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也故作轻松的笑:“我的身体我知道,没事儿,能有什么事儿?你也放心,快回去上班,一会儿领导该说你了。”
齐曈点点头,转身就跑,风把白衣吹得贴着身,越发显得人瘦成竹竿一般,似乎风再大些,人就飘走了。
等齐曈白色的身影逆向消失在不断涌出的人群中,齐妈妈对出租车司机说声抱歉,下了车,走着去医院门外几百米远的站台挤公交。
药房里果然忙成一锅粥,见齐曈进门同事们大呼救命,齐曈自觉理亏,默默拿了一摞处方就去取药。忙乎完已经十二点下班了,她全身冷汗的坐下来,虚脱了一般,才想起早晨没来得及吃早饭。回更衣室,拿出早点,倒杯开水,早饭午饭一顿解决了。
面包的最后一口扔进嘴还在嚼,齐曈就往医院食堂跑,去拿定好的病号饭给老爸送去。因为她上白班没人陪床,爸爸的液体得等到中午她在时才开始输。齐曈发现,时间就像空房间,容积是一定的,里面能盛多少家具,全部取决于策划者怎么设计怎么摆。
不听摆布的只有人,原计划老爸中午一边输液一边睡觉,她看会儿考试资料。不想上午清凉,爸爸一个人躺在病床上无趣,睡了个饱满痛快。中午精神奕奕的指挥齐曈:
曈曈,给爸爸擦擦汗;
曈曈,我腿上被蚊子叮个包,痒,你帮我挠挠;
曈曈,点滴太慢了,我想出去转转,你放快点儿;
曈曈,点滴快了,我心脏难受;
曈曈,跟爸爸说会儿话…
齐曈心不在焉的应付着,一边看着液体一边看书。可哪里看进去,认了一中午的铅字而已,大脑就像狂风吹过黄土高坡,卷起无数扬沙,再抹平所有印记,一片混沌。
到下午上班时间,液体还没输完,齐曈又迟到了,索性彻底迟到一次,去化验室取妈妈的化验单。拿单子这一刻,她看到到自己的手在抖,抑制不住的抖,心惊肉跳的,好像等着宣判。她停下来深呼吸几下,才有勇气看下去:
甲状腺一切正常、齐曈松了半口气,
血糖偏高…
齐曈剩下的那半口气跌到谷底,再没呼出来。
咨询完专科医生,从内分泌科出来,齐曈一人悠悠荡荡的不知该去哪儿。迎面遇到的都是病人,老弱病残的,被人搀扶的、坐着轮椅的、躺在病床上被推着的,有的难受、有的呻吟。齐曈看着每个病人时仿佛看到一个个勉力支撑、风雨飘摇的家庭,心里越发难受,只想找个角落逃开这一切,一个人待会儿。
最后,她来到了图书馆楼后的树林里,这里很幽静,荒芜却不杂乱,茂盛宽大的桑树叶支起阴凉,阻挡住铺天盖地的艳阳;绿草丛中稀疏的长着蔓荆子、蒲公英,点缀着几朵喇叭花。病人找不到,医院的人也从不来,图书馆临着这里的百叶窗常年拉着。
当初是项临发现的这个角落,两年多来,一直都是她的禁地。他们曾经在这里聊天、牵手、拥吻、然后争执、分手。
旧地重游,齐曈没心思感慨曾经的风花雪月和覆水难收,只觉得生活千疮百孔、无力维持,心里塞得满满的是那张化验单,还有医生的告诫:
“不能光靠饮食调节了,应该用药,糖尿病就像一辆车,只要启动,就会向终点开去。你现在要做的就是让病人彻底休息静养,监测血糖,服用药物,尽量延缓病程进展。患者心情和情绪也很重要,让她保持开朗、舒畅,足够的睡眠…”
妈妈病了,她不但少了一个帮手、又多了一个负担。
齐曈自问:静养、不操劳、心情开朗,哪一条她能满足可怜的母亲?
