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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城 作者穿行四季
1
若是化妆高手,凭刷子和颜色就可以把一张脸变得面目全非,而不需要动刀动枪的整容。许禾,就是这个理论的忠实践行者。
何况,脸嘛,论到底是个特征标记,想漂亮时那是很重要的,但若怕被人记牢并寻迹追溯时,恨不得没长那张脸。许禾,也正是这样一个需要被“过目即忘”的人。
她正趴在镜子前,用镊子把簇状的假睫毛往下睫毛的眼尾处贴,这种据说会“惹人怜爱”的下垂眼妆她已经很久没用了,但拿捏起来依旧纯熟。今晚她选了金色系眼影,再衬上灰色的美瞳,怪异得让她自己都觉得像个假洋鬼子。
搞定眼妆,许禾依次拿起各色刷子在脸上东扫扫、西扫扫的补色,一张假面随即大功告成。
正是夜上浓妆的时分,窗外世界的霓虹、声色、喧嚣,像房间里许禾脸上的颜色一样次第绽放,迷幻多姿的换了天地。
敲门声后,合租的室友木瓜进了房间,看见许禾正奋力的把红色假发套收紧,那姿势像是想勒断自己的脖子。
木瓜倚着门,啧啧的打量着,说:“狐狸精,又去干缺德事?”
许禾在对着镜子摆弄“狐狸精”的调调,自言自语的:“魔镜魔镜告诉我,谁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哦,是许禾啊!”
木瓜早已习惯了许禾自说自话的游戏,“嘁”的嗤她一声:“你身上的衣服,春夏秋冬都有了。该置办些行头了,换来换去都没的穿了,小心会被人认出来的。”
许禾穿着蓝色针织半袖、红色蕾丝短裙、桔黄色的长袜,临出门她又挎了出台专用的道具布背包,蹬了一双过膝靴子,不伦不类的。
“今天的男人是个暴发户,经纪人说他喜欢乱七八糟的样、越乱越好,还说暴发户的女朋友最恨这样的。”许禾说完,狠狠的扭着翘翘的臀部出门开工去了。
她是许禾,这个时间出去就是要“出台”。
千万别误会,她不是“那种”职业的,要高段很多很多的,许禾尊称自己为“临时演员”,是“卖艺不卖身”的那种,对演员的职业素养也是要求极其高的。
对了,许禾就是干这“缺德事”的——第三者的职业替身——简称小三托儿,替真正的小三出席特有的场合。
具体职责:帮先生们分手、为先生们摆脱现任的情人或者老婆,从而掩护真正的小三,让她无需面对千夫指,体面、无忧并快乐的逍遥着。
在任女友、老婆(特别是老婆),被甩的时候当然会激动、会想收拾“薄情郎”,性情暴戾的甚至会施展九阴白骨爪。这时候,许禾这类的“职业第三者替身”还要能替绅士们转移战火,做到替绅士们挨骂、为绅士们挡住迎面泼来的热水冷咖啡。
只要您授意,许禾也可以扮演泼妇,同您想甩掉的女人大吵或者大打出手。总之,一切配合您、您的需要就是上帝的旨意。
木瓜曾经说她这是“作孽”,许禾笑:作孽的是那些男人们,关我什么事?那些女人们反而应该感谢我,帮她们看清男人的嘴脸到底是什么样的。
说归说,为了让这样的“工作”不影响到日常“生活”,所以她上工时极尽可能的遮掩本来面目,化妆术、变身法,这些伪装手段——至关重要!
初夏傍晚的八点二十分,装扮一新的许禾坐在酒店大堂里,手持细若一线的女士香烟,却不点着。这是接头暗号:八点半的时候应该有个男人来为她点烟,并且递给她一瓶凉茶,说:“你最爱喝的。”
烂俗!许禾叹息,太烂俗了!
