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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神种子的感染有其限制所在。”言枕词沉声道。
“但谁也不能保证,战斗的时候你不会被精神种子所感染。”界渊悠然道,“阿词,到时候你若被感染,成为神念的一线生机,我是为天下而杀你呢?还是为你而杀天下呢?天下我所欲也,美人我所欲也…哎呀,这竟是一个两难的抉择啊!”
言枕词不寒而栗,压根不想和天下抢这风头,连忙道:“这个就不劳烦你做抉择了,我还是走吧。”
界渊又笑:“阿词倒可以留在天方之地看看。神念要进天柱找虚实光璧,必然在天方之地徘徊搜寻消息,阿词若有自信只想着‘虚实光璧’一事而不涉及其余,可以试试能不能引来神念。”
言枕词好奇问:“引来神念是什么样的感觉?”
界渊答:“脑袋被轻轻动了一下的感觉。”
闹市旁茶馆的二楼中,言枕词按照界渊之前说的,尝试着将所有重要的念头都埋在心海之下,脑中除了“虚实光璧”之外,就是一些杂乱而无意义的日常之事。
然后他就有了界渊所说“脑袋被轻轻动一下”的感觉。
这样的感觉…太他妈糟糕了!
因为几乎没有感觉又确实被一眼窥视,所以更让人毛骨悚然!
他在心中恶狠狠说了一句,将茶杯中只余一丝热气的茶水一饮而尽,目光朝向窗外,横过虚空,看尽天柱。
他的脑海之中还盘旋着一问一答。
这是他在离开那处小世界时,和界渊的最后对话。
“战斗之中,你又要怎么抵御神念的精神种子?”
“这可是个秘密,说出来就不灵验了。等此战结束之后,我再告诉阿词。”
界渊,界渊。
言枕词在心中默念。
神念已经往你那边去了,你现在见到它了吗?
它进入你布置的混沌之地,虚无之体失效,将会现出本身,那又是一个什么样的身躯?
天地旋转,星海茫茫,四周静杳无言,置身此地,与置身幽陆,乃是从极闹到极静的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
进入此地,神念才忽然惊觉自己过去从未来过此地,但这一念头只在它脑海中停留一瞬,既消失无踪。
来不来过又有何要紧?
幽陆之中,还没有我不能去的地方。
它左右巡视,于星河之中认出了那一暗藏光璧之处,便横冲直撞,进入其中!
进入这处的第一刹那,它忽然感觉到身体被挤压推挨,于无尽时光中早被遗忘的东西再一次降临神念,陌生的感知使神念愣了一刹,方才醒悟过来,刹那变色!
但此时已经迟了!
方才如同黏稠液体一般的界壁此时如同石头一样坚硬,神念已不能再向往常一样,进出自如,穿行随意。
这时,又一道微风携着片叶子飞过神念身前,这竟让神念感觉到了一丝痛楚。
而后,含笑的声音在这方小天地中响起来,界渊出现神念身前:
“来都来了,何必急着走呢?”


第83章
暌违数百年, 两方再见。
神念听见这道铭刻于记忆的声音, 心海之中登时翻覆起万丈波澜, 它霍然回转,隆隆的声音并未响在空气之中,而直接响在人的脑海之中:“是你!”
“自然是我, 除了我还会有谁?”界渊笑道,直至此时此刻,他亦不乏些许幽默。这许多年来, 他虽为追踪神念做出了种种布局, 但这长久以来的坚持,并不出自单纯的爱与恨。倒像是一件必将做完的事情, 终于走到了将要出结果的那个时候。
界渊的心情着实不错。
他唇角带笑,随意站着, 上下打量了神念两眼。
混沌之地强硬地剥去虚无之体的特质,使以虚无之态游荡于天地千年的神念终于露出本真来!
那是一团如丝如絮的黑暗气息, 凝结成一个粗疏简陋的人形,每当神念说话动作之际,这简陋的人形就不住膨大缩小, 一涨一缩, 如同人类一呼一吸,也像心室一张一合。
一种不出意外的原形。
界渊于内心悠悠一叹,再道:“可惜此地无茶无酒,要不然你我时隔百载再相见,倒可以青天白日, 同饮一樽,也好庆贺故人久别再重逢。”
神念低低哼了一声:“这些年来,我虽不曾看见你,你却始终盯着我不放。如今再说什么久别重逢,也太虚伪了吧。”
界渊谦虚笑道:“对于幽陆上最神奇的生命与存在,只要看见了,总不免多花了一些精神去研究,如今不过有些小成罢了。”
神念突道:“这个地方既然能破我虚无之体,你应当不再担心我逃脱了吧?”