她一直希望自己尽快结婚,身边有个男人,能替她分担一些;可如今母亲又病了,她若结婚,父母家里没了收入不说,两个病人谁伺候照看,拿什么生活…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好像靠一根绳子悬在悬崖绝壁上,这根绳子风蚀、雨浸、虫蛀,如今,又加了一把锋利的刀。原来,痛苦的不是悲剧,而是看着命运向悲剧冲过去,却无力阻拦。
齐曈坐在草丛里,绝望的闭上眼睛,眼前一片黑暗,呼吸里是夏日的青草香气,与从前美好时光里的味道一样。
多希望一睁眼,有纯洁的天使笑眼看她:齐曈,你做恶梦了,你爸爸没有出车祸、你家的工厂也没有破产、你有爱你的父母、有爱你的项临,你的生活依旧幸福的让所有人羡慕。
齐曈真的觉得自己就是在做噩梦,生活依旧美好无缺的,唇角牵起不禁就要笑了。
“玲玲——”
手机的铃声忽然打碎了她的美梦,齐曈一个激灵醒来,看来电,吓一跳:精神文明办公室的电话,又有人投诉她?慌忙接起,电话那头李主任居高临下,语气不善,让她马上过去。
齐曈一路小跑冲到行政楼,还没到精神文明办门口,就听见里面笑语欢声的,不像是有人投诉的气氛,她稳稳气息,敲门。里面一声“请进”,齐曈推门而入。
里坐着两个人,办公桌后的李主任笑逐颜开,和沙发上翘着二郎腿的客人热络的聊着,见到齐曈,居然起身相迎:“来来来,齐曈,陈峰找你好半天了,你去哪儿了?”
沙发上的陈峰一脸油滑,仰脸眯眼打量着齐曈,笑的甚是得意,尤其是那两个酒窝。
齐曈有些懵,谨慎的站在门口没向里走,看看陈峰,又看看李主任:“主任,是不是有人投诉我?”
“啊,是我投诉你。”陈峰当仁不让的承认,站了起来。第一次大白天里面对面的站着,齐曈发现这个峰子居然很高,足有一米八。
陈峰一副领导训斥人的架派:“你这班儿是怎么上的,找你好几次了,都不在,好容易今天上午说你上白班,我在你们药房门口傻站了半天没见你人儿,下午又是这样。喂,你们单位脱岗没人管呐?不扣奖金呐?还是你后台足够硬啊?”
其实,最让陈峰憋屈的是在药房被碰的一鼻子灰,那帮小丫头,怎么问都不告诉他齐曈的手机号,嘴像刀片一样,说什么:“手机号?你见到齐曈自己问她,我可不能告诉你,谁知道你是不是好人呐?”
陈峰问过查号台,齐曈的名下就没有手机号。郁闷的陈峰子于是想起个馊主意:找认识的李主任揪她出来。
被嚣张的陈峰子当着医德医风考评领导的面这么一通训,齐曈气不打一处来,实在是她脱岗无理,怕被追究,齐曈忍了,低头头不说话,脸色平静,却也不善。
李主任笑呵呵的:“开玩笑的开玩笑的,找人找到这份儿上也算用心,齐曈倒班儿不规律,别说你找,我找都难。”
陈峰笑嘻嘻的又和李主任说笑,最后一句:“李主任您忙,我找齐曈有事儿,改天再见。”
李主任送陈峰出门,顺便也把不想和陈峰一起离开的齐曈“赶出”办公室,她脱岗的事儿则是完全忽略。
出了门,齐曈就当不认识陈峰,径自快步下楼。她穿着软底工作鞋,速度快;陈峰体格高大,显然追不上她,急了,喊:“齐曈,你站住!喂!你再不站住我就喊人了!”
