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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昨日没和你说?”
这个她,自然是指安沐阳。
沈嘉芫摇头,她还真没想到,居然会直接将原主带回安襄侯府。而他,又是怎么说服的安襄侯和安沈氏?
难道,是直言吗?
怕是没啥可能。
“以你俩的关系,他既然都告诉了你人回来了,又怎会瞒着你要接进侯府的事?”
这话,若在平时说,沈嘉芫或许不会多想。但现在,用他这副表情、又如此语调,总让人难免多想。毕竟,前世里,安沐阳蒙骗利用自己,而她却总受制于人,那样条件下形成的“好关系”,总让人觉得讽刺和难受。
“他只说会安排。”
齐天佑便移开了视线,道了声“知道”后,转身提步。
沈嘉芫见他又有离开的趋势,开口就喊了声“二爷”,制止了他的动作。
“有事吗?”
他淡淡的回应,事实上,他也不知道该怎样面对眼前的人。自从昨日知晓这个消息后,他就总在想、总在矛盾,这个与他同床共枕的女子并非是当年那个他陪着在清华寺肆意推开一扇扇禅院木门的明媚少女,而是慕婉。
慕婉两个字,其中隐含了太多太多。
他只想娶一个单纯而简单的女子,如今妻子的过去错中复杂、秘事累累,而她的存在就等同扼杀了他心目中原本的妻子。若是她前世不是慕婉,是任何一名其他的女子,与那些事都没有干系,或许他也不会这样难做。
但此刻,难就难在,彼此的过去、未来相互牵扯,而她却已经成为他名正言顺的妻子。是他推不掉的责任,他躲不开的麻烦,亦是他不得不面对的矛盾!
然沈嘉芫对上如此冷淡的丈夫,似乎本存在的拿分侥幸都被抹杀,只觉得心头一震。就这般对视了片刻,她启唇开口:“你可不可以说服、将军府明日的那场喜事?”
正文 第一百十九章 互不相欠
第一百十九章 互不相欠
沈嘉芫的话音落下,齐天佑定定的望了她许久。
察觉到他目中那种淡淡的探察与考究之意,沈嘉芫未向先前般低首沉默,她知道自己已无法再躲避,而本身心虚与否在这等关键亦无济于事。她选择告知他一切,早在坦白的时候,就没有了后路。
这是她不得不面对的现实。
“怎么说服?”
好半晌,沉默的男人才开口,嗓音却清淡苦涩,“以你对他的了解,该知道有些决定不可能轻易变动,除非…”他的目光越发深邃。
沈嘉芫心中有了答案,却依旧接了他的话,“除非什么?”
“你去。”
她的身子猛地一晃,只觉得有股天旋地转的感觉。
虽早知彼此间本该是陌生人,却没想到对方会如此轻易的说出这两个字。她去?以什么身份去?且不说现如今将军兄妹都将自己当做杀害慕婉的凶手,便是道出了这番真相,他又岂会轻易相信?
而若相信,那怕是连自己,都不知该以何种身份继续存活于世了。
“你去”二字不难做到,却终究泄露了他心底的想法。
去了,可还有归路?
沈嘉芫的脸色一白,不由抬眸对上他的双眼,语气里透着几分小心和忐忑,“二爷真希望,我去?”
她心知丈夫素来都只将她当做原主,但这段相处的日子中,沈嘉芫是清晰无比的,她知晓自己是谁,更知道与她夙夜相守的男人是谁。或许他给出的感情不是为了她,但却已经搅乱了她的心房。
有种情愫,便是那样无声无息、潜移默化的感染、倾入。
“我说服不了他的。”齐天佑闭了闭眼,留下这句话后便伸手去掀屋帘。
沈嘉芫望着他微急的步伐,站在原地轻问道:“二爷是不是觉得,我不该再留在府里?”语气微顿了顿,接着续言道:“占了她的确是我不该,你若不想面对…我会将这些都还给她。”
“还?”
他眉头微皱,转过身思忖道:“你我已是夫妻,还能真当做没有事情发生过一样吗?你现在是沈延伯府里的女儿,我齐家的二少奶奶,如果轻易可以改变,你又怎可能迟迟不说出真相?阿芫…”
唤出后即意识到不妥,齐天佑苦恼道:“瞧,现儿我都不知道该唤你什么了。我不过是个寻常人,这件事让我很难接受,我需要时间。”
沈嘉芫抿唇望他。
后者挪开视线,低低的不自然的说道:“你也别多想,没人要赶你走。”
沈嘉芫只觉得满心都是涩涩,有种无力的苦楚蔓延于身,一时间站着不知该如何接话。她甚至不敢考虑,丈夫这番有所安抚的言论,是因为思及彼此情分,还是念在和将军的关系上才有的。
“如果、”齐天佑终究还是在意心底的那个疑惑,迟缓的问道:“如果昨日安世子不曾到府里来见你,如果你的身份永远会是秘密,那你是不是准备瞒我一辈子?进府这些日子,在我面前,就没有过想主动坦诚的想法?”
