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前,刚毕业的她第一次走进座楼里面试,带着初生之牛的稚嫩和豪情,看着成熟优雅的吴旭精明强干,钦佩羡慕中野心萌动:我一定也会成为那样的人,而且比她还要优秀。
还记得自己的宏愿:要做职场丽人、精通三十六计、见招拆招、让所有男人都服输…
徐晓静静的笑了:经历过就会知道,一切,不过如此。
拥挤的写字高楼里依旧会上演一幕幕职场之争,会幻灭许多年轻人梦想、也会锤炼出更多的精英。大浪淘沙后,沉淀的泥沙各自分层,各有所居。
而她,准备离开,离开这座楼、离开楼里的人、离开座城市。
得失之间的对与错,相对于一时和一世,真是塞翁的那匹马,说不清楚。
转身,徐晓洒脱的大步走远。
微风拂过脸庞,清爽惬意,徐晓不禁打开胸怀,舒展双臂,深深的呼吸着夹杂着草木花香的香甜空气,迎向满目苍翠的世界。
刘晖远独立窗前,看着楼下徐晓小小的身影快步离去,汇入川流的人流车海,端着杯子的手抖下,早已凉彻的黑咖啡溅在手上,不烫也不冰,没什么感觉。
最终、他还是拿起电话拨了出去,这是时隔几个月后,第一次给徐晓打电话。如他所料,徐晓很快就接起了,声音欢快:“刘晖远,给我送行?打个电话未免太简单了。”
终于连名带姓的直呼他了,刘晖远心中轻松和艰涩并升,久违的笑了:“这不怪我,你没给我时间和机会。”
“那你欠着吧,下回来北京,和你太太一起请我。”
“好,以后每次来,都会招待你。”
“不许后悔,我要吃穷你,不说了,我要下地铁了,拜拜。”
电话挂断,刘晖远久久才从耳畔挪开手机,喃喃的:“一路顺风,晓晓…”
下次?哪里还有下次,徐晓,你是那么拖泥带水的人吗?此刻的轻松无拘,是因为要“永别”了吧?
面对一个“情”字,他和韩怡楠,都远没有徐晓那般拿得起、放得下,更谈不上潇洒…

飞机上的徐晓俯视着美丽的首都,心中恋恋不舍:一切就这样结束了。大学四年、工作三年,在北京居然待七年多,她也从懵懂的学生变成了“资深剩女”。
这是乔菱刺激徐晓的话,她当时反刺激乔菱:“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成为剩女的,你去百度下定义,条件高着呢。你们这些娇娇嫩嫩的小妞是没机会了。”
飞机还在爬升,向着西南进发,徐晓笑了,资深剩女向九寨沟报到,终点站:美丽的青藏高原。


“穿行四季”书吧

 


这间起名“穿行四季”的书屋经营两年多了,像所有的书屋一样,红火没几天,就门庭冷落勉强维持。

最近换了东家,重新装修,改了田园风格:藤椅木桌紫砂壶,香茗缭绕,竹帘掩映,质朴清雅的格调,远远看着心里都觉得宁静祥和,一时引来无数年轻人。
店主人显然是小资之辈,茶水咖啡饮料齐全,养花木绿植。在这里,最易忘记和消磨的就是时间。没有做广告也没有开业庆典,随遇而安的清淡经营吸引的多是回头客。
顾为安第一次来纯属偶然,和一个客户见面,对方把地点定在了这里。一进店强烈的熟悉感就袭来,让他心惊:墙上几幅放大的风景照多是辽阔的高原风光、素淡不失个性的装修布局、还有店主人亲笔写在前台的那张迎客纸签:“随意、随意、请随意”,亲和的口吻、潦草的字体,都像极了徐晓的风格。如果不是因为徐晓在北京,他真的会误会。
只为这份相似,他成了常客,都是傍晚时分来。每次进门看到那句话,微笑便会浮起,繁杂的脑海变得清宁。
店员是安静的男孩子----杜飞,还是在校大学生,白天上课,傍晚来店里上网、看书、打工,两人渐渐熟络。

