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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取人仙根道骨,本身就是大逆不道的行为,必然会受其反噬和惩罚,三道天雷便是代价,所以取仙根之人,要么铜墙铁骨,要么一生福泽,要么…便是麒麟的命格。”
强人所难
一个月后,宁疏再见到傅南生, 是在香港太平山顶。
月色冷清寂静, 远处的双层小洋房, 寂静至斯。
庭院早已经摆放好了茶具,竹叶青余烟袅袅。
傅南生从来都是有生活情调的男人,无论是生活困窘, 还是略微宽松。现在的他看上去倒是意态从容,手里衔着一根烟, 火光微明微弱。
曾经无数次,宁疏做梦都想杀了他, 恨死了他。
恨他骗他,恨他害惨了陆铮,她幻想过无数次重逢的场景, 见到他,冲上去狠揍他一顿, 对他歇斯底里的狠狠发泄一通。
然而再度见面, 她终究什么都没有做, 只是与他隔着浓郁的夜色, 遥遥相望。
他似乎早已经预料到她会过来, 桌上连马卡龙小甜点都准备好了。
傅南生对她挥了挥手,嘴角露出一抹浅笑,两个酒窝淡淡的。
宁疏走过去,坐在他的对面。
“傅南生,你过得很好。”
听到这个称呼, 他的神情还是溢出微妙的变化,傅南生,而不再是南生哥。
“你怎知我过得很好?”他反问。
住在香港富人居住的太平山顶,放眼便能将整座城市尽收眼底,在寸土寸金的地界,拥有这样一栋精致小巧的洋房,他怎么能生活得不好。
“是一位富商请我过来,当他御用的风水先生,这栋房子是他给我的,当然,在闲暇的时候,还能自己赚一些外快。”
宁疏点点头:“现在没问题了么?”
“你说命格,当然没问题了,否则我住在这样的地方,只怕早就让这富贵之气冲进了阴曹地府。”
“恭喜。”宁疏没什么表情。
“我心里怪我,这很正常。”傅南生淡淡说:“我把你心爱之人害得人不人,鬼不鬼,你应该怪我。”
宁疏恨恨地看向傅南生:“陆铮之事还在其次,他既然是自愿与你转化命格,自愿赴死,我无话可说,毕竟当初是他对不起你在先,哪怕他什么都不知道。”
傅南生端茶的手微微一颤,却听宁疏继续说道:“让我意不能平的,是你,这么多年,呆在我身边,住在我的楼对面,和我成为朋友,甚至我早已经把你当成了我的家人,我的哥哥,你还对我舅妈,对我家人那么好,结果这一切…”
她咬牙切齿看向他:“这一切都是伪装,假象,从始至终你都在隐瞒我,前一秒与我拉勾要当一辈子家人,下一秒关起门来,你便苦心孤诣谋划让狗娃离开我,让小蝴蝶勾引狗娃,给他高考下睡蛊…傅南生,你真的让我的心凉得透透的。”
听完这番话,傅南生低垂眸子里难免有波澜涌动。
“不是,我对你,对你家人都是真心。”
“真心套路我。”宁疏冷哼:“当初你搬到我家对面,就是为了…”
“宁疏!”他突然抬起头来:“如果不是因为你,早几年前我就对陆铮下手了,何必等到今日,何必要提炼僵毒,让他不会那么轻易就入了阴曹地府让你们永生不能相见,你但凡用脑子想一想…”
他因为情绪激动,察觉到自己说太多,于是立刻收住,喃喃说道:“这次来找我,必然有求于我,但我事先说明,僵尸毒无药可解,别的我都可以帮,让他重生为人,我无能为力。”
“有办法的。”宁疏连忙说道:“我用仙根道骨重造他的骨血,可以让他活过来变成正常人!”
傅南生猛地站起身:“你在胡说什么!”
“南生哥,你帮帮我,只有你能帮我了!”宁疏也站了起来,朝他走近几步:“你会帮我的对不对!”
“我不会同意。”
“我知道,让你承受天雷这个…”宁疏咬牙:“的确强人所难。”
傅南生冷笑:“天雷,你以为我怕这个。”
宁疏看着他。
“你庇护我这么多年,我欠你情,若是别的什么,就算要了我的性命也在所不辞。”
宁疏不解地看着傅南生。
傅南生闭上了眼睛,对她说道:“房间我给你准备好了,远道而来很辛苦,休息吧。”
“傅南生!”
他头也没回,进了屋子里。
房间布置得相当精致,可见傅南生的确是用了心,桌上有安神的熏香,恍然想起,今天晚上正好是十五,是魅骨发作的日子。
以前十五,宁疏总是带着傅南生给她缝制的草药香囊,倒是没有什么特别强烈的反应,以往的种种回忆漫上心头,宁疏才后知后觉地,觉察出些微不一样的滋味。
房间里漆黑一片,他并没有锁门,宁疏带着满身草药香,推门进去。
傅南生敏锐地睁开眼睛,却并未发一言。
宁疏站到他身边,咬牙道:“南生哥,只要你愿意救陆铮…”
“让你做什么都愿意?”傅南生翻身而起,一把将她拉过来按在床边,声音很冷很硬:“让我睡你也愿意?”