钟敲八点三十的时候,门口呼啦啦拥进来几票人马,全是男的,老、中、青什么年纪的都有。许禾嘴角叼着的烟都快被嚼成口香糖了,她眯缝着眼睛看,想瞧出哪个男人有兴趣来给她点烟。她金光闪闪的眼睛扫住了一个金光闪闪的胖男人——“暴发户”应该是这样的吧:拇指粗的金项链绕脖。
金光男的肉眼睛也看向了许禾,色眼溜溜的把她刮了一遍,然后对她挤挤眼上楼了,潜台词:美人,一会儿见。
认错了。
许禾觉得出师不利。
一位裤线笔直、衬衫无褶的绅士忽然贴身坐在她身边,三十岁上下的年纪派头十足。是那种妖孽长相的,让女人也会馋的男人。
许禾觉得此“贵族”不是“暴发户”,倒像个想采野花吃腥的。对方也打量着她,尤其是她红裙子下面的橘黄色袜子,那颜色似乎让他受惊了,对她风尘气的穿着很不屑。
许禾讨厌这类随便就贴着你身子坐下来、却一脸看不起人表情的假正经的男人,她不欢迎:“我等人,劳驾你一边儿去。”
绅士似笑不笑,修长的手指间慢悠悠的玩转着一个打火机,轻声慢语的:“Susan?我姓安。”
“Susan”是许禾今晚的名字。许禾一个机灵,知道这位是谁了,忙端出笑脸:“安先生,人家等了你好久。”
“Susan”这个弯儿转的太快,安先生差点被呛到,但显然对她的表现很满意,站起身臂弯勾着等她来挎,说道:“我的女伴最讨厌嗲女人。”
许禾水蛇般的手臂黏黏的挎进了他的臂弯,挑着眼梢:“人家知道。”
“那就好。”安先生赞许着她的上道,领着许禾走向电梯间。
Susan问:“您的女伴怎么称呼啊?”
“我叫她‘小欣’,你随意称呼。”
“小欣?”许禾发挥联想记忆法,用“蜡笔小新”记住这个名字。
“我称呼您‘安’,可以的吧?”许禾问道。
许禾这行里有不成文的规矩:不可以打听雇主的名字、背景和任何信息。见面时亲亲热热的简称一个姓,亲热又不露马脚,客户也不会担心事后被这些替身女人们纠缠,两下利落不留后患。
“安”无所谓的答:“你随意。”
蜡笔小新女士很准时,分秒不差的来了。高挑的女郎黑发垂肩,手里拎一只办公型皮包,光彩照人的一看就是刚从写字楼里出来。与小欣训练有素的职场气质不协调的是她那双大眼睛,在寻到安先生时就笑了,眼里脉脉的情愫氲染开,波及到无限远方,连许禾都能感觉到这种专属的温柔。
许禾大约明白安先生为什么喜欢自己现在的“艳俗”风格了,感情是口味被蜡笔小新这种优雅型美女养的乏了,所以想找各种出格的刺激,哪怕是不伦不类。
安先生只对小欣略略的笑,手点了下对面的空椅,示意:“坐。”
小欣却看着安先生身边的susan发怔,问:“这位是…”
“女朋友,调皮着呢。”安先生答着,像在说家中的宠物狗,就差抬起手揉揉许禾的鸟窝头了,眼波也看向了许禾在笑。这男人笑起来时眼睛狭而长,眼里居然是能淌出柔软来,那眼波丝毫不逊于小欣女士看他时的深情。
许禾在心里给他竖起了大拇指——演技派、入戏快!
带着与场合气氛格格不入的女人出现是安先生的恶趣味之一,比如带着名模去公司开年会、带着刻板又容易紧张的女秘书参加会所的派对,这些事情小欣已经习以为常了。只是今晚这个红头发的女人是安先生身边从没出现过的风格,从头到脚拼凑的地摊货,一身的街头混气,完全与安先生是两个世界的人。小欣倒是很好奇安先生是怎么认识她的。
而对于安先生冠以女伴的“女朋友”这个头衔,小欣更是不以为意。她款款落座,笑着回了安先生一句:“开什么玩笑?”
安先生不答,拿出一往情深的劲头看Susan,Susan则揣着“新任正牌女友”的踏实劲儿瞧着小欣,目光里是要显出些示威劲头的。
仅从不搭理小欣女士的傲慢态度上看,这两人是匹配且契合的一对,都在自顾自的表演痴情。
小欣好笑,精明的眼睛看定了安先生:“安总从哪里‘请’来的女朋友,‘小姐’你怎么称呼呢?”
“我叫Susan。”许禾声音清灵,比小欣四平八稳的职场语调青春了至少八岁。
“Susan啊,幸会。”小欣微微颔首。这位女白领有本事把这个洋溢着乡土气息的洋气名字念成字正腔圆的“苏三”。
许禾看见安先生的嘴角抽了一下,知道他肚子里在笑。“苏三”笑笑,回敬小欣:“安叫你‘小新’,是‘蜡笔小新’的‘小新’吗?”