界渊笑道:“若你真能再逃,合该我输在此地。”
等的就是你这一句话。
神念不动声色,力量已如丝网铺洒出去,去触碰这一方小世界:“那好,故人再重逢,不如我们来好好聊一聊?这幽陆虽大,能与你我一聊者,不过彼此而已。”
界渊:“可。”
神念:“你真正的名字为何?”
界渊:“吾名界渊。”
神念将这名字放在心中念了两声,恍然大悟:“当年的燧族领袖!原来你没有死!你始终盯着我,是为了报燧族被灭之仇?你可知他们之所以能被我影响,乃是因为——”
界渊接道:“乃是因为他们本心也有如此想法?”
神念:“不错。”
界渊一哂:“多少年前的故事了,真假虚实,还有意义吗?”
神念:“那你盯着我是因为什么?”
界渊:“幽陆虽大,只要知道这世上还有一个和你一同从千年中存活下来的生命,也难免芒刺在背吧。”
不错!
在知晓界渊收集幽陆至宝的消息,在发现界渊曾使它重伤,在终于见到眼前这人,神念只觉芒刺抵背,已入身躯三分!
神念的身躯骤然波动,如同烟雾被一阵飓风刮过,动荡之中,露出其下密织如蛛网的骨骼与经络。
两人之中出现了片刻安静。
神念默默不语,忽然道:“界渊,你用天书搅起大庆风云,让大庆镇国玉玺入你手中;在去剑宫之时,明明知道翟玉山是魔道奸细,当时局势也能趁势将其揭穿,你按下此事,反把翟玉山之徒,剑宫三代最有能力的弟子薛天纵推出去做了挡箭牌;到了佛国之中,又涉入佛国与密宗的争端,看似平定双方争执,实则让转世圣子与无垢之心不能各安其位,在佛国与密宗之间结下了不死不休的血仇…还有泽国一事,我曾去泽国毁了生灭空镜,你又从何将生灭空镜拿到手?”
界渊揭秘:“真正的生灭空镜是令海公主的双眼。”
神念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原来故老相传的故事中隐藏着这样的含义,这一秘密就连泽国中人都不知道吧?确实让人意想不到,不怪我明明先你一步进入泽国,却不能毁了真正的生灭空镜。”
说完这句,神念再沉声道:“界渊,纵观你一路行为,根本目的无非取得至宝并暂且稳定局面,抑制我可汲取的混乱之力而已。否则你不会放过翟玉山,也不会让佛国双子对调位置。由此可见,你根本不是为了所谓的正邪不同,你我其实并没有非要一战的理由。”
界渊颇感有趣:“哦?”
神念道:“我可与你划疆而治,幽陆你拿走一半,剩余一半归我。你那一处我不会涉足,但你自然可以控制你那一半的地盘来攻打我的地盘,幽陆千年,唯独你我始终存在。我们与其他蝼蚁不同,不管是争夺天下还是统治幽陆,其实都不需亲自出手,两败俱伤。山中无虎,徒使竖子成名,又有何意义?你觉得如何?”
界渊微笑道:“你倒是大方,一句话就将天下一分为二。”
这时,他的语气和声音已一同缥缈,如烟一闪,前一刹那还在原地,下一刹那已负手于神念身侧:“但在此提议之前,收回你探向这方天地的力量,会显得比较有诚意一些。”
神念心中顿时吃了一惊,身随念动,刹那向前闪身!
界渊心中早有计算,如影随形,始终跟在神念三步之外。
神念心中极度警惕,刚刚触及这方天地的力量立刻如潮水收回,接着反向挥出,朝界渊所在打去!
方才还无形无质的力量一转眼已凝聚为巨大洪流,排山倒海而来,将天地遮蔽。
界渊双手轻舒,于胸前环抱成圆,一双手似玉雕冰铸,完美无瑕,十指轮转,时缓时急,带出片片残影,如同朵朵玉花张合团放。眨眼之间,已将轰来的全部力量化作无形,只余几缕清风,四下飞散,吹拂树枝。
神念心头一动,掠过模糊一念,但此一念还未能被脑海捕捉,界渊已经欺身而上!
界渊一步来到神念咫尺之距,抬起一掌,直向神念胸中击去!
这一手毫无花巧,唯独快,唯独猛,全身上下,浩浩真力,均凝结在方寸掌中!
