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临和齐曈的眼光不期而遇,项临忙笑,有丝讨好的意味。
齐曈也笑,自己都不知在笑什么:
和项临打招呼?
和韩大夫说“再见”?
笑自己的竹篮打水?
还是她除了笑,不知该干什么了。
项临近来没有被齐曈这么和善的对待过,见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坐着,神情恍惚,犹豫一下,走了过去。
齐曈看着他走近:他也是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离开自己,为了那次为期一年的进修。回来后他成为了独挡一面的专家,两人变成陌路。
父亲曾说:“我女儿这辈子不需要奋斗,在家靠老爸,将来肯定嫁个好男人。”
世事难料,爸爸病了,男人都躲着她。
也有例外——陆彬杨,可他是要代价的。
手机在震,唤回了她的神游,齐曈看看陌生的号码,接起,竟是陈峰子仓皇的语调:“齐曈,快来,彬杨车祸了,在你们医院急诊门口…”
齐曈第一反应是自己听错了:可刚才救护车的呼啸声就尖利的回旋在脑子里,防空警报般惊天动地——难道车里是陆彬杨?
项临见接电话的齐曈笑容僵住,脸色瞬间煞白,眼神空洞的望穿他看向远处,缓缓起身向外走,越走越快终于大步冲了出去。餐厅的门被她用力推的敞开,人已消失门扇才转了回来,吱吱呀呀的轻摆着。
出什么事了?
项临下意识的要追出去,被身边的助手叫住:“项主任,菜上齐了,吃吧,一会儿还有连台的两个手术。”
项临坐下,心神不宁的拿着筷子向外看,什么都看不到,还是向外看着。
第 22 章
齐曈从病区通道奔向急诊科,
候诊厅、医生办、处置室、换药间,一间间找过去都没有陆彬杨。她逮住眼前一个穿白衣的就问:“是不是有车祸?有没有姓陆的?”
没想到恰恰抓住的是韩大夫,他带着口罩帽子,见是齐曈,有丝尴尬:“今天没车祸,怎么了?”
没车祸?
对了,峰子说还在急诊门口,难道还没送进来?怎么能这么慢,伤的重、动不了?
顾不上多说,齐曈就往外跑。
她离去的匆匆,脚步带动着雪纺的白色裙摆,像风中的飘柳,细致、柔软、含蓄。韩大夫看着她的背影恍然失神,自己也知道:终究是有些遗憾的,只因胆怯。
齐曈出了急诊厅门已是气喘吁吁,手背擦去额头不断沁出的汗,焦急的四下看。门前却是一派安宁,连路过的行人都没有,远处稀稀拉拉几辆车停着,再远处是绿意悠然的草坪花坛,有悠闲的人在夕阳下乘凉消夏。
受了伤的陆彬杨在哪里?
不知他伤成什么样,现在是何情形。齐曈只记得陈峰着急无助的语调,这只让她往糟糕的方向去猜, 满脑子的血肉模糊。
齐曈失措了,拿起手机给陈峰打电话。
彩铃是嗲嗲的女声唱着慢吞吞的情歌,对方就是不接,齐曈烦躁的掐断再打。
忽然一声极其刺耳的刹车声响起,眼前光影一暗,一辆黑黢黢的大车就停在眼前。齐曈吓了一跳。
车里有手机欢快的铃声正响着,接着,“嘿嘿嘿嘿”一串熟悉的笑声传来,这笑声极特别,过耳不忘。
齐曈僵住了,手指摁断电话,冷森了脸,抬头看向正在高兴的某人。
果然是陈峰子那张养尊处优的脸,趴在方向盘上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不时歪头看着她笑,得意之极。白嫩嫩的脸上两个酒窝被笑容挤成一对括号,眼睛也弯弯的。边笑边对身边的陆彬杨说:“嘿嘿嘿嘿…你看,我赢了吧,这丫头就是认真,嘿嘿,两千啊,掏钱掏钱…”
齐曈看向车里的陆彬杨,他安然无恙的吹着冷气,比慌张的自己体面多了。他倒是没有笑,正正经经坐的一动不动,只拿一双漆黑的眼睛盯着齐曈,若有所思的深不可测。
峰子下了车,手里一个大大的冰欺凌递向齐曈,笑呵呵的:“给,拜拜火,他不光输了钱,还得请咱俩消遣去,你说,去哪儿?”
齐曈不接,冷冷的看着那张“天真无邪”的笑脸,声音平和:“很好玩,是不是?”
