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觉屋里又多出来一个人,张歆涣散的神志才集中起来。从没觉得自己想象力丰富,这梦怎么做得越来越大?好像越来越复杂了。
吴望淮一边听着刘嬷嬷和丫鬟焦急地说明询问,一边仔细切脉,一边留意病人神情。见她一双滴溜溜的眼睛满是好奇,上上下下地打量自己,留意着自己一举一动,不知怎么想起第一回见到她的情形。那是她刚到常家不久,跟在常大小姐身边出来见客,又随着常大小姐唤自己吴大哥。那是多少年前了?她当时也就六七岁吧?
吴望淮猛地察觉不对,越发仔细地观察。她很安静,始终不言不语,可显然不呆不傻,目光沉稳,若有所思,仿佛事不关己,看着他们犹如陌生人。拿不准是真忘了这些人和事,还是——吴望淮当然不会相信她先前摔跤受伤,会是简单的失足。
沉吟片刻,吴望淮对这屋里也许唯一真正关心她的刘嬷嬷说:“脉搏沉稳有力,气色也好。依我看,就是汤药也可停了,饮食起居注意些,好好调养就是。”
“那就好,只是,怎么不认得人了?莫不是那一跤摔了头?”
听见“汤药可停”,她脸上分明闪过一丝极快的喜悦,吴望淮心中越发有数:“那一跤可不是摔了头?一时想不起来也是有的。我看姨奶奶眼神明澈,想必心里都是明白的。”
刘嬷嬷看看大夫,瞧瞧病人,约摸也明白了几分。
吴望淮迟疑一下,望着床上的病人,恳切劝道:“玉婕,你从前唤我大哥,我今日就赧颜说上几句。不管旁人如何,身子是你自己的,你腹中的孩子也是你自己的。你父母双亡,如今常家也没人了,段爷不是无情无义的人,无论如何,不会薄待于你。你且放宽心,好好休养,平平安安把孩子生下来,这世上便多了一个亲人,将来也有依靠。”
不明白这里自己怎么另有了个名字,可显然对方这番话是对着自己说的,又是好心好意为自己着想,张歆于人情世故上不甚通达,却从不怠慢别人的善意,心不在焉,还是本能地微笑点头,慢了几拍才捡出关键字——
“孩子?!”张歆目瞪口呆,终于破功冒出一句话。
“哎呀,你还不知道呢。”刘嬷嬷喜滋滋地在床边坐下:“你有了身孕,快两个月了。你也太不小心,这么要紧的事,也不知道留意,差点儿…”
出至外间,才知道段世昌已经赶回来,不知听了多久。想想自己一片好意,劝周氏那番话也合情合理,并无不妥,吴望淮心下坦然。
见礼寒暄一番,段世昌问出他最关心的问题:“胎儿,可还稳当?”
“目下,胎儿很稳当。大人也很好。”吴望淮含笑看着段世昌:“段爷若信我,还请记得一句话:母亲好,孩子才能好。”
吴常两家交情深厚,如今,原先常府算得上主人的,除了他,只有玉婕一人。他虽是正经姑爷,在吴家看来却是外人。玉婕不姓常,没有常氏血缘,却是吴家关心的人。玉婕腹中是他的子嗣,能得吴氏医馆上心,是玉婕的福气,也是他的运气。段世昌忙道:“世昌记下了。有劳吴兄费心。待玉婕好起来,叫她过去给吴老太爷请安道谢。”又要留吴望淮吃酒。
吴望淮忙道:“不了,我馆中还有病人,恐怕忙不过来,还要回去看看。段爷的心意我代父亲领了。姨奶奶身子要紧,小心保养才是。来日方长。”
段世昌送到小院门口,命重阳亲自送出大门,自己又转回内室。
张歆还在发呆中,被刘嬷嬷悄悄推了一下,才发觉又出现了一个新人物,好象应该是她在这梦里的“夫君”。
