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于半空转了一圈,停留在了一处殿宇之外。
此殿宇名为方圆堂,乃是剑宫执法堂,此执法堂本该是翟玉山之处。但翟玉山在静微女冠的偷袭之中受伤颇重,一时不能起身,还要避嫌,此事便如上回外门弟子失踪案一般,由齐云蔚处理。
方圆堂大门闭合,齐云蔚盘膝而坐,不像往常背对祖师像,面向众弟子所在,而是面向祖师像,背对众弟子所在。
此殿十丈,祖师像九丈九。
殿主既代祖师行事,又受祖师注视,如此方能战战兢兢,不敢行差踏错。
齐云蔚就在祖师的注视之中默默沉思:静微师姐之死,真是只为邪魔所染吗?邪魔从何而来?是否还藏在剑宫之中?此事与最早外门弟子失踪一事是同一件事,翟师兄两次卷入事件之中,成为最重要的当事人,翟师兄…真的一点多余线索都不知道吗?此事连我都不相信,又如何说服落心斋的师姐师妹?但我不可表现出任何犹疑,否则更加速剑宫与落心斋分崩。外敌当前,若再内讧,唯速死耳。如今两家都骑虎难下了!
神念轻而易举地读取到了齐云蔚的想法。
它暗暗冷笑:那粒最早藏于魔兵的种子没有搅乱剑宫…哼,真是多亏了界渊化身的原音流啊!界渊当日来到剑宫,发现了精神种子,也看出翟玉山的不对,却不动声色,一拉一推,先在事端不可挽回之际挑破精神种子的存在,紧接着又推薛天纵出来做了替罪羔羊,让本应大肆沸腾的骚乱急速平息下去,好让我吸收不到任何混乱之力,果然是我之宿敌。如今看来,事事皆有脉络。只怕剑宫离禹尘剑,也在界渊手上!
只是此时情况,翟玉山之死已不能挑起更大混乱。该死的是…
它沉吟片刻,暗暗投了一粒精神种子于齐云蔚剑上。
随身所带的佩剑与己气息交融,精神种子顺势进入齐云蔚体内。齐云蔚本就波澜起伏的心绪忽然一动,另有一个思路于她脑海浮现:但若翟玉山出事,受益者是谁?当日掌门病重,翟师兄身存污垢,那么剑宫只剩两位长老,我不会去争掌门之位,就只剩一个端木煦,众望所归——
精神种子已经发挥作用,神念离开方圆堂,再往翟玉山所在前行!
此时翟玉山房中来了一位客人。
那人坐在翟玉山床上,炯炯目视翟玉山。
翟玉山将来自薛天纵的传讯小剑交给对方,道:“执剑长老可以一观。”
端木煦手持传讯小剑,默运玄功,很快从小剑中看见了薛天纵传来的消息。
薛天纵写道:听闻静微师祖在剑宫出事,未知真相如何?明如昼已正式起兵,大庆此前曾有来使,不管此二者表现如何,师长切切谨防大庆与燧宫联合。另,界渊身旁似有一隐秘之人。但尚未探查出此人是谁。
端木煦看罢传讯,对翟玉山说:“从此观之,大庆之事天纵曾传讯过来?”
翟玉山:“我也如此以为。”
端木煦:“上一份信件呢?”
翟玉山:“未曾看见。”
端木煦不语。片刻后,他静静道:“此事有两种可能,第一,信件被燧宫所知,暗暗拦截,天纵已经暴露。燧宫留下天纵,只为向我们传递虚假消息,使用离间计,让我们怀疑大庆。第二,信件遗失。”
他又说:“但无论是第一点还是第二点,都有一个无法绕过的问题。剑宫传讯小剑自三十代长老研究出来为止至今,不断完善,除非小剑被夺,否则消息必能传达,绝不遗失。界渊莫非真的玄功莫测,能世人所不能?以我愚见,恐怕还有第三种可能。”
翟玉山:“什么可能?”
端木煦:“消息被人故意藏起来的可能。”
翟玉山:“此剑由我保管,执剑长老此言何意?”
端木煦冷冷道:“我的意思是,你就是那个将消息藏起来的人!”
翟玉山面色不变。
他问:“端木煦,这是你的意思,还是掌门的意思?”话音才落,他忽然一笑,“如果这是掌门的意思,那么此刻我面对的就是掌门了。”
端木煦锐利的目光始终盯在翟玉山脸上:“是我之意又如何?“
翟玉山面露微笑:“端木煦啊…若剑宫没有我这执法长老,你成为下任掌门之路,是否就平坦无阻了?”