“生气啦?别这么小气嘛,我们来的路上真的差点儿压着一只流浪狗…”
陈峰冷不防齐曈忽然变脸,手中的手机就砸向他。
他慌忙抱头转身,好在齐曈气头上手抖,没准头,没打中他,扔在了车上,清脆的一声,手机摔成好几块掉在地上。
陈峰一惊,心疼爱车,刚要说“你怎么这么玩不起”,手中的冰欺凌就被齐曈抢过,然后身上一凉,香软粘滑的东西正正砸中他的T恤,溅了一身,冰的他直跳脚。
“疯了你!怎么跟泼妇似的?陆彬杨,你快管管她。” 陈峰防备着齐曈再撒泼,随时准备要躲。
齐曈恨恨的看着他,眼泪在眼眶里转了几下,夺眶而出:“很好玩是不是?戏弄我很有趣,对不对?对不对!”
陈峰狼狈之极,气急败坏的抖落衣服上的甜点:“多大的事?又没有咒你出车祸…”
这一说更不得了,齐曈彻底被引爆,怒气蓬勃,带动着积压多日的各种怨气不可遏制的发作出来:
“是,你眼里这根本就是个小事!不就是车祸?随口拿来说着玩,把人撞个半死不活又怎么样?赔点儿钱的小事,你潇洒你的,受罪的又不是你!谁管那家人的死活?”
齐曈脸上泪水磅礴,止都止不住。毕竟是弱小的女人,这让她多了楚楚可怜的无助,折损了气势。但痛恨厌恶的目光像受伤的野兽,让陈峰颇为怯场。他嗫嚅着说:“扯那么远干嘛,不过是玩笑…”
“玩笑!玩笑?”齐曈冷笑:“开玩笑以后你找对人,你们这些公子哥的游戏我玩不起!别惹我听见没有!”
齐曈吼完转身就走,冷不防被人拽住手,泪光迷蒙的眼前晃动着黑色的衬衫,是陆彬杨低沉的语声:“别走。”
发作中的齐曈执拗的要甩开他,不顾一切的挣扎,大力的和他揪扯着,不顾正在自己单位的门口、不顾进出的人侧目,哪怕鱼死网破、哪怕扭断自己的胳膊也要挣脱他。
陆彬杨怕伤了她不敢太使劲,只得松开手,双臂一揽,紧紧的把她固定在怀里。
齐曈挣不过高大的男人,被困住一动都动不了,不肯屈就,只觉得屈辱愤怒,再也撑不住了,“哇”一下放声哭了出来。
陆彬杨心就软了,双臂渐渐放松,把她的头轻轻的压向自己的胸口,变成了拥搂:“哭吧,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男人的怀抱由刚硬变得温暖烫贴,像父亲的温度,能听到强有力的心跳,齐曈本就虚弱,又哭的头疼,晕晕乎乎的忘了处境,只知道难过,忘乎所以的哭了个尽兴。
陈峰看得眼睛都直了:哭哭闹闹原以为要拼命,怎么忽然变的这么温情了?一个哭,一个搂着哄,演悲情剧似的。还有,陆彬杨的样子,居然也能变得这么、这么、这么——“那样”。
这状况他彻底无法理解,又不敢打扰,只得“穿”着一身粉红冰欺凌一旁站着看、等,很是折磨难受。
待齐曈渐渐平静,陆彬杨放开她,拉了她上车,
齐曈像爆炸后的气球,张力无法承受后的崩塌让她木然,变得乖顺,由着他。
陆彬杨对峰子说:“车我用一下。”然后轰鸣着就走了。
陈峰“唉!唉!”连喊两声追着挥手抗议,那车子全然不管他,转个弯出了医院上了公路。
身上的冰欺凌已经化成香甜的汤汁,染了一身,还滴答到光亮的皮鞋上,黏黏的,就算是盛夏也冰人啊。峰子气坏了:“不讲义气的,就不管了?把我送个地方也行啊。我招谁惹谁了?齐曈你个疯子…”
陆彬杨带齐曈到了一间公寓,冲杯咖啡给她,坐在对面,看着她。
齐曈倦怠而安静,瑟缩在沙发深处,怔怔的看着咖啡的香气飘散,神游好久才低声的说:“对不起,我失礼了。”
这歉意流于应付,毫无诚意,如果说有,也只是对自己情绪失控的悔意。陆彬杨笑笑:“是我不对,给你打电话不接,我估计你把我屏蔽了,就让峰子想办法骗你出来,没想到他一开口就用了那个借口。”
齐曈瞧着咖啡杯,没有问“为什么找我”,陆彬杨会说的。
“那天说好了今天请几个朋友吃饭,想带你去,可你似乎忘了。”
那天?那天他还说可以结婚。齐曈认真的看他:“我说过,公子哥的玩笑别找我开,我玩不起。”
“我很少开玩笑,只要你点头,随时结婚。”陆彬杨貌似很认真。
齐曈忍不住笑了,几分不屑:“你要小心,我很认真的,万一被我认准,甩都甩不掉,你会很麻烦的。”
陆彬杨当没听出她的嘲讽,说自己的话:
“你父亲曾经是个小有产者,据说当年风生水起,被一场车祸毁了。可惜,肇事者是个农民,倾家荡产也赔不起一次手术的费用。更可惜的是,你母亲是只知道花钱逍遥的阔太太,你是他们精心保护的掌上明珠,母女俩对公司的运营从来不闻不问,一概不知,等忙完你父亲的事,厂子已经被内贼和催债的人趁机卖了瓜分。也有欠你们钱的人,可一句没钱也就了事了。你尝试过打官司,判决下来没有一个能执行的,亲戚朋友都断了往来,你们的日子过得很拮据。齐曈,我说的这些没错吧?”