通过目测比较判断,身量算比较高的,不胖不瘦,结实灵活型,剑眉朗目,鼻直口方,够得上英俊,外形好,看样子也有内涵,符合不少女子的理想。可在张歆看来,说不清哪里不对劲,不喜欢。这不仅出于她对男人一向的成见,更因为得知自己是他的“妾”,也许还是之一,不痛快。
段世昌在外间听到一些,见她也不行礼也不招呼,看自己有如打量一个陌生人,疏离批判,倒不十分意外,只是有点难堪,皱着眉带了几分责备地望回去,留意着她脸上细微的变化。
她并无一丝羞涩或者惊慌,仍是直眉瞪眼地盯着他看,冷淡地审视一阵,好似失去了兴趣,掉开目光,一言不发地转而注视起床边站着的紫薇。
段世昌眉头皱得更紧,轻咳一声。
刘嬷嬷并紫薇白芍慌张不安起来。刘嬷嬷又推了张歆一把,挤眉弄眼。
张歆扭头,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才望向段世昌,迟疑了一下,开口:“你,有事吗?”不是她存心摆谱,实在是不知该做什么说什么,才选择什么也不做。不知哪个天外飞来的灵感,让她在梦中把自己设计成了“姨奶奶”,可她真不知道“姨奶奶”该怎么说话做事。
段世昌的脸色很难看,弄不清她是真的摔到头,一时忘了他,还是有意借故赌气,不管哪一样,都让他很不满,想到她腹中差点流失,好容易才保住的胎儿,又把这不满生生压下去,温言说:“我让英儿搬到月桂那院去了,你几时想她,就叫她过来请安。你身子要紧,好生安养,想吃什么要什么,叫丫头去找管家。旁的事,都不需操心。”
说完这话,他紧紧地看住她。边上三人也看着她,等着。
看来,她必须参与。张歆从善如流地“哦”了一声,心里却在分析他的话。英儿是谁?难道说除了肚子里这个,她还有一个孩子?那月桂,莫不是他另一个妾?这梦怎么这么复杂?还越滚越大,没完没了?
好半天等不来她第二个字,段世昌恼火,又有点不安,心里竟觉得一些多少年不曾有过的无措。
外面一阵低语。端午走进来,到段世昌身边,垂头禀告:“月姨奶奶派了珠儿过来说,大小姐早上在院里玩了一会儿,大约吹了风,有些咳嗽,问大爷要不要过去看看。”
“晓得了。”段世昌站起来:“玉婕,你好好休养。刘嬷嬷,有劳。紫薇白芍,好生服侍,不得有错。”
在窗口看着段世昌出了院子,白芍撇撇嘴,看着紫薇笑:“月姨奶奶好容易接了大小姐过去,可真仔细!一天三趟有事来请大爷过去。紫薇姐姐这下可该放心了!”
紫薇紧抿着嘴,垂头不语。
“白芍,你是伺候姨奶奶的,还是来磕牙的?看姨奶奶好性儿,也学着不把姨奶奶放在眼里么?”刘嬷嬷板起脸教训。紫薇白芍都是原先常府的丫头。白芍还是常府家生子,刘嬷嬷丈夫表姐的孙女儿。刘嬷嬷教训起来自然不客气。
白芍口中说着:“我错了。”眼里毫无认错的意思。
紫薇脸色灰白,头垂得更低。
困惑苦思中的张歆抬起头,来回打量三人。
张歆(上)
先前睡得太多,数了几千头羊,做过全身肌肉的紧张放松,尝试过冥想,还是睡不着,黑灯瞎火中,张歆瞪大眼盯着看不见的帐顶花纹出神。
这不是梦!至少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梦!梦里不会有失眠,不会有这么真实又丰富的感官体验。她脑中生出来的梦,不可能超越她的知识和思想,不会赋予自己全新的身份和名字。不可能全是陌生人,还眉目清晰,性格各异。不可能情节庞杂,还脉络清楚。
到底是怎么回事?仔仔细细在记忆中探寻着,分析着,张歆得出一个悲伤的结论——莫非她死了?过劳死?
