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种无论如何努力也会被化为徒劳的悲痛。
“可是,你却以为我是故意。你揽下我的这个麻烦,总以为遗忘只是时间的问题,日复一日,我走不出来,你开始不耐烦。你甚至认为我的情绪对童童的成长会有不好的影响,一个不能照顾自己的人,是没有能力抚育一个孩子的,”她抱着肩,微微发抖,“的确如此,我一见童童就会伤心,会难过。可难道那不是发泄情绪的一种方式吗?我看得久了,难过的次数多了,就能真正面对悲伤了。为了跟你证明我有生存能力,证明我是一个正常人,我打起精神去上班,当我能处理好一件工作时,回到家说给你听,希望你认同,你的态度却是冷嘲热讽,认为我有心思工作,却没有心思照顾你和童童。总之,我怎么做都是错的,怎么做你都不认为我已经走出过去那段悲痛。你先入为主的判断,我与淮扬的感情太深,又一次次地画地为牢,自以为是地误解我,并自作主张地让自己失望,绝望。好多次,我都为自己拖累你而感到愧疚不安,对你的话言听计从,你不让我接近童童,我不接近wq不让我难过,我在你面前不表露任何情绪;等心真正麻木了,我也不想再讨好你,随你怎么说,怎么指责,都无关紧要了。”
童自辉沉默地听着,目光仔细端详紫末的神情,眉目间的痛苦和沮丧让他真正明白,这些年来,痛苦的不是他一个人,失望的也不是他一个人。紫末的自卑和愧疚是他始料未及的,他一直以为她为了淮扬冷漠到无视他的等待和付出。从未想过,处在紫末的立场,那个结婚的理由,如何能让她与他平等处之。
他自问,结婚的决定真的完全是为了童童吗?未必,这种话可以偶尔骗骗自己,却不能想得过深。因为他并不是完全不求回报的,心底深处,他是那么希望紫末能忘记淮扬,能像受淮扬那样去爱自己。
所以,他被蒙蔽了,一方面付出的吃力,另一方面又抱怨紫末无所回应。
他走过去,手掌有力地揽过她的肩膀。
“对不起——”
某种时候,能说的话只有这三个字。
“为什么那时候不对我说?”他问。
她抹掉眼泪,露出苦涩的笑容,“我们之间,复杂得不是沟通就可以融洽相处的。”她笑,“失忆真好,如果不是失忆,我永远不会知道自己会爱上你。”
他抿唇,面色透露出隐隐的担忧:“那现在呢?你想起来了,我们是不是又要——”
“我仍没有完全想起。”刀子阻断他的忧虑,“我想,也许某些事可能永远都会起来。不是因为身体受伤的原因,一个健全的人也会失忆,因为有时间的关系,也因为一个人的大脑能储藏的能量有限。”
爱得再深刻又如何,谁能敌得过时间?谁能敌得过变故?她的悲哀不在于遗忘了回忆,而在于遗忘了相爱时的感觉。
当原本的记忆一点一点地复苏,最初心理上那些感受和体会已淡薄,这是连她自己也无法阻止的。
自辉显然还有些不敢置信,紫末怎么会忘了淮扬?怎么会?莫说她,连他自己都耿耿于怀着,可是,她既然都想了起来,又为什么丝毫不感到痛苦?
“一个人能记住另一个人多久?”紫末问,“边父亲,我也淡忘了。”
她垂眸,看着手心,声音中隐含一抹淡淡地悲哀。
自辉心有震动,半晌,他才缓缓道:“我会永远陪着你。”
轻描淡写的承诺,说出来似乎不具任何分量,却是此刻他唯一想说的话。他不若紫末,没有过亲人热爱离去的经历。前半生,或许有那么些看似重要的人,然而,他记住的又有几个?就连淮扬,也是因为紫末七年如一日,活生生地在他面前,刺痛他的心,才会一直记忆犹新。
淮扬曾说过,多年以后,当无人再记得他,那时,纪淮扬就真正死了。
他的神情没有不甘,没有悲哀,没有留恋,只是淡淡地陈述一个事实,虽然那句话现在回想起来是那么的残忍。
倘若,他童自辉不能日日陪江紫末,某一天,他和她退出彼此的生活时,也在对方的记忆里退出。
到此,方感到恐惧,若真正失去了江紫末,也失去了童童,他要如何日复一日地过完一生?
