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蓦地转身,目光炯炯注视三人:“此等掌天下绝密之机会千载难逢,功名利禄正在此一举,你们莫非还有疑问?”
“不敢!”三人齐声道,“愿听楼主差遣!”
“传我谕令,”傅听欢复又转身。他深吸了一口气,这一口气吸尽了天下的宏图霸业;他又吐出一口气,这一口气吐完了平生的虎狼之心,“即刻准备,守在山河册进京要道,不惜一切代价,夺取《山河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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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辆马车载着一些江南的山货,正在一条人迹罕至的小路上缓缓前行。
这些马车由劣质的黄马拉着,车厢上蒙着素面的青油布,不管是跟车的跑腿还是驾车的车夫,都是清一色的土黄短褂打扮,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
这些马车正往前方千岁林的方向走去。
千岁林后有还有一个渡口,叫做蛙口渡。蛙口渡渡的就是津江,津江正是划分中原南北的一条长江大流!
这一行人只要过了津江,就算是从南方到了北方,这样再一连走上十数日的功夫,也就他们最终的目的地,可以将车上的所有货物都卸下来了。
行路的中途因为一些意外,原计划中午到达的千岁林在真正到达的时候已是黄昏,领队的人站在幽幽暗暗的林子钱踟蹰了片刻,还是谨记“逢林莫入”的警示,不再赶着最后的时间前往蛙口渡,而是调转马头,偏转方向,又向旁行了约二三里的地,来到千岁林不远处的一间庙里。
这是一间已经荒废了的寺庙,或许是因为经常被旅人当作临时停留地点的缘故,里头倒还算干净,正中间也有架好的已熄灭的火堆留存。
领头之人从马车上下来,指挥着车队众人准备扎营之后,亲自来到一辆马车前,刚刚按下了自己的腰,还没来得及说话,那马车的帘子就被一只修长的手自内挑起,而后手的主人一步迈出,下了马车。
这时那迎上来的人方才弯下自己的腰,恭敬的声音也随着溢出喉咙:“殿下,深夜入林不够安全。今日且在这里休息一晚,明日天光大亮之时我们再入千岁林,渡过蛙口渡,如此就进了北方的地界,各州府的护卫也能及时联络起来…”
自马车下来的人转过了脸。
其高眉深目,悬鼻薄唇,正是本该留在京师的萧见深!在萧见深之后,又有另外一人自马车中下来,这一人做书生打扮,容貌俊秀,眉宇间一股朗朗正气,乃是之前曾与萧见深面对面交谈的方谦心。而亲自赶车带队的人自不用说,当然是一力看好方谦心,将方谦心引荐给萧见深的骆守宁。
这三人先后走进寺庙之中,在收拾出的一块地方席地而坐,正在低声交谈。
四野空旷,反而叫那有心之人无法偷窥。
在寺庙不远处的千岁林中,属于萧见深的面孔甫一出现,埋伏这里的人群中就有一人缩了缩瞳孔。
这人所站的位置正是领头之位,他方才因吃惊而有所表现,身旁的人就悄声道:“楼主,太子的出现并不在我们的计划之中,这一次我们是否继续——”
太阳落了山,万千瑞丝也被随之抽走。天沉沉地罩下来,连带着傅听欢的脸色也有些阴晴不定。
他缓缓说:“萧见深武艺高深,出世人之预料;他骤然出现于此地,事情确实有些棘手了…”但这样的沉寂不过一两息,他的声音很快平复下去,就像刚才的烦恼并不曾出现一样,“原计划不做改变。萧见深由我来处理。子夜时分,即刻动手!”
这是今夜最后的安宁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吃完了晚饭的众人已一个个搭好铺盖在庙中休息,连拉车的马也站着闭上了眼睛,似乎正在小憩。
这时夜风中送来了一丝寒凉的味道,那不是天气的冰冷,而是刀锋的森冷。
在盘膝坐于地上的萧见深睁开眼睛的那一刹那,轰隆一声巨响,破庙的天顶被巨力轰开,黑衣人与霹雳弹一同自天空落之庙中。霹雳弹还在半空的时候就滚出浓浓灰烟,骆守宁的冷喝在浓烟中同时响起:“闭气!保护太子!”
