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众人齐齐精神一振,几位打头的门派门派掌门一同站起,道:“吉时已到,可点真穴!”
此番众人前来,如何安排早在最初就已经商量完毕。
只见在座一共四人于第一时间自位置上站起来,其中两个是岳轻认识的,分别是坐在他旁边的飞星派掌门以及天方大师,剩下两位一位是上了年纪的女性,另外一位的身旁坐着祁元,祁元是八宅门的少门主,那位相比是八宅门的门主了。
只见这四人相互颔首作礼,飞星掌门对天方大师以及那位女性说话:“在座就只有大师与宫大奶奶最会辩穴,此次入海点真穴,就劳烦两位一起努力了。”
宫大奶奶神色淡淡,径自往前方走去。
天方大师冲飞星掌门微微一笑,也跟着宫大奶奶一同下海。
这两人身上也不知道究竟有什么法器,当各自走到海面之前时,足下的海水自然而然向两侧分离,分一条足以让人通过的海路让两人进去之后,才再度慢慢由两边向中间合拢,吞没方才分出的道路。
事已至此,一触即发,在场诸人再不见方才言谈笑语,俱都面色微紧,一起看向海中。
大约二十分钟的时间不到,忽然有地动自足下传来!
如果说方才点小真穴的时候,地动是像海岛被不知名的巨大动物用力撞了一下的震荡的话,那么此时的动荡就是如同海岛整个被人举到了半空中,再上下左右颠倒摇动那样剧烈难受!
但尽管震荡剧烈,高台桌椅东歪西倒,杯盘狼藉,众人却齐齐面露喜色。
旁边的谢开颜伸出一只手按着岳轻的椅背,岳轻安稳地坐在椅子上,只听旁边的飞星掌门喜道:“好、好、好!真穴已被点中,待会真穴的生机灵气冲天而起,海外地势辽阔,无遮无拦,放任不管生机必然四下流逝,我与八宅门主立刻上前,将这处的生机镇住!一旦成功,这里就又是一处开宗立派的好去处!”
说罢,周围的海浪已经随着生机的漫溢而齐齐有了动静。
只见四面八方,巨浪翻涌而来,前仆后继层出不穷,又左右相济,恰如龙凤交泰,两厢得宜!
眨眼之间,海岛已成孤岛独城,海浪则如千军万马,自四面八方汹涌而来占据海岛。
只听前方传来一声如同钟磐又如同巨兽的“嗡——”一声长吟,而后海岛周围的水浪齐齐炸开,直升上天空二三十米有余,浪头之上,透明的水花乍起,日月并列,天空半明半暗;龙蛇缠环,龙吟蛇嘶不绝于耳!
此时高台之下又传来几声惊呼。
那浪头到了眼前,呆在高台底下的年轻人才发现大浪并非像是千军万马,而是真正裹挟了千军万马!
只见巨大的鲨鱼群也在这海浪之中出现,一旦海浪倾覆下来将岛屿吞没,众人落入海中,只怕不等寻找到浮出海面的生机,就先被这些食肉的鱼群瓜分干净了!
“好!”这时,飞星掌门还是一声轻喝,只见他猛踏游龙八卦步,一步下去,岛屿就是一阵颤动,八步之后,众人只觉得刚刚正被剧烈摇晃的岛屿忽然变得安稳了许多。
这时飞星掌门再将手探入衣襟,拿了东西向前一掷!
那东西一共七枚,一个个大如鹅卵,通体透亮,自高台之上飞掷到海浪之中,一个个如同张出了一张看不见的网,直接将海浪网在了网外面!
这还不止,众人屏息凝神之间,飞星掌门动作一止,八宅门门主立刻接上,只见他同样上前,手中一翻,已经翻出了一面透亮铜镜,他拿起铜镜,将镜面对准海浪一照,极耀眼的光立刻自镜面自四方迸溅,遇见了光束的海浪如同烈日下的积雪,竟然慢慢消融,一寸寸矮小下去,而原本进入了海底的宫大奶奶与天方大师的身影也随之出现在海浪之中。
随着由剧烈生机演变而出的风水异象渐渐被控制妥当,方才还如同沸水滚珠的生气慢慢平复下来,一点点凝实并进入海岛之下的地脉之中,还坐在高台上的其余人不觉面露微笑,但也正是此时,挺,飞星掌门指出的北斗七星珠突然齐齐崩碎,八宅门主拿出的镜子镜面花耀,不照海浪,却反射众人!