宁疏在他身下,身形颤抖得厉害,从始至终紧咬下唇,一言不发。
“他就这么好,值得你做这么多?”
傅南生声音很冷很硬,同时发了疯一样的嫉妒:“你可想清楚,落子无悔,我跟我好了,这辈子就不要想其他人,我是不会允许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还想着其他人。”
浓郁的夜色里,一盏袅袅的熏香,催人意乱情迷。
他低头便要吻她,宁疏别开头,那枚灼热的吻落在了她颈项的位置,他发了疯一般啃咬她,带着些微报复的意味,与过去那个温润如玉的傅南生判若两人。
从始至终,宁疏紧闭着眼睛,身体因为紧张而绷得很紧。
傅南生终于还是停下了动作,他顿了很久,然后翻身坐在边上的。
她并非自愿,而他已经意兴阑珊。
宁疏翻身起来,坐在床边上,背对他,身形微微颤栗。
“没有了仙根道骨,你就是普通人。”他的声线因为□□的催生而变得不那么稳:“我想让你怎样就怎样,你想清楚了,凡事都有代价,三道天雷,我不会白白领受。”
“谢谢你,南生哥。”
宁疏起身离开了房间。
这几日,傅南生饶有兴致地带着他逛香港,她不敢催促傅南生启程跟她一起回去,只能依着他,陪他四处走走。
“要不要把叶英俊叫出来,这小子现在在贵族学校念书,我见过两次,还挺有富家大少爷的样子。”
“不用。”宁疏连忙说道:“我不想让他知道我来了这边,他现在是冲刺的重要阶段。”
“好。”
傅南生爽快答应,每天带宁疏去逛街,买了很多衣服,把她打扮得光鲜亮丽,又带她去知名的餐厅酒店轮番吃了一遍,他想让他知道,即便是没有陆铮,留在他身边,陆铮能给她的,他照样能给她。
宁疏耐着性子陪着傅南生尽兴,傅南生终究没有为难她,那晚的事情也没有再发生,一周后,傅南生将机票放到茶几上,递给宁疏。
“这些日子你倒是很能沉得住气,你过来,陆铮没关系么?”
“之前有人给了我一颗红豆,能让他暂时沉睡,现在他呆在家里,他的母亲会好好保护他。”
“我最后问你一遍,真的想好了?”
宁疏点头:“我从来没有犹豫过。”
从一开始,她便打定了主意要做这件事,从来没有犹豫,陆铮值得她做这一切。
第二天,傅南生便与宁疏一起飞回了江城。
傅南生说抽拔仙根道骨,需要进行事先的准备,首先要有两样上古法器加持,宁疏的降魔杖算其一,另一件,便是之前得道的环鱼玉佩,不过这件玉佩他借给一个朋友了,需要向那人取来。
在傅南生回来的前一晚,宁疏解开了他沉睡的符咒。
“陆铮,等你醒过来的时候,可能我就已经不在你身边了。”她难以抑制内心的酸涩,抚摸着他苍白的脸颊:“你要乖乖的啊。”
陆铮不解地看着她,不知道为什么,她掉眼泪的模样让他内心翻涌起一股子难以抑制的情绪,他学着那晚她所做的,将她揽入怀中,亲吻她的嘴唇。
不知道这样会不会让她好过一些,她应该也很喜欢这样吧。
果然,她笑了。
看着她的微笑,他莫名也感觉很开心。
“陆铮,你想不想做一些更开心的事情。”宁疏擦掉了眼角的泪痕,抬头问他。
他不解地看着她,不明所以。
宁疏拿起边上的刀子,隔开了自己的手腕,一抹嫣红的鲜血涌出来,陆铮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甘甜醇美的鲜血让他难以抑制心内的欲望。
想要。
宁疏将手臂递到他面前,他别过头去。
不,不能,他不能对她这样。
“没关系,你要尝尝看,只有恢复血肉之躯,我们才能真正在一起。”她将手臂递到他的嘴边,终于,陆铮还是没有忍住,一口咬了上去。
甘甜的鲜血入口,他整个人变得躁动起来,抱着她的手腕,根本无法控制开始疯狂地大快朵颐。
宁疏紧皱着眉头,任由他吸食她的鲜血。
然而陆铮还是刹住了车,在他身体感觉到饱满以后,他便立刻放开了她,看着他手臂上的伤口,感受着满嘴的血腥味道,他居然感觉到懊恼,痛苦,连连后退,他讨厌这样的自己,讨厌吸食她鲜血的自己,讨厌忍了这么久还是控制不住的自己。
却不曾想,这时候的宁疏将他拉过来,吻住了他的唇,缠绵交织间散发中浓郁的血腥味,与此同时,她牵引着他的手,顺着衣角缓缓探入。
他的身体开始充血,开始感觉到沸腾,脑子里嗡嗡作响,感觉到身体仿佛有一处快要爆炸。
他无师自通地扯了扯她的裤子。
重塑骨血
在陆铮紧致的怀抱里,那一整夜宁疏睡得并不安稳, 梦境中, 她忽上忽下, 奔跑着,不知道身在何处,不知道将去往何方。
她醒过来, 陆铮躺在她身边,好奇又温柔地打量她。