尤其每每在涉及到沛言和慕婉过去的话题上,她当时是如何的心境?
身为男儿,齐天佑亦有他想维护的尊严。试问,谁能忍受得了,自己女人躺在他怀里时,心中、脑海中想的全是前世的丈夫,和其他男人的点点滴滴?
即便她非他最初理想中的妻子,但已是事实,有些事不想面对也得接受。他甚至不敢去深想,若当初没有那场意外,自己的枕边人必然是和沛言相亲相爱的。
“我、”沈嘉芫表情微讷,“或许,暂时不会。”
现儿的这种尴尬场景,在她坦白之前基本就能预知到。而她本身是贪图安宁之人,虽说服不了总做其他女人的替身,但在这等混乱的关键,她确实不会承认自己前世的身份。
她没想将这趟浑水搅得更乱。
“我明白了。”
齐天佑离开后,沈嘉芫站在原地望着门口好一会,这方唤人去备车。
她不可能什么都不做。
只是,此行并非去昌威将军府,而是安襄侯府。
安家今日比往日热闹了许多,而在门房禀报齐二奶奶来访时,比安沈氏人更快的,是在外院得了风声的安沐阳。
他的心底涌现出欣喜,因为知晓她如今再次过府,定不是如往常般冲着自己的继母而来。昨日见过她后,就总让人留意着齐乾公府的动态,而她和齐天佑之间的关系变动,自然是避不开他的耳目。
如果真的只是沈嘉芫,他或许不会太过关注和在意;但她是慕婉…又岂会坐以待毙,看着这情况继续下去?
沈嘉芫来这的目的,确实是有安沐阳的缘故,但想得更多的,却是确认安遗珠的真实身份,到底是只有他一人知晓,还是整个安家人都心知肚明。
再如何,安家和沈家同气连枝了那么多年,相互间真能构成绝对秘密的,怕是少之又少。
于是,在见到安沐阳的时候,如常见礼唤了声“姐夫”,跟着就随他进内院。
婆子、丫鬟们都远远的跟在身后。
左右无人,安沐阳最先压低了嗓音,“阿婉,你来是…?”
“她呢?在府里吗?”
不知怎的,她突然想见见原主。
安沐阳微愣,似乎没料到她会这样急切,摇摇头回道:“她不在这,等过几日再接进府。”
原来不在…她的神色有些遗憾。
“你与齐家二爷明言了?”
“嗯。”
听闻此话,安沐阳的脸上突然有了几分雀跃,“你接下来准备如何?”
“什么如何?”
“离开齐乾公府后。”
安沐阳略有期待的望着身旁的人,缓缓又说道:“你其实不必担心的,也不用再勉强去将军府,我可以…”
意思尚未表达完毕,沈嘉芫便止了脚步,略有嘲讽的望向他。
“阿婉,怎么了?”
沈嘉芫心有烦躁,加上安沐阳过去对她所做的,根本就生不出丝毫好感。即使现在知晓他最初并无害她之心,但悲剧便是悲剧,不是说自己的出现,就代表能够重来一回。
“我不会离开齐家。”
安沐阳脸色失落,突然说道:“齐天佑他想娶的人,不是你。”
“可是我已经嫁给了他。”
沈嘉芫答得很快,甚至没有眨眼,语音微高,“安世子,你不了解我的。慕家的女儿,从来没有其他心思,更不可能将婚姻当做儿戏。我嫁给他之初,就是想好好做他的妻子,与他走完往后的日子。这是段干净的婚姻,不存在任何利用和阴谋,就算如今看似行的艰难,但有时候命运安排,并非毫无意义。就譬如,我现在站在你面前、却已不是原来的我!”
安沐阳听得后背微僵,她这是在暗示自己,不该对她存任何想法吗?
干净的婚姻…是含沙射影的嘲讽他的过去,那纸安慕两府意结秦晋的婚约?
或者说,嘲讽他如今和沈嘉萱之间?