不自觉地,已经将紫末揽进了怀里,静静地依偎着,未来,依然模糊而渺茫。童自辉只知道,在这一刻,为自己留住她。
13似即若离之间
忽然间,她敛起锋芒和美丽,神情和目光同时变得柔和,夹起一块方糖,放入自辉的咖啡里,循循善诱道:“你打算一生都守着一个心里装别的男人的女人,对其他女人都视而不见吗?”.
江紫末的体温一夜烧至39度,浑身如一团火球。室内被投进第一抹薄薄的微光时,童自辉热醒了,探到她的体温,慌手慌脚地将她裹紧,送进医院。
江美韵送完童童,才来接手自辉,照顾女儿。自辉没有推托,今天务必回家,将所有的事情处理妥当。
平常这个时候,林艾馨已经去超市购物了。在儿子这边唯一的乐趣就是可以买一堆没用的东西,住一段时间就离开,那些被弃在杂物间里的东西不会被老头子看到,自然也不会跟她吵。今天她可不敢走开一步,昨天老头子才打了儿媳一巴掌,儿子一夜未归,想必瞒也瞒不住。再看老头子的脸色也未好转,父子俩要是一言不和,打起来怎么办?虽然她觉得姓童的人不会幼稚到这地步,但仍是觉得自己在一旁看着放心一点。
女人,总爱自己看得很重要。
自辉进来时,童仕昭狠狠地把报纸摔到餐桌上。林艾馨心里一咯噔,正苦苦思索着怎么劝劝老东西,过了好一会儿,她等到的是童仕昭瞪了儿子一眼,起身离席。
“爸!”自辉喊了一声,拉开椅子坐下来,“我想跟您谈一谈。”
“谈什么?”童仕昭头也不回,“你这种儿子,谈什么都是多余。”
自辉揉了揉额头:“爸,您是真的想跟我吵架吗?我昨天晚上没有回来,您就应该明白,我不想在有怒气的情况下和您交谈,这是对您的尊重。今天,我们该让事情有个结果了。”
童仕昭气哼哼的,不想理会。拔腿欲走,林艾馨“呀”了一声,喊回他,“你听听自辉说什么又不会少块肉,怕个什么劲?”
怕?他哼一声,坐回来,却倨傲地看也不看自辉。
“是您动手打了紫末的?”自辉虽然是问,支是确凿的认定。
“你爸那是气昏头了。”林艾馨说。
自辉闻言冷声道:“他老人家气昏头了就可以随便打人?那上街随便打个人试试,谁会白白挨着?”
童仕昭一掌拍向桌子,浓眉一横:“进了我家的门,我还不能教训了?”
“轮不到您来教!”
“混球!”童仕昭怒气冲头,鼻子咻咻出气,“滚!滚出去!”
自辉冷笑:“我还不爱待这儿。您尽管端起您的架子,尽管维护您的权威,我想看看,您向来笃信的棍棒之下出孝子到底奏不奏效。”
“哎呀——”林艾馨拉回掉头欲走的自辉,两指狠狠掐了一下他的手臂,“你是发疯了,跟你爸这样说话。”
“他有什么不敢说的?你今天才看清他的面目,”童仕昭指自辉,对林艾馨痛心疾首道,“早在他骗我们那时,就没把我们当过父母。你养他二十多年,吃穿用度一样不短,长大了就杀回来捅你一刀,你还当他会悔过?嗯?!他只是等着我们宽恕,然后好捅我们下一刀。我告诉签名,童自辉,我不是别的父母,子女犯多大的错都宽容,你自小我就不姑息,更遑论现在。”
“错误我都承认了,如果不是您过于固执,我当时又怎么会瞒您?您要是不愉快,对我动手就好,打紫末,分明就是您欺软怕硬,”自辉咬咬牙,“这委屈紫末自己吞了,要是给岳母知道,您当江家没有亲戚?就任您对紫末打?”
“难道我怕江家?你们不来找,我还要找他们算帐呢,把什么样的女人塞到我家来?”
“我知道您不怕,您怕过什么了?您只怕我这个家安稳,只怕我这个家拆散。”
自辉永远也没法明白父亲的心理,他对自家人刚愎也就算了,怎么会昏了头对紫末动手?这哪里像是一个阅历厚重的老人会做出的事?非要掀起滔天波澜,两个家庭敌对,让他和紫末除了分手再无退路,他才能逞足快意吗?