齐曈脚步不停,冷笑一下,把他甩得两下就看不见了,直奔门诊楼药房,进门后赶紧忙乎耽误的工作。一边在心里安排着下班后的事情:晚饭她和爸爸怎么吃、吃什么;傍晚应该回家看看妈妈,把降糖药拿回家,用法用量交代清楚;晚上回医院陪爸爸,拿些他的换洗衣服;瑾儿家的保姆明天就能来帮忙,可现在情况有变,是不是应该雇个长期小时工…
七分钟不到,陈峰子就找上门了,消闲的趴在取药窗口,向里喊话:“齐曈,快出来,不然我不客气了。”

第 8 章

陈峰子的声音震动了整个门诊厅,情形更像吵架,要知道,在医院里和穿白大褂的人吵架是件多么引人注目的事,顿时,大厅里的病人、别的科室的同事,都看热闹般的瞧了过来,连保卫科的人都观察着、随时准备上来维持秩序。
齐曈忍了一天的火就被点着了:没招你没惹你的,折腾着人还没完了?
她出了药房,站在陈峰子面前,阴着脸:“跟我走,找地方说话。”
这回齐曈次现身如此之快,陈峰发现了:她怕被投诉、怕在单位里影响不好。便掐住她的死穴不放,坚决在大庭广众之下说私事儿:“我不走,我就在这儿说。”
周围来来往往的人还在用各种猜测的目光看着他们,齐曈受不了这阵仗,只想速战速决:“什么事儿,直说。”
陈峰大赞:“爽快!好!你赔我医药费,那天你把我摔倒了,挂急诊、拍片儿、开药,一百多呢,还我钱,还有误工费、精神损失费。”
齐曈哭笑不得:“我没时间陪你玩儿,你找错人了。”
“我没找你玩儿,我找你索赔。”陈峰认认真真的说着无赖话。
“我碰都没碰你,用哪只手摔你了?你自己不小心,和你一起的那个人怎么没摔啊?”
“我喝醉了,不然也不会被你当猴耍,你陪我钱。”
齐曈真想提他打赌欠她一千块钱的事儿,可是敌人无耻她不能无耻,强忍了火气,已经在咬着牙说话了:“少爷,我今天很忙,请你改日再来,好不好?”
“不行,逮住你不容易,你给我钱,我就走。”
齐曈心情本就糟糕至极,此时耐性磨光:“钱我没有,有我也不给你,你要乐呵找别人去,再缠着我小心我找保安。”
陈峰原是来找乐的,想和白衣天使打情骂俏暧昧的调调情、聊会儿天就走,没想到从找人开始就不顺,齐曈还这么硬,把他当无赖,着实气恼,也拗起来了,坚决不放过她:“你也小心我告你上法庭。”
齐曈知道,和他这样揪扯下去说不清,还随了他的兴儿,便狠狠的瞪着他不说话。
陈峰也觉得无趣了,脑筋一转,笑了:“这样,咱俩打个赌,只要你赢,这事儿一风吹,你要是输了,就陪我钱。”
“赌什么?”齐曈问。
“喝酒!”
“不玩儿,赢不了。”
“打网球?”
“打不过。”
陈峰被齐曈的直率逗乐了,出了个更难的:“赛车?”
齐曈想了想,头一昂,很干脆:“行,别说什么医药费,就赌一千块,过现钱,然后咱们见面不相识。”
陈峰子压根儿瞧不起齐曈,头一甩:“成,还是赌一千。等我叫几个人来当证人。”
结果一圈电话打下来,陈峰一个证人也没叫来,生气的摔上电话:“狐朋狗友,没一个能靠得住的。”
然后和齐曈商量:“叫几个你们医院的小护士当裁判成不?”
齐曈面无表情:“不行。”
“为什么?”