他突然有种自惭形愧的感觉。
“只是,这个世上,只有一个沈嘉芫。”
闻者本提起的莲足微顿,片刻落地,轻轻的笑道:“是的,只有一个沈嘉芫,另外的便是安遗珠。”
沈嘉芫抬眸,眼神坚定,“至于慕婉,是早该化作黄土的人。”
“阿婉你…”安沐阳追上前,“这又是何必呢?”
“那安世子你呢?纯粹只是将人带进府充作义妹?”
沈嘉芫似笑非笑,认识眼前的男人那么多年,又吃了那样的亏,难道会不了解他的性子?安家的人,凡事必有动机!
只是原主,却不知为何会妥协这样的安排。以她那种没有心计又风风火火的性子,不该直接跑到沈延伯府吗?
“不曾想,我在你心中,成了那种不折不扣的小人。”他自笑出声。
“不是吗?”
沈嘉芫可不示弱,亦不会觉得眼前男人现在表现出来的一切是出自真心。而即便他是有心后悔,但自己根本没必要去同情。她并不认为,自己该对他心怀感激。
“安世子,当年你救过我,可我自认也在你面前将命还给了你。如今你我互不相欠,你也不必表现出一副意欲弥补内疚的模样。”
安沐阳的眸光渐黯,原来自己的表现,在她眼中不是另有目的,就是愧疚弥补?
他突然收了满腹的话。
沉默了半路,再快到主院时,安沐阳才轻轻开口,“她的事,母亲并不知晓,所以你不必不自在。”轻缓而平静的语调,透不出丝毫的情绪起伏,但已经回答了她最想要的答案。
沈嘉芫这方察觉到,原来他早就知晓了自己的来意。
不成想,他竟了解过她。
沈妈妈带人远远的迎了过来,见到两人并排而行时,脸上的惊讶之色一闪而过,但瞬间又收了起来。她如常行礼请安,而后走到沈嘉芫身前,开口道:“表姑娘来了,夫人等您许久了。”堆着笑容,极为亲切。
沈嘉芫暗自内松了口气,点头回道:“我也想姑姑了,不知她身体好些了没?”
正文 第一百二十章 相逢不相认
第一百二十章 相逢不相认
进了院子,安沈氏待她果然一如既往,牵手拉扯间依旧亲密热情,脸上笑容更是不止。而在见到旁边安沐阳时,微有诧异,但转念就恢复了常色,“阳哥儿也来啦。”
“孩儿见过母亲。”
安沐阳恭敬的行了个礼,轻缓的似若解释般言道:“原是来给您请安,路上遇着了表妹,便一道过来了。”
安沈氏淡淡应后,同他说交谈了几句,言辞间比往日更加疏远。后者面色如常,亦不觉得有何不对,从容的接话后便离开了屋子。
“姑姑?”
沈嘉芫看得出,两人其中必定是生了什么隔阂,否则便是继母子,但也没有过今朝的冷淡。
“姑姑没事,芫儿你过来看我,姑姑很高兴。”安沈氏拉着她的手坐下,朝旁边的沈妈妈吩咐道:“快去将芫儿爱吃的都拿上来,她呀,最爱吃甜食了。”
满目宠溺,亲昵的拽着她的手,“这时候过来,可是有事找姑姑?芫儿出阁后,咱们见面的次数便更少了,来让姑姑好好瞧瞧。”
沈嘉芫任由她细嫩温热的手在自己脸上轻抚,含笑回道:“没什么事,便是想见姑姑就过来了。”
闻者即笑,转眸见沈妈妈领着端了托盘的侍女进屋,冲她们催促的招了招手,“芫儿你不知晓,昨日我见了个姑娘,她与你真像,喜好吃食都类似。你若是见了,定会喜欢的。”
沈嘉芫身姿微正,“是、遗珠姑娘?”
“芫儿真是聪明。”安沈氏亲自接盘,逐一摆在沈嘉芫身前的炕几上,口中低声喃喃道:“你姑父带回的府,说是瞧着那姑娘可怜,便提议让我将她认作义女。帖子想是早就送到了齐家,等日后见着,便是你姐姐了。”
“嗯,”沈嘉芫出声应衬,她是知晓安沈氏待自己信任的,并不会有秘密相瞒。
“芫儿怎么没精打采的,难道在齐家受了什么委屈?”安沈氏面露急切,凑近了问道:“脸色也不太好,莫不是有什么烦心事?”