今天顾为安来的比往常晚,停好车,杜飞迎面从书吧里跑出来,向他招招手跳上自行车跑了:“我出去一会儿,你先进去,老板在。”
杜飞的老板?那个细微处与徐晓相似的人,他虽一直好奇,却没有刻意见过,今天难得,顾为安信步推开了门。
门口被惊动的布偶熊闪着眼睛用童音说:“您好,欢迎光临。”
店里没有客人,有脚步声向前台走来,应该是“杜飞的老板”。他低头从皮夹里找他的年卡。
脚步声停下来,“您好,欢迎光…”店主的话到一半儿就断了。
像是被拨断的琴弦,顾为安的手顿住了,这个声音、这个声音…
打开的钱夹里是徐晓的大头贴,猛抬头,眼前也是那张脸,正惊讶的看着自己,然后缓缓的笑了,似有无奈:“好巧----欢迎光临。”
顾为安怔怔的看着徐晓,茫然四顾:“这店儿是你开的?”
徐晓头:“嗯,坐吧,想喝什么,给免单。”
“不用免单,我在里办了年卡。” 顾为安坐到他的老位子,回想他和这间书吧的缘分,真是…
徐晓沏了他习惯的普洱端过来,斟上一杯:“年卡?那你是大客户了,不怕我开不了几关门大吉?”
眼前的徐晓轻快风趣,平静无波,如此自若,是因为对他已彻底忘情了吧。顾为安涩涩的笑:“我常来,从来没见过你。”
“我白天在,可能错过了。”
诸多疑问堵在心间,顾为安忍不住了:“你怎么开起书吧了,难道要留下来?那你和刘晖远岂不是两地?”
徐晓听得莫名:“我和刘晖远?两地?”
“我们不是要结婚了?”
“我结婚?和刘晖远?”
“今天不是去买婚礼用的东西?”顾为安想起她手中那套婚庆套床品。
徐晓隐约猜到了他的想法:“那是送我妈的。”
顾为安梳理着凌乱的情节和信息,逐渐清晰,笼罩了近半年的阴霾眼看就要消散,他的心越跳越快,目光炯炯的看着徐晓。
这目光太过炽热,徐晓脸有些烫,转身离开:“你看书吧。”
顾为安急切的站起身唤住她:“徐晓,我们谈谈。”
他的表情过于严肃冷峻,徐晓忽然心生胆怯。两人间隔着藤椅,对视而战,一室静默。
“我只知道你回了北京,和刘晖远在一起,后来呢?”
“辞职了。”
“为什么?”顾为安紧盯着徐晓,手微微有些颤。
“觉得没意思。”
“然后呢?”
徐晓笑了:“然后就四处晃,然后就回来了。”
那她和刘晖远应该是断了,而不是像小崔说的那样。
萦绕一天的凄凉心境烟消云散,绝处逢生一般,顾为安长长的吁口气:好险,若不是今晚在这里遇到,真的会错失。
不能再犹豫了。
“徐晓,我一直在等你。”
没料到他如此直接,徐晓不知该如何对答。顾为安接着说:“给我个弥补的机会。”
“弥补?”徐晓喃喃的重复着。
“对,弥补。我错了,一直以为缘分是顺其自然的事,两人会走散是因为彼此不适合,无需强求。你走后我才意识到,这世界太纷杂凌乱,就算是属于你的,握不牢也会被抢走。契合的两个人不是命中注定在一起的,还要去把握、体谅关心,这一点,我做的太差了。”顾为安无限悔意。
徐晓静静的望着他,目光悠悠,这份安详给了他信心和希望:“还记得你去北京前我们见的那一面吗?”
徐晓点点头,她永远记得那天,他和崔冉迎面走来,和自己擦肩而过…
“那不是偶遇,你下班的时间我只要有空,都会找各种借口回老店儿:一点点的拿寄存的东西、和老房东叙旧,想见到你。可天知道为什么我那阵子那么忙,和你相遇的第二就出差了,等我回来,就知道你要回北京,手机号码也换了,打不通,我以为…”顾为安顿住了,他以为她是铁了心要跟刘晖远了。
徐晓明白他没说出来的话,垂下了眼帘。当时的自己纠结在对他的不满和刘晖远细致体贴的温情里,错乱混沌,迷了方向:“我也有不对,太浮躁了----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想起来像梦似的。”

