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不二抓抓头,道:“不甘啊,当然不甘,但为人臣子又能有什么怨言,孔家一片丹心,虽然不甘,但问心无愧。”
“好一个问心无愧,看来孔家是打定主意忠心下去了?”
孔不二一笑:“不仅是孔家,八王不是也该对皇上忠心吗?”他站起身,看着窗外,“最近听说朝中有人按捺不住,意图不轨,在我看来,不过是不自量力,试问有八王与我们孔家坐阵,就算有再强的实力,也不敢妄动吧?现在京城的局势,谁先沉不住气,谁先死,李先生你说是不是?”他最后半句明显的话里有话。
李才不是傻瓜,怎会听不懂,黑衫军回京,京城局势便是八王,六王和孔家三家各占一方,无论是八王还是六王先动手,孔家必定出手阻止,这样反而是未动手的那方得利。
“那就请你记住你今天的话,孔家会忠心到底。”李才道。
“孔家向来都是忠心耿耿。”孔不二笑着道。
李才看入他的眼中,就算孔不二是嬉笑着脸说的,这句话听来却犹为真实,有一瞬间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极难觉查的情绪,但一闪就过了,当然更不可能被孔不二发现。
该谈的谈完,孔不二与孔有力下楼去,李才却仍留在楼上,又叫了壶茶慢慢的品。
有人自楼下上来,在木制的楼梯上行走却未发出任何声响。
“先生,他们已经走远了,并未直接回客栈,估计是怕有人跟踪所以故意绕圈子。”上来的人替李才倒了杯茶,在李才身旁恭敬的说道。
李才没说话,半晌才道:“你信不信孔家会一直忠心下去?”
旁边人想了想:“先生不是说权利越大,就越可怕,不管孔家是不是忠心,与其相信,不如拔除。”
李才眸光闪动,眼中似乎有波澜涌起,渐渐的又平复下来,拿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后看着窗外的冷色,道:“不管孔不二口中的忠心是真是假,他今天来不过是表明立场,他不会帮任何一方,这样等于是将我们都牵制住,都不敢轻举妄动,让他可以有时间集结更多红衣社的余党,归他所用。”
“那先生要怎么办?”
“既然萧延想逼八王先动手,让孔家不得不出兵阻止,自己好得渔翁之利,不如我们反过来逼萧延先动手,我们得利。”
“那要怎么做?”
李才笑了笑:“宫中玉华宫棺椁里的皇帝可是假,该是揭穿这个秘密,并把宰相揪出来的时候了。”
“由谁来揭穿呢?”
“皇后。”

孔不二在前面走,似乎在想着什么,一出了酒楼就皱着眉苦想,孔有力不敢打扰他,慢慢地跟在后面。
“老哥,为何我怎么想都觉得李才这个人古怪,但又想不出他哪里古怪,你可看出来?”又走了同步,孔不二猛然刹住,回头问自家老哥。
“我只是觉得似曾相识,但我确实又没见过此人。”孔有力答道。
“似曾相识?”孔不二听到这四个字怔了怔,想了想就是他心里觉得古怪的地方,那个李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但如老哥所说,确实又毫无印象。
他又回望了下已离得很远和酒楼,对孔有力道:“得让熊莲查查这个人的背景,”停了停,“顺便问问他,红衣社的势力集结的怎么样了?”
走了几步,似乎又改了主意,道:“老哥,老爹以前送你到各门各派学武时,你不是认识了很多道上的人?现在关系如何?”
孔有力一怔:“都是歃血为盟的兄弟,关系当然是很好。”
“那好,道上人消息一向灵通,让他们帮着查李才的下落,我们不能万事都靠着熊莲。”
“好,我这就去联系。”
今天的会面,孔不二不过是向八王那边表明一下自己的立场,让他们不要轻举妄动,然而此时他的心里却莫名的生出一种不安,觉得除了夺谪一事,另一股阴谋汹涌而来,至于这股不安从何而来,他又无迹可寻。
反正万事得小心再小心,他想着,抬头看了下天,对孔有力道:“今天是十五了吧?”
孔有力算了算:“是,还有十五天就是新年了。”

孔灵专心的替陈薇搭着脉,陈薇看着孔灵的脸色,见她松开手,道:“姐姐,我已经不要紧了吧?”
