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感情,不能一错再错!
老夫人看着身前目光诚然的少女,慢慢地从炕上立起,亲自拉她起来,语气恢复了平静亲切,“芫儿,地上凉,别跪着了。”
沈嘉芫便顺势坐在对方身旁。
老夫人再次开口:“既然芫儿说的是真话,那将手钏交给祖母,可好?”
沈嘉芫的目光微滞,迟缓道:“交给祖母?”心头划过不舍。
“是啊,芫儿不是要祖母信你吗?”老夫人目光如炬,探究打量。
沈嘉芫如扇的羽睫轻合,心底挣扎矛盾不停,最后终在对方的注视下撩起衣袖,将左腕上的手钏慢慢退下,双手奉上,语调平静道:“孙女听祖母的话。”
老夫人忍不住再次凝视了对方几眼,跟着才接过转身便放在炕槅的抽屉内。似乎看出她的不舍,笑笑复温和道:“芫儿喜欢璎珞,回头祖母命人寻了给你送去。”
沈嘉芫收回目光,乖顺地应好。
许是多年的忧愁被搁下,老夫人心情舒畅,望着垂首宁静的沈嘉芫,伸出手慈爱地理了理她颈项处的青丝,柔语道:“芫姐儿真乖,你姑姑知晓了,也会高兴的。”
“以前都是孙女任性,辜负了您的期望。”
见她自责,老夫人忙安慰道:“没有,芫儿无须内疚。只要你今后好好的,便是最大的孝顺。”
沈嘉芫觉得,这样才是当真疼自己,下意识就拿沈老夫人同世子夫人在心里比较。
“祖母,孙女还有个事要说。”
“是什么事?”
沈嘉芫的眸光便开始闪烁,似乎处在犹豫不决的状态,最后只低低地开口道:“祖母,今日府里有传言…”
这是寻她的最初目的,老夫人心底自然有她的疑虑,知晓眼前人自幼单纯没心机,便将话接了过来,“这事祖母也想问你,你床上搁着什么首饰,只有亲近的人才知晓。将这种于你不利的话传扬出去,是有害主之心,咱们沈家是断断容不得的。”
沈嘉芫则故作楚楚,委屈道:“孙女也不知晓是谁,不过刘妈妈今儿跟我说让我于祖母您道香薷香蕾留不得,她们才进院子就闹出这个,估摸着就是她们泄露出去的。”
“刘妈妈当真跟你说这个?”
这个孙女身边事情总是不断,老夫人早就怀疑有人在背后唆使误导,当初将佟兰佟蒿打了卖出去,对那位乳娘亦总不放心。因格外重视沈嘉芫,故而都没有从别处调人过去伺候,唯有自己颐寿堂的人她才信得过。
通过刚刚的一袭话,沈嘉芫对这位沈老夫人亦有所了解,当下颔首便应下,“祖母您别怪妈妈,她是为了我好。其实,孙女知道祖母和姑姑的心思,想我今后同三表哥…”说着似乎难以启齿,脸红了不安地觑了眼对方,吱唔道:“可妈妈说,大表哥是世子爷,他才是未来的侯爷。”
“混账!”
老夫人怒形于色,“简直是刁奴,芫姐儿,她平素就是这么跟你说的?”
沈嘉芫却似被惊吓到了,身抖了下便立起来,好似仍旧不曾察觉到话中的利害,无辜迷茫地望着对方。
正文 第十四章 计驱恶奴
暮色四下,屋檐行廊下垂挂着的红穗灯笼陆续点上,如星火的烛光在晚风中摇曳,渲染出层层光晕,静谧祥和。内室里,褪了珠钗的沈嘉芫坐在妆匣前,雕花鸟兽纹的精致小梳穿梭在如缎的墨发中,青涩尤嫩的面颊上挂着浅浅笑容。
此时方过戌正,离各院落锁还有些时辰,完差的仆妇已回到院后的栖所,周边只余花叶低语的碎声。月光落在菱花栏窗上,朦胧夜景折射眼前,平添了几分飘渺。
顷刻,门口有杂碎匆忙的脚步近身,“姑娘、姑娘…”
焦躁慌乱的嗓音,是刘妈妈!
