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嘿嘿,大家都把仓库建在郁州岛上,主要是图地价便宜…当然,夹带总是有的,每艘船自海州出港,总要到郁州岛来添点货。海州市舶司只管按船的舱位收税,不管舱位空不空。既然如此,船主自海州出港后,再来郁州岛添货那就不算走私——他们的舱位都交过税了。
当然,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船主自海州出港的时候,可以多报一点食水食粮所占的舱位比重,再多报一点船员数量。等到了岛上,卸下一点食水食粮,让多余的船员登岸,暂时躲在库房里,如此,多少能腾出一点舱位来的夹带少许私货,只是夹带不多而已。”
“我明白了。我原来还在思量,这么多仓库全装走私货,官府能容忍税收流失吗?原来…也就是说,这片仓库群平常该藏着五百人上下?”
“哪能啊?”,廖五也不隐瞒:“人如流水,今天来明天去,哪能一下子存下五百人——这货栈平常看守之人有两百号,另外姑爷还里面办了两个加工作坊,雇了大约有六十名伙计,加上姑爷身边四十个贴身护卫,合计三百人上下。剩余的空房间,能存两百人已经不错了。
哈哈,姑爷心不狠,常说:有这份收益已经足够了,施家是外来户,崛起与海州,不遭人记恨,别让人找见把柄才是上策。”
时穿点头赞赏:“没错,要想生意长久,有时候忍受一些小损失才是必要的,怨不得海州人人都称赞你家公子精明…忘了问了,你家公子姓什么叫什么,等会我该如何称呼?”
廖五咧嘴笑了:“人人都以‘施家姐夫’来称呼我家公子,那是因为我家公子对名姓向来太在意,他说:自己乃流浪之人,如果有个孩子,那么重视一下名姓,让孩子有个祖宗归属,倒也无妨,如今嘛…他就不必在意这姓氏了。
当初来我们施家的时候,公子说他以海为家,干脆就姓海吧,也正是如此,成婚后大小姐才跟着他来到海州。自大小姐过世后,海公子已经忘了自己的姓氏,你便称呼他海公子他也答应,称呼他施家姐夫他也没意见,姑爷挺和善的一个人,好相处。”
远处那座临海的建筑越来越近了,那是一座长条形的小二层楼——时穿从望见这座楼起,心中的警钟响个不停,他止不住的诧异与震惊,不自觉的将身体绷紧了。
这座建筑完全用巨大是石料建成,怪不得当初施衙内看到时穿摆弄石料来改建自己的屋子,一点都不觉得诧异,原来他早在自己姐夫那里见识了…然而,这座建筑更让人震惊的是,它居然是一座仿西式建筑:门前带着大块的绿茵草地,以及巨型广场。而建筑物本身则带着巴洛克味道:巨大的石柱从地到天;宽大的窗户足足三米高;能够容纳两辆马车并行的门道,以及石料做成的雕栏…
它的主体建筑虽然只时座二层楼,但却建立在一座巨大的土基上,加上那些刻意修建的附属设备,使得这栋建筑有了一种宏大的感觉——佛庙道观的正殿,都不曾给人如此大的压迫感。
大门前是一层层高高的台阶。台阶侧方修建着仿佛酒店门前的行车道,因此,时穿等人的马车驶上缓坡,直接停在了楼门口,此时楼门大开着,门口站了两队身穿白衣,迎接车队的仆人——这情景似乎在西方电影中常见,俨然一副中世纪西方贵族的模样…
哦,时穿似乎记起来了,如今正是西方的中世纪,这年代,大约正是狮心王与查理大帝准备十字军东征的年代,似乎巴洛克建筑也正是这时代开始兴起的。
廖五显然很得意时穿震惊的态度:“长见识了吧,我初次看到这座楼,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时穿这时已心有感悟,他平静地追问:“这座建筑是海公子亲手设计的?楼房的风格如此独特,难道就没有人好奇一下?”
廖五咧嘴:“时大郎恐怕没有去过泉州吧,来海州之前,我曾陪着大小姐与公子去泉州转了转,那里可是什么样的建筑都有,你没有见到泉州胡寺二十米高的门墙,充满…海公子说那是阿拉伯风格。”
时穿想起来了——稍后,当金人入侵灭了北宋,蒙古入侵灭了南宋的时候,海州、泉州、广州等这些口岸城市,都遭到过彻底的抢劫与焚烧,泉州唯一留下的就是一堵墙——那座烧不毁的胡寺门墙,海州则彻底变成一片废墟。而这些口岸城市又是商人们眼中的风水宝地,新王朝建立后,总会有新商人推倒废墟重建,所以历来口岸城市遗留下的古代建筑反而不多。
这座楼也会毁灭于战火中吗?