众人足下海岛又是一阵剧烈倾斜,好多靠着边沿的桌椅纷纷掉下高台,那巨大的沙漏也跟着滚了下去,在一层楼高的地面摔了个稀巴烂,里头的砂砾铺了一地还满。
于此同时,高台上的众人几声惨呼,一部分是坐在边沿的人没有防备,跟着跌了下去;另外一部分却是不慎被八宅门主的镜子照到,□□在外的皮肤顿时如同被烈焰烧灼,顷刻鲜血淋漓。
兔起鹘落事情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方才还在浪头中的宫大奶奶与天方大师不见踪影。
飞星掌门连同八宅门主一同惊怒道:“这是怎么回事!不对,这里的宝穴不对,这分明是一处鬼穴——罗跃光!”
他们一同叫响了第一个找到这里的人的名字,并飞快以目光逡巡对方所在。
这一看之下,却发现对方就安安稳稳站在高台之中,其老神在在,像是对现在发生的种种事情,早已谙熟于心。
罗大师那张胖乎乎的脸上依旧带着之前他面对众人时候亲切的微笑。
但他此时此刻说出的话语,相较于之前,就变得不那么亲切了:
“现在才知道这一点,稍微有些迟了呢。”
第一一五章
短暂的惊愕过后,还在高台上的其余人一同冲罗大师厉声说话:“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罗跃光,你如果不能给我们一个合理的解释,休怪我们对你无情!”
没想到这句话才刚落下,站在高台上的一部分人突然向罗大师所在方向走去,简单几步,便站在了罗大师身后。
喊话的众人顿时又惊又怒,其中一个忍不住对自己认识的一位好友叫道:“单大师,你这是干什么?!”
单大师面无表情地回应:“你看不出来吗?识时务者为俊杰,我们选择了罗大师而已。”
那人:“你,你们——”
眨眼之间,原本和乐融融的高台已经划分为三块势力,一块是最初准备点穴的四位大师,另一块是突然撕了面具的罗大师,还有一块,就是剩下来以防万一的其余风水大师,此时第一块人为了牵扯鬼穴的力量,已经无暇他顾,可以暂且排除在外;剩下的风水师力量也够,本来能一举将罗大师拿下,却不妨其中一部分人叛变过去,现在两方人数虽然还有相差,但罗大师将一切安排得面面俱到,取得了所有人的信任再亲自点了这处鬼穴给众人,其余风水大师深恐罗大师还有别的后招,一时之间投鼠忌器,也不敢轻举妄动。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解飞星霍然起身,想起岳轻方才所说的“风水界不能承受之痛”,早已目瞪口呆,心中焦虑万分,但身为飞星派少掌门,掌门有难在前,他偏偏不能表露出丁点分毫,一时之间,不由向坐在旁边的岳轻看去,期待岳轻立刻出手,力挽狂澜!
岳轻十分沉稳,老神在在地分析:“看来幕后黑手十有*就是罗大师和罗大师的手下了。”
解飞星:“都这个时候了,岳师就别说手机的事情了——”
岳轻看了解飞星一眼,询问道:“你知道手机号码牵扯什么事情吗?”
解飞星:“牵扯了什么事情?”他正想说不管牵扯什么事情,难道还能比眼下的情况更为糟糕?
岳轻叹了口气:“我希望没有联系。如果有联系…也许待会还会出现除了罗大师之外,我们谁都不想看见的事情。”
岳轻的话音方才落下,罗大师的鼓掌之声已经随之而来。
站在中间的罗大师撇开了风水界的其余人,竟然独独将目光投到岳轻身上,并且神态一如之前亲切:“岳大师果然聪明。不瞒岳大师,对于此事我是筹谋已久,差不多也有十来二十年了吧,以有心算无心,他们被我框来这里也不稀奇。”
“你究竟想干什么!”旁边的风水师怒喝。
“我想干什么不是摆明了的事情吗?”罗大师一哂,“我当然是想要统一风水界,再借由风水界为跳板,难道更多的东西,等到最后,成为世上唯一仙。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值得我大费周章,耗光人生中最值得珍惜的一个十五二十年?”
“你疯了!你这根本是想带着我们一起去死!”对于罗大师的野心,其余的风水师怒不可遏,这是完全不可能实现的野心,说他是一声“疯子”,都侮辱了“疯子”这个词!