父子俩相互狠瞪着,谁也不相遑让一步。林艾馨抚着惶惶的胸口,连声地叹气,急得快要哭出来。
“都够了吧?”林艾馨在两人间徘徊了一会儿,终于决定站在丈夫一边,“自辉,他是你爸啊,你这什么态度?”
母亲的眼泪让他冷静下来,抹了把脸,他率先转过身去。走出三五步,他才回过头,掷地有声地说:“要我跟紫末离婚,除非我死!”
大门关紧,童仕照仿佛才回神,宽阔的背影透出难以言说的苍凉。
林艾馨只犹豫了一下子,就趋步跟了上,即使知道可能会自讨没趣,却仍上前再次搀扶住他。
童仕昭看了看她,默默转过脸去。
“咱们回家不,别再管儿女的事了,行不?”她哀求说。
童仕昭不答。
“自辉都成家了,我们还能干涉他多久呢?”她叹息,继续说,“这两个孩子对我们也不是不孝顺,你还指望什么?年轻人有年轻人的想法,早不是我们这代人可以理解了的。咱们回家,跟院子里的老龙们打打麻将,喝喝茶,有空了来看看他们,过得好,我们回家接着打牌;过得不好,我们想办法帮帮他们,天底下的父母都希望儿女幸福,哪有希望儿子落得妻离子散的呢?”
童仕昭一径沉默,苍老的面孔看不出一丝内心的想法来。
“我知道,你是难过自辉不肯对你服软。可你想要什么,他跪下来跟你认错?你的个性我还不了解,他下跪,你就真会原谅他,原谅紫末吗?”林艾馨瞅他板起面孔略有一丝动容,再接再厉道,“自辉从小就跟你不亲近,你不是没责任的,小时候就不说了,但孩子长这么大了,难道你还不能尊重他一点半点儿?打紫末本来就是你的不对,我早说了,人家的孩子归人家教养,他们犯了天大的错,你只能打骂自家的孩子。这次,我看紫末她妈也没找上来,大概是那孩子明事理,没回去张扬开来,冲着这点,你也该原谅了。”
童仕昭仍然不语,她轻推了他一把,见童仕昭终于转过脸来,目光里有些许挫败和无奈。她懂那目光的意义,那是一个老人终于承认儿女不再是羽翼下的雏鸟,尽管从前曾无数次地狠心将他从高处掀落,教他在跌落的过程中学会飞,然而,待他真正张天羽翼后,终生都将不会再回到父母的羽翼下。
只有倦鸟才会归巢。
自辉不再需要他们这对父母,不再唯父母的命是从,他是个成年人,如他一样,是个父亲。
“回吧。”他说,“眼不见为净,我就当没生过这个儿子。”
林艾馨知道这是气话,于是只笑笑说:“回了好,老张老李他们总缺一角,肯定想我们想得紧。过半年啊,我们再来,到时你再看,自辉他们只有对我们更孝顺的。”
童仕昭不悄地冷哼一声,但到底没再说什么。
而负气摔门而去的自辉,一路开着车,一面自省。他心里清楚,这件事错的最多的就是自己,若当初告诉父母,即使他们不同意,他再擅自和紫末结婚,总不会是自己做错了;那样一来,至少能避免这一场冲突。可那时年轻,自负到以为采取了对大家都好的方式。当时只害怕父母知道实情会对紫末不好,而今,却让她受到了更大的伤害。
唉,紫末,她最无辜,被自己拖下水,最后也是她替自己受了惩罚。到底都是他的错,只能在往后多多弥补紫末,而父母那边,下班后再跟他们道个歉好了。
想着,脚下催紧油门,只盼着早点到公司,处理完事情可以早些回家跟父母道歉,去医院探望紫末。
医院病房里,江紫末迷迷糊糊地睡了一整天,下午方才睁开眼睛,高烧已退,顿觉得浑身舒爽。童童趴在她的脚边翻漫画书,见她醒过来。便朝外面喊:“外婆,妈妈睡醒了。”
江美韵和医生一起进了病房,江紫末目瞪口呆地看着医生,是她上次住院时的主治医生,那张冰山脸简直是太熟悉了。
“欢迎你回来。”他眼里有淡淡的笑容,却好像是在对着一只小白鼠微笑。
江紫末抖掉身上的鸡皮疙瘩:“你不是外科的吗?还治感冒?”
“恰巧遇到令堂,就过来探望了。”他说,“你的记忆恢复了吗?”