马车门缓缓打开,二十多名仆人很贵族的弯腰鞠躬,仆人当中有黑人,有印度人,也有一些华人,他们都穿着紧身打扮…唯一在服饰上,那位海公子终于向宋代低头了。那些仆人虽然一身短打扮,但终究是宋代的短打扮。
尾随时穿的廖五,只觉得这位时公子身边的温度似乎越来越低,对方的情绪似乎越来越紧张,甚至有点警惕,他侧目旁观,发觉时穿的嘴紧紧抿在一起,他走路非常小心,每一步迈出都悄然无声,仿佛在水面上滑行。
为了打破沉闷的气氛,廖五继续介绍:“我家姑爷喜欢看海,所以在海边盖了这座楼,这座楼前后花了五年才建成,可惜建成之后大小姐就去世了。从那时起,我家姑爷就更加深居简出,平常最大的乐趣就是驾船出海,在附近海面闲逛,这次我们到了,也不知道他出去没有?”
第112章 鬼斧神工
一名中国仆人在旁边躬身回答:“姑爷确实出海了,不过他已经吩咐下来,客人到了之后立刻点燃烟火,他就在附近海面上,见到信号就返回。”
廖五点头:“既然如此,就先给客人安排住宿吧,姑爷那里不急,等客人安顿好了,再点起烟火通知。”
姑娘们一个接一个下了马车,她们站在马车门前手足无措,任谁第一次接触到如此气派的建筑,都会被这座建筑所震撼:巨大是它每一项附属物的特色,撑天的石柱,五六米高的大门怕是与城门高度相仿吧,平常人家,谁拿城门做屋门?如此巨大的窗户,如此…简直是鬼斧神工!
光凭脚下巨大的门廊,整个大楼的气势就让人说不出话来。姑娘们站在那里发呆,彼此很老实的挤靠在一起,用充满好奇与震撼的目光打量着这栋建筑,正不知该迈哪只脚,一位头裹大包头的印度仆人上前躬身行礼,用生硬的汉语说:“姑娘们,请跟我来;尊敬的,请这边走。”
随着他的招呼,一旁站立迎候的几十名仆人也跟着上前帮女孩子们拿行李——这行李也没什么特别的,包裹皮而已,时穿到此刻只遗憾没给女孩子们定制几个皮箱,以方便旅行,以及配合这套建筑的气场。
穿过巨大花岗岩铺成的门廊,女孩子们被门里更加富贵的气氛吓着了——其实,屋主人倒没有耀富脾气,比如柱子上没有鎏金,门把手也是普通的青铜制作,灰扑扑的没有光泽,但建筑物的本身已给了人巨大的压迫感,而脚下,更让人不知该怎么迈步。
脚下铺的是马赛克,没错,虽然塞浦路斯在数千年前就发明了马赛克拼画,虽然中国以瓷器著名,但拿一块块瓷砖铺在脚下,并拼接成一幅幅巨大的人物画…这让人不敢把脚猜到这件艺术品上。
屋内,似乎除了大门与家具,再很少见到木制材料,到处都是巨大的石材,雕塑是,墙壁是,连楼梯都是一块块巨大的石板拼成,呀,这厮居然用马赛克做地面,居然比咱在海州城,辛辛苦苦制作水磨石地面还早,岂有此理!
