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都是吴忧酿的酒,那日林家小姐喝了口酒,说那是哀伤,自己为何只品到酸涩呢?
手抚过那些酒坛,终于,他忍不住,伸手扯开身边的一坛酒的纸封,一股酒香飘出来,如同靠近吴忧时,他身上的味道,他有些贪婪的吸了一口,拿起旁边的碗,舀了一碗,凑到唇间。

冰冷的酒贴在他的唇上,如同吴忧的唇,他怔了怔,然后张嘴喝了一口。
小小的一口,带着酒香滚到他的舌尖,然后冲到喉咙,他喉节动了动,便咽了下去,淡淡的暖意一路往下,直到他的肚腹间。
他的眼暮的睁大,又张嘴喝了一口,咽下。
慢慢地,眼角有泪忽然涌出。
那是吴忧替你酿的酒,他要对你说的,他的恨,他的怨全在那酒中,你品出来了吗?
……
作曲:周杰伦作词:方文山
回忆像个说书的人
用充满乡音的口吻
跳过水坑绕过小村
等相遇的缘分
你用泥巴捏一座城
说将来要娶我过门
转多少身过几次门
虚掷青春
小小的誓言还不稳
小小的泪水还在撑
稚嫩的唇在说离分
小小的感动雨纷纷
小小的别扭惹人疼
小小的人还不会吻
我的心里从此住了一个人
曾经模样小小的我们
那年你搬小小的板凳
为戏入迷我也一路跟
我在找那个故事里的人
你是不能缺少的部分
你在树下小小的打盹
小小的我傻傻等
当初学人说爱念剧本
缺牙的你发音却不准
我在找那个故事里的人
你是不能缺少的部分
小小的手牵小小的人
守着小小的永恒
蓝莲花(一)
他拿刀的手一直在抖,一千人了。
他杀了第一千个人了。
满脸是血,模糊了他的视线,他伸手拼命擦着。
擦不干净。
她醒了。
她总是醒的很早,醒在他之前。
转头看了眼身旁熟睡的男人,表情安稳,昨天应该没有做恶梦。
下床穿好衣服,走到门口,轻声开了门,然后出去。
这么早,丫环们都未醒,只有看门的长工已经在院中扫落叶。
“夫人早啊。”长工放下扫帚,躬身向她问好。
她点点头,快速的走过了。
厨房里,是她昨天睡前泡好的豆子,他早上喜欢喝豆浆,所以她赶早起来磨。
手脚麻利的将泡软的豆子放进小小的石磨,一圈一圈磨,认真又细心,乳白色的浆顺着石磨的槽淌下来,流进她扎在石磨口上的布袋里,布袋放在一个木涌中,等她磨完,她解下布袋,握紧袋口,另一只手将布袋用力一拧,豆浆便从布袋渗出来,流到了木桶中,她手纤细,使了很大的劲才将布袋里的豆浆全部拧了出来,布袋里只剩下豆渣,她擦了擦汗,把布袋放在一旁,然后将木桶里的豆浆倒进锅中,点上火,煮起来。

等煮开,再用小火慢慢的熬,豆浆只有这样才会香浓,她在灶堂里放了耐烧的柴火,然后在另一个正在煮粥的锅下加了把柴。
这就是她一天的开始。
嫁到杨府已经有一年了吧?她记得那时正是槐花花开的季节,他到她的豆腐摊上喝豆浆,然后在结账的时候,他问她,可否愿意嫁给他?
在这之前他其实天天早上来喝她煮的豆浆,他断了一条腿,拄着拐杖走路很辛苦,却从不需要人搀扶。他长的极俊,只是眉心有道疤一直到眼角,小孩子看到他就哭,大人们也不肯同他一桌喝豆浆,甚至她哥哥也有些怕他,每次端豆浆给他,都是推她拿过去。

她却从不觉得他可怕,每次替他加好了糖,再拿几个哥哥做的葱油饼一起放到他面前,然后冲他笑。
他一直是没有什么表情的,也不曾多看她一眼,拿起豆浆几口喝干,然后抓了饼两三口吃掉,结了账就走了。
以为会一直这样下去,然而他竟直接向她提亲,哥哥说他太无理,拿了棍子想打他,却被她拦了下来,竟小声说“好的”,然后羞红了脸躲进了屋里。
她就是这样嫁进了杨府,嫁给了城中赫赫有名的杨涛将军。
她从一个做豆腐的贫女成了地位显赫的将军夫人,无论是谁都说她飞上了枝头,是连家几世修来的福份。
是啊,福分。
锅里发出“哧哧”的声音,她一惊,忙掀开锅盖,还好,并没焦掉,她快速的将豆浆舀起一碗,放上糖,再从另一个锅里盛了碗清粥,放上自己按照他口味腌的咸菜,一起端着出了厨房。