安先生的嘴角不抽搐了,他索性咧嘴笑了。
本就被“蜡笔小新”这称呼唤得不痛快,又被安先生置身事外的嘲笑撩起了火气,蜡笔小新撇开许禾,不甚客气的问向“导演”安先生:“安总叫我来吃饭就是为了见这个Susan?没其他的事我就先走了,公司里忙着呢,总裁大人布置的活儿足够我加班的了,就不陪你们消遣了。”
安先生唤住了她:“不忙走,前两天你不是问我什么样的女人才能和我臭味相投吗?喏,就这样的,其实我的口味并不挑剔。今天特意给你引荐一下,她是我女朋友,正牌的。”
他是端正了姿态说,礼貌的表象下是实质的疏离,甚至有几分划清界限般的不客气。
而对于这么干脆且无情的承认,小欣一时竟接不上话来,愣在那里和安先生在对视间僵持着。
2
许禾看出些苗头了:这一对男女瓜葛较深,既不是要分手又不像是在赌气,更不会是试探彼此心意的两个人,花钱请她来的目的还真是不好揣测。不过收人钱财与人消灾,她还是得发挥些作用的,何况她现在是男方的“女朋友”,“女朋友"的工作内容之一就是要和男主角的女性朋友发生些火花的。
许禾咳嗽了一声以示自己的存在,开了口:“安,小欣姐姐既然想走你就让人家走嘛,你不能让她开心就应该让人家自己去找开心嘛。”
安先生似被提醒,点头:“你说的有道理,瞧,我的女朋友是很聪明的。”
小欣冷清清的看着苏三,是在职场里要修理手下的面相,说:“没你什么事儿,别乱说话。”
苏三笑,她今天可是有靠山的:“安,你看她凶我。凭什么,我哪里得罪她了?”
安先生已经不在意这两个女人的事了,他的注意力被上咖啡的侍应生吸引走了:今晚的侍应生居然没礼貌的戴了顶暗红色的鸭舌帽,帽檐拉低遮过眼睑只露出下颏和嘴,像是藏着什么。这顶小红帽恰与苏三的火红头发凑成一对,在安先生的眼前成双的晃悠,相映成趣。他耳畔,是苏三又接了小欣的话尾又在煽风点火的气小欣,小欣很少受刻薄更是不想忍,由不住的回敬着。两个女人之间的争吵犹如室内双人壁球,在小小的范围内短兵相接,紧张热闹。
安先生听得兴致盎然,唇角的弧度越翘越高。看着小欣紧绷发绿的脸,想着雇susan的钱还真是没白花,安先生这笑就要藏不住了。
而小欣彻底坐不住了,语声阴沉的站起来:“安总,你和你的Susan继续玩,我不奉陪了。”
安先生略微欠身用目光送她,是上司送走下属的态度。他那股生在骨子里的绅士风度此时混合着邪恶的傲慢,甚至看在许禾的眼里都比较可恶。
小欣心里生了寒凉,可她也只能是一句:“再见,安总,明天公司见。”
她又冷眼看定susan:“你很会装,是挨了多少骂才练出来的?”
许禾认真的在想,似乎找不到答案,说:“才没有,男人都很疼我,只有女人嫉妒我,那也是因为羡慕我。”
小欣今晚第一次对susan客气的笑笑,齿缝间咬出一句:“行了,别演了,你再装会累死的。”
蜡笔小新快步走掉,再没回头,飘逸的裙摆利落决绝。
许禾都想要喝彩鼓掌了:“这大姐姐是个妙人啊,这是今晚她最漂亮的话了。”
安先生望着小欣的背影,目光远比两人对视时要深沉。
许禾想,若此时蜡笔小新忽然回头看到这双黑眼中的情谊,必定是要暖上心头的。
待人影看不见了,安先生才缓缓端起咖啡抿了一口,问Susan:“以女人的眼光看,你觉得蜡笔小新怎么样,是不是不好对付?”
许禾是很讲职业道德的,摇头:“我从来不在背地里议论客户,就像我也不会跟任何别人说起你一样。”
这算盗亦有道了。
安先生颇为意外,对她要另眼相看了:“你素养很高啊。”
他是第一次接触这种“临时演员”,总是有些好奇的,又追问一句:“你隔多久能接到这么一单生意?”
“说不准,有时候一个多月没单子,有时候天天有,基本上是靠天吃饭。”许禾答。蜡笔小新走了她也就不装娇了,懒洋洋的歪在座椅里,一副颓态。
商人安先生从利润的角度想着许禾的工作:“这样算来,你收入也不算高。”
许禾点头:“挣钱不容易嘛,今晚你这单算是便宜的,没赚头。”
“嫌我给的钱少了?什么样人的会付你很多钱,或者说什么样的生意你能大赚?”