端木煦嘿嘿冷笑:“翟玉山,这句话就是你心虚的明证!若不心虚,你与我当着掌门和隐世祖师之面,分个清楚明白,如何?”
屋外忽然传来齐云蔚的声音:“翟师兄可在?”
端木煦和翟玉山同时一惊。
而后端木煦站起来,走到门外,给齐云蔚开门:“齐师妹来了。”
齐云蔚看见端木煦,神色奇异。
她与端木煦进入房中,站在翟玉山床头,三人呈三角站位。
齐云蔚问:“你们方才在讨论什么?”
堆积在众人心中的疑点已经足够多了,此时适合开诚布公,端木煦将方才事情简单说了。
翟玉山默不作声,他微微眯起眼睛,心中在想:齐云蔚也来了…这两人齐至,掌门虽然没有出现,也和出现了一样。失策,本以为以晏老道假仁假义的品性,剑宫不论何时都要讲究个证据。看来今日不能善了…也罢,索性在死抢先动手,在剑宫之内大开杀戒…
齐云蔚听罢,神色更见奇异。她将手背在身后,掌心轻轻握住剑尾,而后说:“端木师兄,我觉得有一事翟师兄没有说错。”
端木煦一愕:“何事?”
齐云蔚冷冷道:“若翟师兄不幸,剑宫不就只剩下端木师兄众望所归,合该继位了吗?”
端木煦即惊且怒,喝了一声:“齐云蔚,你在说什么!”
齐云蔚冷笑一声:“掌门还在接天殿,端木师兄已来逼杀翟师兄了,都有这份迫不及待以继位者自居的傲然,还问我在说什么?依我之见,我们三人还是一起到掌门跟前辩个对错吧。”
端木煦陡然发觉齐云蔚的不对劲,他刹那间生出两种念头来:莫非齐云蔚和翟玉山是一伙?或者…
电光石火,端木煦厉声道:“齐云蔚,你是不是也被邪魔感染了!”
同时间,他还在想一个问题:翟玉山究竟是被邪魔所感染,还是真的有问题?
自方才就不曾说话的翟玉山恰在此时,冷冷说了一句话:“师妹,动手!”
齐云蔚内劲一激,抽剑出鞘!
端木煦同样拔剑。
昔日同门,今朝翻脸。
宫殿之内,熟悉彼此招式的人你来我往,两人皆心怀怒意,眨眼之间已在彼此身上留下许多伤痕。但两人又有克制,均惦念在掌门面前一辩清白,绝杀之招不曾用出。
齐云蔚心中陷入种种纠结。
精神种子不断影响着她的神智,但内心又有一处因常年清净而生的清明,使得她在不断地发泄自己的怀疑与怒火之中,渐渐冷静下来。
冷眼旁观的翟玉山忽然自床上飞身,插入两者相斗战场。
齐云蔚大吃一惊,连忙收势。但端木煦早怀疑翟玉山心怀不轨,不假思索一掌递出。
两厢碰撞,翟玉山之力却一触既溃,端木煦之力灌入翟玉山体内,他不住倒退,连连吐血。
端木煦心中顿时一惊,眨眼发现翟玉山于这掌之下受伤非轻,与其预料不同,心头顿时有一瞬动摇,不免上前一步,欲看翟玉山伤势。
此时翟玉山已退到齐云蔚身侧,齐云蔚连忙扶住翟玉山:“翟师兄,你没事——”
翟玉山忽然扣住齐云蔚的腕脉,浩瀚真气如洪流一般灌入齐云蔚身躯,更妙的是,这真气与齐云蔚本身真气分属同源,两厢叠加,毫无防备的齐云蔚如同提线木偶,冲端木煦使出绝学。
此剑一出,天降异象,冰封千里。
剑宫三大长老,没有谁的武功绝对稳压余者一头。
翟玉山与齐云蔚两者相加,功力绝非端木煦可比。
冰封之下,端木煦手足僵硬,动作停滞,眼睁睁看着利剑贯穿心口,饮恨当场。
一剑入胸,翟玉山放开了齐云蔚的手。
齐云蔚反手一掌,击在翟玉山胸口。
门眨眼间被推开了,外头的光射进来,将逆光站着的人染成漆黑之色。
齐云蔚如梦初醒。
她看着翟玉山,翟玉山昏迷在地,生死不知。
她看着端木煦,端木煦直直站立,双目圆瞪,也看着她。
她看着门外之人。门外之人一步入内,黑暗流水一般褪去,晏真人出现在她的视线之中。
她看着晏真人。
晏真人看着那柄插在端木煦胸口的剑。他上前两步,将剑抽出。
剑身龟裂,染了屡屡黑气,和所有被邪魔感染的人如出一辙。
不。
齐云蔚开始后退。
不,不。
我没有被感染,杀人的是翟玉山!我被陷害了!