仆人们屡次出声招呼,时穿笑着插话:“都去安置吧,这里很安全。等会儿,我们大厅见。”
姑娘们默默福了一礼,悄不做声地跟随仆人踏上楼梯,分赴左右。时穿稳了稳心神,也随着仆人走上楼梯。等他上楼的时候,姑娘们正在分配房间,或者三人一间,或者四人一间,黄娥与环娘则分到了单独一间,恰好位于时穿卧室左右。
时穿没什么杂物,他进了自己房间,熟络地享受着仆人酒店式服务,任仆人安置自己的东西,他跑到窗边,眺望着附近的海面——窗外,一只奇形怪状的帆船正驶过窗前,想码头方向走去。码头的位置刚好与这栋建筑平行,二者都离海岸线不远…呀,明白了,这支帆船的奇怪之处在于:它是软帆船。
时穿悄悄摸了摸窗户,这窗户分两层,外层是硬木制作的百叶窗,百叶窗制作的,有宋代产品惯有的精巧,但其中的齿轮机件却不是宋代的,它们咬合的非常紧密,材质似乎是青铜的,可以灵活的将窗叶以各种角度固定,已透过阳光。透过的阳光在经过一层青色绢纱蒙成的巨大落地窗进入屋内…
时穿正神情鬼祟的研究窗户,廖五进来汇报:“大郎,烟火信号已经发出,姑爷马上会回来,您老走了一路,不如咱先去餐厅,一边吃饭一边等候姑爷。”
时穿随口问:“廖五啊,你对这里似乎很熟?”
廖五叉手不离方寸,回答:“大郎,某原来是随大小姐的,大小姐过世后,姑爷害怕衙内闯祸,故此派我跟张三过去,负责照顾衙内。”
这意思是说,这座宅院才是廖五原先居住的地方。
时穿马上又问:“这座宅院,你们老爷知道吗?”
廖五点头:“大小姐过世的时候,老爷曾经来这楼里住过一次,顺便办理大小姐的丧事。他说这楼虽然住得舒服,但一派胡人的风尚,他当官的人,住久了恐怕御史弹劾,所以没呆多久就告辞了,留下了衙内在此照应。
衙内倒是挺喜欢这座楼的,小的时候他在楼里跑来跑出,最喜欢躲猫猫,但我家姑爷喜静不喜动,平常不与人来往,唯一的娱乐是驾船出海,并在海上闲坐。所以等衙内长大了,心野了,便闲这屋子肃静的可怕,于是搬去了海州城,好在海州城我们也有现成的屋子,现如今,衙内只是偶尔回来住上两天。”
时穿走到巨大的窗户边,他弹了弹窗户上的绢纱,微笑着说:“居然不是玻璃做的,这大约是唯一的遗憾吧。”
廖五保持着微笑,时穿转过身问:“这么一座独特的建筑屹立在海边,难到没有海盗过来骚扰?”
廖五神情有点不自然,像是在隐藏什么秘密,嚅嗫地回答:“也曾有海盗过来意图打劫,但我们屋前是浅滩,大船靠不了岸,小船来了我们不怕。且我家姑爷自有手段,海盗们吃过两次亏,事后我们又加强了码头上的防卫,海盗们靠近不了码头,这座房子自然安全了。”
时穿又走到另一扇窗子,从这扇窗子望出去,可以看到码头上的情景。
一座雄伟的大楼盖在海边,很招人眼滴。这楼前巨大的草坪加矮树形成的西洋式花园,独留下中心一片面积很巨的平地,像是集合用的操场,长宽跨度大约有六百米模样。这片操场,地面已经完全硬化了,花岗岩制作的石板铺设的整整齐齐——这大约是举行宴会时,供客人停马车的地盘。
远处海湾中,现在只剩下两艘船了,其中一艘船很阿拉伯风格,桅杆立在船尾,上面挂着巨大的尾帆,船身很巨大,似乎是行走印度洋的,载货三百吨左右的远航船。那艘船的甲板正好略略低于防波提的地面,以至于防波提上架设的滑轮吊车,可以很轻松的将货物直接吊进仓内。
可是码头上此时已不装卸货物了,搬运工都走空了,唯有两三个社兵在防波堤上随意走动着。宽两三百米的码头,每隔二三百米有一截石料搭建的胸墙,很突兀的立在那里——时穿略略想了想,明白了,这是码头的防御阵地。
海湾内还另外停着一艘小船,这艘船就是时穿刚才在窗前看到的古怪小船,其体积大小跟通常渔民所用的捕鱼船相仿,但甲板比较低,它停靠在防波堤下,防波堤延伸入海的阶梯一直深入到低矮的甲板边。类似这样的楼梯,每隔一段有一个,而楼梯在防波堤的尾端,恰好是用来防御的胸墙…也许这段胸墙还可以临时安装吊车,用来吊装船上的货物,因为胸墙的石缝里,嵌着好多铁梁等装置。