齐曈看着他不说话。
陆彬杨微微点头,当她默认。
“我不算很有钱,小老板一个,不过供养你和你的家人不成问题。我对自己的老婆也没什么大的要求:
一、本分、讲道理、不贪,无论对人对己,对财对势;
二、知道进退容让,我家人和我关系不好,可是个个惹不起,我能和他们对着干,你不行;
三、要爽快,好聚好散;
四、要听我的话,不能干涉我。”
陆彬杨说着把几页纸递给齐曈,四目相视,齐曈迟疑一下,接了。
陆彬杨对她这一接很满意。齐曈没有看,只是拿在手里。陆彬杨就更有把握了,这意味着她已经做出了选择。
合约条目清楚,是关于两人婚前婚后财产的归属、分割:
“你的收入归你;你父母的一切花销我会承担,只要不过分;我每年会给你钱,也会给你足够的自由,当然,也不能过分。至于你担心的‘合约期满’,我想如果你能称职的扮演好一个妻子,我也不想离婚,大不了各玩各的;非要到了那一步,我也会给你很好的安置——毕竟还有婚姻法嘛。如果你同意,最后一页请签上你的名字。”
齐曈翻到最后一页,上面已经有了陆彬杨的签字,遒劲规整,霸道而严谨。
“这么说,我挣的是年薪了?”齐曈想笑,笑不出来。
陆彬杨摇头:“我不认为这是幽默。不要总觉得委屈,你得到的够多了,嫁给别人就比这好了?”
齐曈想起了方才韩大夫的拒绝和自己的狼狈困窘,不禁怅然:“是啊,我所有的问题你都帮我解决了,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她拿起笔,一笔一划的在空白处写自己的名字:齐曈。
字迹单细,和陆彬杨的签字站在一起,像寄生在大树上的藤萝。
她也将开始这样的人生,还是值得庆幸的:以后也不用费尽心机的去引诱那些对她望而却步的男人。比嫁给韩大夫强到天上去了。
父亲说给她起名字时,只希望女儿一辈子都生活在阳光下明媚的童话世界。搬遍辞海,“曈”字最和心意;
项临的那场婚礼豪华至极,就像童话一样,新娘像美丽的白雪公主。
名字的最后一横,齐曈写的格外用力,像是要划出一道天堑,从此与过往隔岸。
纸笔递给陆彬杨,她仰脸巧笑:“谢谢。”
这笑容看陆彬杨眼里说不出的不舒服。似乎觊觎她心爱的玩具很久,当她被迫无奈不甘愿的把玩具递来时,他并没有得到的满足快乐感,、却是像掠夺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不禁想起齐曈前两天说的话:巧取豪夺。
这种感觉很不好。
陆彬杨决定摆脱,也让齐曈摆脱这种受气小媳妇般的委委屈屈,问道:“听到我‘出车祸’的消息时,你为什么那么着急?只是因为要履行救死扶伤的天职?”
话题转的太突兀,齐曈一怔,撇过目光看向一旁,匆忙的像在逃离,无言以对。
陆彬杨心情立刻大好:“安顿好你的家人后,陪我去看看我奶奶,这房子是我的家,以后就住这儿了。”
第 23 章
对家人的安排很简单,争得陆彬杨的同意,齐曈送父母转院去了北京,安置在陆彬杨联系的疗养院里,这也是他最初的建议。不可否认,很周到恰当。
齐曈对母亲说出这样的安排时,母亲的目光很犀利:“你哪来的钱?”
