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姜妍这么多年来,付出了血和泪才领悟到的道理,而如今,被这样一个饱受凌虐的女人讲出来,怎么听都不是滋味。
保持家庭的完整固然重要的,但前提一定要是家人相互理解,相互尊重,如果做不到这个,不如好聚好散。
“你已经有决定了?”姜妍问道。
邬梨咬着下唇,终于点了点头:“我想再试一试。”
“行。”姜妍点点头:“以后夜深了,我不希望再接到打扰身体排毒的电话。”
她说完便匆匆离开法院,一刻也不想在此停留,身后邬梨形单影只目送她,身形萧条凄楚。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回去的路上,陆凛如实这样对姜妍说:“你终究无法插手别人的人生。”
“只是感觉很挫败。”姜妍颓丧地说。
陆凛将车停靠在姜妍楼下,说道:“你跟李宏,不是早就结了梁子么?”
姜妍望向他,疑惑不解:“嗯?”
陆凛点了根烟,抽了一口,缓缓说道:“他在你父亲的公司上班,公司什么经理总裁,对你似乎还挺恭敬。”
姜妍深吸一口气,难以置信看向陆凛:“你让我公报私仇,让刘总炒了他?”
“我什么都没说。”陆凛耸耸肩:“随你自己的心意。”
“真坏啊陆陆哥。”
陆凛说:“时间不早了。”
他说完这句话,姜妍突然握住了他的手。
窗外街道上偶见行人经过,夜色寂静,一轮弦月低垂云端。
她的手微凉,抚摸着他手背温柔的皮肤,那触感宛如柔韧的丝绸。什么都不需要做,这样一种触碰,足以在两人心头激起颤动不已的火花。
两人就这样接触了一下,姜妍便将手移开了。
今晚夜风微微凉。
姜妍按下一个钮,车窗缓缓阖上,密不透风。
陆凛环顾四周,不解地问:“为什么关窗?”
姜妍全然不掩饰:“想和你亲近亲近。”
陆凛沉默着坐在位置上,微微低垂着眼眸。姜妍第一次注意到,他的睫毛竟然那样长,轻轻盖着眼眸。
车内的空气在沉默中逐渐升温,呼吸着渐稀薄的空气,他脸色也渐渐泛起了红晕。
姜妍不听话的爪子顺着他的手背往上,见陆凛没有什么反应,姜妍胆子更大了些,手顺着衣角就伸了进去,摸到他紧致的皮肤,他腹部结实的板块肌肉,再往上是胸膛。
坚硬似铁。
陆凛呼吸有点乱,心跳疯狂加速,感受着她柔软的手在他身体皮肤间游走,竟然有些不知所措。
十分不妙。
他定了定心,沉声道:“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摸…”
“好。”姜妍的手抽了出来。
“…”
怎么回事,居然还有些意犹未尽的感觉,他一定是太累了。
她笑了笑,毫不犹豫便下车离开,头也没回,只留了陆凛一个人坐在车上,心潮起伏。
这女人,太嚣张。
第31章 偶遇
令姜妍意想不到的是,邬梨还是离婚了。
采访中,她对姜妍说:“我觉得你讲是对的,家固然重要,但前提是家人之间要相互尊重,相互理解,而不是一次次的伤害,伤害之后一次次的道歉,然后一次次原谅。”
“我希望跟我有同样经历的姐妹们能够看清现实,委屈求全没有用,一味地退缩也没有用,因为你越是退缩,他们就越是丧心病狂。”
“我现在已经离婚了,重新找了一份小学老师的工作,现在我带着孩子独居,孩子还小,可能不理解我的选择,但是我相信总有一天,她会明白的。”
姜妍本来要给邬梨加马赛克,不过邬梨觉得她应该要勇敢地站出来,给所有饱受欺凌而畏畏缩缩瞻前顾后的女人一些勇气,让她们知道,忍耐不是最终的解决办法,即使是已经离婚的中年女人,也可以过的很好。
而邬梨的丈夫李宏在工作方面虽然做的不错,但是刘总还是撤了他的职,倒不是姜妍对他说了什么。而是因为节目播出以后,李宏有暴力倾向的事情,公司闹的沸沸扬扬,同事们万万想不到,平时在公司端着一副正人君子模样的男人,回家之后脱下这一身西装革履,竟然是这样的禽兽。
这样的人,即便业绩再好,公司也是万万不敢再用。
这一期关于家暴的节目播出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新闻社都能收到不少来信和电话,很多长期遭受暴力的女人勇敢地站了出来,诉说她们的不幸遭遇。
而孟莎之前提出的关于婚礼形式的议题,恰恰也在这一波反家暴的浪潮中,就像投进深水里的一块小石头,大家欢欢喜喜看了个热闹,却什么都没有留下。
宋希文特意在新闻社开会的时候,表扬了姜妍,希望大家向姜妍学习,时时刻刻不要忘记,新闻人的底线和良心。
那天晚上,姜妍处理完手头的稿件,起身取卫生间补了个妆。
“姜妍,还没下班呢?”