沈嘉芫侧首,目光不解地瞅着眼前已拐过屏风的来人,好奇地问道:“这么晚,妈妈怎么过来了?”
刘妈妈神色紧张,本梳得齐整的圆髻发丝乱开,往前两步不管不顾就跪在了六姑娘身前,伸手拽住对方衣袖,央求道:“姑娘可要救救阿葵,您还记得不?当年她还曾伺候陪伴过您。”
沈嘉芫知晓,阿葵是刘妈妈的闺女,现正在胞弟三爷沈令鸿屋里当差。
她倏然立起了身,不急不躁地接道:“阿葵出了何事,你怎么行这么大的礼?香蕾,快扶妈妈起身。”绕开了圆锦杌,不自觉同对方拉开了距离。
素爱颜面的刘妈妈却坚持不愿起来,不断摇头目光嘤嘤地瞅着已换了松绫云锦缎寝衣的主子,徐徐道:“老奴母女得夫人恩德,亦是修了几辈子的福分才能有幸伺候您和三爷,从来都不曾起过任何歹念。姑娘您是知晓阿葵性子的,素来对您和三爷都是忠心耿耿,怎么可能做出于主子不利的事来?方才老夫人让葛妈妈去明镜园,凑见爷正与院里的侍婢们嬉闹,众人都咬定指着阿葵说是她唆使的。”
话至此,刘妈妈容色颇恼,“姑娘、姑娘,这等无稽之谈,必然是旁人嫉妒阿葵才故意诬陷,还请您代她向老夫人求求情。”
沈嘉芫心底暗道变故来得竟然这样快,看着忧心如焚的刘妈妈开口回道:“事儿既然都惊动了祖母,妈妈不如去广盛楼找母亲做主。如果阿葵当真是无辜的,谁还能亏了她不成?”
“老奴去见过世子夫人…”刘妈妈眼眶微红,紧咬着干涸的双唇,面色复杂,却迟迟接不下去。
沈嘉芫则似明白了什么,三爷是蔡氏唯一的儿子,是沈延伯府的嫡孙,今后必然承袭爵位。府里长者,对他的教养必然更严厉重视,定是宁冤枉错惩婢仆,亦不可能将存有异心的奴才留在他身边。
何况,除却自个,蔡氏对子女的教育原就不松懈。
“老夫人是怎么处置的?”
刘妈妈急促难安,“现交给了钱妈妈,姑娘您从前不关心后院里的事,老奴告知您,阿葵已经挨了板子。”说着抹了抹眼睛,戚声道:“好好的身子挨了打,今后都难再有前途。奴婢现在也不求着其他,只盼姑娘能开口,在老夫人面前替她说几句话,保住阿葵一命。”
她口中所谓的前途,必然是指在沈嘉芫胞弟身前。爷屋里的大丫鬟,最后十有八九都是要被收房的,刘妈妈当初怕是花了许多心思才将阿葵安置在三爷身边。
然而,沈府治家甚严,是根本不容有人教坏主子的。
这个道理,今儿在老夫人面前,沈嘉芫已经深深体会到了。她虽不清楚阿葵是否有做出误导主子的事来,然对于刘妈妈的所作所为,却难起任何好感。
“这样啊…”她语气微长,神色微倦地掩手打了个哈欠,似有为难的回道:“妈妈,我定是信你话的。或许祖母误会了,你平时那般疼我,怎么可能私藏祸心?阿葵如果真的没做那等事,钱妈妈亦不会冤枉她的。”
刘妈妈的眸中便有了惊讶,姑娘这是不打算去颐寿堂求情了?
她怎么会,怎么可能?