徐晓不想再提,顾为安于是另找话题:“墙上这些照片是你照的?”
说起旅途,徐晓变得兴致勃勃:“是啊,不错吧。这张是三峡、这是九寨沟的诺日郎瀑布、这是在青海湖、还有这张----我最喜欢的,你看这个藏族小姑娘,多漂亮!”
顾为安跟在徐晓身后一张张的看过去:“去了不少地方,最远走到了哪儿?”
“本来打算去拉萨的,而且要坐汽车去,一路颠簸着才有感觉,可是到了格尔木就走不动了。”
“为什么?”
“那几天感冒了,加上高原反应,差点儿没命,我住在医院里就想,难道要客死他乡?没人知道自己是谁,徐大夫会多难过,怪凄惨的。再说也玩儿够了,就回来了。”
“没去正好,我和你一起去,”顾为安顺口就说:“我答应过带你去拉萨的,开车去,怎么样?”
徐晓瞄他一眼,没说话。
顾为安笑笑,品评徐晓的摄影技术:“用光还行,取景不是很好。”
徐晓不服气:“怎么不好?”
他自然而然的胳膊一伸,轻揽着徐晓向照片靠进。徐晓低头看看落在肩上那只大手,抬头不满的看他。
顾为安神态自若,另一只手比划着照片:“人物位置太居中了,镜头向右靠一点儿,左面草原的画面就开阔了,又避开了右边些杂乱的背景,对不对?”
徐晓没有听他说,持续用冰冷的目光看着他英俊的侧脸。
顾为安笑了,转身看着她:“明天我可以约你吗?”
徐晓拨掉他的手,做为难状:“我有事儿,最近很忙。”
“我看你店里没什么客人啊。”
“那是因为今天网线坏了,好多人来了又走了。”网络不通,杜飞去找计算机系的同学帮忙,徐晓才来店儿里的,否则两人怎么可能遇到?
“网络坏了?我看看。”顾为安挽起袖子直奔电脑,坐下来开始研究。
专注的盯着电脑,微微蹙着眉,轻抿唇角,画面如此熟悉,徐晓远远的看着他,仿佛时光流转、回到了从前。
“掉线了。”顾为安忽然间抬头,目光和徐晓的正正的撞在一起。徐晓一下就慌了,忙顺着网线去找接头,果然,一个线头掉了,插好,问:“好了没?”
“好了。”
“谢谢。”
“不用。”

顾为安的注视越来越无所顾忌,徐晓更加无措,开始躲避:“天晚了,我要走了。”
“我送你。”他像主人一般关电脑、关灯、关防盗门,徐晓看得目瞪口呆,心里却暖暖的。
出门四下寻找他的车,却不见踪影。顾为安拿着车钥匙开锁,旁边的一辆迈腾却“吱吱”的叫着。
“你换车了?”
“嗯,去年业务不错,厂家奖励的。”
“那辆捷达呢?”
“给小李子当送货车用呢,他嫌不体面,说向他招手的人太多。”
徐晓噗嗤笑了,那辆出租版捷达是很搞。他有时真的很让人崩溃,第一次相亲见面时,不就骑着辆小巧的电动自行车?还牛气冲天的臭美样。
“徐晓?”
“嗯?”
“你想念那辆捷达吗?”
“…”
“我本来是要卖的,可它认识你,卖给别人它遇见你就没法告诉我了,所以一直留着。”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伤感和沧桑。徐晓看向稀薄的夜色,心里有些堵。
顾为安靠近她,徐晓没有躲,定定的站着,全身紧绷。
“明天我能约你吗?要不,白天你在这里的时候我过来陪你?”
商量讨好的语气,徐晓心软了:“你不忙吗?没有事要做?”
“这件事更重要。我已经三十多了,想结婚了,想和相爱的人结婚。你呢?”
“…”
顾为安忽然拽了徐晓的手向车走去,不忍放开:“去吃宵夜吧,吃拉面怎么样。”
不是说明天吗,怎么今天就一起去约会?徐晓甩几甩没甩开,只好由他去了:“别用拉面打发我。”
顾为安踏实了,笑容荡漾开来:“随你,听你的。”
快乐是如此让人开怀,顾为安忽发灵感,想起一段台词,开始深情朗诵:“曾经一份真诚的爱情在我面前,我没有珍惜,失去的时候才后悔莫及。人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如果上天能够给我一个再来次的机会,我会对那个女孩子说三个字:我爱你。如果非要在份爱上加个期限,我希望是…一万年!”
徐晓立刻被晕倒:“别恶心我!”
“我是认真的!”顾为安冤枉,他确实是认真的,神色渐正:“你呢?后悔过吗?”
徐晓笑了:“不,我从不后悔。就算重新来过,我还是会这样走过来,因为我是徐晓。失去的都是注定的,不过也得到了很多。”
“没有遗憾就好。”顾为安用力的握着她的手。
“没有遗憾就好。”徐晓轻轻的回握他。
夕阳烧着了五色云霞,满是金辉…


嗨,好久不见

 


又值盛夏,一年中最热的季节,恹恹欲睡的徐晓被母亲拉了逛街。
她回来已经两个月了,专程参加徐大夫再婚的婚礼,不料婚期一拖再拖,她只好

一等再等,渐渐的也就待下了来,索性盘下了一间常去的书屋,玩儿票似的当起了老板----

挣钱也是要紧事,三四个多月的旅行让她眼看坐吃山空。
“晓晓,这套怎么样?”一套浅粉色的床品前徐大夫问徐晓。
“太普通、不喜庆,” 徐晓摇头,四处转着看:“那套红的好。”
店里最醒目的床上铺着本季主打新款:极品婚庆套。纯正的红色上华丽的开满了