回到房里,他已经醒了,刚用清水洗过脸,看到她进来,没有说话,擦干了手坐到桌边,她则无声的将豆浆和粥放到桌上,看他端起喝了口豆浆,然后回身去整理床。
他吃东西极快,等她理好床,叠好衣服,他已经将粥和豆浆都吃完,拿了本书翻起来,她便一声不响的拿起空碗出去,留他一个人在房中看书。
这就是他们夫妻的相处模式。
从不说多余的话,就像以前他来她家铺里喝豆浆,从不多说话,喝完结账走人。
但当时,她至少还是对他笑的,现在却是连笑都不会,因为他连看都不会多看她一眼。
从屋里出来,她深深吸了口气,看头顶蓝蓝的天,今天会是个好天气。
杨涛。
等门外的脚步声消失后才从书中抬起头,伸手微微拉开窗,从窗子的缝隙里看着自家娘子走远,然后收回视线,关上了窗。
成亲快一年了吧,他记得那时正是槐花花开的时节。
他断了腿,不能再带兵打仗,朝廷给了他应得的一切,让他回到家乡。
那是他第一次除了血腥嗅到其他的味道,带着暖意的豆浆香气,她就在街的某一角,蓝碎花衣服,头上扎着头巾,在客人间忙碌着,对谁都是亲切的微笑。
她是第一个敢没问他口味就在豆浆里加了一勺糖,然后问他好不好喝的人,一直到现在的每一天她都在他喝的豆浆里加勺糖,她以为那是他的口味,但其实他并不喜欢甜的东西。

虽然他战功显赫,但对于已经断了腿的人,朝廷当他不过是个没用的弃卒,本来皇帝亲定的婚事也无疾而终,谁肯嫁给一个已没有任何前途的残废,所以当他看到她沉静的笑时,他就想,不如这样吧,娶一个安分清白的女子,就这么过一辈子。

然而……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断腿,伸手将空荡荡的裤管挽起,一直挽到断开的地方,那里已长出了新肉和皮肤,皮肤皱着像扎紧的袋口,他拉开桌边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把剪刀,用刀尖在长好的伤口地方用力刺一下,皮肤刺破,有血淌下来。

不,那不是血,血的颜色不该是紫色的。
伤口没有痛感,而那处被刺破的地方皮肤忽然如有了生命一股蠕动起来,如同皮肤里面蛰伏着什么东西,此时被刺醒,正要发作。
第一次看到这种情况时,杨涛被吓了一跳,现在却已经习惯了,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那个东西在自己的腿里蠕动,看着紫色的液体滴了一地,然后很迅速的,被刺破的地方愈合了,与没刺破前一样。