神念连忙迎上。
两手相对,只见猛地一下震颤!
身周三丈之内,空间扭曲,大片大片的黑白交替出现,如同螺旋旋转,左右空气也随之发出如蛇啸般“咝咝”的声响,两掌交错,界渊身形一晃,神念却骤然退后三步,每一步中,都有控制不住的余劲溢出!
风呼猎猎,猎猎风声好像要撕碎身躯。
两人一进一退,神念步步向后,界渊步步向前,神念每一次出手,所生真力始终铺天盖地,但铺天盖地的真力一到界渊身前,便巨浪被堤岸所阻,任其凶威滔天,也冲不过这三尺之躯!
此方天地并不算大,两人交手不过片刻,神念已逼近另一边界,界渊忽然一探手,掌劲如丝,全牵在神念身上,欲将其抓向自己!
神念尖啸一声,不顾身上如网之丝,孕足力量,反向天地边界轰去!方才出手,只听界渊一声哂笑,牵在身上的丝网便在瞬间化作钢绳铁索,道道真力勒入体内,阻断神念功体运行,使半空中的神念一时无法动弹!
高手对战,千钧一发。
界渊身形一闪,已在神念反应之前跨过两人间距,他一掌平平递出,正按在人体胸腹大穴。
他此时开口,声音如同耳语,出现神念耳畔:“在想为何这方世界没有如你猜测一般脆弱吗?若这方世界真的这么脆弱,我怎么敢在此会你?”
说罢,全身功力进入神念体内,催得神念凝聚在周身的混乱之力四下飞散,如同片片黑云,忽被风飞。
气息动荡,黑雾翻涌,源源不绝的力量注入神念体内,在由混乱之力组成的身躯中如蛇如龙,狂肆破坏。
由黑雾组成的身躯没有面孔,更没有喜悦、痛苦、狂怒等等人所会有的表情。但是不住离开神念身躯的黑雾似乎又昭示着神念正承受着平生未有的重击,乃至于它始终漆黑的身躯上,都露出了藏在底下的一缕金银之芒!
细细看去,那点银芒正位于神念胸腹位置,像是极细蛛丝反射阳光时候的模样。
当其出现在界渊视线中的时候,神念的声音同时响起在界渊脑海之中。那声音不是痛苦,不是愤怒,神念竟然在微笑!
“界渊,自我发现有一个人始终在注视着我之后,我也开始观察这个人。就我所知,他取幽陆至宝之路,看似曲折迂回,使人摸不清头脑,实则从无多余手笔。如今你好不容易破了我的虚无之体,却不将所有力量集中于我身上,反而处处控制我们外泄力量,环护这个小世界,难道就为引我上当,一掌轰向此处界壁?若说其中没有更深的含义,你自己相信吗?”
说话之间,神念已然猜测到界渊心中顾忌,更明了此方问题所在:
此方世界确实不如它所想的脆弱,但也不如界渊所说的牢固!
正如界渊之实力,确实比它所想厉害,但也未尝厉害到哪个地步!
更何况——
神念于心中一声冷笑,它数次想将其摧毁,却始终留下的那样东西,合该用在今时今日了!
但如今,还不急!
神念尖啸一声,壮士断腕,自行崩散身体几处混沌之力,原本纠缠于它身躯之上的界渊之力刹那滑开。
而后神念急退。
退后之速,比风更快,媲美于光。
正是这一晃眼之间,神念的身躯也开始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只见这一回,神念身上的混乱黑雾自行地从神念身躯上脱离,藏在黑雾底下的东西跟着暴露于天光之下。
大片大片蛛丝一般的金银线出现在界渊的视线之中,它们互相编织,紧密缠绕,支撑着神念的胸腹躯干。颇为奇异的是,这些金银线也只存在于神念的胸腹躯干,至于四肢头颅,黑雾一散,那里已是空荡荡片,再无痕迹。
黑雾彻底游散在了这方天地之中。
神念身躯内的东西也完全展示于界渊眼前。
其编织缠绕所成之形,并非人体骨骼,而是一柄耀目阔剑!
只见阔剑长有四尺二寸,剑锋之宽为普通长剑两倍有余,正面三道血槽,槽中漆黑,乃是层层叠叠鲜血覆盖而成之色。护手倒弯,似张开之口,如欲噬人,若说这都只是寻常,那么还有一道刻在剑柄之上的弯月裂痕,忽然打开,露出藏在之后的猩红血瞳!