还时不时用脑袋蹭蹭她的脸颊, 似讨好一般,弄得她很痒。
宁疏咯咯笑, 抚摸他的头。
可爱又温柔的僵尸先生啊。
“今天晚上跟我去一个地方吧。”她对他说。
虽然不是很明白她说的是什么,可是陆铮还是点了点头,反正知道她一定是对他好的。
陆铮对宁疏的依赖感超乎寻常, 就连母亲姜如辛想要靠近他,想要亲近他都变得异常困难, 姜如辛很嫉妒, 当天中午, 她和宁疏, 还有他们家的风水先生林清平吃了顿饭。
“今天晚上我会请傅南生帮忙, 重塑陆铮的骨血,届时需要林先生控制住陆铮。”
“没什么大问题。”
以林清平的本事,他自然有办法控制住区区一只僵尸 。
姜如辛对宁疏的态度好转了很多,尤其是得知了她将用自己的仙根道骨来重塑陆铮的血肉,即便是硬气了一辈子的她, 此时此刻也不得不对她服软,好言感谢:“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谢谢你,真的。”
“或许你不用改跟我道谢。”宁疏看着她:“你欠别人一句真心诚意的道歉。”
那个别人当然就是傅南生。
姜如辛是第一次跟傅南生见面,她跟在宁疏身后,讪讪地不知道说什么好,毕竟有愧于人。
林清平看着傅南生,皮笑肉不笑地说了句:“小子,看不出来你竟然还有这样的本事。”
傅南生说道:“师傅,这些都是拜您所赐。”
“你真的肯出手救他?”林清平似乎还有些不能相信:“三道天雷,不是那么好受的。”
这时候姜如辛道:“只要你能救我儿子,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傅南生看向宁疏,喃喃说道:“我想要的,你给不了我,但是她能给我。”
他眼眸中涌动的情愫姜如辛没有看出来,倒是林清平看出来了,他张了张嘴,想到什么,却终究什么都没有说。
宁疏跟傅南生进房间的时候,陆铮简直要疯了,似乎有所预感,一个劲儿拉着她,抱着她,不让她走,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嗷呜声。
宁疏回抱着陆铮,轻轻安抚他:“没事的,一会儿就好了,没关系。”
林清平难以置信:“僵尸嗜血成性,没想到居然能让你驯化成这个样子,即便是不变回人,又有什么关系。”
姜如辛听见这话便不满意了,但她还是很识时务没有说什么,毕竟现在有求于人。
林清平用符咒控制陆铮安静了下来,他看着宁疏走进房间,眼神里怀着深切的眷恋和不舍,似乎已经提前预知了她想做什么,宁疏和傅南生进入了房间,关上门。
陆铮用力挣扎,想要冲进房间里,林清平费劲地控制着他,显得有些吃力。
房间里,四个香炉袅着檀香,让人心神宁静。
宁疏赤着半身坐在中间,傅南生在她的身后,用朱砂笔在她的背上画下复杂的圆形符文。
彼时,天机风云色变,隐隐有闷雷声,闪电在云层中疯狂游走着,越来越近。
“你会有事么?”宁疏闭着眼睛问傅南生:“虽然是麒麟骨,但是毕竟是天雷…”
傅南生一边在她背上画着纹路,一边淡淡说道:“关心我?”
“当然关心。”宁疏柔声道:“这件事你完全可以拒绝。”
“那样你会恨我吧。”
“记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便要与我交易。”宁疏平静地说:“以自己的东西来交换别人的东西,你情我愿,这很公平,但这个世界上,有一件东西不能交换,那就是人的感情。”
傅南生继续手上的动作,并不言语。
“前段时间在香港,我害怕你后悔,一直避而不谈。”宁疏继续说道:“现在我必须告诉你,即便你为了我受了三道天雷,我依旧不会爱上你。”
傅南生的手微微一颤。
瞧这女人,固执起来真够绝情的。
他轻笑一声:“这种时候,你对我说这样的话,相当不明智,因为我随时都可能反悔,再想找一副能顶天雷的麒麟骨,难如登天。”
宁疏当然知道,但是这些话,她不能不说。
这一世,她仰不愧天俯不愧地,但请求傅南生做的这件事,终究是对他不起。
“不用感觉到愧疚,时间是个好东西。”傅南生继续在她背上勾勒符文:“你留在我身边一天,我便对你好一天,人心都是肉长的,我相信总有一天,你的身体和你的心,都会完完全全属于我。”
“至于陆铮,他会把你忘得一干二净。”傅南生的声音带着淡淡的磁性,有催眠的功效:“重塑骨血,他便重生为人,你知道,初生的婴儿,是不会有任何情感和记忆的。”
宁疏猛然睁大双眼。
陆铮…会忘了她么?