对上满是不可思议的刘妈妈,沈嘉芫往前两步,亲自扶她起身,笑着低语道:“妈妈照顾我这么多年,说句咱们主仆间的话,我亦能说是你教导着长大的。往常犯错,你亦规劝提点,总时刻提醒着我身为大家闺秀的品行和修养,提点我分辨是非,处事要周到不能落人口实。妈妈费心多年,相信祖母亦是看在眼里的,她那般疼我,不用我去请求,她必然也会网开一面,你说是不是?”
说完望了眼屋外,感慨般叹道:“都这么晚了,估摸祖父都回了内院。妈妈定不希望我莽撞地闯过去,被人说为了个奴婢去冲撞长辈,是不是?”
对方的轻声慢语入耳,刘妈妈双眼惊呆,心底是怎么想怎么觉得别扭,总感觉六姑娘反倒更像在责怪自己。然而,眼前少女温柔恬静,笑盈盈地看着自己,神色间尽是安抚,较从前却多了份成熟与稳重。
“夜深了,妈妈还是快些回去歇息吧,明儿清早我去颐寿堂请安时替你问问阿葵的情况。”
明早?
刘妈妈心慌,谁不知钱妈妈教训婢仆的手段有多厉害?处置起来是断不会留丝毫情面。她若当真顾着自己是清涵院里的管事妈妈,世子夫人身前的红人,便不可能对阿葵动板子。
要是过上一夜…自己闺女可还有命?
当下,她的目光落在正转身朝床前走去的六姑娘身上,追上去央求道:“姑娘,您就当看在老奴这么多年忠心侍奉您的份上,替阿葵求个情吧。只要您开口,不管是老夫人还是世子夫人,都不会忍心拒绝的。”
沈嘉芫却侧首轻笑,纠正道:“妈妈这话可错了,我是个姑娘家,饶是祖母母亲再疼我,还能胜过三弟?现儿我跑过去,且不说是否会恼了祖母,便是看在旁人眼里,说不准反令人对妈妈你做深想了。毕竟,阿葵是外院里伺候三弟的,先不说她是否当真挑唆,身为婢子没有提醒主子亦有失责,奴有错当罚,这是自古的规矩。”
她说着话锋顿转,言辞间透着严厉,“你是我身前的老人,可不要和阿葵犯同样的错。我自知道妈妈是太过担心阿葵,可明知是错还要我去做,回头祖母追究起来我亦不好替你求情。”
这、这话…恁得慑人!
刘妈妈大为惊讶,虽知近来主子有些变化,然自个看着她长大,对方心性如何难道还会不了解?
当真还是那个说话做事不经大脑的六姑娘吗?
旁边的香薷香蕾则面面相觑,听了这番对话,自然能察觉端倪,望向刘妈妈的目光就有了些异样。
沈嘉芫却径自掀开被角躺了进去,依旧风轻云淡地询道:“今儿是谁值夜来着?”
还在怔神的香蕾忙上前两步,福身道:“回姑娘,是奴婢。”
拢了拢肩上的青丝,沈嘉芫漫不经心地点了头,摆手道:“嗯,都安排着下去吧。”方落枕,亦似想到了什么,仰着脑袋朝刘妈妈轻道:“妈妈不必慌张,既如你所说,对我和三弟都忠心不二,祖母怎么都不会亏待了你们母女。”
颇有种说她庸人自扰的意味。
刘妈妈自知从前都做了些什么事,往常还不觉怎样,毕竟诱哄下主子便能平安过去。而此刻,心底却最是忐忑,偏得对方说话还是这般语气,教她怎么再央求?睨了眼旁边的二婢,心头萦绕着的疑虑越发深惑,姑娘下午明明都见过了老夫人,为何迟迟没有指令和动静?
思虑间,香薷已上前落了帐幔。
听得众人离开床榻前,沈嘉芫才缓缓扬起唇角。原想着离开颐寿堂前老夫人的愤怒,她会很快命人调查了刘妈妈做番处置,却不料她首先寻了阿葵的麻烦。
世子夫人没有出面帮她,终究是爱子之心过多吧?
