瓢泼大雨中的两个小时,彻底站软了陆凛的心。
他做完了俯卧撑,硬撑着自己站起来,幽深的眸子,打量姜妍。
她穿着蓬松的羽绒衣,鹅蛋脸乖乖巧巧,头发丝被雨水沾湿,粘在脸上。她眉眼温顺,带了些忐忑与惧怕。
她喜欢陆凛,但也害怕陆凛。
这男人太硬了。
陆凛低头,用已经湿透的袖子擦了把脸:“谢了。”
他声音低醇而性感,听姜妍的心脆脆的。
“不…不谢!”
“…”
而后,又是一阵令人绝望的沉默。
陆凛又问:“多大了?”
“23。”姜妍声音在抖。
陆凛目光灼灼打量她,看得姜妍心虚,只好小声改口:“20。”
怕陆凛觉得她小,她连忙道:“下个月就满21,虚岁22,距离23也不远了。”
陆凛说:“我今年23,念书晚,辍过学,成绩不好,父母离异,家境一般,妹妹你要想好。”
姜妍猛地睁大双眼,心快要炸出胸腔。
这…这是要成了?
“不怕的!我念书早,家境好,咱先富带后富。”

约莫,那时候脑子是让大雨给浇秃了吧!
不曾想陆凛低头,含蓄地笑了声。
这一笑,笑得姜妍心尖尖都要开花了。
“那就处处吧。”
处…处处?
她没听错吗,这是追上了?她追上陆凛了!
她捂着嘴,难以置信看着他。
陆凛迟疑了一下,然后擦掉脸上的水滴:“是我误会了么?”
下一秒,姜妍朝他扑过来,一把抱住他,双腿勾在他身上。
“陆哥,陆哥陆哥我喜欢你,超喜欢!”
陆凛正要伸手回抱她,姜妍却如弹簧一般从他身上摊开,退后两步,伸出手一脸纠结:“不,不不,我其实很矜持,不是你想的那种随便的女生。”
陆凛:…
他还什么都没来得及想呢。
陆凛捡起地上的小红伞,伞沿还镶着小花边儿,走到她面前,给她撑伞。
他个子高,一靠近她,便有种如山的压迫感,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好热,好紧张,不能呼吸了。
他说:“走吧,我送你回学校。”
“唔…好。”
“以后下大雨,不要往外跑,会感冒。”
“好。”
沉默,尴尬…
他迟疑:“我话太多了么?”
“不不不,我只是紧张,不知道说什么,其实我的话也很多的,熟了之后我就很能侃了,我…”
“看出来了”
他含蓄微笑,她也跟着笑,紧张的气氛驱散了很多,大雨中,俩人不知不觉,靠近了些,又近了些。
“陆哥,以后我叫你陆陆哥吧。”
“陆陆哥?”
“就是,只有女朋友的专属,只有我能叫。”
“好。”
姜妍抬头问:“对了,陆陆哥,你有我的电话么?”
“有,小汪给过我。”
“噢,他人真好。”
“嗯,他总跟我夸你。”
姜妍惊喜:“是么,夸我啥?”
“夸你特别漂亮。”
“那你觉得我漂亮吗?”
陆凛低头看她,她连忙捂住脸:“不是现在啦,现在都湿了。”
陆凛诚实地说:“湿了更漂亮。”
姜妍害羞:“谢谢陆陆哥。”


第14章 月黑
陆凛开完会出来,一边活动筋骨,朝办公室走去,手臂肩胛,骨骼咔嚓咔嚓响。
身边有路过的女同事偷瞥他,嘻嘻笑。
刚刚他作报告的时候,台下一帮人紧绷着脸,好几个憋得通红,差点就喷出来,甚至连领导脸上都不免流露会心的微笑。
奇怪。
陆凛不明所以,但也没有多想,收拾了文件案卷回办公室。
办公室早已人去楼空,只剩了一室馨香,是她的味道。
陆凛看见小汪路过,叫住他:“人呢?”
小汪抠着后脑勺,装蒜:“什么人?”
陆凛说:“那女同志。”
“噢!你说嫂子啊。”小汪恍然:“嫂子说你回来肯定打死她,她先溜了。”
又做了什么坏事?