背上的符文终于完成,傅南生附身过来,在她的背部印下浅浅的一吻:“最后的机会,你好好考虑,即便是现在后悔,也没有什么关系,以你的本事,庇护一只僵尸过完余生,绰绰有余,如果真的没了仙根道骨,你自身难保,如何兼顾他人。”
宁疏眼角有泪花闪过,锥心刺骨的痛并不是来自于所有努力付诸东流,而是他即将会遗忘她,正如外婆所说,情海,是世界上最大的苦海啊。
“我不想他的余生,活成行尸走肉。”宁疏睁开眼睛,斩钉截铁地说道:“动手吧!”
傅南生深呼吸,定了定心,说道:“跟了我,你不会后悔。”
抽拔仙根道骨,并不容易,背上的符文是为了让她不至于因为剧痛而昏死过去,但能起到的作用并不大,就像活生生从人的身体里取出一块骨头来,那样的剧痛是常人难以承受的。
傅南生将毛巾塞在她的嘴里让她不至于因为疼痛咬断自己的舌头。
一阵高过一阵的惨叫声从房间里传出来,陆铮被林清平用施了咒术的铁链子捆绑着,听到房间里传出来的她的惨叫声,陆铮彻底疯狂了,用力挣脱铁链,想要冲进房间里,可是那铁链是下了咒的,越是挣扎,便捆得越紧。
陆铮气喘吁吁,目不转睛盯着房间门,眼睛都要瞪出血了。
他痛苦嚎叫着,挣扎着想要朝着那扇门爬过去。
姜如辛受不了自己儿子痛苦成这样,她对林清平说:“你就不能让他睡着么?”
“待会儿仙根道骨取出来,重塑他的血肉,必须是在清醒的状态之下进行。”
姜如辛走过去抱着陆铮:“儿子呀,你别这样,妈妈答应你,等好起来,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妈妈再也不会逼你做不愿意的事情,你要是喜欢她,妈妈一定会把她留在你身边!”
林清平看着姜如辛,摇了摇头:“这女孩明显跟我那小徒弟有过约定,你之前拿了他的命格,现在又想抢他看上的女人。”
姜如辛悻悻地说:“那又怎样。”
“别忘了这次的教训,狗急了还要跳墙,别说是他这样的小狼崽子。”
“哼,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就在这时,大门突然被人掀开,外婆冲进房间,呵斥一声:“你们到底在干什么!”
林清平拦住了外婆,说道:“是你孙女自愿献上仙根道骨。”
外婆一把推开她,用力敲打着房间门:“宁宁,不要做傻事,不值得啊!”
“值得不值得,你孙女心里有数,你放心,只要能救回我儿子,将来荣华富贵…”
姜如辛话音未落,外婆哄着眼睛冲过来,一巴掌拍在姜如辛脸上,她白皙的脸颊生生被扇出一道红印。
“你,你敢打我!”
“都是你做的孽!好好的三个孩子,让你害成这样!”
宁疏痛得快要晕厥,傅南生何尝好受,仙根道骨不是想取就能取得下来,轰隆隆三道天雷,砸了两道在他的身上,硬撑着一口气,他从她的脊背骨,生生抽出了一条玉带状的物件。
一时间,降魔杖四方法相同事发出愤怒地嚎叫生,最后一道雷电从天而降,劈斩在傅南生的天灵盖位置,他被打得近乎晕厥。
房间门被人推开,外婆冲进来,一把抱起虚弱的宁疏,手摸向她的脊梁骨。
仙根道骨已经被抽离,额头上的红色印记也已经缓缓消失,她重新变成了普通人。
外婆长叹一声:“孽债,都是孽债啊!”
傅南生全身颤抖痉挛,但他依旧紧紧抱着那一条玉带状的骨头。
“这就是传说中的仙根道骨…”林清平伸手去接,却被傅南生闪躲开,并没有让他碰到。
“你不把东西给我,我怎么帮陆铮重塑血肉。”林清平说:“以你现在的状态,恐怕没有办法…”
他话音刚落,傅南生却已经挣扎着站了起来,歪歪斜斜地朝着陆铮走了过去。
手里怀抱的是他的珍宝,绝对不可以假手任何人,他不信任任何人,自小便是如此!
陆铮目光死死盯着对面床上的女孩,张大了嘴,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他痛苦至极,可是眼睛里流不出任何东西,他只是一句僵尸,讲事实没有任何情感的啊!