绚烂的各色牡丹,像极了氤氲的泼墨,素淡雅致;金色的流苏镶边,细致且不张扬。的
“眼力真好,最贵的!”徐大夫叹气佩服,无论买什么,她女儿总有本事发现最

贵的那款。
“我可没看价钱,单纯喜欢。就它了,我送你和杨叔叔。”不容分,徐晓刷卡拿

货。
包装盒也是精致考究,金色的底儿上灿灿的大红“囍”,游龙戏凤的,喜庆夺目

。徐晓极其满意:“你们的新家装修的中规中矩、老气横秋的,没意思,回去就铺上,肯定

是全家最亮眼的地方。”

“又不是年轻人结婚,们个岁数要务实一些…”
“什么话?越是这样越不能亏待自己,妈你给谁省钱呢?小心后悔。”
说话间,徐大夫手机响了,是医院打来的:一个病人的病情有了变化,要她赶紧

回医院,只得撂下徐晓匆匆走了。
看着母亲匆忙的背影穿过马路,徐晓大声喊:“慢点儿,小心车。”不禁叹气:

“就知道医院和病人,什么都不管,也就我和杨叔叔能迁就你。”
正午的商场门前,窒息的炎热蒸烤着人的呼吸,处处阳光刺眼。徐晓向阴凉的地

方躲,一转身就呆掉了:几米外不远的地方,一个挺拔的熟悉身影一动不动的注视着她,双

手抄在口袋里,白色衣衫在日光下刺目的亮,比更亮的是星灿的目光----他没什么变化,还

像第一眼见到时那么英气逼人。
期待中的偶遇来得太突然。嘈杂的闹市,徐晓清晰的听见自己如雷的心跳放肆的

响起。阵阵恍惚,过往种种清晰的浮上心头,他们好像从未分开过…
“嗨,好久不见。”她笑着迎上去。
“好久不见。”
时隔半年多重逢,无数的寒暄客套在嘴边,一时无从起,陷入了沉默。
顾为安毫不掩饰的仔细打量徐晓:最大的变化是剪了清丽飞扬的短发,整个人的

气质都变了,更俏丽、更自信。清瘦了、也晒黑了,却如宝石般更加靓丽夺目。
恋恋的目光在瞥见她手中拎着的婚庆礼盒时立刻干涩:亮晶晶的红色“囍”字,

异常刺目。
期盼已久的重逢带来的惊喜、兴奋陡然掉进了冰窟:“买了送朋友的?”
“不是…”正着,徐晓被身后的人撞了一下,忙闪到一旁让路。
不是送友人的,那就是自己用的了…
顾为安的声音有些颤:“什么时候回来的?”
“有一阵子了,你怎么在里?”徐晓把发梢挽过耳后,掩饰自己的不安。
“我的新店在这儿。”顾为安指指身后一间很大的店面:“看见背影像你,出来

看看,果然就是。”
敞亮的店面,门庭若市,却井然有序,气派已今非昔比。眯眼仰视着硕大醒目的

招牌,徐晓翘起了唇角:顾为安就是顾为安,不是池中之物,又有坚毅的品格,他的成功势

在必然。
玻璃墙后的店员她都没见过,一个纤柔的身影忽然闯进了视野,轻轻的招手,示

意她进去坐,是崔冉。那张笑脸太温柔,柔得徐晓承受不了,笑容僵在唇边:果然,他们在

一起了…
这一刻,她彻底明白自己为什么再次回座小城并且留了下来:不是参加婚礼、不

是想开书屋、不是想要挣钱…都是借口、都是为了某个貌似无意的刻意瞬间,能遇到他,

就像此时此刻。可她不再那么幸运,她期待相见的人,身边另有佳人。
一直固执的以为他也会心有灵犀的等她,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隐约稀薄的云层退去,阳光直射万物,没有了阴影、也没有了梦幻。现实挥手间

打散幻想的泡沫,世界瞬间空旷,冷清。
这世界没有谁离不开谁,这就是结局。
对,没有谁离不开谁!
徐晓轻甩利落的短发,恢复了洒脱。灿然笑了,向崔冉摆摆手,回首对着顾为安