“朝菌不知晦朔,夏虫不可语冰,有些事情,自己做不到,就以为天下所有人都做不到——不过你们这样倒是提醒了我,我到时候一定会留下你们一条命,然给你们看看我究竟是怎么把风水一门发扬光大,让世上所有的其余人都成为我的信徒——”
罗大师曼声说道,说道这里,他话锋一转,又说起了岳轻的事情:
“岳大师不介意和我聊聊?”
岳轻笑笑:“我恐怕不能说不,罗大师请。”
罗大师微笑:“看岳大师这样,我就知道我方才的猜测并没有错误。”
岳轻:“哦?”
罗大师说:“岳大师现在恐怕因为不知名的原因,身体极度虚弱,快走上两步都会气喘吁吁吧?这就是以灵魂之躯下阴的典型后遗症…”他唇角蕴含着笑意,“说来岳大师也算宅心仁厚,居然为了一个不认识的小孩做出这么大的牺牲。当然,这对我而言是一件大大的好事,岳大师刚刚下了阴,还没有好好调养就来到此地,此时就是想做什么也有心无力了。”
“我时常和你们大家说,我这个人别的没有,就是运气特别好。”
“因为我与生俱来的运气,我在海外的一座岛屿之上找到了一只巨兽。”
“那只巨兽非同流俗,简直像是上天一个不留神,将不属于人间的东西给遗落了下来。它像是山海经中所形容的神兽一样,高大无匹,力大无穷,能腾云驾雾,有各种神通…”
“当然,最关键的一点是,经过了多年的驯化,它已经能为我所用。”
“一个如同神话中一样厉害的大宝贝,我已经掌握在了手里,你们说,我方才所说的究竟是不是白日做梦?”
罗大师笑得像狐狸一样狡猾。
“当然,人是要向前看的,宝贝是怎么也不嫌多的。”
“在得到了这个宝贝之后,我萌生了一个很厉害的想法,就是控制风水界,乃至于控制整个世界;在为着这个目标努力的过程中,我小心地培养我的大宝贝,在前两天之中,忽然发现它好像和最近声名鹊起的某个人有一种莫名的亲密联系,这样的亲密联系使得他们的血液可以彼此交融。”
“与此同时,这个声名鹊起的人手里还拿着至少两样风水至宝,十方开天斧,以及八极渡厄盘,更有可能是百年前纵横风水界中的太微真人的隔代传人…”
“当我知道这个人手里头拿着这么多的宝贝,身上带着这么大的一份传承,尤其很可能和我家的大宝贝有不明不白的联系的时候,再没有人能够知道我的惶恐了。”
“所以在那一刹那,我就决定,不管怎么样,都要把这个小宝贝一起搞到手,将他和大宝贝凑成了一处,变成属于我罗跃光的真正终极武器!——幸好,”罗大师笑道,“运气始终是降临在我身上的,不等我多费功夫,小宝贝已经像大宝贝一起,自动自觉地进入了我的掌心之中。”
岳轻一直耐心地听完了罗大师所有的话,他点评说:“作为一个反派,你撕下面具的速度确实干脆利落;同样作为一个反派,你在做正事之前的话总是和别的反派一样多。”
反正自己此时这么虚弱,也确实像罗大师所说的没法做什么,岳轻索性也有什么说什么,照样一通调侃对方。
只是岳轻有这样的心情,高台上的其余人却没有这样耐心。
只见还能空出手的风水大师此时翻脸道:“行了,罗跃光,你这么多的计划,等着去阴间和那些鬼怪说去吧!”
说罢,这群人一一将手伸入怀中,正准备展现风水玄奥之法,却见罗大师仰天一声狂笑:“你们真以为我是闲着没事和你们在聊天?看看前海浪之后吧,看看我的伙伴究竟把什么东西放出来了——”
话音未落,不等众人反应,忽然的阴影自天而降,笼罩了整个高台,众人下意识抬头看去,就见一头不知究竟是什么野兽的巨物翱翔在天空之上,在众人第一眼看见它的时候,飞纵在天空之中它足有一艘轮船那么大!
可随着它越飞越近,也不知是否因为猎物太过渺小,它巨大的身躯也跟着一点点缩小,等到它从天空中一跃上了高台的时候,它已经变得和普通老虎一样大小。
这具不知名的野兽蹿上了高台,众人还兀自懵懂之际,岳轻与是谢开颜已经齐齐变脸。
他们刚才与罗大师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目的就是为了等待谢开颜的身躯“黑影”。
但等“黑影”真正出现在他们的面前,两人却发现对方的身躯之内蕴藏着让他们都心惊肉跳的力量!