这满屋子的人中若有真有一个不需要保护的,那毫无疑问正是萧见深。
在浓烟滚滚而起的时候,他已经闭上了眼睛,于是传入耳中的声音就在此瞬间以成倍的结果放大。
他默默数着跳进庙中的敌人。
从上空来的并不多,三个;从正门来的,四个;从窗户进入的,两个。
一柄古朴的长剑正悬于萧见深的腰际。
这乃是萧破天赖以成名,有号一剑可破日月的逐日剑。
但这一次萧见深似乎没有动用这柄剑的打算。他在浓烟与漆黑之中脚踏乾坤之步,并指如剑,如同挥毫泼墨一般写意的一旋身一抬臂,便是其中黑暗中一个敌人的倒下!
没有人是他一合之敌。自天独聂齐光死后,江湖中再难找出能叫浪子脚步稍停之辈。
他不紧不慢地踏着八极乾坤步,身形如雾似影般在庙中腾转,默数道:一、二、三…
而此时不过一个呼吸之间。
在第二个呼吸之间,他转向了自己听见的第四个人。
但正是这个时候,黑暗中突然新增了一个熟悉的呼吸声,而熟悉的呼吸声之后是更为熟悉的人声:“见深——”
浓烟似被一双看不见的手拂开了。
萧见深蓦地睁开眼睛,就见傅听欢已站在自己不足一尺之距。
对方的眉间没有任何焦灼,正向他伸出手,还意态轻松地调笑招呼道:“日前发现你突然来了江南,本想给你一个惊喜,没想到你被人跟踪围杀,倒给了我一个惊喜。”顿了顿,又问,“要不要我帮忙?不过看起来倒不太需要…”
这刹那之间,傅听欢已将一切都说完。萧见深心中有些模糊的意外之情,但足下的脚步已不由停止,任由傅听欢的手臂碰触到自己的肩膀。
但就在他停下脚步的这一电光石火之间,本落向他肩膀的手在半空中诡异一折,轻轻地落在了他的胸口之上。藏在的腕间的手里剑,也于同时之间,插入萧见深的胸膛。
这极细的一剑以迅雷不回之势分割血肉,给人的感觉却极温柔,极轻快。
像情人间的吻。
像傅听欢。
第36章 章 三六
这一点由剑锋所带来的寒凉自心底升起,如同数次以来他所接触的傅听欢柔软的唇。
然而这样的相似不过一刹。
一刹之后,寒凉在心头倏忽炸裂,于是疼痛如浪潮席卷而来,可这样的浪潮也仅仅是个开始,间不容发将手里剑刺入萧见深胸口的傅听欢同时毫不犹豫地将这柄剑狠狠拔出,在拔出的这一瞬间,他已拿到了他想要的东西!
那本厚重得完全让人无法忽视,已被萧见深之心头血染红了一块表皮的《山河册》!
两人的目光在黑暗与浓烟中相对。
萧见深看见那一双眼睛亮得惊人,像漫长前路里仅有的两盏灯。
两盏写满野心与*的灯。
它们太亮,以至于淹没了其余的一切。
锐利的剑锋自萧见深胸口处抽出,傅听欢一刻不停,吹响撤退的口哨,带着人转身就走!
而在这浓烟之中,萧见深因对方的力量而踉跄倒退一步,还没有站稳身子,就被自旁边急急伸出的一双手给扶住,与这双焦急的手一起的,还有那同样焦虑紧张的声音:“殿下,您受伤了?——”
袭击之人已撤离得干干净净。烟雾被驱散,火折子将熄灭的火堆重新点燃,光明再一次降临。
萧见深一手按住胸口站在破庙的正中央,疼痛这时已微不足道,伤口周围的肌肉也正在萧见深的控制下缩紧,再点了附近的几个*道,不用上药,自胸腔处淌出的鲜血也已经缓缓止住了。
但哪怕如此,也足以让骆守宁紧张得连声音都变调了:“殿下——”
“一点小伤,不用大惊小怪。”萧见深道。他面上并无太多痛楚之态,只是唇色较往常白了一两分。他环视四周,见因时间短暂,周围除了自己之外并无什么伤亡,最重的也不过是一个在浓烟中乱跑而自己撞到马车车壁上,头磕出了一个大包的倒霉之辈而已。料想傅听欢自见了他之后就断定自己所要东西在他身上,因此先前种种不过造势,对其他人也只是虚晃一枪。
他呼出一口气。这一口气将仅剩下的那一点痛楚也自体内派遣而出。
傅听欢的出现以及行为让他惊讶。
但惊讶之后,萧见深的心曲并不曾因此而乱。他依旧能够冷静地思索着一切,并且对骆守宁说:“账册虽然被夺,好在人员没有伤亡,计划不变,明日继续往千岁林及蛙口渡走,过江进入北方。然后以我手令联系一路州府,着人前来护送。同时联络飞鹰部,调查今日刺杀一事——”
他停顿了一下,似在思索,而后说:“调查此事中,与危楼合作之辈、幕后真正主持着这一切的,究竟是谁。”
“是!”骆守宁肃然应声,应声之后方才略带疑惑地询问,“殿下知方才之人是谁?为何还能断定他们必有合作之辈?”