“你狼子野心,不是什么好人。”
陈峰被骂,反而笑了,用手机指指齐曈:“你真幽默。”然后给最后的希望打电话:
“彬杨,在医院不?…太好了,来来来,给我当裁判,顺便借下你的车…不来?那我怎么办?我现在只能找到你,帮帮忙嘛…不是瞎玩瞎闹,和齐曈——就是那个摔我一跤的天使飙车…好!够意思!我们在医院门口等你——记住,开上你的车。”
怎么叫来的是陆彬杨。
齐曈想起两天前在瑾儿办公室门口他和项临在一起的情形,还有相识那晚他冷森的气势,不禁有些怯场,后悔和陈峰子纠缠不清了。
陈峰得意的合上手机,歪着头打量齐曈:“天使,你穿这衣服出去呢还是换身便装?”
“在门口等我五分钟。” 齐曈说完就回更衣室,把陈峰晾在门外。那扇门外贴着大红字:药房重地,非工作人员禁止入内。
陈峰歪着头歪着嘴歪着眼看着那一行红字很郁闷:没见过这么嚣张的妞儿,你凭什么这么拽?
五分钟齐曈安排了很多事:请假早退;打电话订餐,让送到父亲病房;请病房的夜班护士帮忙多关照一会儿父亲;把妈妈的药准备好,装在随身的包里;给爸妈分别打电话,说有事儿,晚些过去;然后,更衣出门。
门口停着陈峰的保时捷和一辆黑色轿车,站着白嫩嫩的陈峰和依旧是一身黑衣的陆彬杨。齐曈想了想这回可能到手的一千块钱,大步走过去。
陈峰卡着腕表数时间:“准时!太准时了!”
陆彬杨歪靠着黑色轿车,想从齐曈身上找到飙车女的气质。可惜,除了骨感的身材和冷冰的表情有些硬度外,苍白的脸色、最多一尺九的腰围、九十来斤的体重,平淡无奇的休闲装,陆彬杨遗憾的摇摇头。
齐曈很反感陆彬杨不礼貌的注视,开门见山问陈峰:“怎么比?”
陈峰大大拉开两辆车的车门:“两辆车,你挑,先开到目的地,顺便熟悉一下车,公平吧?”
齐曈看了看,冲着陆彬杨靠着的黑色轿车一扬下巴:“那辆。”
陈峰不说话,陆彬杨笑了,起身往黑车副驾驶方向走,有些幸灾乐祸:峰子眼馋他的车好久了,等齐曈的时间里就摩拳擦掌的问他这辆车的性能,好像笃定齐曈会选那辆保时捷似的。
陈峰子无限留恋的看着那辆黑车,对齐曈也加了三分小心:他那辆保时捷是越野车型,底盘高,看着都运动,比陆彬杨中规中矩的轿车高出一大截,样子也威风,按理说齐曈应该选这辆,他还担心女人开车、伤了他的爱车。不想齐曈居然懂点儿:陆彬杨的车虽是轿车型,却是六个档位,排量也比他的大,真要比到动力性,他那保时捷自矮三分。
“去哪儿?”齐曈问。
“你跟着我开。”
“行。”齐曈拉开车门坐进驾驶位,身边的陆彬杨把车钥匙丢给她,提醒一句:“这车离合不高。”
齐曈接过钥匙,看看车况,扫眼后视镜和左右反光镜,目视前方,插钥匙、启动、落手刹、挂档,一连串动作女孩子做起来利落漂亮,一气呵成,十足玩车老手的派头。
陆彬杨一怔:这个单薄细弱的女孩儿瞬间换了个人,举手投足间煞气陡升。
对于这样放肆的注视,齐曈无比厌烦,一脚油门踩下,车猛地向前一冲,把没防备的陆彬杨闪的额头险些磕在车前面的仪表台上。