计划赶不上变化,岳轻立刻看一眼身旁的谢开颜。
不用任何多余的语言以及动作,谢开颜迅速起身,朝站在中间的罗大师冲去,准备先拿下幕后主使者罗大师再说其他。
但谢开颜快,来到此地的异兽更快。
还没有一个眨眼的时间,异兽与谢开颜相撞,异兽轻巧落地,谢开颜却倒飞出去,直接将高台之后的墙壁整个撞出人形的窟窿来,不见踪影。
岳轻下意识转过头去,正想起身,身上去忽而一重,鼻端嗅到一点属于野兽的腥味和更多自己的味道。
他转回头来。
看见融合了自己两滴鲜血的异兽已经立起前肢,攀上他他的肩膀,琥珀色的有如铜铃的眼睛正直直地看向他的面孔。
那双纯然的瞳孔之中,岳轻看见了自己的面孔。
接着,异兽更凑进来,用鼻端轻嗅着岳轻的气息。
岳轻定了定神,正想对着谢开颜的身躯做点什么,只见站在旁边的罗大师自怀中取出一管奇怪的哨子,对准哨子用力吹了一口气。
只有兽类才听得见的声浪一圈圈自哨子中溢出,全冲着岳轻身上的异兽前去。
嗅着岳轻气息的异兽脑海中在同一时间扎入了无数尖刺,它大吼一声,猛然凑上前去,巨口抵住岳轻的左手臂,上下犬齿一用力,已经将岳轻的一只胳膊生生扯了下来!
断臂的剧痛还没有传递到脑海,已经被脑海的保护功能给屏蔽在外。
岳轻的视线之中,只看见漫天血雾也在此时飞溅,他的一只手臂被异兽咬下来叼在嘴中,站在他周围的飞星派众人大惊失色,不要命地想冲过来,但不知从何处飞回来的罗盘比他们更快!
八极渡厄盘趁着众人都不注意,一反之前面对种种敌人的胆小之态,以最快的速度直线飞到岳轻身旁,并且浑身一抖,将自己体内说储存的灵气全部冲着岳轻释放出来,只朝岳轻传递最重要的一句话:
“气、气、灵气!”
“跑、跑、快跑!”
一向不在现实中出现的太微的声音也借着这股灵气,同时响在岳轻耳边:
“快吸收灵气!”
岳轻不再管面前种种情况,风水师的混乱也好,异兽的狰狞也好,统统都自他视线之内远去了。
他沉下心来,神念进入白雾,面前混乱的一切顿时不见了踪影。
第一一六章
一阵冗长而寂静的白雾之后,岳轻出现在了他作为神人极为熟悉的大殿之中。
他的神智还没有从方才的事情中完全清醒过来,依旧有点些微的迷糊。
这种迷糊之下,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承受着如同异兽爬上肩膀一样的重量,他顺着重量的方向看去,便见颜身穿铠甲,跪坐在地,两手搭在自己的膝盖之上。
他扬起头来,正对着他的瞳孔不是平常的黑色,而是野兽一样的金黄色。
岳轻下意识抬起手来。
这一次,他的手不再像几秒钟之前一样虚浮无力,而是切切实实地拥有着毁天灭地的力量。
他的手慢慢朝着膝头的人落下去。
一直和他在一起的谢开颜,属于帝君的颜,以及最后出现的异兽。
三种相似又不同的形象在眼前与脑海来回交替,直到最后,合而为一,变成了一直陪在他身旁的那个人。
岳轻的手最终轻柔地落在了颜的长发之上。
熟悉的触感从掌心反馈回来。
果然并没有什么不一样。
岳轻听见这样的声音,在自己心头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有了第一下,接下去的时候有动作就自然而然了。
岳轻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颜的长发,看着注视着自己、代表兽性的金黄色瞳孔慢慢驯服下去,一点点变黑,变成了属于人类的深黑色瞳孔。
然后,挺着脑袋的颜一声不吭,将下巴支在了岳轻的膝盖上,他的头发随着主人的动作一起下垂,轻轻一抖,便迤逦出一瀑深黑。
岳轻抚摸着颜长发的手一个转向,变成拍打颜的肩背,照样一下一下,十分安抚。
不管是之前还是之后,他的动作都很娴熟。
谁让平常没少逗这小猫崽子炸毛再帮这小猫崽子顺毛,熟能生巧,早就闭着眼睛都不会做错了。
他一边安抚着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情闹了脾气的颜,一边努力搜索脑海,认真的回忆此时的情况。
上一次我出现在这里,弄清楚了劫数的问题,并且算出了一线生机所在。
然后我顺着这一线生机指引努力寻找,最后终于…终于找到了那一线生机!