孔灵一笑:“基本没事了,但你身子弱,我再替你开几贴补药就没事了。”
“多谢姐姐了。”
“都是一家人,说的什么话?”孔灵嗔了陈薇一眼,看着眼前的女子,虽然受了伤整个人憔悴而苍白,却别有一番动人心魄的美貌,不由一笑,伸手拉过陈薇的手握住,道,“怪不得不二没了你整日魂不守舍的,妹妹的确是难得的美人,我家不二娶了你,真是福气。”
听到这么说陈薇只觉得有愧,她当初嫁进孔家是带着目的,只会添麻烦不说,哪来的福气。
正想开口,却听孔灵道:“不二出生不久娘便去世了,我爹又是个粗人,只会打不会疼,不二顽劣,每每都是被爹吊起来打,却一点也不见长进,反而跟着一帮三教九流,越学越坏,最后连爹都觉得头疼,本以为没人愿意嫁他,就算有人嫁他,他也不会上心,现在看来多虑了,”孔灵笑着说道,将陈薇的手握紧揉了揉,“这小子谁都治不了她,看到你却是那一身坏毛病都没了。”
陈薇笑了笑,脸微微的红,道:“姐姐说笑了。”她抬起头看孔灵,孔灵此时眉宇间的英气淡的几分,取而代之是的女性独有的温柔,她从来都没有姐姐,一直是自己强迫自己要坚强,却保护小七,此时有个人被她叫作姐姐,她只觉得心头一暖,手轻轻的回握孔灵,孔灵也看向她,两人相视一笑。
气氛似乎很温馨,静了一会儿,却没来由的听孔灵叹了口气。
陈薇有些不解:“姐姐这是叹什么气?”
孔灵看着窗外,道:“我在叹,孔家若不是孔家,若没有那般沉重的名声就好了,如果只是普通百姓,我们几人,还有老爹也可以聚在一起其乐融融,而不是躲在此处,想想看,天下谁做皇帝与我们何干,为何要我们来拼死效力?”
此话从孔灵的口中说出来,陈微多少有些意外,都说孔家一门忠烈,本不该说这样的话的,她不由转头看看在一旁被绑着一直没说话的小玉,小玉正好也看着她,见她看过来,用力白了她一眼,将头转开了。
“姐姐是在担心吧?放心,孔家不会有事的,一切都会平安。”
孔灵收回望着窗外的视线,道:“我的确担心,但我并不怕死,我是担心不二,你和不二都不会武功,不二也不像老爹和力哥一般身为将军要为国效忠,妹妹,不如你和不二离开京城这个是非之地,找一个地方躲起来,孔家如何,这国家谁做皇帝都不要管,这里有我和力哥就行。”
这句话一出,旁边的小玉猛的看向孔灵,陈薇也是一惊:“姐姐?”
“我说不动不二,但他一定会听你的。”孔灵道。
陈薇想开口,门却被同时推开:“娘子,我今天带你去个好地方。”孔不二走进来道。

月圆之夜,去的却不是什么好地方,是城郊的一处乱坟岗。
两人同骑一匹快马赶到时,陈薇吃了一惊,只见眼前是上百个小土坡,鬼火点点,不时还有些怪声,就算陈薇不是胆小之人,也觉得毛骨悚然。
“怕吗?”孔不二感到陈薇的僵硬,在身后环抱住她,低声问道。
“为何来这里?”陈薇下意识的揪住孔不二的衣袖问道。
“来见我师父,我答应过他,等我娶了亲,就带你去见他。”
“那师父已经去世了?”来乱坟岗相见,不是死了还是怎样?
孔不二一笑:“待会儿就知道。”说着自己先下马,然后一把将陈薇抱下来,牵着她的手往乱玟岗走。
“以前我一闯祸,我爹就满京城的追打我,我无处可躲就逃来了这里,我爹居然没找到,因为他觉得我一个孩子,再大的胆子也不敢来这里,结果以后这里就成了我的避难所。”他边走边道。
陈薇莞尔,被爹追打的事本就没什么值得炫耀的,他却说着很是得意,她不由借着月光看了下四周,坟头有大有小,还有几处不知被什么东西挂开,露出骨头来,她心里不由自主的一颤,问道:“你不怕吗?”