“那是危楼楼主傅听欢。”萧见深道,他若有所指,“一份收集田地归属的账册,对于江湖中人有什么意义?侠以武犯禁,孤若要收拾江湖中人,难道还会从他们圈地占田这不痛不痒的事情上下手?唯有像孤等之辈,方才苦心孤诣,不惜花费,想要掌握天下田亩之数,弄清朝野贪腐之人。”
骆守宁豁然开朗!他已不是第一次这样佩服萧见深了。但眼见着萧见深胸口晕出的红迹,他还是心忧不止,连连劝道:“殿下此时不宜再劳神,且先休息再说,等明日过了津江立刻延医诊治。”
萧见深并不答话,自去原位坐下休息。
骆守宁正待跟上前查看萧见深的伤势,却听脚步声自后传来,转头一看,乃是方谦心拿了干净的衣物,又提了烧开的水过来。
他一时愕住,就见方谦心虽自自己前面走过,却连半丝的余光都没有分在他身上,只飞快地来到萧见深身前,单膝跪下,小心翼翼地帮人除了衣物,露出受伤的胸膛,便见那如冷玉般劲实之处,一道足有成人手指那样长伤口呈现在火光之下。
像一缕透心而过的红线。
“殿下…”方谦心的声音紧绷得似乎哽住。
但这样的哽咽没有继续下去。他很快闭了嘴,沉默着用布沾水,开始小心翼翼地清理起萧见深伤口其余地方的血迹来。
夜终于彻底安静了下去。
而在这同一轮月亮照耀下的安静的夜里,傅听欢带着众人一路疾驰,先回危楼做整顿部署,再拿着账册,去黄泉宫与黄泉人见面!
依旧是之前曾来过的地方,依旧是之前曾见过的人。
当傅听欢再次和闻紫奇一起来到这黄泉宫地宫之内时,墙后的黄泉人声音里终于多了一些急迫:“楼主果然不凡,竟真拿到了这本账册!请楼主先把账册与我一观!”
傅听欢却不为所动,只站在当场笑道:“这账册乃是一页页的死板字句,若我现在就这么给你一看,你当场就将这整本书的东西给记住了…那我到时可去向谁要那江南十六路车马行啊?”
黄泉人的急迫之态顿时一收,墙后静默片刻,黄泉人笑道:“十六路车马行我可先交予楼主。只是交割也须时间,若楼主要这样交易,恐怕楼主就不得不在我这黄泉地宫做客些许时日了。”
傅听欢轻轻地笑:“若我也不愿这样呢?”
黄泉人怫然不悦:“这也不好,那也不好,也不知傅楼主究竟是何打算,可是不想做这笔生意了?傅楼主可要仔细想好,这天下间能一口气且愿意一口气给楼主十六路车马行的,撇开我黄泉宫就再无第二人了!”
傅听欢便纵声长笑:“不错,这比生意够好又不够好!江南十六路我要,账册我要,你这黄泉宫,我也要!”
“傅听欢,你找死——”黄泉人又惊又怒,但话音方落,喊杀之声就透过了这浸漫千百载的岁月的地宫,在黄泉人耳边响起!
“这——”他一时惊疑。
傅听欢又冷笑:“你只以为这黄泉宫的龟壳子如何坚硬,却忘了再坚硬的龟壳子都是让人打破的!”说罢伸手在石室内一按,竟叫石室中的一面墙自中分裂,向两侧滑开!
