,“那么远?就是大华也近些。”
“偏一点不容易碰到人嘛。”
苏眉失笑,“你想得真周到,一场电影不到两个钟头,我们这一来一回也得三个钟头。”
两个人搭着电车晃过去,一路上谈谈说说,倒也不觉得太久。到了戏院对面,只见售票处的队伍排到了街边,唐恬同苏眉牵着手下车,自赞道:“还好我让他不要来接我们,早点过来买票。”
苏眉见戏院门前人来人往,一眼看过去没有叶喆的影子,便问:“你们约了在哪儿等吗?”
“他说他就在门口。”唐恬一边过马路一边张望,蓦地抬手指过去,“那不是吗?他穿制服的,那么显眼。”
苏眉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去看,才望见叶喆站在侧门的台阶上,半边身子都被前头一株高大的法国梧桐挡住了,本想揶揄唐恬一句,还是忍住了。
23、垂杨(二)
她们一过马路,叶喆便挥挥手迎了过来,虽然打招呼的时候仍尊称苏眉一句“师母”,敬意却不多,丝毫不避嫌疑地从衣袋里摸出手帕在唐恬额头上按了按:
“热吧?还不让我去接你。”
接着就去拉唐恬的手,苏眉非礼勿视转过脸去研究戏院外墙上的海报,唐恬忸怩了一下,也就由他拉着往戏院里走了。
叶喆买的是8排正中的挨在一起的三个位置,两单一双,苏眉欣然拿过那张双号的票,对唐恬笑道:“你们单号走这边,我走那边。”
三个人刚一坐下,便听唐恬“哎呀”了一声,“忘记买汽水了。”
“你放心,我差人出去买了。”叶喆道:“你不是不爱喝戏院里的汽水吗?”
唐恬听了,颊边闪出一个酒窝来,“戏院不是不许自己带饮料进来的吗?”
叶喆笑道:“许不许别人带我不知道,反正这人准能给你带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