“你这种人是来寻新鲜找乐子的,没有回头生意。我们真正赚的是那些迫切想离婚的男人的钱,如果运气好再遇到难对付的前妻就能赚更多,有钱的男人总是怕麻烦又舍得花钱,有我们帮忙时事情就会变得又简单又有乐趣。”
安先生呵呵笑了,“看来你的工作很有意义,也许我还真要找你做回头生意,留个电话吧,需要你帮忙时我可以直接找到你。”
这,就算是邀约了,还是一个阔绰公子的“邀约”。
许禾睫毛一抬,看向安先生。他的鼻梁端正笔直,有英挺的锐气,看上去又像个正派的好人。这样的男人噙着微微的笑意看着女人的时候,很容易让人误以为是动情、甚至是爱情。
安先生好兴致的配合她,端正了坐姿由着许禾审视个够,他也能看出这女人从五官轮廓到身材都算上乘,算有些诱惑力的。吃她这碗饭需要资本,苏三具备做情人的底色和规格,而且她已经被游戏规则调教好了,是拿钱可以得到并摆脱的——很好的职业游戏玩家。
但许禾唇角一翘,笑起来的同时也摇了头:“不好意思,我和经纪人有约定,不与客户单独联系、不私下来往。我是非常守合同很重信用的。”
安先生略有意外:“也不能交个朋友?蜡笔小新如果问起你,我怎么解释?”
许禾嘻嘻笑:“就说你替她报仇了,把‘苏三’踹了呗。你不需要再找我了吧,今晚的戏已经穿帮了,以后只能靠你自己了。”
安先生怅然:“是,的确穿帮了。”
“我要收工了。拜拜,安,晚安。”许禾赠送给安先生最后一个嗲音,手腕一翻背了包就走。
她扬起的右腕处贴着一贴创可贴,胶布的边缘隐约露出一点红色,安先生能看出那里应该盖着一枚纹身,贴创可贴大约是为了遮盖印记。
许禾扭扭搭搭的走了,她的骨骼轻盈,身材比例仿佛是把普通人纵向拉长了一般。安先生不禁想到了骨骼中空的禽类,比如长腿细颈的鹤,轻盈却笔直。这样的身子扛着蓬大的红头发,像夸张的红头火柴棒。室内的灯光零星暗沉,Susan红橙蓝绿的错乱衣服在古朴幽静的咖啡厅里,绚烂得仿佛默剧背景里的小丑,艳丽又滑稽。
小喧哗落幕,安先生面前是两个空座位、三杯凉饮。安总无聊了,拿出手机拨通了小欣的电话,猜着这通电话应该会直接恶狠狠的摔断。他又想起“苏三”口中“蜡笔小新”的尊称,不禁低笑出了声。
没想到电话很快被接起了。裴欣对于他,总是说不出一个“不”字的,无论他怎么对她。安先生心里还是软了一下,用了罕见的低姿态语调赔礼:“裴欣,别生气,Susan是个做演员的朋友,带她来是给你逗个乐子的…”
暴走在浓稠夜色里的裴欣强忍着火气听他说完,眼角隐隐的泪光生生的被逼回到泪腺里,她尖着嗓子吼回去:“安喻!你去死吧!”