此剑一出,此方小世界也为之动摇。
乌云翻涌,电闪雷鸣,狂风呼啸,百草摧折。
眨眼之前,四季倒转,乾坤不稳。
猩红血瞳此时已盯准界渊,神念的声音再度响起,这一次,它的声音不再只存在于人的心底,而响彻天地!
“界渊,你以为我只有虚无之体吗?”
巨变已生,阔剑明明浮空而立,周围空间却如扭曲一般旋转,旋转之后,一人一剑位置对调。
界渊以手按住胸腹。
他轻轻呼了一口气,呼吸之后,血腥气息轻浮轻动:“原来你的本体是剑体…和我猜的,也差不多啊。”
滴滴答答。
血液染透他的衣衫。
那一瞬交错,剑贯穿他的身躯,属于毁灭与破坏的力量,停留在他的体内,化作一柄柄细刃,切割血肉。
神念回答:
“界渊,之前你不想走,现在你走不了了。”


第84章
剑穿肉躯, 暴虐之力同样在体内肆虐, 界渊脸上却忽而露出捉摸不透的微笑。
他一手扬起, 扬起之手却不是将这利刃驱逐体外,而是悬于剑柄之上,将己身之真力全灌于此, 封锁神念来去之路!
神念顿觉不对,念头电闪,已决定毕此生最大之力, 于瞬息间将界渊杀死!
不过眨眼, 两方真气于方寸激荡,震得这小世界摇摇不定, 晨昏倒转!
再一眨眼,天灾骤降, 黑幕自界渊与神念真力碰撞之处袭来!
小世界中,因幽陆至宝而生的山川草木, 日月星辰,乃至鱼虫鸟兽,俱都在这宛如黑洞一般的黑幕之下片片剥落, 犹如纸糊, 轻轻一扯,便分崩离析。
世界毁坏,悬浮于空的幽陆至宝反而显露真形。
一样样至宝如星辰点亮黑幕,而后在界渊的招手之中,如彗星一般自天际坠落!
神念正与界渊比拼真力。
它与界渊皆是自幽陆诞生不久便生于此世之辈, 浩荡千载,有层出不穷的手段,有雄浑难当的实力,有冠绝当世的智谋与见识,更有无数断尾逃生的方法。
若非如此,界渊何须殚精竭虑,一手布成如今之局?
悬浮四周的至宝一样样坠落自界渊与神念身侧,每有一样坠落当场,便是一蕴含世界本真之力轰然炸开!
炸裂所生的金风火雨中,化身巨剑的神念早不能见面色如何,但那双生于剑柄上的巨目,却骇然瞪至极致,崩出一缕蜿蜒猩红来!
真力爆炸!
来自至宝的,来自神念的,来自界渊的!
无数的力量已将此地变成一滔天漩涡,哪怕是神异非凡的天柱,也不能将这贯通天地的力量完全阻拦在天柱之内!
不说这一刻,天方之地中人是如何面对骤然升腾的变化,只说在这漩涡的中心,神念已将自身生命之力投入之躯,狂呼且笑,恶狠狠道:“界渊,你算尽千般,棋差一招,上古八样至宝,此地尚缺其一!八样齐至,我灰飞天地,但八者缺一,今日正是你的死期——”
伴随着神念的声音,狰狞剑身上忽而蹿出一道红线,红线有如活物滴溜溜在剑身上一转,而后倏然崩散!
此红线如斯眼熟,岂非界渊时常把玩在手的朱弦!
遥想当日,言枕词曾疑界渊手中朱弦也为至宝,却被界渊连消带打,避之不谈。其理由说简单也简单,盖因幽陆八样至宝,朱弦身为织方界线,织方界线却非朱弦!
早在界渊化身大庆幕后之人钓出神念,并与神念动手以致两败俱伤之际,他当日手持以试探神念的织方界线便一分为二,一者还留在他的手中,成为朱弦。一者则在神念手中。这能伤害到它真身之物被它妥善保存,仔细研究,并顺势摸出了祭天古符,得知幽陆至宝乃生克己身之物,还以祭天古符搅乱北疆,滋养己身。
当日是因,今日是果。
因果之循,生生不息。
如此迫在眉睫之际,界渊尤有闲思,悠然一想。
界渊与神念的真力未有一刻停止碰撞,接连自毁在他们身侧的至宝所逸散之力,似泥淖,似丝网,将两者纠缠于内,不容挣脱。
界渊悠悠笑道:“可笑,可笑。”
神念:“可笑什么!”
界渊:“我只笑你知织方界线一分为二,莫非我不知?”