:“生意不错,祝财源广进!我还要去买东西,你忙。”
顾为安点点头,看着徐晓匆匆离去的背影兀自失了神。
“顾工,厂家要回执单的传真。”崔冉不知何时来到他身旁。
“嗯,知道了。”顾为安径自回了自己办公室。
被无视的崔冉望着徐晓离去的方向怅然失落:徐晓,顾为安这堵铜墙铁壁还是只

有你能踢得开…
关上办公室的门,顾为安坐在软椅里任由自己发呆,忘记了要做的事。眼前满是

炫目惊心的红,是徐晓手中礼盒上“囍”的颜色。
她气色很好,回来是筹备婚礼吧,已然有了归宿,想必是幸福的。相对于自己的

手足无措,她是那么的从容,把前尘往事忘了个干干净净。
她还是像从前那般倔强的微昂着头,言语神情间却不经意流露出被俗事打磨出的

沉静,成熟了许多。
让他更加挫败不甘的是,这样的徐晓,依旧令他心动。这心动裹挟着往日情怀,

加了绝望,惊涛骇浪般汹涌激荡着,心里那道貌似愈合的疤,被无情的扯了开来,疼得无法

抵御,只剩窒息。
他闭上双眼,这一次的擦肩而过之后,自己也把该忘的忘了吧,无须再等待了…

晚饭顾为安去了林栋家,这半年他和林子、莉莉走的很近,无非是想听到徐晓的

消息,哪怕一丝半缕。莉莉尽责的当起了传音器,时时当着他的面和林栋聊徐晓的事情,让

他能旁听到,可她知道的也甚少。
今天的莉莉兴奋的坐立难安,顾为安一进门,就迫不及待的迎上去:“小博小博

,徐晓回来了,我今天去医院体检遇到徐大夫才知道,刚还在电话里骂她,回来两个多月了

也不来走动走动。找个机会咱们一起出去玩儿吧。”
“就是就是,好久不见了,热闹热闹,去烧烤怎么样…”林栋兴冲冲的策划节

目。
“不了,你们都忙,我也忙,没时间。”顾为安毫无兴致。
这态度着实出乎预料,林栋和莉莉面面相觑。
明明惦记着放不下,机会来了怎么反而撤的老远?莉莉想不通,要劝他,被林栋

抢了先:“你现在还有什么好忙的?就明天吧,我们给她接风,你也来。”

 


“算了,林子,都是过去的事了,何必翻出来再折腾?就这样吧,大家都过得挺

好。”顾为安凝神看着电视,依旧固执。
莉莉看着木然的顾为安,气不打一处来:“上回她走的时候你就犹豫,结果追到

机场飞机连影儿都没,怎么就不改改赖毛病?难道她自己会跑来找你不成?我家晓晓又不是

没人要,就你这样,她迟早嫁别人,悔死你!”
林栋推莉莉去厨房:“老婆,菜要糊,快。”
莉莉“哎呦”一声跑去了厨房。
林栋坐在顾为安身边,递过一支烟:“到底怎么回事儿?”
顾为安摆摆手,没有接:“没什么事儿,都挺好的。”
“少装,是不是因为崔冉?日久生情了?我就知道小崔把她安排在那儿有目的…”


“和崔冉没关系,”顾为安说得斩钉截铁:“不是自己的,何必强求?”

 

“你!”顾为安的冥顽不灵让林栋也语塞了,愤愤的起身离开:“莉莉说的对,等着后悔吧你!”
“你!”顾为安的冥顽不灵让林栋也语塞了,愤愤的起身离开:“莉莉说的对,等着后悔吧你!”
不用等,早就后悔了。顾为安牙关紧咬,咬的颌骨都疼,攥紧的双拳青筋曲张。

事到如今,他还能怎样?
徐晓,你一定要过得幸福,这样我也能彻底断了奢望和惦念了,不然,这一辈子怎么解脱… 晚饭后,沉郁的顾为安开着车四处游荡,停下车时才惊觉,居然在徐晓家楼下,

不禁苦笑:手、脚和眼,总是比心要诚实。
仰头去看,窗户关着,家里没人,定定神,发动车子离开。
九点多,夜色渐沉,去哪里呢?想起了最近常去的那家书吧,半个月没去了,过去翻翻杂志喝杯茶,把时间消磨掉算了。
于是调转车头,开了过去。
穿行四季 ˇ番外一ˇ

 