在姜妍收拾东西即将离开的时候,身后穿来一个细嫩的声音。
姜妍抬眸,走过来的人,正是孟莎。
反正梁子肯定是结下了。
孟莎走到姜妍身边,也拿出化妆袋,给自己补妆,她皮肤不错,不过化妆术实在糟糕,眉毛是时下流行的一字眉,只可惜,她以为一字眉就是一条直线,像两把剑似的,横在额头。
实在丑得一言难尽。
姜妍洗了手,正要离开。
“还没下班呢?”
“正准备要走了。”
“这一次,妍姐实在是风头出尽。刚刚总编把我叫到办公室,还说让我跟你多学学。”孟莎勾起嘴角,给自己涂抹唇膏:“以后有什么问题,你可要不吝赐教哦!”
姜妍收好了黑管口红,说道:“当然,我是很愿意提携新人的,只要她有上进心。”
她收起化妆袋,转身要走。
孟莎扯出一抹虚假的笑容:“姜妍啊,有句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讲。”
“那你别讲了。”
“…”
孟莎顿了顿,还是说道:“我发现,你回来长胖了很多。”
姜妍脚步猛地停顿。
孟莎继续说道:“肯定是因为江城的水土太养人,你看你,回来才多久啊,脸可大了一圈呢!”
姜妍是听出来了,她这是在拐弯抹角,骂她呢。
姜妍毫不在意,嘴角勾起淡淡的笑意:“是啊,脸大了一圈,抢镜。不像你,还从来没有一次出过镜吧。”
孟莎脸色骤变,一下子沉了下去,手揪着化妆包,却还要勉强保持微笑,着实是丑态毕露。
姜妍知道自己戳到了孟莎的痛楚,在新闻社工作了这么久,她从来没上过镜。
姜妍从容自她身边走过,下楼,秋风拂面,她的脑子也清醒了很多,疲倦一扫而空。
段楠开着他最拉风的黑色法拉利,在电视台大楼下等着姜妍。
姜妍坐进车里,低头在段楠的车柜子里翻找着什么。
“我瘦脸神器呢?”
“这儿。”段楠一边开车,伸手在最下方的杂物里找出了姜妍的瘦脸神器。
“居然敢说我胖,说我脸大!”她气得不轻,刚刚在孟莎面前保持的良好风度和女王气场,此刻烟消云散。
段楠侧眸看向姜妍:“谁惹你了?”
“公司同事,之前有摩擦,拐弯抹角说我脸大。”
段楠腾出一只手揉了揉她的脑袋:“甭气,她们是嫉妒我妍儿的美貌。”
姜妍拿出面妆镜,收下颌,照着自己的脸:“真的胖了么?”
段楠侧眸扫她一眼,她满心焦虑,用瘦脸神器推刮着一张小鹅蛋脸。
她从小就爱美,喜欢穿着粉色的欧式坎肩小裙,高傲如同小公主。长大以后,越加会打扮,她的美就越显张扬而凌厉。
段楠看着她长大,看着她一点一点,从小公主变成了如今的小女王。
“就你这前凸后翘的魔鬼身段儿,搁夜总会,妥妥的夜场王后!”
“不敢当。”姜妍笑说:“我收下前半句就行,谢谢段哥。”
段楠食肉生色,十里洋场的风流顽主,接触过各式各样的女人,他绝不是多情的男人,但他对女人是真的好,买包买衣服,几万几十万,眼睛不会眨一下。
不过真的能让他放下身段去哄着,掌心里捧着的女人,不是他的女朋友们,是姜妍。
旁的人乍眼看到姜妍,高高的把她端作女神,不敢靠近。但实际上,姜妍心性单纯,尤其好哄,一句话,一个乐子,就能让她笑逐颜开,美上好久。
所以段楠一点也不怀疑,像陆凛那样又硬又直还有点毒舌的男人,怎么能跟姜妍在一起,处那么久那么久。
不是因为他脾气有多好,而是因为姜妍好。
别人不知道姜妍的好,段楠知道,所以段楠疯狂嫉妒陆凛。
嫉妒他,却不讨厌他。
毕竟他是姜妍心尖的人。
姜妍垂首刷手机,正专心致志地搜索网络上各种瘦脸大法。
“别想了。”段楠漫不经心说:“就算胖成大脸猫又怎样?”