神念亦是狂笑:“但我知道何种力量才能将我消灭——八样至宝是天地唯一的可能,如今八者缺一,世上再也没有可能消灭我的东西了!千百年之争,界渊,是你输了,是你输了——等等,界渊,你?!”
神念生于剑柄上的那双眼睛自至宝爆炸之时起便流血不止,巨剑剑身也如蜡炬,一直在肉眼可见的融化。可这一回,那凶残巨目上突然蒙出一层灰翳,直插入界渊体内的巨剑忽然一声脆响,自中断作两截!
但巨剑断后,也未落地,而是忽然再化黑雾,萦绕纠缠于界渊身周,并被界渊一点一滴吸入体内。
展眼之间,巨剑剑身已然消散,只余独目,还存天地之间,血淋淋,灰沉沉,注视界渊。
独对宿敌,在这最后一刻,界渊终于拼上这一场惊天之谋的最终碎片:
“…幽陆至宝八者缺一,无法将你彻底毁于天地之间。我系朱弦,补了身为织方界线的一半,将你吞噬,也是一样。”
“…你竟是这样的打算,可人由念生,无人能吞噬念啊,界渊。”那只独目注视界渊,沉寂之中,露出诡笑,“从今往后,你我共生,生的是你,亦是我啊,你将如我,成为此界新生魔主,以战乱人心为食——”
此话未完,界渊将手一拂,那仅剩的独目便“嘭”地散作黑雾,被徐徐牵引,再入界渊体内。
爆炸已停,周围的动荡也消失了,一片狼藉的空间之中,远处忽而划过一道流光。
流光骤停,背剑道长急奔至界渊背后,目光匆匆逡巡,欲看爱人有无受损,却先一步察觉到诡谲莫辨的气息翻涌在界渊身周,他与界渊肌肤相亲多时,对其气息了解非常——那虽深沉如渊,使人莫辨,却不失堂正之意,绝非如今的颠倒混乱!
界渊转回了身,他轻轻一笑,声音亲昵,如同往常:“阿词,你来得早了一些啊。”
可言枕词如遭雷击,他眼看界渊半边面孔宛如寻常,另半边面孔却黑雾缭绕,似面上附了一半面具,而这面具翻涌游动,可怖若活物!
“…界渊。”言枕词颤声一唤,眼中不落泪,心却已滴血,此锥心之痛,万刃过体不可比。
这倏忽之间,他已经猜到了前后关节,他终是错过了所爱之人的生死之关,可哪怕早知所有,他又有何能为?
界渊将手按在自己的半边脸上。
活动在他脸上的黑雾渐渐消散,其下面容又如过去。
可两者均知,已然不同。
界渊含笑道:“阿词如此伤心,是已窥见日后之景了?”言罢,他不待言枕词答话,又悠悠一叹,“未来啊…”
尾声犹在,人影一闪,行踪已渺。
北疆边界,陈兵于此,坐镇中军的明如昼只觉身周空间一荡,警惕回首之际,便见界渊忽然出现,并坐宝座之上。
他微微一怔,立时下拜:“参见大人。”
界渊并不答话。吞噬了神念之后,他身上所有的伤口顷刻恢复,功力较之先前更攀高峰。
他伸出一掌,新的力量在他掌心汇聚,仅仅一道幽影,已暴虐使周遭不稳。
而一股独立于神智之外的心念,也在向他传递浓浓的饥渴之意——
久久不听座上人的声音,但铺天盖地的力量却不容错认。
明如昼目眩神迷。


第十一卷 终局之局,朱红一弦


第85章
时是深夜, 大庆与北疆边界中, 燧宫陈兵于此。焦石之上, 顶顶营帐密密环卫一座拔地而起的巨石宫殿。宫殿森罗,森罗大殿中,八十一根大柱之上, 火焰逐风而生。座上人一荡袖,隔空将火焰捏成形态各异的骷髅头。他轻轻敲着指尖,这些火焰骷髅上下跳跃, 交织出一曲欢乐乐章, 跳着跳着,或许太过欢乐, 魑魅魍魉成了琵琶琴瑟,真舞着火焰, 弹出乐章。
明如昼向来熟悉光影,此时此刻, 却被变幻莫测的焰光焰得退后一步,不敢稍加探查。
这一声足音让玩味着体会身体里多出力量的界渊慢慢停下了手,他斜靠宝座, 支着头思索片刻, 对明如昼说:“今夜你与大庆使者协商,这二日之间,开拔队伍,穿过大庆,前往世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