“没有。”江紫末斩钉截铁地应道,用膝盖想也知道,他是来看看自己有没有转变成神经病的。她可没忘记当初住院时,他一天往病房跑三趟,恨不得把她的脑袋切下来天天扫描。
医生没有露出失望,丢给一个药瓶“每天搽三次,不出两天就能消肿。”
江紫末接过,拧开瓶盖,散发出一股浓郁的中草药香味,老实不客气地抠出一点来抹到脸上,笑眯眯地道谢。
医生摆摆手,状似自责道:“早该预料到你用得着。”
“什么意思?”
“难道不是你老公要离婚,你抱大腿,结果还是被打进医院了。你这样的病人,我治疗过很多哦,可是女人都不吭声的,真奇怪不是?”
江紫末脸上的笑容不复见,眯眼磨牙道:“我老公才舍不得打我呢。”
“是啊,爸爸才不会打妈妈呢。”童童直起身,小手叉住腰,瞪着医生叔叔。
“那是被谁打的?”问话的却是江美韵。
江紫末一怔,郁闷地盯着那个总是爱猜测剧情的医生,他这么会惹祸,没被家属打成猪头真是奇迹。
“没有谁打我,昨天雨大路滑,不小心跌倒了,脸着了地——”
“可是没有蹭破皮啊,分明是被打的嘛——”医生噤了声,瞅着眼泪汪汪的童童,往门边靠了靠,“那…我回病房了,你好好养病。”
所以说他讨厌小孩嘛,被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瞅,立刻就会觉得自己无比污秽。
病床前又只剩下一老一小,都询问地看着江紫末,她缩了缩脖子:“真的没有谁打我啦;”老妈显然是不信,她闷闷地躺下去,拽过被子想装睡。
江美韵却一把拉起她来,粥送到她嘴边,“先吃点东西。”
只好又坐起来,接过热粥,一勺一勺地喝着,听到江美韵问:“是不是他们知道了,我就觉得奇怪,好好的,你们怎么住回来了。当初我就死不同意自辉的主意,我是鬼迷心窍了才被说服——”她心里又疼又气,“我跟你说拿掉就——”目光瞅到童童,自知失言,又自打了一个嘴巴,背着紫末坐在床边生闷气。
半晌,病房里都寂静无声,江美韵转过脸,见江紫末捧着保湿饭盒,低垂着脸,眼泪一滴滴地落进饭盒里。
她叹息了一声,伸手把童童抱到面前来,摸着他软软的头发:“现在看来,为了这孩子受多少委屈都值得,我就伏低做小一次,去跟他们赔礼道歉,有脾气也冲我来,再对你动手,看我不跟他们拼命。”
童童眨着一双大眼睛,不解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还是不明白什么情况,便问江美韵:“外婆,到底是谁打了妈妈?”
“她自己跌的。”江美韵断然答道。
江紫末的眼泪停也停不住,又肩剧烈地抖动着。害了这么多人伤心,全是她不好,只有这么一次,她恨死了自己,恨得希望自己二十九年前没有出生过。
一双小手抓住她的衣角,水汽弥漫双眼看过去,是童童模糊的脸上。她用手背抹去汹涌的泪水,把保湿饭盒置在柜子上,手掌包裹着童童温热的小手,硬是止住了又一波夺眶而出的泪水。
“妈妈,你不是说外婆总骂着你才热闹吗?为什么你还要哭?”江紫末怔了一怔,抬头看向正背过身去偷偷抹眼泪的江美韵。
她摇摇头:“哭也并不完全是坏事啊,长大后你就明白了。”
童童依然不明白,却像是忽然想到什么了,高兴起来:“妈妈,你的头发乱糟糟的,好难看哦。”
江紫末终于破涕为笑,刮着童童的小鼻子:“你就知道跟你妈过不去。”
童童用双手托着下巴,睫毛一眨一眨的,笑着说:“妈妈,我帮你梳头发吧。”
江紫末也讶异地眨眨眼:“你会吗?”
童童点头,露出一个“别小看我”的表情,从矮柜上抓起梳子,爬到床上,跪在江紫末的背后,执梳的小手笨拙地梳理着头发。
起初还好,梳子梳到打结的发丝,童童不懂得转换梳子的角度,也不懂得要耐心地把纠结的发丝理顺,只知抓紧梳子狠狠地往下拽。江美韵看着跟头发奋力搏斗的童童,和痛得龇牙咧嘴却忍着不出声的江紫末,一阵阵的好笑。
终于,童童梳好了头发,还用发带把头发系成一束,虽然系是松蓬蓬的,但他真的尽力了。握着一把发丝的手心摊开,他担忧地对江紫末说:“妈妈,你掉头发了,以后会不会成光头啊?”