感觉陈薇的手将自己的手握的死紧,孔不二更是得意:“我孔不二别的没什么,就是胆大,何况我经常在这里一躲就是一晚上,也没发现什么吓人的东西,倒是认了个师父。”他向前方看了看,不远处有一处茅屋,应该是停尸用的,此时亮着灯。
“他已经到了,我们走。”他指指那点光,冲陈薇道。
陈薇万分疑惑,心想,那师父到底是死人还是活着的,同时脚步加快,随孔不二往那茅屋去。
茅屋里停着两具尸体,用席子卷着,还能看到尸体的脚和另一头垂下来的头发,而亮着的油灯下还有个活人,正坐在一张桌子前,摆了一桌了菜,边喝着酒,边夹着菜,显得很是诡异。
这种地方,对着两具尸体既然还能吃得下东西?陈薇正想着,却听身旁的孔不二道:“师父,这种地方喝酒没有我也太寂寞了吧?”
那人是背对着陈薇他们的,听到孔不二的声音,一怔,回过头来,不由哈哈大笑:“是你小子啊,近一年多不见,我以为你忘了我这个师父呢,咦,这美娃子是谁?”
孔不二自说自话的在桌旁坐下,拿了师父的杯子一口饮尽,又倒上,再喝了一口,才道:“我娘子,”说着伸手来拉陈薇,“乖,坐在我旁边。”
按礼数师父如父,第一次见该是奉茶下跪磕头的,此时无茶,陈薇便先跪了下来,正要磕头,前面的人忙将她扶起来:“什么师父,不过是教他吃喝嫖赌,我姓赵,你叫我老赵便可以了,”说着看了一眼吃顾喝酒的孔不二道,“你福分啊,小子,这么有礼的姑娘,配你,浪费啰。”
“放屁,你个老光棍别吃不到葡萄说葡萄是酸的。”孔不二嘴上不饶人,当即就骂回来。
被说成是老光棍,老赵也全不在意,仍是笑呵呵:“怎么忽然想来?”
“想你的菜和酒了呗,”说着拿了旁边摆得端正的空碗,倒满酒又喝了一口,然后咂着嘴夹菜吃,边吃边对陈薇道,“娘子,你别看我师父长得寒碜,但却是京城最好的厨子,平时想吃他的菜还吃不着,今天你也饱饱口服。”说着夹了几样菜,放在另一只空碗里。
那些空碗还有倒着酒的酒杯,陈薇一看就知道是故意摆在那里的,此处是乱坟岗,那老赵一个人在此处喝酒,桌上又摆着空碗,酒杯里还倒着酒,显然是为了祭奠什么人,而且不止一个。
本来对着死人吃东西陈薇是绝对不会动筷,但此时不吃又显得自己矫情,何况不二说是京城最好的厨子做出来的,便也不顾忌,夹了菜吃起来。
老赵显然对陈薇的不顾忌颇为喜欢,替她倒了酒,道:“酒也是好酒,夫人你也尝尝看。”
陈薇依言也喝了,正想一口饮尽,这回孔不二却不依,拦下来道:“你受了伤,喝一口就行了,剩下的交给为夫。”说着抢过一口喝干。
老赵看得直笑。
接下来便全都是孔不二的天下,一阵唾沫横飞的说他这一年多的遭遇,免不了要添油加醋,老赵还当真被他说的一愣愣的,而陈薇则在旁边听着,一脸附和,却又因为孔不二说的太过夸张而忍不住笑。
对话之中,陈薇得知,每年的这一天,老赵都会烧一桌菜,来这里悼念几个死去的朋友,这多少有些古怪,乱坟岗都是一些无人认领,或是客死异乡的人的尸体,他既然每年都来,显然葬在乱坟岗的人他必定关系非浅,那何故当时就任凭他们葬于乱坟岗呢?
老赵今天带了不少酒,准备自己来个一醉方休,此时有人作陪,便更是高兴,时不时的招呼孔不二喝酒。
孔不二只要一喝酒,眼睛就贼亮,此时正打量着老赵,看他已有几分醉意,便夹了口小菜在嘴里,道:“师父,以前我常问你,你来这里到底是祭奠谁,你总是不肯说,现在我却已猜到了。”
老赵喝酒的动作一顿,似乎愣了愣,半响才“哦”了一声,却是不接话。
孔不二道:“一年前我确实什么都不知道,一年后,我可算是见了世面了,我记得你背上有一朵纹得极小的红莲纹身,以前来酒楼找你,看到过一次,我还记得我当时笑你怎么像女人一样纹朵花,你的脸色却变得很难看,还要我不要说出去,现在想来,师父,那其实是红莲教的标记吧?”