齐曈笑:“我认识的朋友,在一起很久了,不告诉你是因为他条件太好,一直以为最后会分手,就瞒着。昨天我们领证结婚了,现在花他的钱就名正言顺了。”
齐曈拿了结婚证出来,那是“签合同”的第二天陆彬杨带她去办的。母亲疑疑惑惑的拿在日光下,翻来覆去的看,似乎要找到那是假证的痕迹。齐曈感慨:现在领结婚证太简单便利了,办假的反而要费事一些。
母亲指着结婚证上的陆彬杨问:“他人呢?结婚这么大的事情,你连我的同意都没有就敢办?他怎么也不来见你父母?”
“他忙,出门了…”
母亲很生气:“你们年轻人怎么办事的?带他来见我!我家的女儿要出嫁人,至少我应该知道嫁给什么样的人。就算我是丈夫死了的寡妇,他也应该登门来见长辈,没这么看不起人的,何况你爸爸还躺在这里…”母亲说着说着眼泪成串的掉了下来。
齐曈最受不了看父母哭,一把心酸,也掉泪了:“妈…”
“你让他来见我!现在就给他打电话。”母亲擦干眼泪,很坚持。
齐曈为难,她知道自己在陆彬杨那里的地位,打电话指挥调度他?岂不是不自量力。
她假装拨通电话,时间差不多又假装挂断:“妈,他开会呢,关机,我联系上他,一定让他过来。”
母亲拉过女儿坐在丈夫的病床边:“曈曈,在你爸爸面前,你好好跟妈妈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能欺负他这会儿糊涂。”
齐曈看爸爸,病床上的老人昏沉沉的不省人事,憔悴瘦弱。再看母亲,也为这个家操劳的没有了昔日的美丽雍容。
齐曈笑:“妈你多心了,彬杨对我挺好的,他没结过婚也没缺陷,是个小老板,正当商人,结婚证在这里你还不放心?我也不小了,遇到条件好的男人不容易,所以他说领证,我怕他反悔,毫不犹豫的就去了,没想到应该让你先见见他,礼数什么的都忘了,这点没办好,你别生气,啊。”
母亲将信将疑,齐曈又补充:“送你和爸爸去疗养院治疗还是他的建议,那边医疗条件好,对爸爸的护理和复健有好处,你也检查调养下身体,我能放心的在这里准备结婚的事情,妈,你说呢?”
母亲最后点头同意了——她选择了相信女儿,相信一切都是否极泰来。
临行那天清晨,一直没露面的陆彬杨居然出现了,这也是他在这个家的第一次亮相,齐曈受宠若惊一般,心中竟有感激。
父母面前陆彬杨虽然不是热情十足,也“叔叔阿姨”的叫着,很有礼貌。何况父亲坐不了飞机,陆彬杨联系了一辆崭新的大客,空间宽松,能放下病床,一路上的东西也准备的面面俱到,很细致。
母亲眼中的担忧和阴霾立刻散个干净,看得出她对陆彬杨很喜欢、超乎想象的满意,对女儿的未来也就放了心,是开开心心走的。齐曈一路送父母到了疗养院安顿好,便坐了飞机独自返程。
在机场逗留的时候,齐曈心中隐隐一动:她是不是应该给陆彬杨买件礼物?就算是普通朋友,替她做这么多事她也应该表示感谢。可随即就想到了那几张合同,白纸黑字冰冷的提醒着:他们之间是交换。他所做的这些,自己是用了后半辈子为代价的。感激之情立刻被另一种尖锐的情绪取代:她不欠他。未来是什么样谁又能知道,何必多此一举,做无聊虚假的事情。
陆彬杨也许还会嗤笑她:想用这样小恩小惠的温情笼络我?
“小姐,需要为您包起来吗?”
齐曈恍然醒悟,原来她在这枚铂金坠子前驻足很久了。记得他颈上悬着一枚玉坠,想必不会抗拒戴饰品。
“包起来吧。”齐曈说。
收藏起来留个纪念。
纪念这一刻心中对他的感激,感激他对这个勉力维持的家庭的帮助,让它躲过覆巢之灾,也让此刻的自己感觉到这世界久违的美好和轻松。
打好包装的项坠放在包里,她的包里比来时还多了一张卡,面额十万。不是陆彬杨给的,却是进航站楼前妈妈给的。
当时齐曈不可思议的看着妈妈:“妈你哪来的钱?”