“过劳死”早就不是什么新鲜词。张歆听说过的,拐弯抹角能打听出姓名住址前因后果愿意的话可以与遗属会面的就有近十起,其中有一个还曾短暂合作。这只是猝死,还不包括疲劳驾车引起车祸害人害己,发现时已经是晚期癌症,胃出血,胆结石等等因为工作强度大间接引起的死亡负伤事件。
不过,张歆从来没想到自己会过劳死,尤其不相信“猝死”会发生在她身上。听说过的无先兆猝死,差不多都是男的。相对而言,女性心血管出问题的比例就小,身体耐受力强,比较善于给自己减压,一般不会为了荣誉面子就把自己当牲口使唤。她自己两边家族多是长寿的,没有心血管疾病和癌症家族史。她自己除了不能持之以恒外,生活习惯良好,无不良嗜好。只要条件允许,她会自己下厨,做些简单有效的运动,保证八小时睡眠时间,外加把之前欠的补回来。工作是做熟了的,她的老板也都知道她挣钱是为了玩乐,不属于野心勃勃的,能偷懒的地方绝不勤快,一般也不多给她加压。也有紧张的时候,可大半日子都混得还算轻松。
这回这样连着一周高速运转,最后四十个小时不停机,是少有的事,也不全是工作的缘故。之前她度了半个多月假,以为回家还有一天可以休整,贪看航班上提供的电影,就没怎么睡觉。结果一下飞机打开手机就看到老板留言。原先跟这个项目的出了严重车祸,人虽清醒了,需得在医院住上几个月。正好她去休假前把原先的手头项目结了,正闲着,替补的机会就落到了她头上。同老板及那同事的关系不错,人家也信任她,没道理不接。
赶着看完相关资料,与团队见面通电话讨论,再与老板和同事通了个气,大家都觉得不该有大什么问题,就差人过去,一起坐下敲定文件,签字而已。
想起这边两个朋友,快两年没见,张歆试探着打了两个电话。两人都非常热情,要请她吃饭,为她接风。以为这趟差不过走个过场,张歆也就欣然答应。这两人还是通过大学男友认识的,一个是他远房表妹,一个是他中学学弟。都快扯证了,张歆突然翻脸,当时闹得很难看,大学里共同的朋友都站在那一边,谴责张歆小题大做,无理取闹。这两个却帮理不帮亲,支持张歆的理由,当然也有调解的意思。张歆和前男友决裂,这两个却还和她保持来往,见了面还是一口一个姐地叫。张歆很喜欢他们两个,也有点感激在心底。
两人带来了各自的未婚夫和女朋友,热热闹闹吃完饭又要去唱歌。不知怎么一语不和,两个男的开始斗酒,接着两个女的也对着喝上了。张歆这个客人,只好在一旁干看着。那四人直闹到人家要关门,才肯散。张歆不放心,打听了地址,开车送他们回家。GPS不靠谱,夜里不容易找到人问路,好容易找到一辆出租车带路。请司机帮忙把四个醉鬼弄上楼,再送她回酒店,天都亮了。洗个澡,灌杯咖啡,就该起来和同事碰头,一起去谈判地点。
和他们估计的一样,没有大问题,可对方在几个小处非常坚持,寸土不让。这边觉得那几处属于细枝末节,可也不愿意就让步。拉锯战由此开始,为了在那几处达成一致,其他地方被拿出来商讨妥协,包括几处数字。一处改动往往意味着多处修正,甚至所有数据的重新评估。本以为走个过场的,变成了一场硬仗。
谈判开始之前,张歆的精力就透支了,完全靠着浓咖啡和偷空打小盹支持下来。真要说过劳猝死,也不是没可能。
最后的记忆是在洗澡,也记不清是盆浴还是淋浴了。洗澡时睡着,呛水窒息也有可能。
也有可能浴室地板沾上水,她不小心滑到,被花岗石台面或者马桶或者地砖瓷砖撞破头。
好像这位姨奶奶就是滑了一下,额头撞在台阶上昏死过去,还差点流产。
这么一步步想下来,张歆差不多确定自己死了,才会来到这里,做了次时髦的“灵魂穿越”。
这种事为什么会发生在她身上?天道酬勤呀!她怎么着也是因为工作才会出这趟差,才会疲劳过度。老天可怜她勤劳肯干,与人为善,给她这第二次生命,第二次机会。
想她张歆一辈子的理想就是好吃好玩,努力工作不过为了赚钱,没能含着银勺出世,没道理花爹妈的养老钱,不工作,哪有钱吃好吃的,到处玩?这回附身在一个富贵夫人,虽然只是个姨奶奶,穿金带玉有人养,一举一动有人服侍,也算弥补一下她生前的辛苦。
至于让她成为姨奶奶,而不是正室夫人,张歆约摸也能想到老天爷的理由。对她不知好歹的一个惩戒吧?