他这样用平淡的语气说出来,老赵却一下子坐起,瞪着孔不二。
孔不二还是不慌不忙,继续道:“我后来查过了,当年红莲教差点攻下京城,而先入京的一队人被朝廷所杀后就埋在此地,师父你是其中的漏网之鱼吗?”
孔不二这句话说完,老赵的脸上已现杀机,手不知何时已伸到衣摆下,显然里面藏着利器。
陈薇瞪着老赵的手,吃菜的动作也停下来,而孔不二却面不改色:“你我也算是十几年的师徒情意了,我一副好酒量,一手好赌技,都是你教的,我是什么样的人,师父你还不了解我吗?”
老赵伸进衣摆下的手抖了抖,看看孔不二还是继续吃着菜,一点防备他的意思也没有,想着孔不二说的话,脸上的杀气顿时消散,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小子机灵,总有一天瞒不过你,”他人坐下来,眼睛透过开着的门,看着门外的座座坟莹,思绪似乎回到了当年,曾经手握长矛,意气沙场,“没错,我确实是红莲教的旧部。”
孔不二抓了把花生放在嘴里猛嚼,那是卤过的花生,用特制的酱料泡过,非常美味,他将手中的吃完才意犹未尽的咂咂嘴,道:“师父,那些已是陈年往事,不提也罢,我只是想问师父一个人。”
老赵一怔,问道:“何人?”
“洪明珠。”
听到红明珠三个字,老赵顿时变色,很显然是听过这个名字的,却摇头道:“不认识。”
孔不二也不急,道:“我可以帮师父回忆一下,他是先帝曾经最宠爱的洪贵妃,也是西淮王萧延的生母。”
老赵的手微微的发着抖,嘴却紧抿着,不发一言。
孔不二看着他的表情,笑笑又抓了把花生,道:“其实我起初是没有意识到,以为师父身上的红莲纹身是我第一次见到,但是当我明白那是红莲教的象征时,我忽然间想起,我似乎在更早以前也见过,我想了很久,终于有一天想起,那是在一个女子的胸口间,我当时尚小,仗着经常能入宫与各皇子一起读书,在宫中做了不少的坏事,有一次趴在宫中的倚香阁偷看贵妃洗澡,正好看到了那朵红莲,而那贵妃正是洪贵妃。”他说偷看贵妃洗澡时,本来握着陈薇的手被陈薇狠狠的捏了一下,他冲陈薇笑了笑,手指暧昧的在陈薇的掌心画圈,口中却继续道,“这样一来,太子忽然被废,洪贵妃被打入冷宫被逼自缢就情有可缘了。”
他看向老赵,老赵只是低着头听着,烛光在他的脸上留下琢磨不定的阴影。
“一切只是我的猜测,”孔不二道,“我知道今天能在这里见到师父,所以跑来向师父证实。”
老赵半天不说话,好久嘴唇动了动,开口道:“你样样都对我的胃口,却太过聪明,当年知道你是孔家的二公子,我其实是想杀了你的,可惜没忍心,现在却将我的底细都挖了出来。”
孔不二吊尔郎当:“可师父你也没对我手下留情,吃喝嫖赌每样不是你教的,将我从一个有志少年教成了市井无赖,差点连老婆都娶不到,也算害我不浅啊。”
老赵咧嘴笑了笑,替孔不二倒了杯酒,总算是从方才的失神中回过神,道:“这件事是个大秘密,天下并没有几个人知道,就算是红莲教中也少有人知,”说话间,他的眼神又变得遥远起来,“洪明珠原名洪湘,是红莲教教主洪天南的女儿,也算是阴差阳错,当年她女扮男装混入京城是为了接应红莲教入城,却认识了微服出巡的皇帝,才有了那段孽缘,洪教主得知此事后想让她在宫中作内应,可惜洪湘身心全被那男人骗去,甚至脱离了红莲教。”
热好的酒微微转冷,老赵遥远的眼神带了一抹亮色:“你看现在西淮王的美貌,也不过是只遗传了几分,当时她美的何等惊天动地,你也可以想像到了吧?”
孔不二的眼停在那点晃动的烛火上:“既然同气连枝,后来的红衣社为何毁在西淮王手上?”