小汪望着他嘻嘻笑。
“笑什么笑。”
小汪立刻住嘴,却还盯着他。
“看什么看。”
小汪打呵欠:“下班了下班了。”
陆凛收拾好东西,离开的时候,路过大厅,漫不经心瞥了眼仪容镜。
他头皮炸了。
一抹豆沙色的口红印记,好死不死,就贴在他左边脸颊的位置。
他刚刚挂着这抹口红印,当着市局的领导和同事,严肃地做了上半年的工作汇报。
这女人…要命。

两天后,新闻社总编办公室。
“报道没法写。”
姜妍将昨天拍摄的资料和采访记录放到宋希文的办公桌前。
宋希文接过采访稿,翻了翻:“听云采说,进展挺顺利的,怎么不能写?”
姜妍坐到他面前的椅子上:“那个养老院,面子工程做得挺足,但护工对老人不好。”
宋希文看着姜妍,笑了笑:“看来,他们要有麻烦了。”
姜妍凝着眉头:“动辄以不能吃饭威胁老人,卫生间的环境也相当糟糕,看节目的时候,院长护工坐软凳,老人坐硬凳,窗户安装了铁栏,听说是为了防止老人自杀…这些还是我目前收集到的信息,背后还有多少,不敢想。”
宋希文起身,走到饮水机边,用纸杯接了一杯热水,递到姜妍面前:“你想调查?”
“当然。”姜妍理所当然说。
宋希文笑了笑:“我以为,经历了战火,经历了死亡,你会跟初出大学的时候,不一样。”
“的确是不一样了。”姜妍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如果有所改变,那应该就是,更加坚定当初入行的初心。”
出了那件事后,一度曾被她抛弃的初心。
“记者的责任,不是探究谜底,而是挖掘真相。”
宋希文赞同她的话:“我支持你,你想怎么调查,需要多少人手,我给你调配。”
“就随行的俩年轻人吧,他们挺不错。”姜妍走出办公室的时候,不忘回头道:“谢谢领导支持咯。”
宋希文微笑地目送她出去。

晚上十一点,陆凛刚刚洗完澡,从洗手间出来。
带出一股炽热的雾气。
他赤着上身,手上拿着一根洁白的毛巾,擦拭着湿润的头发丝,坐到书桌边。
手机屏幕震了震,姜妍的短信。
“睡了吗?”
陆凛放下手机,看了会儿书,短信再度跳进来。
“晚安。”
陆凛的手指尖在桌上敲了敲,终于没有忍住,回了个“晚安”。
姜妍秒回:“啊!”
“…”
“陆陆哥还在加班吗?”
陆凛快速回复:“没,准备睡了,有事?”
“那天有只小鹿鹿,不小心落你办公室了,我明天能来你家里拿吗?”
陆凛伸手,捡起桌上的木雕公麋鹿,做工精致,昂首挺胸。
不小心落他办公室?
信她就见鬼了。
“不用来家里,我有时间,给你带过来。”
“也好。”
“你还在加班?”
姜妍作息被陆凛纠正了一段时间,晚上十点时一定要上床,他们约定过,这么晚了还不睡觉,说明在忙。
但是陆凛这条,发出去就后悔了。
太主动。
姜妍看着这条短信,兀自乐了好久,然后郑重地回道:“没加班,在被窝里,想你,想得睡不着。”
看着这火辣辣的情话,陆凛的身体一阵燥热,他不再理她。
然而接下来,姜妍变本加厉。
“哥,突然有点痒哎。”
看到这句话,陆凛眼角肌肉颤了颤。
“自己不会挠?”
“有些地方,只能让你挠。”
陆凛身体彻底炸了,他站起身在屋子里暴走,低吼了好几声。
楼上阿姨抱怨道:“大晚上的,消停点。”
“对不起!”
陆凛跑进洗手间,冲了个凉水澡。

寂静的街道,星辰布满天空,夏夜,虫鸣。
养老院后门对面,街边停靠着一辆黑乎乎的面包车。
王淮春在驾驶位呼呼大睡。
手机屏幕散发着微光,姜妍哧哧笑出声。
身边的云采也跟着笑,好奇问道:“妍姐遇到什么开心事了?”
“我男人,逗他呢。”
“这么晚,您还在这里守夜,先生肯定心疼您。”
“也许他知道会心疼。”姜妍说:“但不是我先生。”
云采惊呼:“您还没结婚么?”