“没有。”
“可不准跟姑姑生疏,难不成芫儿还将我当外人?”安沈氏以为她不好意思抱怨,就故意崩紧了脸,只是那眉眼处故作的几分纵容,泄露了她心底的情绪。在亲生女儿的身前,她从来都是和颜悦色,不忍重语一句。
“哪有的事?姑姑您多想了才是,我今儿便是好奇着能被姑父认作女儿的人是何模样,这不特地想来瞧瞧嘛。”沈嘉芫的脸上微带了几分娇嗔,软语道:“只可惜方在园里遇到大表哥,他说遗珠姑娘不在府里。”
“原是这样。”安沈氏笑了笑,缓缓接道:“那姑娘长得倒是清秀,不过听说出身不太好,是个孤女。也不知你姑父这回是怎么了,竟会将她带回府里,不过瞧着是没啥心计,性子也活泼,倒是颇有几分像你。”
说着说着,她脸上就自然的带上了几分笑容。
见状,沈嘉芫竟真认同了母女间心灵微妙的存在。看来安沈氏确实是真极爱她女儿的,即便相对为路人,却已经挡不住她的那份母爱。
“姑姑膝下只有三表哥,如今有个贴心的女儿陪着您,可谓是好。”
男女双全,怎一个美满?
但安沈氏的脸色却落了下来,埋在心底的那数十年的怨恨与委屈皆涌了上来。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女儿养别人做母亲,骨肉分离至今却依旧不能相认,即使安沐附视她如亲娘,但终究并非她的儿子,又何况是个来历不明的女子?
即使她喜欢那个义女,却到底胜不过亲生女儿的一声“母亲”来的亲切激动,只是…眸光黯淡的望着眼前人,无力的低叹了声,怕是永远不可能会有那样一天。
“姑姑怎么了?”
沈嘉芫对安沈氏挺有好感的,尤其在知晓了她的经历后,便更觉得她这一生完全是牺牲在两府利益之下。她的人生没有自我,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好似根本没有过她自己的想法。
如今原主回来了,到了她的身边,却不知那是她的亲生女儿,相逢而不相认。
阖了阖眼,沈嘉芫敛去心底的那等情绪,开解的陪她话语了好会儿,这方费解询问:“姑姑,遗珠姑娘的名字,是谁起的?”
“你姑父起的。”
安襄侯?
沈嘉芫错愕。
安沈氏则追问:“怎么,可是有何不适?”
“没,侄女就是好奇,为何会起了这样的名字。”她讷讷续道:“沧海遗珠,这名字…”仔细注意着对方神色,见她眼中一闪而过的狐疑,便明白了安家父子当真是什么都瞒了她。
知晓安襄侯爷挚爱原配,对如今的妻房冷冷淡淡,却没想到同床共枕这么多年,当真是丝毫不曾有过信任。
只是,这是否代表安襄侯爷亦知晓安遗珠的真实身份?
安沐阳说的?
这也不奇怪,毕竟他们父子连心。
但遗珠这名?安沐阳不知原主与他的关系,但安襄侯爷…怕是早就看破了沈家当年的谋算吧?
知而不点破,果真是只老狐狸!
许是因为回了齐乾公府亦是面对空荡荡的屋子,而冒然去将军府又是突兀,沈嘉芫索性就陪着安沈氏解闷。
没过多会,有婆子道“侯爷回来了”,她便随着身边人起身相迎。
安襄侯爷一身朝服,进屋后发现沈嘉芫也在,嗓音淡而低沉,“六侄女来了。”视线不曾有片刻停留,只是将手中的帽子布包递给妻子。
安沈氏即忙接过,跟着转身进内室放好,有侍婢迎了安襄侯去净室换衣。
沈嘉芫觉得继续留下不妥,便开口告辞说要回去。安沈氏面有不舍却并未出言婉拒,看得出她有所畏惧,想来对那位沉默寡语的丈夫很是顾忌。
沈妈妈送她出府,但刚行至门口,便在台阶上遇着了归来的安沐附。
夕月底答辩,作息不规律、思想不规律,各种混乱不稳定,毕业前的节奏,乃们懂滴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一章 遇见她
第一百二十一章 遇见她
迎面遇到沈嘉芫,安沐附本无神的容色先是一笑,接着脚步略快,走到她身前开口:“六表妹,你来了府里?”欢喜愉快之意溢于言表。
“嗯,见过表哥。”
沈嘉芫微微福身,站定后再道:“午后来见姑姑,留得晚了些,这就准备回去了。”
“表妹。”
她从他身旁走过,被他唤住,转首的时候只对上双眸光幽深的眸子,就这样被人定定的望着,尤其还如此专注,沈嘉芫忙挪开视线,再次福了福身,见他并无事就此上了马车。
沈嘉芫突然觉得,原主当真是极幸福的,哪怕有蔡氏那样一位母亲、哪怕卷入了安沈两家的恩恩怨怨、牵扯其中,但是她快乐。她活得恣意、活得顺畅、活得轻松,正因为她什么都不知道,所以能够那样无忧无虑的生活,没有染上后宅里的那些明争暗斗,养成了率性纯真的性子与无所顾忌的行事风格。
她是明朗的,数十年来养成的乐观和活泼性子,根本不可能是经历家仇、报复、生死后的自己所可以模仿的。
故而,虽说在安沐阳面前,沈嘉芫表现得极为自信,但从对齐天佑坦白之后他所表现出来的反应,她心中亦是迷茫的。有些事就是这样阴差阳错,她所以为的简单姻缘,一旦掺杂了感情的参与,便不是她理解中的那等可以通过婚后培养就可以达到美好的亲事。
她虽不指望丈夫能够无条件或者立场坚定的信任自己,依旧和她共进退,但也没想着他会如此冷落。
感情的适应期一旦长了,很多事都容易变质。
本好不容易形成的夫妻关系,脆弱得经不住任何考验。
其实,她又能期盼些什么呢?