然而,她为何要这般待自己?母女间,若是不喜爱,又何必特地表现地那般紧张?如若是当真在意,亦或是心疼弥补,便该设身处地地替自己着想才是。
即便是身活两世,沈嘉芫仍旧想不明白,其中有太多说不过去的地方。
次日,沈嘉芫起身原以为会见再见到刘妈妈,然对方没有出现,不免好奇地询问起身旁的婢子。后者手边动作顿了顿才答道:“姑娘,听守门的婆子说,昨儿半夜钱妈妈取了对牌亲自来请了刘妈妈离开,到现在都还未回来呢。”
沈嘉芫面无波澜,轻轻“哦”了声。
去广盛楼请安的时候,屋里的紫堇回话,说世子夫人已经去了颐寿堂。沈嘉芫表情微滞,正在思考是在此等候还是直接过去的时刻,七姑娘沈嘉薏带着婢女走了进来,见到屋内的人她似乎有些惊讶,“姐姐来啦?”神态亦是温和。
沈嘉芫颔首打过招呼,浅笑而应。
气氛正有些僵硬时,院门口有仆妇道“夫人您回来了”的话语声传进,沈嘉芫同沈嘉薏皆站在门旁,迎着对方进屋后才请安。蔡氏气色不佳,眸光定定地锁在乖巧的长女身上,摆手遣了七姑娘退下。
沈嘉芫觑着对方面色,凑近了亲切唤道:“母亲。”
蔡氏凝视她几眼,跟着缓气开口:“芫儿,你可知晓刘妈妈母女的事?”
“女儿听说了些,是阿葵犯了错。”
闻者便似乎更是惊讶对方平静,打量着再道:“阿葵犯错,原是该重罚的,不过老夫人看在刘妈妈伺候你多年的份上,只将她配了人遣到庄子上去。至于你的乳娘…自认为娇女无方,怕今后误了你的前程,已经主动请辞离开清涵院。”
这等安排,沈嘉芫略感意外。挑唆误诱主子…就这般轻巧的处理?
刘妈妈欺上瞒下多年,就这样草率,难道是要保全谁的颜面不成?
她还在揣测之际,青着面色的蔡氏沉声又语:“老夫人亲自选了人去清涵院伺候你,是葛妈妈的弟媳许妈妈,今儿傍晚就会入府。”语调中,隐隐透着几分不满。
正文 第十五章 必为安家妇
与世子夫人对望而坐,听她说沈老夫人对清涵院所做的调整,沈嘉芫面颊上挂着浅浅的笑意。这样的神色落在蔡氏眼里,自然就引她深思,自己闺女平素院内院外的诸事最倚重的便是刘妈妈,现儿听到这种消息,怎的都没有分毫不舍?
“芫儿,昨日去颐寿堂,与你祖母都说了些什么?”
对上眸光关切的母亲,沈嘉芫似有苦恼,抬头望着对方抿唇吱唔道:“母亲,您是不是也听到了府里的传言?”
蔡氏忙露出宠溺关切的表情,紧握住对方的纤手接道:“那都是些无知刁妇言传的,芫儿不必在意。”
沈嘉芫却嘟嘴驳道:“母亲,不是这样的,明明大家都是那般想女儿的,三姐姐都潜了人到我院子外打探消息。”眉色间尽是委屈,低首绞着手指,颇为失落地说道:“女儿哪有心念着大表哥?母亲,女儿不念着他了的!”
“娘知晓,上回安世子伤了芫姐儿,咱们不理他,好不好?”忙将娇柔的少女揽过,拍着对方后背就哄道:“芫儿告诉母亲,祖母是不是问了你这个事?”