“变成大脸猫,我陆陆哥就不要我了。”姜妍皱眉咕哝。
“他不要你,段哥要你。”
“说的我好像嫁不出去似的。”姜妍不服:“嫁给你,当十八姨太?”
“十八姨太?”段楠故作惊呼:“你太看不起你段段哥了,你现在排个号,至少也要排到五十八姨太去。”
“啊!”姜妍伸手取薅段楠的脑袋:“我要代表党,代表人民消灭你个封建余孽!”
“别闹,开车呢!”段楠严肃说。
姜妍不跟他闹了。
“我带你去吃法式大餐。”段楠将车开上高架桥:“米其林的三星大厨,全世界巡回,刚好到江城,让我预约到,特意过来接你去尝尝。”
餐厅是正宗的法式餐厅,俊男靓女,衣香鬓影,钢琴黑白键跳动着轻快的旋律。
一瓶78年的拉菲,红澄澄,玻璃杯里倒映着姜妍精致的脸庞。
段楠切开盘中的鹅肝,意态悠闲又沉稳,不急不缓,品尝着美食。
姜妍注意到,段楠吃东西很慢很慢,慢到即使很小一块的肉片,他都要咀嚼品尝很久,以至于,姜延盘子里餐食都所剩无几了,段楠还没开动。
倒显得她不斯文了。
段楠是这男人,在姜妍心里活成了迷。
犬马声色,青灯古佛。
天知道,他是什么怪物。
段楠拿出手机,递给姜妍:“给你看看,我们希望小学上周开运动会的照片。”
段楠投资希望小学,做慈善事业,不是投了钱就完了,他时常亲力亲为,下乡走走。
手机屏幕里,段楠穿着红色的运动衫,跟一帮同样穿运动服,脸蛋黑乎乎的农村小孩儿站在一起,一张张笑脸璀璨如太阳花。
姜妍左手拿着叉子,右手指尖滑动手机屏幕。
有照片是段楠和孩子们接力赛,他扑向终点,狰狞面孔;也有他打篮球时的照片,最后一张,他栽倒在泥坑里,一帮孩子去拉扯他…
只是看这些静态的图片,姜妍都能够感受到,当时的场面多么热闹和欢快。
照片的活跃气氛感染了姜妍,她将手机推回去,情不自禁说道:“好玩,下次你再去,带上我。”
段楠解释道:“本来这次想叫你来着,不过你忙敬老院的事去了。”
姜妍放下刀叉:“说起这个,我什么时候也给你来一篇专访,就说说你们希望小学的事儿,呼吁社会关注。”
段楠闻言,挺直了身子,轻咳一声:“青年接触企业家的楷模,时代的良心,可得好好报道。”
“得了吧你。”姜妍忍不住笑:“夸你两句,能上天。”
酒过三巡,拉菲去了小半瓶。
姜妍起身,来到自助区接了杯温开水,醒醒酒。
一个转身,却看到边上靠窗的位置,端坐了两个女人。
姜妍最先看到的,是年轻的那一位,穿着糖果色系的裙子,甜美清纯。
姜妍思索良久,恍然记起来,不正是那日与陆凛相亲的女人?
随即她的目光落到另一个女人身上。
约莫五十来岁,穿着翠色的旗袍,梳着高耸发髻,坐姿端庄雅致,意态悠闲沉稳。
赫然正是陆凛的母亲,沈芝女士。
第32章 怕她
陆凛的母亲沈芝女士今年五十有三了,不过因为保养得当,皮肤还相当细腻,眼周细纹很浅淡,脸上的妆容更是精致得体,脖间项链华贵大气,却并不显浮夸富态。
眼里眉间,有陆凛的风神。
姜妍知道,沈芝很早就和陆凛的父亲离婚了,陆凛跟了父亲,而沈芝则带着小儿子,开始了艰难的创业历程,现在经营着一家效益不错的品牌服饰企业。
虽说规模并不算很大,只在江城范围内小有名气,但是作为一个中年离异女性,还带着一个孩子,从零开始创业,天桥摆地摊,到如今拥有自己的生产工厂园区,打出自己的品牌名气。
这份魄力,常人难得。
三年前,姜妍看到沈芝都会绕路走,远远地避开她。即使是现在,再见到她,里头都会有忌惮。
怕她。
不为别的,她是陆凛的母亲。
恰在姜妍低下头,步履匆匆准备离开的时候,迎面撞上一个男人,杯子里的水洒在了他的衣襟。
“怎么走路的!”