坐在马车中,想着想着,便突然想到了将军,想到了明日那场所谓的亲事,心中烦躁,开口对外面的车夫吩咐道:“去昌威将军府。”
即使理智告诉她不该去,但就这般回齐家,然后再继续等那个不确定是否回主卧男人的消息吗?
车夫是齐家的家生子,一家子都在公府内当差,自是知晓最近二爷和二奶奶闹有摩擦,现在听说要求改道往二爷常去的赵府,倒是也没多想,直以为她是有事找二爷,虽说有那么点突兀,但主子们的想法就不该是他们等奴仆所思量的了。
到了赵府外,沈嘉芫掀起车帷望了眼沉肃却挂满红绸的将军府外檐,视线定住了许久。
曾经,他放任她自由出行、不必交代行踪;
曾经,这里面的人虽都喊她一声婉姨娘,却又将她当当家主母般敬重;
曾经,赵老夫人母女都待她极为和善,视她真如亲人;
曾经,他那样疼着她、宠着她、纵着她…默默的替她打点一切,包容她的所有。
当年,她被仇恨蒙蔽双眼,不知真心,心心念念的只是和安沐阳合谋,想着如何整垮这个府邸。
深深闭了闭眼,复睁开,沈嘉芫松开掀着车帷的手,但就在帘幕落下的那瞬间,她瞥见高达府邸的院墙角边,有抹纤细的身影。
不知怎么,她心头一跳,再次将帘子掀起,正见到那名女子朝将军府大门处走去。
边打量边踱步。
因隔得远了些,沈嘉芫看不清那人的容貌,亦不觉得她的身形如何熟悉,但她就是挪不开眼,心中有种强烈的感觉,是从那名女子身上发散出来的吸引力。
浑身生出股不好的预感,她觉得有事要发生。
这样远远的望着,心中就慌乱不已,她突然就生出了种可能,脸色一白,搁下帘子就要下车。
外面的车夫见二奶奶静坐在里面许久都没出来,这突然出来还有些惊讶,忙拿出脚凳服侍她下车,望了眼将军府门口的护卫,开口道:“二奶奶,小的先去通传声,倒是您来了?”
自家少奶奶突然就登门,怕是将军府的人都不会轻易放行,而他曾有几次代给二爷赶车的小松来过这边,自然是与那些人打过交道的。
但他的话落下,沈嘉芫却没有同意,伸手制止了她就朝那名在将军府大门外似踌躇、似徘徊的女子走过去。
还没近身,对方就发现了她,满目惊愕、本清澈的眸底复杂幽深,接着敛去神色,转身就欲离开。
沈嘉芫开口:“安姑娘!”
那人的脚步一顿,没有转首,继续往前。
“安遗珠!”
她的那瞬间停顿,就表明了自己没有猜错,沈嘉芫心中又何止是震惊,她根本没有料到会是在这种情况下遇见原主。特地跑去安襄侯府没见到,却在这赵府门口“偶遇”,她心中绝对是疑惑多过惊讶。
前方的人彻底停下脚步,沈嘉芫缓缓走近她。
这种时候,其实不知该如何面对彼此的,应该是她才对。
毕竟,如今的自己,顶替了原先的她。
但等近了身,绕道原主面前,这方发现其脸色惨白,眼神闪躲间就是不敢看她。
沈嘉芫主动开口,“真的是你。”陈述的语气,并无任何特别意味。
“我、我不是故意杀你的,真的不是故意的…”
她的声音微颤,竟是为了此事?