当岳轻从脑海中翻出这个残留意识的时候,他顿时一怔,接着大喜过望:
等等,原来我已经找到了那一线生机?
与此同时,好巧不巧,趴在他膝盖上的颜也在同时开口,轻得像是一缕飘在大殿之中的陈烟旧雾,因为茫然,而尤显轻薄无依:
“帝君,您告诉我,我究竟要怎么做…才能让您爱我呢?”
喜悦与悲伤这两种截然相反的情绪在此时对撞,相互撞击之后所滋生的情绪,像夜里滋生而又湮灭的烟火,一瞬的光明之后是更深的黑暗。
岳轻顿了半晌,于这忽然之间,不知道要怎么回答颜。
劫难来临,天人三消,自己的命运也不能掌握在自己手中,又何谈其他?
岳轻动弹了一下膝盖,想要站起来活动一下身体,好好思考现在的情况,却在动弹的时候感觉腿上一紧而后一松,他顺势看去,看见了颜还没有来得及藏好的拉扯动作。
他显得有点狼狈,狼狈之中还带着经久没有休息的疲惫。
也有这么一个时候,他喜欢的人连拉扯一下自己都要小心翼翼。
岳轻心头最软的那一块地方被戳了一下。
他已经站直了身体,颜却还跪坐在地上仰望着他,眉宇间写满了茫然与小心,或许其中藏着那么一丝两丝属于野兽独有的桀骜,但归根到底,这只从还年幼的时候就被他捡回来的异兽已经收起利爪,低俯头颅,只差将胸膛中的心脏掏出来献到他眼前。
如果他有这样的想法,岳轻相信,颜会毫不犹豫这样做。
岳轻终于叹了一口气。
他抬起手来,广袖轻抚,遮去了颜的视线。
跪坐在地上的颜只觉得眼前一暗,而后身躯一紧,已经被人抱了起来。
当他意识到抱着自己的究竟是谁的时候,心脏在这一刹忽然失率,他揪紧岳轻垂落下来的衣袖,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应当说些什么,他自己的所有想法,所有愿望,在很早以前已经说无可说,可他心心念念的人总是那样,好像近得就在他眼前,好像远得看也看不见,让人永远不明白,他心中究竟有着什么样的想法与感觉。
颜被岳轻放到了白纱之后的云榻之上。
遮蔽视线的广袖挪开,颜的眼中重新出现了岳轻的身影。
岳轻也在云榻之旁坐下,他先开了口,和颜随意说一些过去的事情:
“这么多年,只有你从幼时到成人始终跟在我身旁;这么多年,我只有为你一次又一次破例;这么多年,只有一个人敢将我送他的东西弃置于地,换一柄一无是处的斧头…”
岳轻说着说着,顿时发现自己居然有很多可以吐槽的细节,他嘴上一溜,话就接二连三地说了出来:
“这么多年,是谁老把我的衣服撕成碎片磨牙齿,赖在我床上不肯起来偷放水,只是有了生理反应就觉得自己得了绝症,闹别扭闹得惊天动地让我硬生生哄了三天才把你的脑袋从你的胳膊底下给哄出来——”
随着岳轻的说话,颜的脸越来越红,等到最后,都红成了一块完完整整的红布。
他吭吭哧哧说不出话来,目光却紧紧黏在岳轻身上,深怕对方会见说话途中突然消失不见或骤然远离,就像一次又一次他所经历过的过去那样。
于是到了最后,在颜的视线之下,岳轻也并没有消失。
他的手指放在了颜热腾腾的脸颊之上。
他说了一声:“你啊…”
一句未尽,他接着拍了下颜的脑袋,再说:
“看你的样子,许久没有休息过了吧?”
颜:“…忘了有多久。”
真是诚实,好像从来不会撒谎。
岳轻将颜推到了床上,正想起身,衣摆就被人抓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