周末人头攒动的商场里,徐晓疯狂大采购。
自从结了婚她就被顾为安压榨,没日没夜耗在他的办公室里,好不容易忙里偷闲溜出来,便真正把“血拼”两个字淋漓尽致的诠释一下。
陪逛的莉莉也是兴致盎然:“这件好。”
徐晓看看,颇为挑剔的摇头:“样子不错,可是颜色不衬我家老公。”
“太贤惠了吧。哎,提醒你哦,顾为安这阵子被你打扮得容光焕发的,小心老公太帅被人撬走。”莉莉不屑的嗤笑徐晓。
徐晓把她的话当表扬:“眼红啊?我们那是幸福----哎,这件不错吧?”
“好是好,太贵了。”
“穿上肯定帅,贵就贵,又不是天天买,就它了。”
“败家啊败家。”
“我这是给他制造努力赚钱的压力和动力。”
逛累了,莉莉要去徐晓的书屋休息,徐晓眨着眼睛,似笑不笑的不说话。
莉莉瞪眼:“什么意思?不欢迎?”
“不是不是,那个啥,倒闭了…”
“倒闭?”莉莉吃了一惊:“开得好好的怎么可能?”
“忙着结婚的事儿,就把店儿盘出去了,结果那个人直接就关门了…”
“那家伙有病啊,就图赔钱?你也是,书吧又不是费力生意,干着呗,非要转手。”莉莉心疼那个休闲愉心的好地方。
“没办法,顾为安忙,非要我帮他,兼顾不过来。”
“你转手的时候应该告诉我嘛,转给我也行啊,哪儿找的下家,这么快就出手了。”莉莉有些遗憾。
“那个…转给顾为安了…”
“噗----”徐晓话音没落,莉莉一口饮料着着实实的喷出去,一地水点子,引来无数路人侧目。
缓过气儿的莉莉心疼顾为安兜里的银子:“两个败家子儿!抽什么疯?跟钱过不去啊?嫌多送我啊!”

徐晓不说话,歪着头笑,笑容几分诡异,几分甜蜜:这是顾为安想要她专心和他谈恋爱的代价。
莉莉很快也明白过来了:顾为安是为了断徐晓的后路,盘下徐晓的店儿让她安心踏实的守在身边帮他,才不惜做陪本儿的买卖。不禁又气又笑:“一对儿活宝,真般配!你肯定是高价转给小博的,对不对?”
那倒是。徐晓美滋滋的:“小赚一笔。”
莉莉翻白眼儿:“真受不了你们。你也是,从你回来,小博表现够不错了,何必呢,还不都是你俩的钱?”
“那可不一样,”徐晓睁着黑白分明的眸子算账:“我那个店儿前景看好,打理着又不费心,开几年我挣的可不止这点儿,盘出去是我吃亏。顾为安死乞白赖的要,转给他算给他面子。”
莉莉说不过徐晓:“总之你是常有理。算你命好,顾为安由着你折腾,掉进福窝了你!”
“什么话?我对他多好啊,遇到我算他掉福窝了。”
正着,徐晓手机响,是顾为安:店里没有了老板娘,查她行踪。知道她和莉莉在逛街,便嘱咐顺便给他买双鞋,指定要三楼电梯左边第二家的鞋。徐晓于是拉了莉莉上楼。可是商场的第三层是皮带皮包层,哪里去找卖鞋子的?更别说电梯左边第二家了。
逛得没了兴致的两个女人整楼层晃几圈,渐变烦躁,徐晓给顾工打电话:“你肯定记错了,整层楼一只鞋都没有。”
顾为安闲闲的翻看着报纸,说:“没错啊,你仔细找找,就在电梯左边第二家。”
徐晓脚软腿疼、耐性磨光,有些气恼:“你说的那家店儿是卖皮带的!而且超贵!”
“对对对,就是要买皮带,你从他家买条皮带给,要最贵的,我送人用。”
徐晓肝火腾的就被点着了:“那你不直说?溜我的高跟儿鞋啊?”
话还没说完,顾工闪电般的挂断电话。徐晓瞪着手机咬牙切齿:“又被这小子坑了,回家跟你算账!”
气还没消,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
徐晓回家,轻轻的关上房门,屏息静气听见书房里有窸窸窣窣的动静,便脱了鞋子光着脚,蹑手蹑脚的走过去,看见顾为安背对着自己站在书柜前翻书,一本儿一本儿的挨着翻,像是在找书里夹着的东西。
徐晓极慢的凑近他,猛的大声问:“你找什么呢?”
顾为安明显被吓着了:“啊?哦,有张发票不知道到塞哪儿。”他把徐晓往客厅推:“都是灰尘,别呛着你,看电视去吧。”
徐晓坐在沙发上,也不开电视,仔细听书房里的动静,安静的房间里顾工翻找的动静越来越急躁,徐晓往嘴里丢颗葡萄,心想,他应该还在喃喃自语:“哪儿去了,明明在这儿啊。”
“你是在找这个信封吧?”徐晓冲着书房方向大声说。
顾为安翻书的手应声顿住。
徐晓继续:“你夹在书里的那个白色信封,对不对?”
顾为安嘴角抽搐几下,泄气的看着被自己翻得乱七八糟的书柜,心底深处长叹一声。
徐晓有些遗憾:“看来不是,哦,对了,你找的是发票,那个信封里装的是钱----不少呢,两千多呢,是你的私房钱吧?多不容易啊,哎,你准备怎么花这些钱啊?忘了告诉你,那钱被我没收了,你就别想找着了。”
顾为安嘿嘿笑着进了客厅,亲热的搂着徐晓坐下:“怎么会?我才不是私设小金库的人呢,那是朋友的钱,我帮他点儿小忙非要给我,放起来准备还他。”
徐晓故作天真的眨眨眼:“哦,朋友的钱?我不管,充公了。我又不是虐待你,花钱、花多少、干什么,我什么时候问过?可是你得拿在明处,这么偷偷摸摸的想干什么?给谁花啊?存的什么心呐!”
“老婆老婆我忘跟你说了,再也不了,那个啥,还我吧。”
“还你可以,说,准备干什么用?说实话,别用借口打发我。”徐晓翘起二郎腿、抿口茶。
“…”
“不说不给了。”
“我说我说,其实,我,我想买烟…”顾为安声音懦懦的。
“不行!这个别想,继续找借口去!”
“那…我想给你买礼物让你惊喜。”
“这样啊,正好我今花了好多钱,礼物就不用你买了,钱给我心领了。”