可是为什么会感觉那样心痛,仿佛要失去了全世界。
他终于放开了嗓子,大声嚎叫着,惊天动地。
傅南生剥开他的衣服,手落到他的脊梁骨位置,一把匕首隔开他僵硬的血肉。
“啊!你,你干什么!”姜如辛看到自己儿子血肉模糊的背,吓得赶紧扑过来想组织傅南生,却被林清平拉住。
“重塑骨血,当然要剥皮抽筋拔骨,否则如何涅槃重生。”
前尘往事
那一晚,宁疏做了一个梦。
梦境迷迷蒙蒙, 她是梨园的小花旦, 坐在墙边的葡萄架下, 一边修补着今晚的名旦映映雪姑娘的头饰贴片,映映雪姑娘内院唤道:“小宁,今天晚上有贵客要来听戏, 你快些贴补,别耽误了时辰。”
“好的, 映雪姑娘。”宁疏连声答应下来,嘴里轻声咿咿呀呀哼着小曲儿:“忽听得叩门声惊扰佛堂, 世外人苦修行了却尘缘。”
忽而,外面有人叩响了篱笆门。
宁疏抬起头,却见来的人, 却是一身戎马军装的叶英俊。
“弟弟来了?”宁疏笑起来,却见他穿着规整的军装, 笑容倏尔收敛:“又要走?”
叶英俊走过来, 牵了椅子坐到宁疏身边, 从包里摸出两个冰糖葫芦:“给你带了好吃的。”
宁疏背过身去, 不肯理他:“回来呆不过一个礼拜, 又要走,你还真是忙得很。”
叶英俊将冰糖葫芦喂到她嘴边,宁疏赌气推开。
叶英俊叹息:“国破山河在,不能不走,等到战事平息, 我就一直陪在你身边,好不好?”
宁疏敛着眉头,还是接过了他手里的冰糖葫芦,对他说道:“就这样说好了,你我,还有映雪姑娘,我们永远生活在一起。”
叶英俊抿了抿嘴角,轻轻抚着她乖巧的脸蛋:“你和我,没有映雪姑娘。”
就在这时,映雪姑娘从房间出来,看到叶英俊,连忙挽了挽耳际的发丝:“英俊来了,怎么,又有战事?”
“嗯。”叶英俊起身,不咸不淡应了声。
宁疏看着映雪姑娘眼眸中闪动的情愫,她嘻嘻一笑,说:“映雪姑娘,我先进屋贴补头饰,你跟我弟好好道别哦!”
“姐,你等着我回来。”叶英俊叫住她:“一定记得等我。”
“我当然会等你啊。”宁疏说:“你是我弟弟哎。”
一刻钟后,映雪姑娘回了房间,脸色低沉。
“映雪姑娘,你跟我弟弟说什么?”宁疏好奇地问。
“他说让我好好找照应你,在这班子里别让人欺负你了。”
当天晚上,梨园迎来了一位贵客,包了今天的场子。
却不知是怎地,那一晚梨园的名角映雪姑娘见了红,闹起了腹疼,死活不肯上场,可是包场的那位爷,轻易得罪不得,班主不知如何是好,急得团团转,这时候映雪姑娘出了主意,可以让宁疏顶替她上场。
宁疏平日里跟着映雪姑娘吊嗓子,本事是有的,《墙头马上》的唱本也熟悉,只是从来没有登过台,紧张得脸蛋都白了。
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宁疏被上了面妆,戴上了头饰,这就被推上了舞台。脚底下一片轻飘飘,浑浑噩噩中,唱起了:“出绣房再穿过荼靡架底,绕池塘踏曲径芳草萋萋,到花园探外界恍若隔世,霍然见心晴朗杏眼迷离。”
她声音略嫌稚嫩,不过克服了心头的紧张之后,便咿咿呀呀从容唱了起来。
“小姐,你瞧,这墙外的景色多好看呀。”
“是呀,好一派□□也。”
便在这时候,她秀指一点,却见台下有一英俊男子端坐在正中央的位置,眸色深沉如夜,目如寒星。
宁疏倏忽间心底头涌起两句诗: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
用来形容他的深邃的眉眼,岂非正好。
恰是这时候,轮到旦角的唱词,看着台下的男子,她竟然愣了愣,没跟上节奏,漏掉了两拍。
惨了惨了,要在他面前丢人了。
她立刻开口唱道:“看墙外红男绿女将春踏,无意为叉子千红春天迷,唯感叹□□匆匆如过隙,惜芳菲莫负明媚花期。”
糟糕,为什么声音在抖,啊啊啊,完蛋了!
班主在台下面急得恨不能以头抢地,果然小丫头还是小丫头,哪有什么经验,这下可完蛋了,梨园班子的招牌都要让她砸掉了。
那一晚的场次,尝过了墙头传情这一出,便结束了,下一场在明晚,宁疏晚上回去之后,被班主狠批了一顿,连带着映雪姑娘也跟着挨骂。
班主走后,映雪姑娘将宁疏拉倒边上,神秘兮兮问道:“他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陆家的大少爷啊!”
“咦?”
宁疏想起刚刚台下坐在正中央的男人,她不禁红了红脸:“他…很好看啊!”
“陆家可是咱们江城首屈一指的商户,听说生意遍及全国,大少爷刚从国外留洋回来,思想新潮,一般而言这种维新人物都是看不上咱们这些唱戏的,不过这位大少爷真的很喜欢听戏啊,经常光临咱们梨园班。”
“这样么。”宁疏说:“以前都没有见过他。”
“以前你都不上台露脸,那有机会见他,今天这出《墙头马上》是他最喜欢的本子,明天也许他还会来呢,明天你还想上么?”