随即电话被挂断,符合了安总最初的预想。
安喻冷不防的被尖利的女声刺得耳膜疼,摇摇头,挂了线。
这样一个清静又晴朗的夜晚,月色疏朗人影稀落,是应该珍惜的。每时每刻泡在纷争堆里的安喻恍然觉察到自己是处于片刻的清宁间,便对侍应生打个响指点了杯烈酒,一个人自饮自酌。他独自肆意在酒意里,眉间平展,似乎专注的在想事情,又似乎什么都没在想,万事没兴趣、更加无所谓。
3
离开的许禾子就没这么轻松惬意了,她经过吧台时瞧了一眼戴着红色鸭舌帽的侍应生,他正放下手中的调羹弯腰拿东西。许禾晃晃荡荡的继续向楼梯口走去,而在迈下第一级台阶的时候脚下节奏陡然一变,三步并两步、猫一样掠下旋转楼梯,直奔一楼大堂的洗手间。
洗手间里没人,许禾飞快的把假发套拽下来扔进垃圾桶里,赫然露出一头短的不能再短的黑发。拽张纸擦掉口红,她从挎包里翻出顶宽檐花盆帽扣在头上。
找到黑布包上的几粒摁扣,许禾双手向外大力一扯,随着摁扣崩开的声音布包被扯开,她抖了抖穿在身上,黑布包已然成了一件无袖的风衣裙,长度恰能遮住红短裙。最后弯腰把橘黄色丝袜卷到大腿根——许禾子改头换面完毕。
对着镜子看看身上没破绽,她把帽檐拽低挡住大半个脸,然后推门出去了。
大厅敞亮空阔,全方位的灯光像手术室里的无影灯,照的人无所遁形。她果然看到了那位红帽子侍应生,他从楼上追了下来,正躲在楼梯边的阴影里四下张望着。“小红帽”藏在腿后的一只手里拿着部相机,因为镜头太长不住,露出边角来才被许禾子看到。
她居然被人盯梢了。
这种情况不是经常遇到,但只要发生就说明问题比较大。许禾沉沉的叹口气,双手抄兜在风衣兜里向外走。
小红帽的双眼还在满大堂的扑来扑去,找红头发、红短裙、橘黄色袜子的女人。
走过小红帽眼皮底下的许禾还觉得这事很费解:今晚不过是接了个帮人吵架的小单子,比起离婚分割财产之类实在是芝麻般大小,怎么能惊动到私家侦探这种级别的人来跟踪她?
出了酒店的门许禾就不敢再晃悠了,不顾形象的一路狂奔到街角的胡同里,那里藏着她的逃亡工具——一辆浅草绿色的QQ二手车。
许禾踩着油门喷着青烟回了家,室友木瓜的房门紧关着,门下的边沿露出一线光来,她还在工作。一身腻汗的许禾蹑手蹑脚的去浴室把自己弄得清爽干净后,回卧室后不忘一丝不苟的点燃一支烟。
铅笔一样的女士烟被她插在烛台的铁针上,更像在烧高香。这是许禾每次收工后必须做的事,对于她来说更是一种仪式——好像只有烧掉点东西才把一件事情彻底完结,她也才算是真正的变回了她自己。
今晚的烟让许禾隐隐的犯嘀咕——正是等安先生时被她嚼成口香糖的那支,奈何这是最后一支烟,她只得将就。青蒙蒙的烟气顺着气流散出窗外散了个干净后,许禾这才歇了心,爬上床安然入睡。
可第二天,许禾就发现这炷高香真是白烧了,她居然在明晃晃的闹市遇到了安先生,虽然这真的是最普通的一天,普通到除了遇见安先生,她就会彻底忘记的一天。
当然,也怪她贪小便宜。早晨出门晨练时小区门口有人在散发代金券的,许禾被热情的塞了好几张,于是中午她就兴冲冲的奔了这家馆子来。
虽然上菜太慢等的她五脏焦灼,但口味还是不错的,就在不经意的抬头间许禾看到桌对面大喇喇的坐着昨晚的安先生,他正饶有兴味的看着她吃饭,如神降天兵一样的鬼祟突然。
她那可怕的预感这次居然再次灵验…
安喻是在路边的车位下车,司机停好车就盯着中餐馆临街的落地窗看,那眼神分明是瞧见了美人看得津津有味。安喻暗笑,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遮掩的林荫把阳光的斑点压在了街边餐厅的玻璃墙上,明净的玻璃后面是个醒目的少年,五官精致脸庞白皙,黑亮的短发,乍一看雌雄莫辩。正是这种介于男女之间的中性感让她与周遭融不在一起,何况她还是独来独往一副不在乎的劲头。
安喻也不由得多看了几眼,他的眼毒,瞧得出宽大的T恤和牛仔裤下是副玲珑苗条的好身材。
那孩子在等餐,不耐烦的样子像刚被父母老师教导过的高中生,对全世界都不爱搭理的怄着闷气。那张脸的轮廓让安喻有奇异的熟悉感,他生了好奇的心,想探个究竟,索性抬腿进了闹哄哄的中餐厅,坐在了她对面。
但下一秒安喻就意外到兴奋了,异常庆幸自己走进了这家店:随着那“孩子”用筷子的节奏,隐隐约约能看到她右手手腕外侧有块红色,是一处比硬币还小的精巧纹身。他陡的就想起昨晚的Susan,她是在这个位置贴了一条创可贴…
安喻敢笃定她就是她,不过他轻呼她的时候语气还是试探性的:“Susan?”
“Susan”没反应,不抬头、不看他、连筷子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