张歆出生在女人可以自由地选丈夫,任性地挑男人的时代。她挑选丈夫的标准还要比大部分女性苛刻——长相不能太好也不能差,身高不能太高也不能矮,家境不能太好也不能不好,学历才能堪与她比肩,自信却不能自负,言谈有物又不能油嘴滑舌,处事圆滑又能坚持原则,年纪与她相仿,健康干净,价值取向和她一致,兴趣爱好还得和她有相通之处。张歆自觉得作为终身伴侣的人选,这些只是最低要求。可别人都说张歆要求太多,标准太高,这样的好男人不容易找,遇到了一定要珍惜。
张歆还真遇到了,还是两个,却放弃了。
第一个是大学男友,高大阳光帅气,有几次被女生表白的经验,一次聚会相遇,也不知怎么就看上了外表并不起眼的张歆,很快和暧昧了一阵的同班漂亮女生划清界限,一心一意追求张歆。男孩选择去做容易出头的销售工作,交际场中始终洁身自好,没结婚先落了个“妻管严”。同进同出,双宿双飞,自然而然开始谈婚论嫁。都约好时间要去办证了,张歆突然收到男友和一个浓妆艳抹女子拥抱热吻的照片。男友承认一次招待客户,喝了不少酒,在客户和同事半起哄半逼迫的情况下,和一个陪酒女郎逢场作戏了一番,仅仅是一个法式深吻,没有更进一步的举动。在张歆的追问下,男友承认还有几次这样的逢场作戏,赌咒发誓仅此而已,除了张歆,不曾与任何女子发生过深度液体交换。
事实证明,要遇到一个与张歆思维合拍的人,真不容易!张歆想的不是发生了什么,没发生什么。她想到的是人的口腔里可能带有多少种病毒,多少种细菌,还可能有寄生虫卵,一个三陪女郎可能和多少个男人还可能包括某些女人发生深度或者浅度的液体交换,这些会与三陪女郎进行液体交换的人群又会与多少其他人等进行这种交换。这世上已经有多少种传染性病菌,又有多少种在变异形成中,其中包括多少种可能影响甚至毁掉一个人一生的疾病。这些病菌有可能存在于一个三陪女郎的□中。如果她的男友与这个女人逢场作戏一番,没于做足杀菌消毒,没有经过足够的观察期,而她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与之发生亲密接触,不巧她的口腔壁那天守卫不严密,那些病菌就有可能进入她的身体…不用再往下想,张歆已经不寒而栗。
他对这件事,对逢场作戏这回事不以为意的态度也让张歆警觉。没道理阻止他发展事业,可他所处的人群环境,潜移默化地影响着改变着他。偶然逢场作戏发展到深度液体交换很可能只是早晚的事。
多少苦口婆心,多少晓之以理,动之以情,都不能软化张歆的顽固任性。被张歆放弃的男友,仍是大多数人眼里的好男人,潜力股,不到一年,就高调幸福地挽着容貌身材至少比张歆高两个档次年纪又轻了几岁的娇羞新娘步入围城,并且很快升级为人父。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快一万字,才9条评论,100点击。虽然才刚刚开始,感觉很惨淡呢。一瓢冷水啊!
俺有家有口的,不混群啊,论坛啊,没地方做广告。只好希望来这里的读者帮忙广而告之。
现有一点存货。周一到周六,每天三千字左右,可以保证两到三周。想着给朋友送份新春小礼,有空就尽力码着。加上目前的劲头,估计可以保证近一个月的更新。
俺总是这样,会冒出创作的冲动,但缺乏毅力,没有足够的鞭策和鼓励,很难坚持下去。《清风》能后坚持到最后,真不是我一人的功劳!
这个文一定会结。前一半正剧的《扬州篇》写完个七七八八没问题。姑娘们要是不大力支持,后一半喜剧的《泉州篇》说不定就浓缩在后记里成为两句话了。
实话实说哈。
张歆(下)
张歆也不失落。介绍人带来另一位优秀男青年,学历事业比前男友只强不弱,其他条件也只高不低,工作和性格的关系,涉足风月场合的机会比张歆自己还少不多。这么齐整的羊羔怎会落到她嘴边?张歆一度怀疑别有隐情,后来知道对方和自己一样生理上和心理上有些洁癖,曾经相恋多年女友因为他工作繁忙有所冷落红杏出墙,使他痛定之余,对未来妻子的独立性和原则性提出了高标准严要求,最中意的就是张歆这些方面的固执。