“没,本来要结了,不过…”
不过后来出了点事。
云采见姜妍不再说下去,知道肯定是出了不好的事,她便不再多问,而是说道:“姐,不早了,您先睡着,我守夜。”
姜妍摇摇头:“我不困,跟你一起盯着。”
车窗外,浓郁的夜色里,养老院的灯光一盏盏地灭了,世界陷入沉寂的黑暗中。
还有比黑夜更加深沉的眼睛,目不转睛,盯着那些不为人知的罪恶。
姜妍的第三杯咖啡下肚。
凌晨四点,敬老院一楼,一排灯光渐次亮了起来。
她将水杯塞回包里,顺手推了推睡在边上的云采和前排驾驶位的王淮春。
两个人睡得迷迷蒙蒙,云采将披在身上的衣服摘下来,睡眼惺忪:“姐,怎么了?”
姜妍带好了录音笔和相机等装备,准备下车:“有料了。”
云采和王淮春同时回头,看到正对面敬老院灯光亮了起来。
耗了这大半宿,终于有动静了,两人精神一震。
趁着夜色,他们进了敬老院的后门。
姜妍事先已经买通了敬老院后门的保安,给他们留门,所以三人没有遭受任何阻碍,顺利进了敬老院,来到后窗边。
事先已经有老人为姜妍他们开了一扇小窗,所以站在窗边,就能轻而易举拍摄到房间里的景象。
姜妍早先借口要对敬老院进行后期走访,院长同意她进入养老院采访老人,不过需要有护工陪同。老人们对于自己在敬老院的生活,要么讳莫如深,要么都齐声一致说过得很好。
后来避开了护工,才有老人对姜妍说实话:“想知道我们的真实生活,晚上三四点,亲自过来看看,你就知道了。”
房间的灯光亮堂堂,老人们睡得正香,护工已经闯进了房间,三三两两,扯开了老人的被单。
“快起来了!起来打扫卫生,今天有领导要来慰问!”
老人们渐次起床,有人轻声咕哝:“天都还没亮呢。”
护工不由分说将老人拉扯起来,老人没站稳,险些摔跤,幸而被周围的老者扶住。
看到这一幕,姜妍心里的怒火窜上来,然而,更让她意想不到的事,还在后面。
有老人磨磨蹭蹭起不来,竟然有护工直接走上前去,拽起老人的衣领“啪啪啪”就是几个耳光,打在老人的脸上。
“你们这群老不死的,活着浪费粮食,怎么不早点去死啊!”
那位老人躬着身子,害怕地站在墙边,什么都不敢说,也不敢反抗。
“江卫国,你还不起来!”
打人那护工是个女的,四十来岁的样子,走过去将正蜷缩在床上的另一名老人拉扯起来。
老人说:“每天都这么早,还没有困醒。”
“你还没困醒是不是,好,我有办法让你醒!”那名女护工捡起地上的鞋子,朝着老人的脑袋砸过来。
“哎哟,哎哟!”
老人被打得直叫唤:“你们会遭报应的,你们也会有老的那一天!”
“你这个老不死的,就你事多,看我今天不好好教训你!”
姜妍气得拿相机的手都在发抖。
“这太过分了!”王淮春先忍不住:“我们冲进去吧。”
“冲进去没用。”姜妍回头说:“赶紧报警。”
云采也道:“对,先报警,等警察来了处理,咱们先取证。”
王淮春拿着电话,跑到对面的树下报了警。
姜妍架好了摄像机,对准了窗户里的景象。现在天色正晚,房间里的人注意不到窗外的动静。
房间里,护工粗暴地将老人拉扯起床之后,便指挥着他们打扫自己的房间,老人稍稍动作迟缓或者流露出不满的意思,护工们动辄非打即骂。
就在这时候,只听不远处传来一个男声:“你们干什么的!”
姜妍回头,看到有几个男人朝着他们走过来。
云采有些惊慌:“姐,咱被发现了!”
王淮春连忙摘下摄像机护在怀里,退后两步,很是惊慌:“怎么办啊。”
姜妍还算镇定:“别怕,警察要来了,他们不敢对咱们怎么样?”