“当时我没想要杀你,真的没有,你别找我报仇。”安遗珠的声音很是焦急,显着无措、透着慌乱。
沈嘉芫反倒觉得愧疚,当时她的举止确实是无心的,但造成如今场面,却是谁都不想的。且先不管对方之前的日子过得如何,但造成她如今有家不能回的局面,亦有自己存在的因素。
沈嘉芫不知晓原主是否也是与自己在同一时间左右重生的,也不明白先前的她过着怎样的日子,但见她此刻这种忧惧、胆怯的表现,想来过得并不如意。
“我知道你是无心的。”
原先想问很多关于原主的事,但真正见到了她,却觉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眼前人低着头,没有了过去的风采与自信,她本还以为原主会盛气凌人的指责自己占了她的一切,结果却是这样…
脑海里突然就回想起在安襄侯府时,安沈氏的那句“性子活泼”,再观眼前人,沈嘉芫迷了眯眼。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二章 无可留恋
第一百二十二章 无可留恋
安遗珠的反应,令人匪夷,沈嘉芫只觉得眼前的女子浑身透着诡异,一种难以言喻的诡异。她就这样垂首立在原地,如怯似懦的略有些不知所措,让人见了,定以为她是在紧张,然沈嘉芫却觉得不该如此简单。
对方的性子,她不是没听闻过,更何况自己不曾有过任何威胁她的举止,即使她的回归于自己有弊无益,但这般光天化日之下,就算有歹意,难道还真会下手?
显然,安遗珠是另有顾忌。
察觉到将军府外的家丁已经不时往这边看来,沈嘉芫神色微凝,开口问道:“安姑娘怎么会来这儿?”
安襄侯府现只对外公开要认义女,却没有赶着将人接到府里,便是连安沈氏都对她的情况知之不详,现在却突然出现在赵府门外?无论是她前世沈延伯府千金的身份,还是这世安襄侯府小姐的立场,能与将军府有多少干系?
“我、我只是来看看。”
那层曾经笼在她周身的光耀和自信远去,取而代之的是卑微、不敢直视,这种转变,让沈嘉芫觉得愧疚的同时,更多的好奇。在她的认知里,原主是个大胆、直率、活力四射的少女,即使一年前的那件事让她的命运天翻地覆,但短短一年的光阴,就能有这般大的变化?
“来看什么?”
沈嘉芫追问,目光饶有兴致,似是思量又似是在打量,脸上表情耐人寻味。
“你回京这么久,难道就没想着回家看看?”
沉默中的安遗珠抬眸,眼底闪过惊讶,无波无澜,继而才回道:“我回不去。”
沈嘉芫笑,续问道:“那你想不想?”
安遗珠目露好奇,但转念却又似有些无奈,低低的说道:“沈家,已经有你了。”
“所以呢?”
她容上笑意不减,步子往前,低首认真的问道:“如果,我愿意将一切还给你,你是愿意做沈延伯府里的小姐,还是继续留在安襄侯府里,听从安世子和你姑父的安排?”
“你愿意?”安遗珠的脸上,显然是难以置信至极。
“是,我愿意。”
沈嘉芫答得极轻极缓,却足以传入安遗珠的耳中。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这原就不该是我的。”
四目对视,沈嘉芫释然般的笑着道:“这具身体,我还不了你。但其他的,只要可以,我都能还给你。安姑娘,我只是替你活了一年,让沈家六姑娘这个名号依旧存于世上,但终究不可能就这样一辈子。你我是两个人,我活不出你的恣意、你的精彩,或许,还是你回来最好。”
话到最后,脸上竟有了几分自嘲。
安遗珠不悲不喜,只是费解道:“那你呢?”
“我啊,过慕婉想过的生活。”沈嘉芫说着,视线挪向远处的天空,感慨般言道:“这处繁华的京都,我或当初就不该回来。”
闻者便失了声音,久久没有接话。
而就在她以为对方情绪不稳、话到尽头时,袖中的手却被人紧紧握住,安遗珠抬眸,便对上双坚定的眸子,“我希望,你能继续做原先的你。那些尔虞我诈,真的不适合你。”
便在她呆滞时刻,沈嘉芫附耳轻语:“你知道遗珠这个名字的意思吗?安姑娘,其实你一直都在京城,只是被你姑父秘密安排在了其他地方,今儿是他让你来昌威将军府的,是吗?”