陆彬杨知道她是故意的,从后视镜里捕捉到她眼里一闪而过的笑意涟漪,也不点破,大度的坐好,拽过安全带系牢。
车感就像敲惯键盘的手重新拿起笔,又是十足的好车,顺畅自如的驾驭感很快回归,齐曈越开越稳,不紧不慢的跟着陈峰。
陆彬杨太了解陈峰子粗糙耍酷的车技,唇边勾起怜悯的笑:峰子,你又输了。
目的地是广袤的戈壁边缘,即便是夏初也寸草不生,放眼望去青石黄沙接天连野,很是萧瑟。
天色本就向晚,不知何时又聚起了彤云,昏黄的天空中阴云翻滚,风卷起沙尘,夹着细小的石粒,颇有行云布雨之势。
荒凉的旷野荒漠,三个人、两辆车,孤零零的站在天地之间,渺小的可怜。
陈峰经常陪美女来这里练车:一段准备加宽改造暂停使用的国道,路面早已成了凹凸的搓板,不远不进凌乱的堆着沙石料和禁止通行的路障路标。近期不知什么原因工程暂停,没人没车,最理想的飙车路。
陈峰给裁判和对手介绍路况:“从这儿出发,一路向东,有几个大石料堆,注意连续转弯;顺路左转,弯道时小心路右侧是一片海子,冲进去直接淹死;继续开就是被挖断的路面了,打个折返原路开回到起点,先回来的算赢。这个路线怎么样,没欺负你吧?”
齐曈掂量一下,点头:“可以。”
陆彬杨看看东边压来的黑云,提醒两人:“像是有阵雨,你们俩适可而止,早点回市里。”
齐曈观察好路面,向车走去。
陈峰不满的看着她的背影:“这妞儿也太傲了,我就想挫挫她的傲气。你坐哪辆车?”
陆彬杨跟齐曈走:“看好我的车,别被你‘女朋友’毁了。”
陈峰走向自己的车:“你见过哪个男人有这么没情趣的女朋友?五百年后的唐僧似的,一句长话都没有。”
陆彬杨想起项临的话:“她和你不是一路人。”
陈峰紧张的偏头看着齐曈车里陆彬杨半抬高的手,只等他手一挥,就冲出去。圆团团的娃娃脸认真起来,瞪着眼、皱着眉、卯足劲儿的咬着牙,有些稚嫩的憨态。齐曈忽然就想起了瑾儿五岁淘气的儿子,生了做作弄他的心思,眉一挑,脚下一串小动作,车子轰鸣声起,像是咳嗽一样向前俯冲一下又戛然收住。
陈峰果然上当,生怕落后,“嗖”的一下就冲了出去。
陆彬杨系着安全带,这回没被齐曈闪着,他手还举着,侧身看着齐曈,一脸的不认同。
齐曈心虚避开陆彬杨,看到前方正在倒车的保时捷车屁股,忍着笑,诚恳的说:“我太紧张了,动作有些变形,刚才差点儿冲出去。”
发现上当的陈峰恨恨的倒车回原位,隔着陆彬杨向齐曈晃晃威胁的拳头。
不料陆彬杨一直抬高的手却忽然利落的落下。
齐曈根本无视陈峰的耀武扬威,油门一踩到底,手脚并用:换挡、加速,换挡、加速…也就几十米的距离,车子已经上了六档,风驰电掣的颠簸在搓板路面上,车尾扬起滚滚沙尘,看在陈峰眼里全是嚣张。
陈峰气的就要炸了,他发誓刚才飞逝而去的陆彬杨嘴角确实有丝坏笑,忙手忙脚乱狠命的追:“这也算?!合着两个人一起耍我!等着!”