第15章 不疼
天际隐隐泛起了微光,周遭建筑被镀上一层亮色。
几个男人气势汹汹朝姜妍他们走过来。
“你们是什么人?”领头的男人手里还拿着铁棍子,凶神恶煞:“在这里干什么!”
云采害怕得都要哭了一个劲儿往姜妍身后瑟缩。王淮春还在硬撑挡在最前面,但是看得出来,他也害怕,毕竟是刚刚初出茅庐的大学生,没经历过这么刺激的事情。
姜妍站出来说道:“我们是记者。”
一听到记者两个字,几个男人脸色顷刻变了,领头的戴眼镜那男人说道:“你们拍了什么,给我看看。”
姜妍望向王淮春:“别给他。”
王淮春闻言,连忙护住摄像机后退几步。
“你们侵犯隐私了。”那棍子那男人威胁说:“必须把拍摄的内容删掉!”
王淮春故作声势道:“法,法律规定了,我们记者有在公共场合拍摄取证的权利。”
“这里不是公共场合,这里是敬老院,你们未经我们同意,私自拍摄,侵犯了老人的隐私。”
云采害怕又愤怒,声线颤栗:“你还说侵犯老人隐私,明明是你们虐待老人,我们要曝光这黑心养老院!”
姜妍连忙拉了拉云采,现在说这样的话,只会激怒对方,最好就是跟他们磨时间,等警察过来。
她问:“你们养老院的老人,起床都这么早么?”
那男人说:“老人睡眠少,醒的早,有什么问题?”
“老人是自愿起床的么?”
“你管他们是不是自愿,废什么话,快把摄像机交出来。”
几个男人上前抢夺,王淮春死死护住摄像机:“别动手!你们这样做,是违法的!”
有不少老人趴在窗台上,探着脑袋朝外面观望,眼神里带着紧张和焦虑。
姜妍抱紧了手里单反相机,这些都是证据,绝对不能给他们。
离她最近的男人跑过来,拉住姜妍的单反带子,抢夺她的相机。
姜妍在战火纷飞的中东呆了这些年,身形也还算敏捷,直接从那男人手臂下躲过去,抱着单反相机,朝着后门跑去。
“拦住他!保安!拦住他们!”
前面跑出来几个衣着类似保安的男人,一把将姜妍拦腰拖住,抢夺她手里的相机。
姜妍被推搡着摔倒在地,她用身体死死护住相机,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绝对,绝对不能让他们拿到相机!
天光渐明,大门外突然传来呼啦呼啦的警笛声。几分钟后,穿制服的民警迅速冲进养老院大门。
“住手!”
“警察,不准动!手抱头,蹲下!”
姜妍趴在地上,发丝散乱,狼狈不堪。
她太阳穴突突的,脸胀得通红,手还紧紧抱着相机,就像一条蟒蛇,仅仅缠绕着自己的猎物,谁要来抢,咬死他!
“姜姐,你没事吧!”云采跑过来扶起姜妍。
“没事。”姜妍拍了拍衣角的灰尘,检查相机,幸好没有坏,她重重松了口气。
“嫂子,怎么是你?”穿制服的小汪精神气十足,小跑过来,一脸诧异:“是你报的警啊?”
姜妍点点头,环扫这几位穿制服的民警同志:“你们来得很及时,谢谢。”
小汪知道她在找谁,他挠挠后脑勺:“今天陆队休假哎。”
姜妍接过云采递来的湿巾纸,擦擦脸,漫不经心:“谁问他了。”
养老院几个闹事的男人都已经被警察制服,院长匆匆跑了出来,正跟警察交涉着:“哎,你们不能这样啊,惊扰了老人,你们负的起责任吗!”
警察来了,姜妍就有底气了,对王淮春喊道:“淮春,摄像头架起来,继续拍。”
王淮春也倍受鼓舞,连忙道:“好!”
现在是最好的时机,她必须要把这个敬老院的黑料全部挖出来,所有见不得光的罪恶和腐朽,今天都要拿到阳光下来晾晾。
“姐,你膝盖流血了。”云采惊呼。
姜妍这才注意到,左脚膝盖擦破,鲜血顺着小腿,蚯蚓似的往下滑。
“破了点皮,没事。”姜妍并不在意,用纸巾擦拭了顺延而下的血迹。
以前在战区的时候,大伤小伤无数,这点破皮不算什么,采访要紧。
她让王淮春端起摄像机,她拿出话筒,走进养老院,要采访老人。
警察在这里,院长没有办法阻拦他们,现在是最好的时机,错过了就没有了。
养老院大楼里,老人争先恐后要讲话,你一言我一嘴,一腔愤怒亟待发泄。
“记者同志,警察同志,这帮家伙不是人啊!”