不,不,不。
谁可以信任?谁没有被感染?端木煦?晏真人?还是——
她遍体生寒。
剑宫早已成邪魔之地?
一切皆了。
人心相似又不同,混乱相似又不同。
神念飞身离开剑宫。
下一个地方,该去哪里呢——
界渊,你有幽陆至宝又如何,我要这幽陆的每一寸土壤,都布满了混乱与杀戮的种子!
第79章
层层叠叠的水渲染出深深浅浅的蓝。
水下三万里, 有一处滴水凝冰之地。
此地一弯似勾月, 月中之水点点泛银, 灿灿如霞,仿若凝胶。凝胶之下,有些蚌壳, 有些游鱼,虽早无生命,但都栩栩如生, 鲜活异常, 保存着刚入此地的模样。
界渊将令海公主的遗躯放入其中。
她身上的伤痕与血迹全被整理好了,小公主再被装扮一新, 以最娇美的样子进入此地。
轻似无骨的身躯被水流托着,一路向内飘去。
她轻轻躺在了泛银流光的水中。亮蓝的水是这世上最温柔之物。它们将她包裹。水中, 她眉头微微皱着,像是睡着了正做个让人不高兴的梦。
这个梦也许会持续很久。
也许千万年后, 她还在此安然沉睡。也许千万年后,沧海变桑田,后人发现了这个沉睡的公主, 发现了这一段沉眠的过去。
界渊与言枕词再次回到了岸上。
泽国遍地尸体, 但这时谁也没有多管这些,不是没有心情,而是没有时间。
行走在皇都的道路之上,言枕词恍惚回到了镜留君的时代,那时候也是如此, 枯骨路边无人收,行者明日不相见。
战乱的每一天都如此漫长。
和平的每一年都如此短暂。
言枕词将向前的脚步缓了又缓。
过去的他每一次都匆匆来去,未敢多做停留,生怕一时半会的耽搁便让又一条性命错失天地之中。
但这一次,他不想走得那么快。
界渊叹息一声:“真不想将这段路早早走完啊。”
言枕词颔首,不错。
界渊悠悠道:“可惜总有些事情不得不做。”
言枕词再度颔首,确实如此。
界渊叹气:“但在此之前,我们还要做一些准备。我知阿词心有疑问,我也有一疑问,需要阿词来回答。”
两人间的气氛已经变得肃穆。
心中的怅怅离愁在此时全被对焦头烂额局势的忧心所覆盖,言枕词确实有一个问题不得不问界渊。
这个问题只有四个字:精神种子。
言枕词肃容道:“你说。”
“我从刚才就想问了…”界渊忽然含笑,“阿词自水中上来之后就越走越慢,是实在舍不得我吗?其实我可以留下,再陪阿词几日,不分日夜。”
言枕词顿时侧目,为这又含蓄又露骨的话老脸一红,赶紧否认:“等等,我刚才越走越慢时候想的可不是这个。我想知道的是精神种子。”
界渊:“哦——”
这一声十分意味深长。而后他低低一笑,伸手在对方眉间轻擦,擦去了那点愁郁。
就是不想看见这人沉郁的样子,这样正好。
他漫不经心地收回手,理了理袖子,对言枕词说:“精神种子啊…当日你带着离禹尘剑来北疆找我之际,曾问我‘黑雾’是什么。黑雾是精神种子。放出精神种子之主体,便是我曾和你说过的虚无之体。我将它命名为‘神念’。”
“你将它命名?”言枕词琢磨道。
“不错,这些年来,我未曾碰到第二个与我交流神念的人,就将它如此命名了。”界渊道。
他这话说来,语气与平常一无二致,言枕词却依稀从这句话中感觉到了星河与历史。
“神念…是一个颇为神奇之物。”界渊忽然问言枕词,“你以何判断‘存在’?”