“我今天表现不好。”宁疏垂首,失落地说道:“唱慢了好几句。”
“没关系,明天我依然装病,这样你就能上台了。”
“装病?!”宁疏难以置信看向映雪姑娘:“你是装的啊?”
映雪姑娘眼见说漏了嘴,连忙圆道:“哎呀,我这不是为你制造成名成角儿的机会么。”
“啊,谢谢映雪姑娘,可是我今天搞砸了。”
“没关系,第一次登台,不怕出差错,有经验之后,就会好起来了。”
宁疏一整天都在准备,可是晚上班主说什么也不肯让宁疏上台了:“映雪姑娘,今天晚上说什么,你都必须上台,咱们善徽班的名声招牌,可全都落到你的身上了,那小姑娘现在还不是时候,还需要再积累积累。”
宁疏躲在柱子后面偷听班主和映雪姑娘的讲话,忐忑难安,班主应该不会再让她上台了吧。
果不其然,映雪姑娘走出来,只能无奈地对她要摇了摇头:“过来给我上妆面儿吧。”
“好的映雪姑娘。”
虽然知道不能强求,但是宁疏心里还是隐隐有几分失落,她其实挺想唱的,唱给那个人听。
映雪姑娘登台的时候,她便躲在台幕后面偷偷打量那个人,他眉目清隽,举手投足气度不凡,真的好生英俊啊!
这时候姑娘晓红端了茶水瓜子盘出来,宁疏问她:“可是盛给那位先生?”
晓红见宁疏脸色绯红,立刻知晓了她的心思:“哎哟我独自有点痛,小宁你帮我给陆先生盛过去吧,谢谢你!”
宁疏接过了托盘,冲她微微一笑:“谢了。”
端着果盘来到他面前,宁疏的手一个劲儿地颤抖。
他目不转睛盯着舞台上的角色,低声对身边人说:“李千金似乎不是昨晚登台的那位。”
边上人解释:“昨晚名旦映雪姑娘身又不适没能登台,临时替换了人。”
“原来如此。”他点点头,不再多言。
宁疏将茶水盘盛到他的面前,说道:“先生慢用。”
感受到他目光望了过来,宁疏心里头突突的,感觉天旋地转,脸色更加绯红。
他的目光在她身上只驻留了一小会儿,便已开了,宁疏却感觉那几秒钟,是她人生里意义最重大的时刻。
以后无数个夜晚里,她都为那几秒的停留而心悸。
再见到这位陆家少爷,是在女师高的学堂外,台上有激进的学生正在发表演讲,下面站了不少青年仁人志士,呐喊宣誓。
“同志们,华夏已经到了灭族灭种的时刻了,外敌环伺,可是国内还是四分五裂,军阀割据,各自为阵,根本不顾咱们家国破碎。”
“同志们,咱们要团结起来,外争国权,内惩国贼!”
“外争国权,内惩国贼!”
“外争国权,内惩国贼!”
一时间群情激愤,宁疏被激动的人群挤到外面,她伸出手,也想要跟着喊几句口号,却险些摔倒,便是这时候,一双有力的手掌扶住了她。
宁疏回头,英挺的面容映入眼帘。
这双眸子,怎地这样熟悉。
这不就是她如杜丽娘般春日里入梦幽会的心上人么?
“你是…李千金?”
“嗯?”
他扶稳了宁疏,倏尔笑了起来:“我记忆力应该不错,你是那日登台出了洋相的李千金。”
“墙头马上遥相望,一见知君即断肠”的李千金。
隔着浓墨重彩的面妆行头,他竟能一眼将她认出。
宁疏臊红了脸:“对,对不起。”
他清浅一笑,竟然笑出了风光霁月的神采。
“对什么不起?”
“先生您包场看戏,我没有唱好,让您错付了茶钱。”
他说:“凡事总有第一次,以后慢慢练习,总会好的。”
宁疏终于抬起头来,看向他:“谢谢先生。”
“你叫什么名字?”
“宁疏,安宁的宁,疏影横斜的疏。”她脸色越发红润,鼓起勇气,问他:“先生您呢?”