“你爸出事前我攒的…”
齐曈愤怒了:“为什么不拿出来?这么多年一家人为了钱为难成这样妈你就忍心看着?我…”
有句话梗在齐曈嗓子眼里说不出来:如果有这些钱,她怎么会和陆彬杨纠缠到现在的地步!
妈妈笑:“这是给你的嫁妆钱,我和你爸这把岁数了,凑乎着活下去也就算了。可我的女儿不能寒酸到一分钱陪嫁都没有,到婆家被人小看欺负,你爸爸也不会答应的。原当初想着这钱留给你结婚买房子时用,现在你嫁的好,这点钱彬杨可能看不在眼里,但陪嫁不能没有。你年纪轻,这些不懂…”
齐曈落泪了,眼泪一路都没干。
回家后憋仄的小屋没有了父母,空荡荡的只有一个她;从前每天有做不完的家务办不完的事,现在什么都不用做,时间多的无法打发。
于是关了手机倒在床上睡了个天昏地暗。醒来时面目浮肿。开了手机有陆彬杨的短信进来,言简意赅:收拾一下,陪我去看奶奶。
齐曈于是逛商场“收拾”自己。
几年没逛时装,新近的流行和时尚竟然一时接受不了,不会搭配不说,穿在身上怎么看怎么别扭。她估计着陆彬杨的奶奶上了岁数,对花哨的装扮想必不太感冒,于是选了一身休闲衣裤,这样自己舒服自在,也不显得落伍。
她化了淡妆,这是一种礼貌。唇彩淡的不能再淡——没办法,她也不习惯了脸上有颜色,同样别扭。
以至于陆彬杨见到进了病房的齐曈时,明知道她有变化,硬是找不出来哪里有不同,也许只是休息好了气色好些而已。
陆奶奶很和蔼,可并不意味着她好对付。
齐曈感觉到这位老太的精明,八十多岁,耳聪目明,思路清晰灵活。想必看自己一眼能看进骨头里,就像自己看着三岁孩子耍花招一般:所有心思尽收眼底、清澈无遮。
奶奶问起齐曈的家人,齐曈据实以告,当然知道什么需要隐瞒,比如住疗养院的钱之类的事。
陆彬杨在一旁坐着听着她们聊,手边是齐曈带来的康乃馨花篮,便无聊的把玩着花篮上的卡片。
“在医院上班累不累?是不是也倒夜班?”奶奶问。
“不累,上夜班挺好的,白天休息时看着别人忙,感觉自己好像偷懒赚了。”
陆奶奶被逗笑:“你上夜班时别人都睡觉就不觉得辛苦?”
齐曈眨眨眼,想想:“这倒没想过。”
陆彬杨也笑了,奶奶看孙子一眼:“齐曈你想吃什么水果,彬杨你给拿一个。”
陆彬杨摇头:“一会儿我们出去吃,吃了水果哪有肚子吃饭?”
老太太郁闷了:“那我就一个人吃医院的饭?”
陆彬杨冲她挤眼儿:“你馋什么,我给你带来。”
陆奶奶馋虫大动:“麻辣…”
“麻辣的都不行!”
老太生气了:“那你们走吧,赶快走!”
陆彬杨咯咯笑着拉了齐曈就走。
出了门就被护士办几双明亮的眼睛盯着,齐曈尴尬的与陆彬杨拉开了些距离,与同事们打了招呼,相随下楼。
陆彬杨带齐曈到了一间西餐厅。齐曈暗自大呼受罪:她最不喜欢吃西餐。
陆彬杨像是在等人。齐曈也不问,陪着等。
无聊间陆彬杨打量齐曈,得出一句结论:“你还可以穿得再艳一些,这身衣服五十岁时也能穿。”
齐曈笑笑,接受批评。男人都希望身边的女伴是最抢眼的,看来他也不例外。这倒奇了:他怎么就选中不起眼儿的自己了?那林安雅不知比她靓丽多少倍。
“一会儿我妹妹来,她嘴快性子冲,你慢慢就习惯了。叫她馨柳就行。”
馨柳?和“彬杨”的名字真是一对兄妹。这样想着,齐曈愈发觉得“馨柳”这名字上口、熟悉。
陆彬杨虽然等人等的不耐,不经意间流露的却是甘愿和亲昵,这种表情只有在面对陆奶奶时齐曈才见过。
兄妹间的关系有对立、有依赖、还有情人未达的微妙,所以小姑子都不好对付。他家还有什么人齐曈不知道,说不定还有大伯、小叔、大姑姐,小心应对就是了,总之各各不能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