那是什么?自己腿里的是什么东西?他一直疑惑或是惊恐,却从不敢与人提起,甚至自己的妻子连秋也没有,只是暗中找一些识得这些事情的人询问,却一无结果。
自已好像成了怪物,他叹口气放下裤管,盯着桌上的书页,发怔。
陈小妖看着那碗白白的东西,凑上去伸出舌头舔了一下,甜的。
她立即像发现了什么大事件一样,兴奋的对身旁的明了叫道:“甜的,那是甜的。”
她这是第一次喝豆浆,明了却不是,但因为陈小妖拉了下他的手臂,脸即刻就红了,有些不好意思的应道:“放了糖自然是甜的,喝喝看。”
陈小妖便拿着碗大大的喝了一口,然后咂着嘴,很痛快的样子,白色的豆浆附在她嘴角的汗毛上,一圈白色,她却毫无感觉,捧着碗又喝了一大口,嘴上便更白了。
明了忙不跌的伸手替她擦,她下意识的往后躲了躲,看看明了,大眼眨了眨。
明了僵在那里,脸更红。
陈小妖白他一眼,忽然抓住他伸来的手臂一口就咬下去。
明了吃痛,却没有抽回手,任她咬得痛快,直到有血腥沁出时陈小妖才松开。
陈小妖觉得很解气,看也不看明了一眼,又去喝那豆浆。
哼,谁让你昨晚又拿那把破剑追杀我,要不是我逃的快,小命就没了,该咬!咬死你!
一旁风畔始终笑着,回头看看在铺内忙碌的连宇,问道:“怎么不见连秋。”
连宇抬起头,迟疑了下,道:“嫁人了。”
“嫁人?”风畔眉一怔,“嫁人了吗?却是哪家?”
“城中的杨涛将军,”连宇走出来,替陈小妖加了点豆浆在碗里,看着陈小妖喜滋滋的喝,道,“劝过她了,她硬是要嫁,这不已经成亲快一年了。”
“一年了?”风畔念了一遍,若有所思。
“杨涛?可是那位当朝的名将?”明了抚着手臂,□来道。
连宇点点头:“正是。”
“听说他曾一人对敌上千敌兵,毫无惧色,最后虽被敌军砍断了腿,却还是战胜而归。”旁边同样喝豆浆的老头凑上来道。
“上千人?”明了眸光闪了闪,看看风畔,除非有神力相助,一人独对上千人,应该是夸大了。
然而很明显的,这城里的人是相信的,听老头这么一说,一一附合,看来这杨将军已成了这城里人心中的英雄。
旁边的陈小妖喝饱打了个嗝,拿了葱油饼吃,风畔笑着冲她道:“小妖儿,我们去吃吃看将军府的菜,如何?”
“将军府的啊?”陈小妖想了想,不会又要去骗人?她嫌弃的看了眼风畔,“你这回又要冒充什么?”
“冒充?”风畔一笑,“这回不用冒充。”
蓝莲花(二)
花界有一种莲叫做“蓝莲”,极少见,花开之后永不凋零,象征无尽的生命。
墨幽站在杨府内的一棵大槐树上,杨府的一切尽收眼底。
胸口的空洞靠这段时间吞食妖怪已经渐渐在缩小,却并不愈合,某妖在被他吞吃入腹前向他指了这里。
蓝莲花,只要吃了这种花妖,伤口便会完全愈合。
蓝莲花,蓝色的莲花吗?
有人自某处的房间里出来,身上穿着白色的袍子,头上简单的裹着方巾,一拐一拐的跨出门,墨幽看过去。
“有客人来吗?”杨涛问旁边的下人。
下人躬着身:“说是夫人远房的表兄。”
“夫人呢?”
“夫人已经去迎接了,叫小的来说一声,不用您出来。”
杨涛“嗯”了一声,想着,自家的娘子有亲戚吗?与她成亲时除了她的大哥便再也没见过其他亲戚来道贺,哪来的远方表兄?自家娘子叫他不要出来是怕他腿脚不便,但无论怎么说也是妻子的娘家人,哪有不露面的道理?

“在哪个厅?”
“前院芙蓉厅。”
“帮我把外套拿来。”
墨幽看他套上外衣,慢慢的朝前院走,脸上微微的扬起一抹笑。
他身上有妖气,不过是一瞬之间,然后又隐去了……
连秋看到丈夫走来客厅,有些意外,人站起来,想扶他,想到他并不喜欢,而且是当着别人的面,便在旁边站着,看他坐下,自己才坐下来。
屋里有三个人,两男一女,两个男子均是不凡的模样,一看就知道不是一般人,到是那女子,似乎年纪尚小,对此处很好奇的样子,东张西望着,双眼却是异常的灵动。
“这三位是?”杨涛看了几眼才询问旁边的妻子。
连秋看了眼风畔,道:“他们是我的远房表兄妹,一路游玩路过此处,想借宿一晚。”
“表妹,我们可是要住几天才走。”显然风畔没有要马上走的意思。
连秋有些不情愿,没接话,到是杨涛道:“既然是表亲,哪有住一晚就走?这城中也有很多好玩的地方,不如多住几日。”回头看了眼连秋,心想,她向来是温和而有理的,此时竟是这么不情愿?