“嗯。”乖顺地趴在对方身前,沈嘉芫表现地很亲昵,“母亲,祖母说手钏既是放在女儿枕边,能将这事故意泄露出去的人定然就是我的近侍。”
蔡氏则轻轻推开了她,眸光认真地问道:“芫儿说了是乳娘所为?”其后还不等对方作答,绷脸不悦道:“刘妈妈在你身边那么多年,忠心耿耿,疼你之心是众人都看在眼里的,你怎么能怀疑她?”话落径自仍揣测着,“必然是那两个新进院的婢子,娘早跟你说过,就不该把她们留在身前。”
沈嘉芫抿紧了唇瓣,有那么瞬间教人辨不清情绪,跟着才低低回道:“祖母说了,香薷香蕾都是她屋里的人,怎么可能信不过?不会是她们传出去的。”
闻者咋舌心寒道:“那你就怀疑陪伴了你十多年的乳娘?”说着故作疏离,“芫儿,你真是越发不懂事了,怎么能这么任性?今后刘妈妈不在身边,许妈妈又是个陌生的仆妇,有个什么事都没人能给你拿主意。”
沈嘉芫静静地听着,随对方将自己说成“傻孩子”,待等屋里恢复了平静,她才开口相询:“母亲,昨夜阿葵犯错,妈妈来寻您,您怎么都不帮她?”
显然没料到女儿会问这个,蔡氏当下脸色就有些僵硬,缓了会才道:“阿葵伺候鸿哥儿犯了错,都惊动了你祖母,娘怎么方便出面?何况,芫姐儿你亦不想看着弟弟身边有藏了歹心的婢女,是不是?”
她的语调越发温柔,似乎早前的指责皆是过眼云烟,给予的除了关爱便是慈祥,“鸿哥儿将来要有出息,这样才能给芫儿做依靠,将来便是嫁到了夫家,任谁都不敢小瞧你。”
望着笑脸盈盈的蔡氏,沈嘉芫总忍不住在心底思忖:她培育三弟成才,当真是因为自己?好似说什么都能扯到自己身上,有些疼爱的话强调次数多了,就难免被人怀疑它的真实性。
“母亲对三弟严格,是为了芫儿好?”
望着无辜天真的少女,世子夫人表情和煦地颔首。
沈嘉芫则再问:“母亲待九妹妹严格,也是因为对女儿偏爱?”
轻抚着她青丝的手就有些顿住,蔡氏的声音沉了几分:“芫儿近来怎么总拿蔓儿做比较?母亲多疼些你,不好吗?”
“自然是好的。”乌黑的眼珠不停转动,沈嘉芫诧异地添道:“可这样,九妹妹心里会不欢喜的,且便是因为母亲待女儿太好了,旁的人就会说您纵女过甚,我不想损了母亲的名声。”
蔡氏心底布满疑云,却仍做顺畅地笑道:“芫儿真是乖,都知晓心疼母亲了。放心,娘是世子夫人,谁还能说我的不是?”
“那祖母呢?”
芫儿怎么突然会有这般多问题?
蔡氏隐隐觉得不对,望着对面少女的眸色渐深,“芫儿,是不是有人同你说了些什么?”
“没有。”沈嘉芫摇头否认。
“当真没有?”
沈嘉芫点头,迎上对上疑虑的目光,诚恳地答道:“女儿只是好奇,为何您待三弟和九妹那样严格,唯独对我却如此宽容?”
“娘道是什么事呢?”世子夫人笑,宠溺地摸了摸对方的额发,“芫姐儿,娘是有多疼你,这些年阖府众人可都瞧在眼里。母亲不是不想你跟你九妹妹那样做个娴静的闺秀,可就是不忍心对你太过严厉苛刻,看到你皱眉不开心,娘这心里都疼。”
“女儿知道母亲疼我。”沈嘉芫顺势而道。
蔡氏复又低喃了番,终是开口转了正题:“芫姐儿莫要听旁人胡言乱语,让人搅了咱们的母女情分。别看平日你祖母和七姑姑疼爱你,论起真心,谁能胜过母亲?你姑姑是想着你能和附哥儿成好事,所以打小就将你当未来儿媳妇般疼爱,芫儿可明白?”
当真是这样吗?