“他们每天让我们四五点就起床,比我们打扫清洁卫生,不起来的就要挨打!”
“他们打耳光,还用针扎。”
“每天给我们吃的,连猪都不会吃。”
“上个月老周想跳楼自杀,被他们发现,关了两个月的禁闭,出来的时候,都精神病了。”
姜妍了解到,这个养老院的老人,很多孤寡,或者子女一般都在外地,逢年过节都不会回家的,以为将老人送到养老院来便万事大吉,殊不知,这才是将父母送入了魔窟。
“不要急,慢慢说。”姜妍安抚着身边一位泣不成声的老奶奶:“别怕,已经没事了。”
然而就在这时,不知是谁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将她生拉硬拽往外扯。
姜妍回头,看到一身便衣的陆凛,脸色冷成了修罗阎王。
“你怎么…”
姜妍还没来得及说话,陆凛直接抽走了她手里的话筒,插在王淮春的衣兜里。
“哎,我还没采访完!”
陆凛把姜妍扛起来放在肩膀上,怒气冲冲往外面走。
又扛!
姜妍被他颠儿得难受,捶了捶他的背:“你放我下来。”
这么多人,臊不臊。
陆凛将她扛出养老院,小汪连忙凑过来:“陆队,你抓错了,这不是坏人,这是记者同志哒。”
姜妍被陆凛扛肩膀上,说话都是一颠儿一颠儿,断断续续:“汪儿,这年头,你们干警察的,都,都这么粗暴?”
小汪笑着说:“那不能,我们对待人民群众,可温柔可懂礼貌了。”
“我要举报,陆凛,我要举报你!”
陆凛不顾姜妍的反抗,将她带到警车上,放在靠椅边,沉声说:“汪,找医药箱。”
“好嘞。”
朝阳自东方冉冉升起,霞光层层扑叠而来,唤醒了沉睡的城市。
车厢里,光线还有些暗淡。空气中,有晨露的清新。
姜妍乖巧坐在椅子上,陆凛半跪在她面前,检查她的膝盖的伤势。
之前还没觉得多骇人,可是现在血流多了以后,半条腿都是血迹,着实有些狰狞可怖。
陆凛就像从冰箱急冻室里走出来似的,整张脸都僵硬了,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嗞拉”
他粗暴地撕开了她的丝袜,顺势将她的高跟鞋也摘了下来。
“wolford,这条丝袜我最喜欢。”她手轻轻抚上另一条腿,声音略带淡淡的嘶哑,性感无比。
“你把它…扯坏了。”
陆凛这时候根本顾不上姜妍对他卖弄风情,他给她简单清理了伤口周围,然后上药,头也没抬。
见陆凛不搭理她,她索性往靠椅上一仰,懒懒问:“听说你休假。”
陆凛还是沉默不说话。
云南白药粉末洒到姜妍膝盖血肉模糊处,姜妍“嘶”了声,腿情不自禁往后面缩了缩。
“疼?”他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姜妍没有说话,心里却莫名一酸。
他温厚又粗粝的手掌,轻轻捧着她的小腿跟,将云南白药的褐色粉末晕开在她的伤口处,一边轻轻吹拂,很柔很柔的风,抚在伤口上,清清凉凉。
她怕疼,以前给他削苹果,手指不小心被锋利的刀刃破一点皮,她都会大呼小叫,非得挤出两滴眼泪来,跟他撒娇,要他哄,要他给吹吹。
富贵人家里娇生惯养出来的小小姐,温软瓷实,轻易磕碰不得。
想到刚刚她浑然不觉伤口流着血,还在没命地工作,做采访做报道。
这三年,她是怎么过来的,陆凛不敢想。
只有一次,他在网上搜索她报道过的国际新闻。镜头前她穿着宽大的黑色外套,站在一篇废墟房屋上,报道刚刚发生的一起大轰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