想着,人站起身:“我还有事,就不奉陪了,”他向三人拱手,又对着旁边的管家道,“备上好酒好菜,好好招待着。”说完,仍不让人搀扶,往门外去。
走经门口的时候,人一个不稳似要跌倒,连秋忙冲上几步想扶住他,他却自己扶着门框稳住身体,人慢慢的跨出去,柱着拐杖走了。
风畔看着他走远,笑着对还在顾着丈夫身影的连秋道:“你就这么不欢迎我?”
连秋收回视线:“我知道你是为我成亲之事而来?大哥已经劝过我,你不用再来。”
“你在自讨苦吃,连秋。”
“我愿意。”连秋表情沉静而坦然。
陈小妖觉得眼前的女人就和花妖姐姐一样美,甚至更美,只是她的丈夫却长得吓人,脸上一条疤像蜈蚣一样趴在脸上,真是太不般配。
“是他逼你嫁给他的吗?”她看着连秋美丽的脸问道。
连秋一怔,看向陈小妖,是个极可爱的姑娘,本来有些不安的心情放松了一些道:“不是,是我自愿的。”
“为什么啊,他长的这么吓人?”陈小妖太不理解。
连秋一笑,没有答话。
她再看向风畔,风畔也看着她,她轻轻恳求:“他与我有救命之恩,我报完了他的恩,自然会离去。”
她说的急切,风畔叹了口气,想了想,点点头:“好吧,只住一晚,我们明天走。”
世间情难道真的这么难参透,他下意识的看了眼身旁的陈小妖,她正陶醉在连秋的美貌中,对一切都懵懂,也许这样是最好的吧。
还是自己前一世的事情,那时他也背着葫芦四处收妖,在丽水南边的山中遇到两朵蓝莲花,便是连宇,边秋兄妹。
世间之物无论妖魔,都在求长生不老之术,食蓝莲便是最容易的方法,所以蓝莲为了自保,虽是妖却并无妖气,混迹人群极难发现。
而他们兄妹当时却被几只妖追到绝路无处可躲,他从妖怪手中救下了他们才有了这段缘份。
妖与人成亲本就不合天理,坏了修行不说,还有可能牵连累世情缠,就如桑冉一般,但他不是天界的那些老古板,该遇见的劫必定逃不过,又何必强求呢?
风畔喝了口茶,院中特殊的气息,让他抬起眼,笑道:“你还敢出现,不怕她再请你吃饭吗?”
墨幽从暗处现了身,倚在一旁的树上,道:“我会想办法杀了她,你等着瞧。”
风畔一扬眉:“你难道是为了杀她而来?”说着看了眼屋里那只被墨幽的忽然出现吓得只敢露个头的妖
“不,”墨幽抬头看了眼头顶的月光,“为了蓝莲花。”
风畔表情一变:“你从何处得知?”连秋身上不过是凡人气息,并不会有妖魔发现她便是莲妖。
“自然是有人告诉我,”墨幽轻声一笑,忽然整个人跃起,躲过从前方飞向他的剑,剑钉在树上,用力的晃动着,然后墨幽轻轻的落在那柄剑上,看着忽然出现在风畔身旁的明了,“不自量力。”说着一踢,那柄剑就飞了出去,直向明了。

明了反射性的向旁边一闪,那剑便直飞进屋里,竟是朝着陈小妖,
风畔手一扬,动作极快,也不知使了何种手段,那柄剑已被他握在手中,而墨幽似早猜到他会接住剑,在风畔接剑的同时,手中羁云刀已出,长身一跃,又向陈小妖砍去。
风畔注意力已全被那把剑引开,晚上的明了也并无救陈小妖之意,一时竟无人挡住他,陈小妖“啊”的一声躲在桌下,那桌子应身而裂,转眼就要将陈小妖砍成两半。
本来是有制住那魔的手段,但一定要通过陈小妖之口,但惊险万分之间她又哪里知道该说什么,见躲不开,竟反身抱住那魔。
墨幽来不及收势,刀还未砍下,人已被那只妖死死抱住,正待砍下去,胸口的地方却被那妖用力咬了一口,正是胸口空洞的地方,他一阵吃痛,猛地推开那妖,而那边风畔已赶到,手臂一伸将陈小妖拉过,护在怀中。