“对不起。”
那个男人胸前白衬衣已经湿润大片,幸而她端的是白开水,不是酒水或者别的什么。
“这可怎么办!”那男人语气不爽:“都湿了。”
姜妍连忙扯来边上的纸巾递给他,愧疚说道:“真的万分抱歉,您看我是赔你衣服呢,还是拿去干洗,都可以。”
那男人见姜妍道歉的态度挺诚恳,也不是故意的,如果斤斤计较,倒显得不够大度,他摆摆手:“算了算了,你下次小心点。”
“再次抱歉。”姜妍浅鞠一躬,表现出良好的修养与风度。
那男人自认倒霉,一边擦拭衣襟,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他刚一让开,沈芝的目光便毫无阻隔地落到了姜妍的身上,脸上立刻浮现微妙的神情。
她已经看到了她,姜妍再偷溜,就显得相当不礼貌。她索性大方地走了过去,脸上挂着春风和煦的微笑,对沈芝道:“沈阿姨好。”
沈芝脸色越加冰冷。
她用餐巾擦拭嘴唇,并没有理会姜妍,而是亲切地对夏依依道:“依依,尝尝这松露鹅肝,味道如何。”
“很好吃,谢谢沈阿姨。”
姜妍觉得周围空气有点稀薄,脸色不自然泛红。
沈芝故意晾着她,给她难堪。
“沈阿姨,你们慢慢吃,我先走了。”她礼貌地说完,转身正要离开。
夏依依打量着姜妍,突然开口道:“我记得你。”
姜妍呼吸有些紧。
来吧,反正暴风雨都要来。
夏依依认出了姜妍,连忙对沈芝女士告状:“沈阿姨,那天就是她,破坏我和陆凛哥的约会。”
闻言,沈芝这才抬起头来,狭长的凤眼睨着姜妍。
商界摸爬滚打几十年的手段与风云,全在那一眼里,跟刀子似的,“嗖嗖嗖”,刮在姜妍脸上身上。
她不禁打了个寒噤。
“阿姨,那天的事,是个误会。”姜妍真的很勉强才能说出这番话,这番场面上的客套话,带着服软的意思,也恳求沈芝能放过她。
夏依依很年轻,克制不住情绪,激动地说:“你破坏陆凛哥和我的约会,把他带走,现在倒说是误会,真有意思!”
姜妍紧抿着唇,不发一言,这没什么好解释的,她做了就做了,也没觉得对不起谁,低眉谦虚的态度,是给沈芝面子。
她是陆凛的母亲。
“的确有意思。”这时候,身后传来了段楠冷笑的声音:“约会的时候,男人居然跟别的女人走了,这约哪门子会。”
夏依依立刻站起来,神情激动,指着姜妍:“是她太不要脸!”
段楠脸色微沉,但目光仍旧从容:“如果这位小姐家里发生失窃,不去追究小偷,却反而质问家人为什么不好好守家,这位小姐的逻辑,很有意思。”
夏依依气得嘴唇发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事情到这里,差不多得了。
姜妍扯了段楠的衣袖,转身欲走,直到这时候,沈芝才缓缓开口:“树要皮,人要脸,姜小姐当初做了那样的事情,我很好奇,你怎么还能出现在陆凛面前。”
姜妍脚步猛顿。
心突然被撕开一条口子,呼啦啦,灌着冷风,她全身冰冷。
她转头看向沈芝,一个字一个字,都像是从血肉里抠出来:“沈阿姨,我没有做错。”
“大名鼎鼎的姜大记者。”沈芝冷笑:“既然自问没有做错,你跑什么?”