掌中的手突然用力一抖,跟着安遗珠就远离了她。
沈嘉芫心中一沉。
自己只是试探,并无实据,但她却给了自己答案。
若说最初还怀疑从梨庄将慕婉遗体移走的人是沈家,那早在听说安遗珠出现的时候,自己便起了疑心。
这场戏,自始至终,都是安襄侯一人在布局。
便是连他最为倚重的儿子安沐阳,都瞒在其中。
今儿那趟安府之行并非毫无收获,至少她确认了安襄侯的心思,他早就知道沈嘉芫的真正身份,也早就知道自己并非原主这事。故而,这些时日以来,他在自己面前总是清冷严肃的神色。
然刚才,却主动热络了几句,而那股眼神,别有深意。
而此刻,安遗珠的沉默以及反应,也证实了她心中所想。
“你不回沈家,不是因为你觉得回不去,而是你清楚了在那个家你没有立场、没有地位。沈延伯府里,从来就没有六姑娘,安襄侯爷告诉了你真实的身世,是不是?”
她的语气有些咄咄,隐约还透着几分逼人的气势,“他让你来将军府外,是想你以慕婉的身份去接近里面的主人,对么?安姑娘,他既是你的生父,却还能这样对你,你就甘心?”
慕婉的遗体只是个跳板,不过是为了确认将军的感情,从而安排第二个慕婉进府,然后继续安家过去的计划。
如今沈延伯府风光正盛,而安家在朝堂上被德隆帝等亲信挤兑,他们想再继续维持门楣荣耀,就只能借助新贵那股势力。或是收拢或是连根拔起,让德隆帝方成型的势力元气大伤乃至瓦解,然后继续收复他们权倾朝野的计划。
沈嘉芫在心底暗叹,以感情和女人为利器,这份谋算规划得还真是精明。
“你胡说!”
安遗珠脱口反驳,脸色有些焦急,“你什么都不知道,这些都是你凭空猜测的,我姑父才不是那样的人。我让你继续做个千金小姐不好吗?比起你罪臣之女的过去,现在的生活不是你所期盼的吗?”
“你觉得,我过得好?”
顶着别人的身躯,顶着别人的名义,用别人的身份换来的一切,值得期盼?
总不过是水中月镜中花,看得见握不住。
“你既然回来了,我又怎么可能继续留下?”沈嘉芫喃喃自问。
这个时候,不管是沈嘉芫还是慕婉,都只能存在一个。
不是她们彼此容不得,而是有些人、有些计划,不可能让威胁存在。
方才对视而立沉默的期间,她总是在想、想着或许离开这儿,到个谁也不认识的地方,不管周边环境如何,想来都是要比在这轻松得多。
试问,这偌大的京华,还有什么值得她留恋?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三章 大结局
第一百二十三章 大结局
齐天佑在将军府里听人道齐家的马车到了门口,心中一惊但半晌不见人进府,耐不住心中着急便匆匆辞别了好友,出来见自己妻子正站在路中与一名陌生女子话语,心生好奇便止步在了石阶上。
沈嘉芫注意到不远处的那抹身影,此刻心底倒也释然,过往虽总盼着丈夫与原主不再有交集,但真当到了这时候,却没有任何的顾忌与担忧了。她本就是一无所有的人,现在所有的一切都不该属于她,或者也从未属于过她,那又何必再担心失去?
总不过,回到起点。
或许,前世在郡城的时候,她就该与安沐阳错过,没有被他发现,然后远离这些是非。
或许是想开了,对于依旧迟缓呆滞的安遗珠,她蓦然开口:“其实,你认识齐家的二爷,对么?毕竟,在齐沈两家联姻的关键上,是他喜欢你。”
本低首略有彷徨的安遗珠闻言抬眸,凝视了会眼前女子,跟着又随她视线转身,正对上身后不远处笔直而立的男人。
她突然觉得有些眼熟。
沈嘉芫微微莞尔,唇角中有种无谓的苦涩,“瞧,其实你拥有了很多,真的。”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也不想明白。”安遗珠大声的说完,转身就跑。
沈嘉芫没有去追,反而缓缓朝齐天佑的方位走去,而在离他两三步的时候,低缓的开口言道:“二爷,她才是你真正的心上人。”凝眸略有深意的忘了他一眼,在对方尚未反应过来的时候,转身离开。
但没有走开多远,便听到身后男人的声音传来,“你的事,我皆告诉了沛言。如果、如果你现在进去…”
他的话没有说完,因为前方的人只在他开口的瞬间脚步停滞了下,接着没有转身没有回首,就那样上了马车。
齐天佑立在原地,蓦然想通方才妻子的话,转过身看向那名陌生女子跑去的巷口方向,只见到一抹背影,思量了下,终究还是追上了前。
沈嘉芫放下车厢的帘子,对外淡淡的吩咐道:“回府。”语气平静,听不出喜怒。
赶车的车夫微顿了顿,似乎有些紧张,方才那是什么情况?二爷放着二奶奶不管,去追别的女人?而先前那个女人,便是来找二爷的吗?今日不巧给二奶奶撞见了?