一整晚顾为安都琢磨着:以后把偷着攒起来买烟过瘾的钱藏家里哪儿合适呢?
要不,放书柜顶层的集邮册里?徐晓个矮够不着,应该安全。嗯,明天藏几块钱进去试试。
第二天,顾为安不在家时,徐晓又把书柜里的书翻了个遍,一无所获。不甘心时,仰头正巧看到顶层的集邮册,踩了椅子去翻,果然,嘿嘿…
徐晓把顾为安的“私房钱”照原样放回去:等他攒的再多些再没收,那样收获丰硕、成果显著。

番外二

 


刘晖远在英国谈判桌上接到家里的电话,神色了变几变,已是坐立不安,吩咐身边的助手:“订最早的回国机票,现在就去。”
谈判双方都看出他心不在焉,好在关键部分已谈完,话题进行到尾声阶段,会后也可以慢慢商量,便趁早收场。
刘晖远耐着性子走完简短的寒暄告别过场,再也掩饰不住满心的焦急,大步流星跳上车子疾驰而去,直奔机场:他宁可在机场等飞机也不愿在里喝着咖啡等时间----万一路上堵车耽误了时间怎么办?航班可从来不等人。
英国当地中方的驻站人员一路送行到机场,不敢上前打扰年轻的董事长,远远的看着他在落地窗前来回转身、徘徊,手机攥在手里不停的拿出来看,每几分钟就会挂一个电话,神色更是分秒变换,看不清是紧张还是兴奋,总之是魂不守舍。
送行的人们心里也嘀咕开了:新董事长素来形不外露,从没什么事让他如此焦灼。今天却在这么重大的场合毫不掩饰,俨然热锅上的蚂蚁,难道是北京那边儿出大事儿了?这可是关乎每个人前程的大事,刘晖远一上飞机,大家也顾不得时差,各显神通找北京总部的朋友打探消息。最后的结果让众人面面相觑:八个月身孕的韩怡楠进了医院,可能会早产…
刘晖远当然担心了,这个孩子可是说来话长、得来不易:
新婚时,怡楠就想要孩子,是他坚决不要,两人没少闹别扭、生闷气,后来怡楠妥协了。迟迟听不见喜讯,急坏了准备抱外孙的韩家二老,怡楠还帮他在父母面前找借口打掩护,说两人都忙,暂时不要孩子。韩家二老对婿发作不得,只能冲着怡楠直瞪眼。
急着抱亲孙子的还有刘晖远的母亲,她对儿媳不好多问,儿子就不客气了,只要见到刘晖远就“孙子、孙子”的念叨。刘晖远被逼的急了,躲回了自己家避着母亲。
还是家里清净,怡楠总是最体贴体谅他的,从不琐碎也不烦他。想来母亲以前也是很安静贤惠的,怎么当了婆婆就变得婆妈?原来“婆婆”这两个字果然是有强大可怕的魔力的!那怡楠以后当了妈、当了婆婆是不是也会变得啰嗦?
很长一段时间,刘晖远脑子一闲下来就会想到这个问题,于是变得忧心忡忡。便从各个角度、方方面面、认认真真、仔仔细细的观察他的老婆,好在怡楠赏心悦目,总也看不腻,只是有时他看得失神,看得怡楠毛骨悚然却满心甜蜜。
所谓水到渠成,一个月华如水的深夜,韩怡楠软软的拥住丈夫:“晖远:我想要个孩子…”