“我姓陆,名铮,字南生。”
“噢,南生哥,你好。”
终章
与陆少爷相遇之后的当天晚上,宁疏在梨园外的马路上, 给一位行将饿死的盲眼老妪买了一块血米糕。
她喃喃地重复着这几个字, 而宁疏却只当她是胡言乱语, 并不曾例会。
再后来,陆家那少爷不顾全家人反对,娶了梨园戏子, 沦为全城笑柄。然而夫妻伉俪情深,出双入对一刻也不曾分离, 笑柄渐渐传为佳话。
所有人都道陆家少爷爱妻情深,梨园戏子飞上枝头变凤凰, 下半辈子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只有宁疏知道,白天温润如玉风度翩翩的有志青年陆家少爷, 和晚上万尽百般花样,折磨她求死不能的南生, 根本就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宁疏咨询过很多西洋医生, 得知了丈夫这样的情况, 也许就是精神分裂症, 他的身体里住着另外一个人, 一个与平时的他完全不同的人格。
可是西洋医生没有行之有效的办法治疗陆少爷的病,加之白天的陆铮少爷愿意配合医生,可是晚上的南生,将宁疏欺负在身下的时候,却一遍一遍质问她, 究竟爱谁。
她爱的人究竟是谁,当初梨园初遇,一曲《墙头马上》,她对他一见倾心,她爱的人是陆铮,教会她念书认字,教会她英文,给她念胡适之的白话新诗,他们一起在剧院排练易卜生的话剧《娜拉》…陆铮告诉她,即便是女孩子,也须得独立自强,学习西洋的文化和思想,切不可做那《墙头马上》的李千金,随波逐流,依附于封建父权和夫权…
他带她进入了一个前所未见的新世界,在那个世界里,她不再是卑下的梨园戏子下九流,而他也不再是陆家高高在上的少爷,他们的身份地位人格尊严都是平等的。
而这个人,也绝对不是每晚欺负她的南生,满身鸦片膏子味,熏得她喘不过气来,逼着她要服从她,绝对不可以违抗他的意志的南生。
南生就像大清国将亡未亡的陈腐僵尸,肉身未死,心已经死了。
而陆铮的脚步已经迈入了新世界。
如此几年反复纠缠,宁疏身心俱疲,终于决定逃离南生的魔爪,投奔她在外征战的弟弟。白日里陆铮为她准备了包裹行囊,告诉她,等他数年,他已经联系了不列颠最好的医生,病愈之后,便回来寻她。
然而当晚宁疏还未出城外,便被家仆追上,陆家夫人连夜奔逃,传出去岂非大耻。
宁疏被南生囚禁在陆家阴暗的地下室里,受尽了折磨,她来不及等到第二天的日出升起,便咽了气,带着腹中两月的孩子,离开了人世。
在她气绝身亡的那一瞬间,陆铮转醒,见到的却是一具冰冰凉的尸体,他痛不欲生,精神失常。
三个月后,已经师座的军阀头子叶英俊率兵占领江城,第一个要杀的,就是陆家那个早已经疯魔的大少爷。
一段作古的历史,回望满眼烟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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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梦一场,一梦三年,人间已经换了天。
薄扶林道,宁疏穿着学士服从校园里走出来,有朋友邀约,今晚去弥敦道的酒吧庆祝毕业,她婉言谢绝了。不远处,一身西装笔挺的傅南生站在车前,遥遥望见,他和煦微笑,勾勒一抹浅淡酒窝。
有个红衣服的小姑娘迫不及待跳下车,朝她跑过来,扑上她的身体,喊道:“妈咪!”
宁疏抱起她:“小圆子,你怎么来了?”
小丫头声音糯糯的:“我和哥哥求傅叔叔带我们过来看妈咪的毕业典礼,可是路上塞车,现在毕业典礼都已经结束了,好可惜看不到。”
车窗里,有个眉清目秀的小男孩探出头来,他皮肤很白,不像圆子,脸蛋挂着两坨鹅蛋红。
傅南生拿出手机,对他们说道:“我给你们拍个照,留念。”
“好啊。”
宁疏抱着小圆子,手里还牵着团子,站在大学门口,笑容灿烂。
“咔嚓”一声,容颜定格。
那天晚上,傅南生与宁疏坐在太平山顶的旋转咖啡店,俯瞰着整座香港城的灯火。
“时间过得真快,不知不觉已经长大了。”
“都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现在才长大么。”
宁疏看向正在边上的童趣屋玩耍的兄妹俩:“要说为母,我可是从十二岁开始,就已经把自己当成两个小家伙的母亲了。”
“今天晚上,兴许是我们最后一次坐在这里喝咖啡。”
说话间,傅南生从递给宁疏三张机票。
宁疏微微一怔,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回去看看你的亲人吧。”
她颤抖的手接过那三张机票,上面写着她,还有两个孩子的名字。
“傅南生…”她难以置信:“你肯放我…”
“说什么放不放,好像我囚禁你和孩子似的,这三年,难道不是你自愿留在我身边。”傅南生谦逊微笑:“机票是明天的,晚上你回去收拾收拾,明早我让司机送你,我就不送了。”
“南生哥…”
“当然,你还有另外的选择。”傅南生眉眼温柔:“如果明天早上我醒过来,依旧能看见你陪在我身边,我们就去民政署登记结婚,我会把你的孩子,当成是我亲生的孩子,我们一起扶养他们长大成人,即便是老得走不动路了,我依旧要牵着你的手,带你去维多利亚港看夕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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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封不具名的邮件,辗转传到了陆铮的邮箱里,他看着照片上容颜清秀的女人,还有两个孩子,微微蹙了蹙眉。
这个女人,他时常在梦中遇见,有时候她穿着梨园花旦的戏服,唱着一支“出绣房再穿过荼靡架底,绕池塘踏曲径芳草萋萋,到花园探外界恍若隔世,霍然见心晴朗杏眼迷离”的《墙头马上》。
而有的时候,她拿着符纸对他说:“陆铮我给你念个止疼咒,这样你就不疼了。”
还有好多好多的碎片和画面,很难拼凑得完整。
也许,这些都是前世的记忆吧。
他不再多想,陆氏企业的游乐场经过一段时间的整修之后,今晚重新开业迎客,他已经换上了规整的西服,镜子里的男人,英俊笔挺,可是容颜却显得陌生。
你是陆铮,可陆铮又是谁呢?