陈峰失了先机,可他对场地熟悉,在连续转弯处渐渐逼近了齐曈,寻找机会超越。
齐曈不敢轻敌,一边观察着复杂的路况,一边从镜子里盯紧着后面的陈峰,手里的方向盘大幅度的左右打着,控制着车速和方向,封堵陈峰的路线。
疾速的车在大坑、石料堆、路标牌之间穿梭避让,陆彬杨即便系着安全带、抓着门上的把手,还是被不停的抛起跌落,左摇右摆颠来荡去。同样颠簸的齐曈全然不理会这些,两只手游刃有余的满把打着方向,目光很是凶悍。
陆彬杨只觉得这一刻眼前的女人气势强大逼人,活脱脱红了眼的疯狂赌徒。

第 9 章

终于绕开了复杂路段,眼前一片开阔,铅色苍穹下,弧线形的黄色沙石路外侧是被狂风吹皱的一片藏青色水面。齐曈降下速度准备切入弯道。
一路跟着吃够了风沙的陈峰看准机会,准备冒险从内道超越,不降速反而加速。
齐曈哪里会给他机会?不加思索的挤向内道要占道,车尾堪堪要擦到陈峰的车头,却毫不手软,霸道的直压过去。
陈峰没料到齐曈这样不要命的开法,赶忙降速,两车险险的避开。
陈峰火气升了起来:不过出来玩的,至于吗!却也怯了场,不敢再硬拼了。
齐曈这一擦之间,却恍惚了。车压向陈峰的一刹那,她实实在在看到心中的恶魔忽然笑的狰狞,甚至差点儿踩了制动让陈峰的车撞上她的:两辆极速飞驰在弯道的车,一个轻轻的刮擦,也足够了,她这一生从此解脱了。不知当年爸爸出车祸时有没有她这般从容…
陆彬杨发现齐曈的失神,欺进她一把抓住了方向盘,目光如电:“停车!”
声音低沉,却分量千钧、不容反抗。
齐曈游离的神经被耳畔的命令扯回,转头看到迫在眼前陆彬杨放大的脸,很是冷森。
陆彬杨注视着前方路面,左手稳稳的押住方向盘,已经是在警告:“马上停车!”
但是,车速根本没有在降,因为,这一刻的齐曈是疯狂的。
她还在地狱死亡的遐想中游荡,渴望着嗜血,期待着毁灭解脱。她看着陆彬杨的眼睛惊人的黑,瞳孔里异样的光芒越燃越亮,唇边是轻蔑的笑,更有□惑的甜蜜,像是在问:你怕死吗?我带你去试试好不好…
陆彬杨心一缩,再看前方,车已经飞出弯道,向着被挖断的路面直冲而去。
仪表盘上的指示早已超过了时速的红□域,这个速度即使是遇到一块凸起的石子,稍有不慎后果都不堪设想。陆彬杨看着齐曈嘴角那抹近乎残忍的冷笑,不再犹豫,瞧准右侧一片较为平坦的平滩,手猛的用力,果断的把方向盘拽向了右侧。
后面的陈峰也看出了齐曈车子的异样:失去了流畅的驾驭,很危险的摇摆着飘飞前进,忽然就看到车脱离路面向右飞出。陈峰惊出一身冷汗,急忙打轮跟了上去。
陆彬杨的车开出好远才渐渐停下,陈峰下车冲着齐曈的位置就跑过去,他能猜到的无非也就是这个女孩儿本事有限,控制不了车,或者是受伤了,心中有些焦急,毕竟人是他带出来的。
他跑到车跟前时,两人都没下来,恰好看到齐曈失魂落魄的坐着,陆彬杨阴沉了脸探手过去拔下车钥匙,然后甩车而下,绕过车头拉开驾驶室的车门,冲着齐曈厉声命令:“下车!”
齐曈恍然看着他,还在梦游。
这阵仗出乎陈峰预料,正要问,陆彬杨已经等不及齐曈的慢腾腾,过去打开她的安全带,生生的把齐曈拽下了车,语气凶恶:“疯了你!这是谋杀,知不知道?”
齐曈软软无力,她的灵魂已经被抽离,勉强靠着陆彬杨的扯拽站立着,呆呆的看着他,由着他骂也不还口,眼里不知是干涩还是潮湿,酸胀无比,难过的合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