言枕词沉吟片刻:“改变。”
界渊:“神念身为虚无,除了它所释放出的精神种子在接近人体之时,会冒出一缕淡淡黑烟外,便是在其破碎时会冒出浓烈黑絮,有时还会凝成一柄黑色小剑。除此两者外,若非神念附身于物,以此为媒介同人联系,人不可碰触神念,不可察觉神念,神念亦不能碰触人。如此虚无之物,如何确定它真正存在?”他淡淡笑道,“如你所说,改变。神念所现之地,一应局势最终都会滑向混乱深渊。所有滑向混乱深渊的局势,也许就是神念曾出现过的地方。”
言枕词叹了一声:“偌大泽国一夕重创,已无人能否定神念的存在了。”
界渊嘴角掠过一丝奇异的微笑:“这可未必。也许不过多久,这就变成是我做的事情了。相较于一个谁也看不见的虚无之体,还是我做这件事情,说来更为可信一些。”
他旋即揭过这个话题,再往下说:“据我所知,神念除可通过精神种子影响他人之外,还可穿梭于幽陆任意地方而不受任何阻碍。”
言枕词道:“可有抵御精神种子的办法?”
界渊:“阿词,你知道精神种子是如何影响人心的吗?”他揭秘,“精神种子并非直接操控人心,因而除雪海佛心之外,无法以普通手段驱除。精神种子感染之人所行所作,均为心中原本有这种想法之人。未必人人都杀过人,但幽陆之中,有谁一生中从未想过‘杀人’一事?”
言枕词:“神念如此玄异,幽陆上无人可防,岂非早该一统幽陆,成为幕后主宰?”
界渊含笑道:“确实应当如此。但有我在啊。”
虽是真话,他此刻口吻只如说笑。
但言枕词真的认真回顾起自己所看过的幽陆历史:“幽陆至今有三大纪元,第一纪元结束之际,幽陆之中,种种大势力毁誉一旦,萧条如废墟。第二纪元开始之际,废墟之上,各种势力崛起迅速,扩张迅速,可又消亡迅速,毁灭迅速…”
界渊轻描淡写:“一切的毁灭出自混乱,一切的涅槃始于混乱。所有人都习以为常,但这混乱太久了。”
言枕词喃喃自语:“不错,确实如此,我们从未以为过不对,因为历史总是正确,而这历史…”
这曾经正确的历史正是由界渊与神念一手谱写!
若今日没有界渊,谁人可知神念?
想及此处,言枕词遍体生寒。
界渊再道:“第二纪元之际,我借大庆草创之际将神念引出,曾用织方界线将其重伤。”说话中,他手掌一抬,朱弦出现手中,“也是当年厮杀之际,我发现要杀神念,非将幽陆八样至宝集齐,不能成功。”
言枕词静静听着,此时道:“八样至宝集齐之后,又该如何做?”
界渊简单道:“混沌之地。”他进一步解释,“找一个混沌之地,将八样东西依照星辰天象布置,锁住此方空间,如此才能让神念的虚无之体实化,消灭实体,消灭神念。”
言枕词又问:“如何将神念引至混沌之地?若我们摆明车马,神念恐怕不会出现。”
界渊笑道:“不错,神念自存在天地之中起,始终游走势力之间,暗中挑拨人心。哪怕其能力世所罕见,近乎天下无敌了,它也不是那种会直面危险之辈。要顺利将它引入瓮中,除非告诉它一个不能拒绝的诱惑。”
言枕词脑中灵光一闪,忽然明白界渊所说的“诱惑”是什么!
他看向界渊,自界渊眼中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界渊缓缓道:“一个地方神念不能彻底探查,一样至宝可引起神念的兴趣…天柱,虚实光璧。只要这个消息传到神念的耳朵里,神念必然前往天柱一探。它虽胆小,也自负。自认幽陆之大,再无人无物可将它毁灭。”
该说的话都说完了,界渊忽然换了一种口气,变得懒洋洋又带着几分轻佻:“该说的都说完了,这条路也差不多走到头了。”
言枕词抬头一看,这条路真的走完了。他们已身在皇都城门口,举目望去,水域连天,而那两条黑鲸还在原地游曳,见着了界渊与言枕词,摇头摆尾地游到岸边扑腾着,探着脑袋四下张望。
言枕词道:“走吧,我们去天柱。”
界渊稀奇道:“你不回剑宫?”