这时候,陆简打开房门,对他说:“少爷,车已经候在楼下。”
今天晚上游乐场免费迎客,人头攒动特闹非凡,参加完剪彩的典礼,陆铮一个人站在灯火璀璨的摩天轮下,抬头仰望,背影萧条落寞。
“少爷,大家都在排队等摩天轮的开放。”有工作人员走过来提醒他:“是不是现在就要启动…”
陆铮回头,看到不远处摩天轮入口位置排了长长的一条队伍,大人和孩子们兴奋地等待着,想要坐上这么梦幻般的童话世界,俯瞰江城的夜景。
陆铮说:“再等等。”
等什么,他其实心里也没有着落。
好像曾经答应过什么人,要等到她,带她一起坐上摩天轮。
可是他的记忆却并不完整,他想不起来要等谁。
又过了几分钟,工作人员过来焦灼地说道:“少爷,不好再耽搁了。”
陆铮看了看手表的时间,还有一刻钟就要到午夜十二点了。
“再等会儿。”他依旧固执地坚持。
工作人员只好讪讪离开,据说三年前这位少爷大病一场之后,行为也变得有些奇怪,兴许又犯了什么痴病。
这时候,有一个女人走到他身边,跟他一起抬头望向摩天轮。
“很美啊。”她说。
陆铮回头看了看她,礼貌地“嗯”了一声。
“你是在等什么人么?”
“我不知道。”
“不知道你还等,你是呆子么?”
陆铮问:“你也是来坐摩天轮的?”
“嗯。”
“一个人?”
“还有两个孩子,在家里。”
“怎么不把孩子带过来?”陆铮好奇:“一个人跑来坐什么摩天轮。”
她微笑看向他:“你不也是一个人么。”
对哦,他也是一个人。
陆铮说道:“其实我在等人。”
她嘴角笑容渐深:“你怎么知道,你要等的人不是我呢。”
这时候,陆铮才真正抬起头来打量她,越看越觉得眉眼间似乎有熟悉的感觉。
他张了张嘴,终于缓缓闭上。
记忆的漩涡,饶了很久很久很久。
这时候,摩天轮缓缓启动,他深邃的眸子突然闪过一丝明火。
“我好像…”他偏头看向她,嘴角露出微笑:“在哪里见过你,在哪里呢?”
宁疏提醒他:“也许是在前世,你是热血青年学生,我是梨园小戏子,你教我民主和自由,我给你唱《墙头马上》;或者你是霸道总裁,我是十八线花瓶女星;又或者,你是陆铮,而我是宁疏。”
“你…”陆铮困惑地看着她:“你是写故事的么?”
宁疏叹息一声:“陆铮,你看我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娶回家当媳妇你看怎么样?”
陆铮:“…”
良久,陆铮微微一笑:“追我的女孩不少,但没见过这样毛遂自荐的。”
“那你看我这毛遂自荐怎么样?”
陆铮微微拧起眉头,挑眉看她:“你这女孩,怎么这样,你这不是逼我拒绝你么…”
宁疏笑说:“拒绝我难么?”
陆铮想了想,如实回答:“还真的有点难。”
“舍不得拒绝,那就答应咯。”
陆铮说:“哪有怎么容易的事,我又不认识你。”
“你好好看看我。”宁疏面对着他:“真的不认识么?”
陆铮低头,仔细打量她的脸:“好像…有一点印象。”
这时候宁疏突然踮起脚,捧着他的脸,吻住了他的唇,轻轻地碾压着,他下唇柔软,带着温度。
陆铮脑子一空,感觉身体已经飘在了半空中,无法思考。
他竟然没有推开她,竟然会舍不得推开她。
熟悉的感觉铺天盖地席卷而来,陆铮突然感觉一阵心悸,隐隐的似乎听到来自灵魂深处的声音。
“我宁疏就算上穷碧落下黄泉,也一定会找到他!”
“别说仙根道骨,就算要了我的性命那又怎样,我要救他。”
“陆铮,再见了…”
有女孩用细长的嗓调捏着戏腔:“出绣房再穿过荼靡架底,绕池塘踏曲径芳草萋萋,到花园探外界恍若隔世,霍然见心晴朗杏眼迷离。”
“即便是女孩子,也须得独立自强,学习西洋的文化和思想,切不可做那李千金,随波逐流,依附于封建父权和夫权…”
“墙头马上遥相望,一见知君即断肠。”
。…
良久,宁疏抬眼问:“你还记得我么?”
在午夜钟声敲响的那一刻,陆铮牵起了她的手:“我在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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