几次相遇相谈,沈嘉芫都能感受到安沈氏的那份真心,绝对不似是伪装出来的。于是,她看着蔡氏的目光尽是迷茫,歪着脑袋似理所当然地反问道:“可祖母说,今后要给女儿选个好夫婿,并非只可以是安家表哥的。”
这话出口,蔡氏的神色便有些激动,推开女儿道:“说得是什么话?谁不知晓,你将来肯定是要嫁进安襄侯府做媳妇的,哪还有旁人?”她定定地扣紧眼前人的双肩,很是急迫道:“芫儿,你这辈子是注定要嫁去安家,成为安家妇的!”
沈嘉芫还是头回见她表情这般郑重严肃,出口即反问:“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蔡氏容色坚定,语气认真道:“娘告诉你,芫儿若不喜欢附哥儿,我定帮你争取安世子。不管安襄侯府还是咱们家里谁反对,都一定替你争取幸福,定不会叫你受半分委屈!”
蔡氏情绪很急切激动,抓得沈嘉芫双肩隐隐作痛,忍不住蹙起了眉头,推着对方胳膊就道:“母亲,您抓疼我了。”
世子夫人这才觉得失态,忙松开了女儿,凑前又急着检查了番,“芫儿,有没有受伤?娘不是故意要伤害你的,只是那等糊涂话,今后莫要再说了。”
望着不知是疼痛还是没缓过话中意思的沈嘉芫,蔡氏接着又语:“你祖母不过是哄你的,整个燕京城都知晓咱们同安襄侯府是何交情。侯府里只有三位少爷,老二还是个庶出的,芫儿要嫁,就做世子夫人、今后的侯爷夫人,那样多荣耀?”
其实,若从常理上推断,蔡氏的话很有道理。
安襄侯府同沈延伯府可不单只是简单的姻亲关系,其中更有利益牵扯,二府同气连枝十余年,连当初沈淑妃离世都未曾有丝毫影响,可见关系之坚固。
沈嘉芫前世乃太傅之女,自小耳濡目染,对朝堂的事亦曾听说过。当年先帝在时,当今的安太后还是皇后,她本诞有太子和二皇子,无奈都先后夭折于幼年。适逢出自万泽侯府的万贵妃宠冠六宫,先帝亦分外喜爱她所出的三皇子,幼年便封了王位,号桂。
安太后担心万贵妃母凭子贵,最终后位易主影响家族地位,便拉拢了才进宫的沈淑妃。得执掌凤印的安太后扶持,沈淑妃如愿诞下四皇子,自出生便抱养在太后身下,亦是今日的德隆帝。
沈淑妃不过只是颗棋子,后宫众多妃嫔都能替安太后解除苦恼。沈延伯府担忧沈淑妃同安太后间的关系遭人挑拨,被旁的后妃借着代其诞龙嗣而取代沈家得来不易的富贵和荣耀,沈伯爷便将嫡次女许给太后胞弟安襄侯为继室夫人。
次年,安沈氏便替安襄侯生下儿子,二府关系自此牢不可破,即便几年后沈淑妃病故,沈延伯府看安太后专心抚育培养德隆帝,两府秦晋关系仍旧友好如初。
其实,在沈嘉芫看来,沈延伯亦是个心狠的。
可怜德隆帝的生母沈淑妃,在被安太后选中的那刻,命运就早已注定:必须为家族的长久荣耀而牺牲。
世子夫人见女儿不为今后一品诰命的封位动容,忍不住再次开口:“芫儿,你不是最喜爱你大表哥的吗?有些话负气时说说便可以了,莫要闹得大家都面上无光。”
都到这个份上了,她怎么还以为自己在使性子?
沈嘉芫张口方欲辩,门外就响起婢子的通传声,“夫人,三表少爷来给您请安了。”
蔡氏满面笑意,语调欢快地忙让人请进来。旁边坐着的沈嘉芫便要起身,福身轻道:“母亲,女儿先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