言枕词:“不回,剑宫的事情他们能够处理。”
界渊:“你确定?别人不知道你和我在一起,神念没有理由不知道,加上离禹尘剑也在你我手中,也许神念愤怒于我,迁怒于你,已经去了一趟剑宫了。”
言枕词狐疑道:“你推脱颇多…是不想我和你一起去天柱?”
界渊笑了起来:“哎呀,我才没有,我巴不得你和我一起走。”
他忽然倾身,朝向言枕词。
两人双目交错,言枕词眼睁睁看着界渊越来越近,近得彼此呼吸也清晰可闻,互相交融。
言枕词有点紧张,却直直立在原地没有动弹,等待界渊的到来。
界渊却在近到一眨眼就能碰触言枕词的地方停下,弯唇一笑,而后抬手束风,弯腰鞠水。
无形的风在此刻停顿,加在言枕词肩头,让身披风羽的人感觉身体轻飘,似将乘风而起。又有流动的水凝成钗子,加在言枕词发间,清凉之意从头而下。
裁风成衣,剪水成钗。
忽生童心玩趣的界渊由着性子将言枕词打扮一番后,左右欣赏没有问题之后,才将迟到的亲吻落下。
最后的对视之中,言枕词在界渊眼中看见了自己,和风,和水。自己是自己,其余全是界渊。
他大概是我有生以来见过的最变化莫测以及最有趣的人了…
他脑中短暂地闪过了这个念头,便被界渊一把拉入欲望的漩涡之中。
这亲吻,缠绵不尽,至死方休。
第80章
天分未开, 气如混沌。
混沌之气乃是世界初成之时所生之气, 混沌之地则指充斥着这种气息的地方。
幽陆虽然广大, 要找天地初开之时所生之气也不容易,但若要重新制造“混沌之气”,却不算太难。乃因如今充斥天地的种种生气, 均为混沌之气分化而成,若将天地中种种气息一一收敛并合而唯一,便成混沌。
自泽国出来之后, 两人一路向天方之地行去, 中途界渊走走停停,绕了个大圈, 收集了杂草、石头、泉水、最后还翻出两面镜子,一面在阳阳之地晒了三天, 一面在月阴之地晒了三天。
当所有东西准备妥当之后,又行数日, 两人终于到了天方之地。
这远在西北之极的幽陆一角依旧人群熙攘,生意繁盛。通向天柱的道路,始终容纳着无数人的进与出。这里如同自成一国, 外界的一切几乎无法影响此地的规则, 哪怕泽国内乱的消息同样传遍了这里。
界渊刚刚踏入这植被茂密的地界,一只鹦鹉瞬息飞来,红脸绿毛白胸,正是娇娇!
界渊神态自若,抬起一只手, 示意娇娇落下,仿佛自己从来不曾将鸟丢下:“娇娇来了。”
娇娇收了翅膀落在界渊前的一枝枝桠上,开腔说话,三字一顿,还夹杂嘎嘎的叫声,也不知道是不是和附近的鸟儿混太久了,导致说话的能力都退化了。
“你这样,很容易,失去鸟。”
界渊长叹一声:“我本来以为阿词会将你带上的。”
言枕词都被界渊推卸责任的速度给惊到了,连忙反推:“谁的鸟谁负责,我怎么知道你对娇娇有什么安排?”
但娇娇已经愤怒一翅膀呼扇下来:“色道士也不是好人!”
言枕词巨冤。
娇娇打到了就满意了,一转身再飞回界渊身旁,嘴中叫道:“坏家伙,坏家伙,坏家伙,坏家伙!”
色彩艳丽的羽毛在空中乱飞,界渊原地不动,悠闲地转着脑袋,任由鹦鹉一次次扑空,直到小家伙气急败坏地要掉头飞走后,才一伸手,把鹦鹉给抓入掌心,调笑道:“好了,看看我给你带来什么了。”
说罢,他摊开另一只手掌,露出给娇娇准备的一把松子,这些松子个个浑圆饱满,外壳隐隐透出金属色泽,是幽陆有名的金刚松所结的金刚子,据说只在密宗与佛国中栽了一小片。
娇娇怒火中烧:“呸!”
界渊:“不想吃这个?”
他又一翻手,松子变成了一枚漆黑果实。
言枕词一眼看去还没认出是什么果实,只闻到一缕诱人的甜香自果实上散发出来,随着这缕暗香,自己体内的真气都跟着轻轻一跳,显然也不是随便能得到的东西。
娇娇坚贞不屈,讨价还价:“我要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