“成光头了那才酷呢。”江紫末不以为意地说。
童童呆呆地盯着她的头,仿佛在相像母亲成光头的样子,目光越来越惊悚。
自辉下班后亟亟赶到医院,推门进入,就听见宝贝儿子的大声抗议:“妈妈,你变成光头会连累我被同学取笑啦。”
江紫末一把拧住他的小鼻子:“那你就跟你的同学说我是你姐姐。”
“我才不要你这么老的姐姐!”
江紫末瞪眼气道:“说到底,你就是个虚荣的小鬼,有本事你去找个倾国倾城的年轻妈妈回来。”
“那也得看我同不同意。”童自辉插进一句风凉话。
争执不下的母子俩终于放弃攻击对方,同时扭过头来看着嘴角含笑的一家之主。
经过昨晚的事,江紫末对自辉仍有隔阂,虽然想露出亲和的表情,然而终是因为心不甘情不愿,脸有些僵硬。童童也因为心里存了爸爸究竟有没有打妈妈的疑惑,在这短暂的一瞬,对童自辉略有些生疏。只有江美韵淡淡地扫招呼:“来了。”
自辉点头,把平面在腋下的大盒子取下来给童童,摸摸他的头说:“儿子,圣诞快乐!”
被疑惑困缚的幼小心灵有些许释然,道过谢,便趴在床上拆那个大盒子,是一个飞机模型,取出小小的遥控器,轻轻一摁,指示灯就这了起来。童童如获至宝,暂时将疑虑抛到脑后。
童自辉并没有走近江紫末,他明白两人要像从前一样自然相处是需要时间的,也不逼她:“好些了吗?”
“嗯,已经退烧了。”江紫末低头躲开他的视线,总觉得气氛很尴尬。
“好好休息,我要先回趟家。”
“嗯。”
她依然低垂着脸。自辉几不可闻地叹息一声,转身欲走,江美韵叫住他说:“等等,我和你一起去。”
童自辉很是讶异:“妈——”
“我都猜到了,”江美韵说,“你应该早告诉我,这种事还是由长辈来解决比较妥当。”
“可是——”童自辉担心长辈之间会起冲突,事情只会更复杂。
他正苦想着能劝服岳母的理由。江美韵却抢先说:“你放心,我虽然是急脾气,也知道什么情况说什么话。对你的父母,我是应该有个交代。”
都这么说了,自辉心底还存着犹疑,却再也不好再阻拦:“那童童呢?”
“小惠马上会送晚饭来,”江美韵说着转向童童,“宝贝,吃饭前要小惠姐带你去洗手知道不?”
童童点头:“知道。”
出了病房,童自辉还不禁担忧道:“我爸那个人很固执,又不讲道理——”
走在前面的江美韵顿住脚步,摇摇头说:“我很了解,无论他说什么,我只当没听见。为人父母的心情我能理解,你们当初偷偷地去领了证,我还不高兴bbS.jOoyOO.nET呢,更不用说你爸现在有多生气。唉,只要你们以后能幸福,我受点气不算什么。”
童自辉心里长舒一口气,他听紫末说过岳母曾经为了维护女儿,不晓得得罪过多少人,但凡是辱及紫末的,她是芝麻大小的事都不能忍的。也幸好她为人仗义忠诚,虽个性泼辣,明眼人到底都是会支持她的,因此,这么多年才能顺风顺水地走过来,不至于家里失去一个男人就受尽别人的欺凌歧视。
而今这种情况,紫末昨天刚被自己的父亲打了一巴掌,今天岳母却能挺身而出,主动去跟父母和解,若父亲也有这样宽和的心态,七年前,他就不至于出此下策。
驱车到家,打开门,客厅空无一人,喊了几声也无人应答。自辉去父母的卧室,床被铺得整整齐齐,桌子柜子表面不若入学放满了母亲的杂物。更衣室里父母的衣物也都不见踪影,昨晚还晾在阳台上的衣物也都收起了。童自辉不由得捏紧了拳头,一口气回到书房,桌面上用笔压着一张便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