姜妍沉默不语。
“当初我冒着大雨求你,求你放过我儿子,可是你呢,姜大记者,你是怎么做的?”沈芝目光似刀似箭,似生生要在她身上剜出个血窟窿才甘心。
“我只是…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她一字一句都是从齿缝中挤出来。
“姜大记者,你毁了我儿子一辈子。”
姜妍瞳孔猛然放大,呼吸急促起来:“我没有想到…”
“现在道歉,有用么?”沈芝狠声道:“只要一想到你那虚伪的模样,我就恨不得在你身上捅刀子。”
姜妍身形猛颤,手紧紧攥着,白色骨节似要崩裂。
“我儿子差点死!都是因为你。”沈芝声音颤栗,寒意彻骨。
“午夜梦回,你睡得安稳!”
一字一句,字字诛心。
三年来,一砖一瓦修复的那道心墙,被沈芝短短几个字,彻底摧毁。
姜妍被奔涌决堤的洪流裹挟着,彻底陷入了过去那段不可逆转的绝望中,那是她心灵最黑暗的部分。
是她最不愿面对却又不得不面对的部分。
姜妍身体一软,完全不受控制,情绪已经将她的心吞噬。
她腿一软,跟着就要跪下来,被段楠敏捷地护住。
“我们走。”他扶着姜妍便要离开。
姜妍眼泪大颗滴落,她挣扎着,宛如不听话的稚童:“我没有做错!”
即使被拖进了电梯,她依旧对沈芝绝望地大喊:“没有错!”
“叮!”
电梯门阖上,将那个可怕的修罗世界阻挡在外。
“我没有错,但是…对不起。”
她全身无力地靠在段楠肩膀上,眼泪肆意地流淌,嘴里依旧机械地喃着这三个字:“对不起。”
“姜儿,看着我。”段楠握住她的肩膀,逼迫她与他对视:“振作点。”
他眉宇坚定,眼神有力。
姜妍涣散的目光渐渐有了聚点,晶莹的眼泪从她的左眼眶滑落。
这个世界,如果真的仅仅是对与错就可以说清,哪里会有那么多的伤心人。
“对不起。”她紧紧闭上眼睛,身体偏向一边,机械地念叨着:“对不起。”
电梯门再度打开,段楠扶着她走出去,走到车门边,他摸出手机,打了一个电话。
“黄医生,现在有时间么?”
“对,还是那位病人。”
“我们现在过来。”段楠挂断电话,将姜妍身体扶正,系上安全带。关上车门的同时,街道边,陆凛突然停下脚步,朝这边望过来。
车里的女人双眼红肿,脸上残痕未消,轻轻附在段楠肩膀上。
段楠手掌缓缓拍打她的背,轻声安慰她。
陆凛的手猛地紧了紧。
恰是这时候,段楠侧头,看到了他。
两个男人隔着车水马龙的街道,遥遥对视一眼。段楠眼神冰凉,几秒后,他按下了车窗,阻隔了陆凛的目光。
轿车呼啸一声,开走了。
陆凛抬头看向巍峨高耸的餐厅大楼,恍然察觉了什么,他大步流星走了进去。
餐厅里,夏依依正在安慰情绪还有些激动的沈芝。
“沈阿姨,您别跟那种女人生气,当心气坏身子。”
沈芝深呼吸,努力平复着心头的波澜涌动,脸上扯出一丝勉强的笑意:“对,不能让她破坏我们的晚餐。”她看了看时间:“阿凛应该在来的路上了,再等等。”
“不急。”夏依依体贴又懂事地说:“陆凛哥工作忙,迟一些没关系。”
“那小子,以前跟他爸住一块儿,随意散漫惯了,等他到了,我要好好说说他。”沈芝端出严母的架势,喝了一口红茶。
“沈阿姨,您刚刚对那女人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呀?她以前就认识陆凛哥么?”夏依依好奇地问:“她做了什么对不起陆凛哥的事?”
沈芝端着瓷杯的手顿了顿,脸色低沉,喃道:“都是过去的事了。”
过去的事,不提也罢。
见沈芝不愿开口,夏依依也不敢再追问,心里埋下一颗疑问的种子。
餐厅的钢琴曲进入一段舒缓的旋律,而电梯门打开,陆凛却步履匆匆走进来。
“呦,说曹操,曹操就到了。”沈芝看到陆凛,脸上露出慈祥的微笑。
夏依依连忙站起来,迎他:“陆凛哥。”
陆凛没想到夏依依也在,母亲给他打电话的时候,只说想和他聚聚,挺久没见,想他。
陆凛脸色愈加难看,想到姜妍坐在车里那副要死不活的模样,他也能猜到刚刚这里发生了什么不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