时间飞快,一晃眼大半年又过去了,两家老人还在念叨着“孙子”、“外孙”,怡楠那里就是不见动静。这下,刘晖远也急了。
韩怡楠依旧是顺其自然的恬淡,心里其实更急:难道她的身体有问题?于是一个人偷着不停的往返医院,各种造影、B超、检查都做,没少受罪,结果却是一切正常。于是量体温测生理期、找偏方、吃中药,一个人私下里没完没的折腾。越折腾,她思想压力越大,情绪越紧张,日渐焦躁。
刘晖远见她这样,又心疼又生气:“都成你心病了。不就是个孩子嘛,没有就没有,你和我过一辈子不也挺好?”
不知是哪一句触动了心事,也许只是刘晖远自然而然流露出的关心和紧张,韩怡楠美丽的大眼睛里就盈满了泪水。
刘晖远吓了一跳,他从见过妻子的眼泪,他们虽是少年夫妻,也算是共过风雨,商场上起起落落经历了多少瞬间成败,在刘家受了多少委屈,天塌下来她都是一贯的从容恬静,怎么这件事儿上如此想不开。不禁攥紧怡楠的手宽慰她:“那些药别吃了,折腾坏了身子不划算。说不定还是我的问题,我可不去医院检查。这样也好,以后不用费周折的避孕了,何况生孩子不是很疼嘛…”
怡楠忍不住“扑哧”笑了,眼眶里的泪花不小心就掉了出来,刘晖远也笑了。
此后刘晖远找到机会,很委婉的跟两家父母说了不要再给怡楠施加压力的话,韩怡楠心里的包袱卸下不少,渐渐又有有笑了。不想这一放松,竟然喜从降,也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送子娘娘送来了一个小生命。全家人喜出望外,韩怡楠腰肢渐粗,母以子贵,立刻成了家里的熊猫-----不许出门、不许上楼梯,在家安胎。还派了专人每亦步亦趋的跟着,打个喷嚏都台风般的让全家人紧张…

刘晖远这次出国一是因为事情重要,另外也是因为怡楠的预产期还有一个多月,家里照看的人多,才放心前来。谁知道百密一疏,她老婆居然去厨房自己熬粥喝,大着肚子弯腰去拿勺子,可好,提前宫缩了….
国际航班时间漫漫,刘晖远在机舱里根本坐不住,双眼望穿,眼睁睁看着太阳升起落下,满脑子都是医院里的妻子孩子,也不知怎么样,心里胡乱猜疑着,哪里能睡的着?却无能为力,着实煎熬。
飞机降落还没停稳,他就开了手机询问情况,听母子平安,才长吁一口气,紧张的情绪一放松,虚脱的感觉随之而来,兴奋和期待也缓缓升起:怡楠想必极其虚弱,当初他许诺要陪产的,可最需要他的时候人却不在身边,也不知她是怎么熬过去的;他已然是父亲了,电话里竟忘问是男是女,还没见过面,匆匆忙忙的也没给他们母子买礼物,不管了,平安就好、平安就好。

风尘仆仆到了医院,韩怡楠刚睡着,脸色惨白虚弱,连呼吸都浅浅的。刘晖远不忍打扰,坐在床边目不转睛的看着没了大肚子的妻子,心好像才踏实,问陪床的母亲:“怡楠受罪了吧?”
“可不,剖腹产,把所有人都要吓死了。你爸和你岳父在手术室外把我半瓶救心丸都吃了。”
母亲把睡着的孩子递给他:“是个大胖小子,七斤多呢。”
襁褓中的孩子粉红色小脸儿没有刘晖远巴掌大,皱皱巴巴的,看不出长得像谁。刘晖远手和胳膊笨拙的比划了半天,就是不知该怎么去接那软软的小生命,又想抱又不敢抱,最后还是放弃了,俯身恋恋的闻闻孩子的奶香,亲亲小脑门儿,屏住呼吸小声说:“长大再抱吧。”
回身小心翼翼的握住妻子的手,生怕惊了她的梦,掩不住困倦的靠在沙发里想阖眼休息,没想到竟睡着了。
轻睡的韩怡楠唇边荡起一丝甜蜜,轻轻握紧了丈夫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