老赵道:“这个我就不好说了,红莲教被灭后,我老赵就没再参与任何教中事务,前事越来越远了,也只有今天才缅怀一下。”他说这句话时口气带着沧桑感,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借酒消愁最是伤身,也许是醉了,老赵趴在桌上不动弹,偶尔有风吹进来,烛火晃动了几下。
“走吧。”孔不二站起来,脸上毫无醉意,将旁边的披风往老赵身上一盖
“他一个人不要紧吗?”陈薇道。
“他每次都醉,每次都这样。”孔不二不以为意,牵着陈薇出去。
两人走了一段,都不说话,陈薇此时已觉得这乱坟岗没这么吓人了,想想孔不二当时竟然会躲在这里,又能认识老赵这样的人,也实在是神奇。
“不二,萧延的身世你已经知道,下一步是要揭穿他吗?”
孔不二停住:“无凭无据,如何揭穿,今天我师父的话也只是让我的猜测得到证实而已,若真要拿出证据,洪贵妃已死,恐怕早没有证据了。”
陈薇想了想,道:“红莲教的可怕朝中一帮老臣至今记忆犹新,即使没有证据,只要一些风声,也可以让他们谈虎变色,现在朝中大势偏向萧延,如果将他的身世抖出,就算没有证据,估计免不了要一阵大惊失色,这样也好给萧延造些障碍。”
孔不二其实早就想到要这么做,此时听陈薇说出来,不由笑道:“还是娘子聪明,好,就这么做。”
此时明月当空,照着天地一片皓白,孔不二心里算了算,道:“我老爹再过四五天就要回京,希望这四五里不要出什么事才好。”
他难得说忧心的话,平素都是天不怕地不怕,也自认一等一的聪明,但历练了这么久,才知聪明之人又何止他一个,虽然有些不甘心,但确实这京城之中藏龙卧虎,即使他再聪明,有时也力不从心,几方势力虎视眈眈,他现在又势单力薄,举步坚难,如有异动更是难以应付。
陈薇看他眉头紧锁,隐隐有疲惫之意,不觉心疼,拉住他的手道:“不二,不要太逼着自己,毕竟你不是神仙,对手又太过狡诈凶狠,尽力便可以了。”
她轻声细语,月光下衣袂翩然,目光如水,孔不二心中一荡,伸手就将她拥在怀中。
“有时候我想,不如放手算了,带着你过我的逍遥日子去,别管那档子狗屁事,但是孔家骑虎难下,威名在此,不是说放就放的,”他手指轻轻绕着陈薇的发尾,放在鼻端轻嗅,“这条路走的甚是惊险寂寞,幸好总算没亏本,娶了你,算是挣到了,所以你要平安的陪着我,不要再出什么岔子了。”
陈薇听到后半句时,心里大疼,挣到了吗?如果没有她,或许也没有这么多惊险吧,而要她平安陪着他,又能陪他多久?孔不二的怀抱此时已经让她无比眷恋,她忽然发现连推开他的勇气也没有。
好不容易她才勉强推开他,笑道:“怎么办,以前算命的时候,算命先生说我是短命相,万一没多久我就死了,没人陪你,你又当如何?”
孔不二的眼定定的看她,半晌才道:“你敢短命!”
陈薇一惊,抬头看他。
他仍是盯着她,道:“就算短命,你之前也死过一次了,这回活过来偏要陪到我直到掉了牙齿才行。”说着孩子气的又将她抱住,比之前更用力。
陈薇任他抱着,失笑道:“等我掉了牙齿那就是老太婆了,我……。”她想说我恐怕丑得不像话了,却猛然停住,意识到,孔不二说的这句话,不正是白首之约吗?
眼中不觉有泪溢出,她忙不跌的擦干,用力回抱住孔不二,口中叫道:“不二,将我再抱紧些,再紧些。”
两人浑然忘了这是在阴森墓莹之地,孔不二低头吻陈薇的额,往下吻时,湿意袭来,他一一吻尽,然后一把将陈薇抱起,道:“走了,我们回客栈去。”
两人一骑,策马狂奔,陈薇倚了孔不二怀间,想到自己死期不远,百感交集,如果是一下子死去,那只是瞬间的痛苦,如果要用一个月慢慢等待,并且每天面对不知内情的孔不二,陈薇不知道到最后自己会不会崩溃。然而她又不可能告诉孔不二实情,这样只会让他分心,若知道毒是萧延所下,难免又要受制于他。
到时,她只会成为累赘。
累赘,这个字太沉重,她承受不起,所以唯一的办法,就是离开。
只是好不容易在一起,又怎么舍得再离开他?
似乎多一天也好,多一个时辰也好,她每天每天的计算着,但事实是剩下的时间越来越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