交往半年多,相处还算愉快,在双方父母催促下开始准备婚事了,张歆猛然发现婆媳矛盾就在眼前。未婚夫是独子,父亲几年前去世,母亲心脏不好,有高血压和心绞痛病史,搬来和儿子住在一起。先前见过几次,彼此都很客气,感觉未来婆母是个温和的知识女性,话不多,细心周到,应该不难相处。商议准备婚礼的过程中,接触多了,发觉未来婆母个性很强,喜欢为小辈拿主意,一切以儿子为中心,对未来媳妇的期待就是照顾好儿子,将来教养好孙子,委婉地劝说张歆婚后在事业上不必太要强,不要太辛苦。她提供的都是建议和参考,说法也很婉转,让人生不出什么反感,也没有一定要张歆接受什么做什么。可这些具体到细微的意见让张歆清楚地了解她的期待她的喜恶,让张歆感到压力。未婚夫却说:“妈也就是一说,不想听就不听,犯不着放在心上,更别和她顶嘴生气”。
张歆从来不真是个听大人话的乖孩子,十八岁离开家就基本上独立生活,什么事都是自己拿主意,不大知道怎么和长辈耍太极。想和婆母分开过,在近处置个房子,请个保姆陪伴照看她,又被未婚夫否决:“这么做妈会伤心的,你我都忙,有妈帮着照看家里,不好吗?”张歆想来想去,不愿委屈自己,又怕刺激婆母犯心脏病。这个媳妇职位好像超过了她的能力范围,虽然惋惜,还是忍痛割爱,请对方另寻高人。
从这以后,张歆的挑剔出了名,再也无人问津。好在她自己也受了点刺激,破灭了对男人的幻想,一门心思自立自强,赚够钱,过好自己的日子,就算被人当面指指点点,也不放在心上。
眼看早结婚的女友有些婚姻破裂,带着一颗创伤的心,和幼小的孩子开始单亲妈妈的艰难生涯,张歆还有些庆幸自己没有太早步入围城,至少事业没被耽误,也没受伤。她决定不结婚,却想有个亲生孩子。
这个念头来自女性生物钟的警告:她的生育年限不多了。也由于前任未来婆母一次次向往的念叨:“等你们有了孩子…”
其实让前任未婚夫做孩子的父亲,还真是不错的主意。张歆还真想过先结婚,等有了孩子再离婚,或者干脆从他那里借种,只是估计那男人是个有责任心的,不会任由她带走孩子,他母亲的心脏更是经不住她这么折腾。
有精子库,女人也不是非要靠男人才能生出孩子。只是,虽然观念进步开放了很多,在中国,未婚生子,还是没有父亲的孩子,还是过于异类了。没对人说过,可最后两三年,张歆生活赚钱都有了目标——挣够攒够钱,找个平静安宁的地方,生个孩子,做单身妈妈去。只可惜,心愿没能达成,身体先玩完了!
也没真玩完,附身的这位姨奶奶不是怀孕了吗?那孩子差点流产随真正的姨奶奶去了,存活下来,难道不是老天爷送给她的?
没当成正室夫人,也不是坏事。小妾的工作只是伺候好夫主,正室夫人的职责范围大多了。她不懂姨奶奶该怎么说话做事,更不知道怎么当当家奶奶。小妾的命运比较惨,碰上个阴险恶毒的大妇,弄不好怎么死的都不知道。生的孩子也归大妇,还不能管自己叫妈。反正,张歆是不会安分留在这里做妾的,不必在意这些问题。
眼下,她肚子里有孩子,是个护身符。这宅子里还有个得宠嚣张的月姨奶奶。暂时,很安全。
放下这头,张歆想到父母姐姐。十八岁离开家乡,一年回去一两次,每次住不了几天,一周打两三次电话,多半说个二十来分钟就挂了。她这么个女儿,对于父母来说,有也和没有差不多吧?从小乖张惹事,孝顺照顾不了他们,只让他们担心又没办法。
即使这样,知道她在某处好好活着,是他们的安慰和期望。听说她死了,还不知会多么伤心。事已至此,没什么办法可想,只希望父母子女之间一点灵犀,能让他们感觉到她在这边还“活”着,会活得很好。好在他们身边还有姐姐和两个可爱的外甥女。
张歆暗暗算算,也有些欢喜。她生前买过四份人寿保险,总保额很可观。抹不开情面给熟人帮忙,也是想着自己旅行太多,怕不知几时可能遇上万一。受益人,前面两份分别是父母,后面两份都是姐姐张音。她的那套房子,贷款快还清了,升值了不少。还有些投资和积蓄。她没有配偶孩子,遗产继承人是父母双亲。林林总总算下来,她能留给父母姐姐不少钱。父母经济独立宽裕,并不需要她这些钱,如果姐姐需要,自然会用来帮助姐姐。
张家两姐妹。姐姐张音,从小就是三好学生班干部,聪明好学,品学兼优,心存大志,却在大学里遇见命定的那个人,从此收起翅膀,乖乖做了贤妻良母。妹妹张歆,从小不求上进,得过且过,人生最大愿望就是“走遍五湖四海,吃遍四面八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