时机已失,墨幽顿住身形,瞪着风畔。
风畔表情清冷,看看怀中的陈小妖道:“乖乖小妖儿,连说六遍我要吃饭可好?”
陈小妖还没回复过来,死死抱住风畔,人不住抖着,听风畔这么说,也不多想,直接就说了六遍“我要吃饭”。
羁云刀“当”的一声掉在地上,那魔一脸暴怒,却走上来拉住陈小妖,叫道:“我要吃饭。”
陈小妖又一次张大嘴巴。
吹熄了灯,连秋脱了衣服睡下去。
如往常一样,杨涛没有动,也没有伸手拥住她,保持原来的睡姿动也不动。
连秋睁着眼,看窗外的月光照进来,她翻了个身,手伸到被下去碰杨涛的断腿,却被杨涛抓住。
“别碰。”他轻声阻止。
“为什么不能碰?”连秋自身后拥住他道,“我们是夫妻。”
杨涛身体僵了一下,推开她,人坐了起来。
外面月光很亮,他坐起就挡住了大片月光,连秋看着他。
“我想过了,连秋,我们还是分房睡吧。”说着他披着衣服起来。
“为何?”连秋也跟着下床。
杨涛没有应,开了门道:“我去睡书房。”说着便走了出去。
连秋看着丈夫的背影消失,猛地捂住嘴,一记低低的哽咽隐在喉间。
第一次见到杨涛他不过是个六岁的孩童,她化作莲身随江水一路游玩,却被水妖缠住了逃脱不得,是他将她从江中捞了起来,并且惊讶的说:这世上怎么会有蓝色的莲?一路兴奋的跑回家,想给家人看,然而回到家时她已把自己变成了白莲,家人只当是他的臆想,玩笑而已,并不理会,而他笃信自己看到的,将他种在了家里的莲花池中,天天来看她,希望她变成蓝莲花。

她就此在杨家住下,与其他莲花一起盛开,一起凋谢,在清晨的雾中看他练武,在中午时分听他念书,晚上又是死气沉沉的兵法。
到后来,他渐渐忘了蓝莲花的事,也渐渐的长大了,长成一个翩翩少年。
少年的梦想是最纯真也是发自内心的,他是将军的儿子,却并不喜欢武力,喜欢弹琴呤诗,有好几次他被父亲处罚跪在莲花池边,他倔强的边跪,边背着诗经: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 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
那是他最早时的样子,单纯善良的。
他十五岁那年随父出征,一去就是三年。
三年后回来,他的父亲战死,只有他一人凯旋而归,鲜衣怒马,好不威风,而当她看到他时,他已脱了战袍,再没有得意之色,只是一身落寞,她在莲池中看着他,他身上带着戾气,再不是原来的他了。

其实到此为此她可以离开,但当她看到他哭着在池边洗他父亲留给他的剑时,又不舍起来,单纯的那个他也许还在,只是被深深的掩藏了。
于是之后的出征,凯旋,一次又一次,她都等着,等他回来,直到一年前那次,他断了一条腿,再也不能打仗,他跑来跟她说,我们成亲吧。
那一次,她觉得是她修成人形懂得喜怒哀乐后最开心的一次。
应该是与他快快乐乐的生活下去,竟为何走到现在这样的局面?
连秋双臂抱住自己躺下,一滴泪,自眼角滑落。
一早起来,连秋没有亲自送豆浆给他,他喝了几口,觉得没有半点滋味,人自书房里出来,一个人慢吞吞的走到他与连秋的房间,连秋并不在房中,他怔怔看了一会儿,又自嘲起来,既已说分房又跑回来干什么?

扶着墙,走到客厅,正好看到连秋的三个表亲都在,连秋正亲自招呼着他们,他看到连秋在一碗豆浆里加了勺糖,笑咪咪地递给他的表兄,胸口不知怎么的,忽然一窒。
他想起以前未成亲时,连秋也是这样笑咪咪的对他,但不知何时她不再对他笑了,表情淡漠而生疏。
生疏?
他们何时熟络过呢?
他没有走进去,只是觉得累极,人靠着墙蹲下,坐在地上。
屋里谈笑风生,他却觉得越来越寂寞。
“将军,你怎么坐在这里?”管家正好进来,看到他吓了一跳,伸手扶他。
他坐得腿有点麻,本想自己起来,却发现好的那条腿也麻得失了知觉,他想对管家说,你先进去,待会儿自己起来,正要推开管家时,连秋听到声音出来,看到他像个废人一样整个人靠在管家身上。

他一阵难堪,下意识的推开管家,却因为只有一条腿重心不稳,重重的跌在地上。
跌的极痛,心却在此时更痛。
“将军!。”连秋冲上去。
“别过来!”他就剩这点尊严了,“你们都进去好吗?都进去。”
连秋看得心急,旁边管家拉了她一把,她咬住唇回到屋里。
他好久才扶着墙站起来,已是一身汗,没有勇气到厅里去,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极慢的往书房里去。
屋里的连秋哭起来,陈小妖看她哭,吓了一跳,再也没有心思喝豆浆,眼睛眨了眨也跟着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