刹那间,同样身穿黑色长袍脸覆银色面具的黄泉人出现在傅听欢身前!黄泉人虽惊恐愤怒,却避无可避,便立时自斗篷中取出一对半月弯钩状的奇形兵器,钩刃尖尖,像蝎子的尾巴,其上泛着蓝光,乃是粹了剧毒的模样。
闻紫奇神色一冷,正要上前,却被傅听欢伸手止住。
傅听欢今日心情很好。他脸上依旧带着惬意的微笑,自怀中取了萧见深给他的白玉箫做兵器前,还有闲心解释上一句话:“我说了,江南十六路,账册,黄泉宫我都要。而你既让我刺了他一剑,我也必要亲手将你千刀万剐,方才好泻这心头之恨。如此待得我拿了账册和黄泉宫回去,也好博他开怀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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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见深的受伤并未影响队伍的行程。
按照计划,渡江之后,骆守宁拿萧见深手令另各州府护持,又秘密联络飞鹰部,密切观察江南危楼的一切动向,在队伍一路安稳回到京师的时候,有关途中夺取账册一事的种种情报也归于萧见深案头。
对于地点的精确选择,对于账册的猜测与重视…所有的一切,都不像江湖中人的手臂,而只有在这京师之中,位高权重的某一位执棋者,方才有足够的人脉与地位知道一切,有足够的理由和手腕处理一切。
他站在窗前,目光透过着重重殿宇,透过着半座城池,落在了某一个方位。
那个方位正住着一位十分受天下读书人尊敬之辈。
…但这些日子里收集上来的证据却并不这样表明。
一条条有关危楼的消息被飞鹰部逐一探出呈递到萧见深眼前。
江南第一楼,下辖十六路车马行,拥有足够的消息来源。
而南运河孙将军传回消息的其中一条,则是贡船的失踪与十六路车马行的联系。
一切的一切,仿佛都在证明着当日的那场刺杀与抢夺,从头到尾都是傅听欢一手操作。
一切都合乎逻辑,证明着他最初的猜测与疑心并不正确。
…但还是有些不妥之处。
萧见深微微拧起了眉。站在窗前的他被天光一照,感觉到一丝晕眩与不舒服。这不舒服正来自于胸膛曾被傅听欢捅伤之处。这十数日的时间里,那一道伤口并未愈合,不止没有愈合,还时时泛起细密如针刺的疼痛。
当日并未见到对方藏在手下之兵器,也许是因为兵器的缘故…
他的手撑在了窗台上,今天的疼痛比往常更剧烈,就像心脏也被人动手给狠狠搅了一下——正在这时,门轻轻地被推开,方谦心自外头走入室内。他站在门扉之处,正是里外的分界线,也是光与暗的交界点。
他逆着光,面容不能看清,却有着能够让人体会的温柔。
紧接着,他一步跨入室内,很快走到萧见深身旁扶住萧见深:“殿下的伤口又痛了?”
“…你知道?”那点痛楚很快消失无踪,萧见深挣脱方谦心的手,说。
“何止是我,骆将军只怕也心中有数,只是不敢宣之于口,大约怕被冠以一个窥探太子起居的罪名?”方谦心含笑说。他早已习惯萧见深日常的冷淡,却依旧亦步亦趋甘之若饴地跟着对方——实则现在的萧见深比之最初,待他早已好了不止一点半点,虽面上一径冷淡,但不管是东宫还是书房重地,不都让他自由出入了?
他跟着萧见深来书桌前坐下,诚恳说:“殿下伤口总痛,恐是当时兵刃奇特之故,殿下还应召宫中太医会证,拟出个治疗之方来才是。”
“此事孤自有分寸。”萧见深道。
方谦心便像往常一样默不作声。但这样的沉默今日却不如往常一样没有后续。
这一回他并不离开,而是走到了萧见深身前,他屈下双腿跪坐在对方脚前,先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一只手放在面前的膝盖上,在感觉那膝盖仅只跳动一次而没有任何其他反应之后,便又把自己的另外一只手放在了这膝盖上。
他端端正正地跪坐好,然后仰起脸看着萧见深。
他身上有一股奇异的松香,这是他今日特意染好了方才来见萧见深的。
他第一次与对方如此接近,周围再没有第三者影响他们,他能够清楚而直接地看见对方眼里一闪而过的茫然…
成功了,他已推不开我了。方谦心微微而笑。他不再如前几日那样战战兢兢不敢多行一步不敢多说一句,而是恢复了自己的本性,慢条斯理道:“我知殿下对危楼楼主之心意,但殿下坐拥天下,想要什么人而不可得?傅听欢不屑殿下,乃是他瞎了眼;傅听欢刺伤殿下,乃是他烂了心;而这世上还有诸多不瞎眼,不烂心之人,做尽所有,也只求殿下垂眸一顾。”
方谦心直起了身。
他的手试探性地环上了萧见深的腰部,萧见深没有拒绝;他就再进一步,伸手摸上对方那让人望之生畏、不可亵玩的面孔,萧见深还是没有拒绝。
他便只觉心中滚烫。
他深吸了一口气,开始亲吻对方的眉眼与嘴唇,他喃喃着说:“若能与殿下一夕欢愉,生死亦在等闲之间;殿下恐不知我之身份与目的,然而有了殿下,这身份这目的又有何要紧之处?”