许是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他尽职的唤了声“二奶奶?”
车厢内沉默了许久,他也没有赶车。
随后半晌,听到身后女人的叹息声,似是极为无奈,就在车夫迟疑不断的时候,车内的主子又开了口:“去城外。”
这个压抑的地方,她已经不想再留了。
现如今,什么都说明白了吧?
至于齐天佑所说的内容,将军知道了她的事之类的,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那座府邸里,她还有何颜面再进去?
继续顶着沈氏女的名号?
骗来的,终究难以长久。
真相大白,交出手中一切,别人轻松,她亦轻松。
人便是因为有了太多顾忌,这才总是受制于人,总是瞻前顾后,所以什么事都做不成。
她本就是个不该存于京城的人,既然这样,沈家、安家、将军府、齐府等地,真正上又能和她有多少关系?
这次,她想自私一回、任性一回。
她累了,想离开,便真的就此离开,无需多少准备,更不必去计较如何后果。
车夫虽然不理解为何自家少奶奶会有如此命令,但自知她心情不好,于是不敢多问,按令行事。
奴仆们是一早就被沈嘉芫安排离开了的,到了城外的郊林,她很轻易的就甩开了车夫,然后等他寻遍无果焦急回城的时候,再次转身望了眼身后便走上了偏僻小路。
暮春的艳阳照在人身上,有种暖暖的感觉,静静的走在这条路上,诚如她当年被安沐阳待回来的那日,空手而来、空手而去。
什么都没得到,也什么都不曾带走。
她素来的信念,可不就只是想查清当初慕家的案件吗?
兜兜转转了那么久,而所谓的真相却是人尽皆知,好似从来都只是她一个人的笑话。
那份卑微的期待,期盼安逸和宁静,她所想要的重新开始,想有份普通人的生活,也终究难溶现实。既如此,她又何必再去卷入那场无关的漩涡?所谓理想中的良人,终究不是她的。
任往后京中风起云涌,任几大家族互争互斗,她都不再是参与者。
望着前方不知会通往何处的道路,她突然笑了,笑的是那样的轻松。
边走边将头上的饰物取下,发髻散开,仅用跟丝带束起。
她可以去个陌生的地方,全新开始。
便这样往前走了许久,脑海中不断浮现着前世今生的各种画面,有贪恋有怨恨有遗憾,许多念头齐聚在心底,此时任何它们释放,不用伪装不用再隐忍,感觉是那样的好。
也不知到底走了多少路,她总是遇着弯处便走,根本就是无目的的前行。
沈嘉芫发现,走出那座繁华的京城,那处束缚了她依旧的地方,无论将来如何,对她来说都是解放。
但就这样,竟在她再次歇息站起的时候,突然就从身后传来阵急促的马蹄声。
伴随着接近,有个熟悉的声音从后传来,喘息中夹着急促:“阿芫!”
她脚下的步子僵在原地,后背挺得笔直,许久都没有转身。
马蹄溅起的尘土漂浮在空中,而后又慢慢沉淀,高马上的他望着眼前那抹透着坚定与决绝的背影,陌生且又熟悉。
“阿芫,你想走?”许久后,他开口。
她没有转身,想了想终究还是点了点头,“嗯,我没有留下的必要。”
“你、就这样走了?没有任何不舍与留恋?”
这回,沈嘉芫转回了身,抬眸昂头望去,不答反问道:“你又是为了什么才追来?”漫不经心的语调,明明是注视对望着,却让人清楚的感受到她身上的那份不在意。
他的脸色便突然沉了下去,眉宇间透着忧愁,接着低声回道:“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我如何没理由将你留下?”
沈嘉芫看着齐天佑,看着看着,突然就无谓的笑了…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