萧见深:“…”他看着对方,想到了傅听欢,没有制止对方的动作。
“我愿为您生,我愿为您死,我愿如那腰间佩,日日伴君不相离…”他说到这里,顿了一顿,轻声道,“殿下抱抱我,好吗?”
萧见深的手扶住了对方的肩膀。
这换来方谦心心满意足地一笑。他开始替两人脱衣服,先是自己的,然后是萧见深的。
他引着萧见深往书房中供人歇息的小榻中走去,他因*而紧绷着声音,这声音暗哑低沉:“殿下且亲我一下,我想你亲我一下。”
他没等萧见深说话,又继续自言自语:“我想与殿下长长久久地在一切,殿下且先恕了我隐瞒之罪。做奸细之辈本不该有心,不该有情,不该相信任何人,最好连自己都不要相信…”
然后方谦心的目光落到了萧见深脸上。他与萧见深双双滚倒在榻上,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番,沉默许久,方才说:“殿下不知道,殿下究竟有什么样的魅力,几乎让人心甘情愿地付出一切,一切其余的都变得无所谓了——”
萧见深也被这样的剖白所蛊惑了。
他盯着对方的面孔,终于缓缓低下头去,将亲吻落在对方唇角。
然后书房的门就被骤然轰开!
傅听欢站在此间,一字一句,风刀霜剑:
“萧——见——深——”
他的声音在此中断,一口腥甜冲出了喉咙,却又立刻被主人反吞回去。
于是从喉到心到肝到脾到肺到肾,无一处不如钢刀刮骨、烈焰焚躯那样疼。
傅听欢怒极反笑,他再一开口,风雷声动:
“你敢负我至此——”
第37章 章 三七
若这世上,自己亲眼所见之事都不可信,还有什么可信之事?
若这世上,自己亲身相处之人都不可信,还有什么可信之人?
信念乃是这人世间最虚无缥缈而又根深蒂固的一种东西,它像人的脊梁,一旦被摧毁,就像由其支撑的整个人,也被着一种最为残酷的方式摧毁了。
此情此景,已无需再问!此人此事,已无需再等!
傅听欢一步踏出,似枝头新花绽放那样温柔;他手中持着一管白玉箫,也似花中一点蕊,正轻慢地随绽开的花瓣舒展身姿。
但他的神色几如幽冥之水,眼中的光,便是水上磷磷的鬼火。
萧见深见此一幕,面色倏然一变,甚至不及起身,便伸手一招,将那悬于墙上的逐日剑招入手中!
这是最正确的选择,萧见深手中方持了剑,傅听欢已一步到了榻前;他刚自榻间跃起,剑与萧已平平相碰。
一声清啸如初生之龙的苏醒,婉转腾挪,直上九霄。
萧见深体内浩荡内劲自手中之剑流转而出,势如奔雷一般自那白玉箫与玉箫主人而去!但也正是此时,本直对着萧见深的傅听欢却中途撤去了力道,恨极怒极一掌全往还在床上的方谦心而去!
奔雷之势甫一发出,却并未碰着预料之中的阻拦之时萧见深已觉不对,此际更是明白了究竟为何不对,他撤回半数力道,想去救床上的方谦心,但咫尺之间如何能够?惊鸿之际,便见傅听欢一掌下去,床上的方谦心虽能仓促应对,却完全无法抗衡这大到巅毫又妙到巅毫的一击,一声不及发出,头颅便如烂西瓜似地被人击碎,刚刚直起的上半身也重新倒回榻上,血与肉块散了一床一地。而萧见深的半数力量,也全在此时轰然灌入傅听欢的体内!
兔起鹘落的一刹间,方谦心死,白玉箫裂,傅听欢伤。
而萧见深眼见方谦心之死,也终于震怒,长喝伴着滚滚雷音而出:“傅听欢!你疯了——”
刚才硬生生吞下去的那一口血终于还是自口中淋漓而出,傅听欢并不答话,他杀了方谦心犹觉不足,足尖向后一点,人轻飘飘地向萧见深反方向撤离之际,裂出纹路的白玉箫已搭上被鲜血染得艳红唇边。
红唇映上玉箫,几滴浑圆的血珠颤巍巍顺着萧管滑下,像极了雪中的落梅,一经溅落就零落成泥。但那随之响起的箫声,却是天地间的第一缕凤唳清音,天降而下,亘古奏响,响起的那一刹那,诸天诸地,神魔万物,全都臣服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