这分明是现代沿海城市特有的民间客货小码头,每一个延伸的到海底的台阶都是客货船的泊位。如此泊位,整段防波堤共设了六座,大约能同时停靠六艘船。
这样的泊位数量,搁在泉州广州密州似乎不起眼,但作为私人码头,修建如此浩大的工程,简直是花钱如流水啊。
时穿侧耳听了听,隔壁,女孩子们都在安顿行李,住进如此新奇的房间,她们彼此很兴奋,唧唧咋咋说个不停。此时,廖五再度行礼,催促:“大郎,我们走吧。”
“那就走吧!”时穿跟着廖五经过楼道,时时听到姑娘们从门里传来的欢笑声、打闹声,到了这里,她们算住进了一个大型堡垒中,完全可以自由呼吸了…时穿听到姑娘们的笑声,自己也咧开嘴憨憨的笑起来,他不打算干涉,放开手,跟着廖五走进楼下的餐厅。
这又是一个典型巴洛克式的餐厅,巨大的大厅放着一张同样巨大,用厚重胡桃木做的长餐桌,餐桌上居然一样不缺的蒙着餐布、摆放着烛台,以及同样厚重的胡桃木靠背椅。此外,一面墙壁上还竖着两个大型壁炉,…是餐厅里该有的,都有了。
但廖五却没在这座巨型餐厅停留,他继续走向餐厅尽头,推开那里的厚重大门,露出里面一个小包间,包间里什么都小,四方桌很小,凳子则是罗圈椅,只有四把。
这屋子里同样有一个壁炉,但因为房间小,这壁炉燃烧起来,一定很温暖。
廖五解释:“外面那间大餐厅,平常是仆人进餐的,来了海外胡商,则整理一下用来招待重要船员,以及船主,平常公子都在这屋里就餐,他说那屋子大餐桌太大了,说话极不方便。”
毕竟还是中国人,虽然摆洋谱糊弄洋巴佬,但真正轮到自己吃饭的时候,还是喜欢小餐桌的气氛。
廖五行了个礼:“大郎,姑娘们回头就在外间大餐厅用饭,我家姑爷将在这个房间里,亲自招待大郎,大郎你随意坐,我去接我家姑爷,大郎请自便。”
时穿随口答应着,他走到餐桌边,仔细观察着那些餐具。
第113章有人动了手脚
这间房子是巴洛克式的,餐具居然也充满了欧洲风格,餐盘上刻着曲里拐弯的符号——这些符号别人看不懂,时穿一看就明白,这是典型的罗马花体字母,上面或许是欧洲贵族的家族徽记,以及家族的称号。
盘子多数是青瓷,不知是钧窑还是定窑的产品,挂的釉很细腻,盘子边绘制着一圈环纹,但这环纹不是中国的万字福字纹,而是欧洲花饰。
时穿忍不住好奇的拿起一只盘子,凑近了仔细观察。还打算伸手摸摸,身后响起一个清朗的声音:“很好奇是吧?这是外销瓷器,是欧洲人来定制的,他们定制的数量多了点,这本是为了防止长途运输中被磕碎了,我顺便截留了一部分,拿来自己用。”
时穿头也不回地回答:“历史没有记录啊,宋代有外销瓷?我记得历史上只记录过明代有外销瓷,怎么宋代就有这玩意了?”
身后那个声音继续问:“那么,我们的历史可记录了明代有外销瓷?”
时穿摇头:“二十四史,只是二十四部帝王将相家谱。怎会记录这样的民间琐事?关于明代有外销瓷的历史,还是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末期,国人从西方相关报道中了解的,然后,才在国内掀起了一股研究热。”
时穿说话还有好几个语病,要搁一个纯正的宋代人,根本听不懂时穿的话,但时穿自从见到这座巴洛克式建筑的时候,已经肯定了屋主的身份,所以他说话毫无顾忌。
“那么,所谓外国媒体的报道来源于何处?我记得来源于对意大利某个家族收藏品展览的报道,可你知道么,还有一些家族为了炫耀自己的古老,炫耀自己贵族血统的悠久,他们甚至收藏有唐代生产的‘定制瓷器’!”
时穿点头承认:“我听说过,据说那是一套唐代茶具,收藏那套茶具的家族是位公爵,他们一般不向外展示,只有被他们招待过的客人知道,并向外泄露了那套茶具的渊源。”
想了想,时穿又补充:“传言——不,是有正规报道,说是欧洲各王室都曾收藏过宋代的‘定制茶具’,可惜拍卖市场上常见的是明代定制茶具。而明代以前的货样嘛…网上偶尔有宋代外销茶具的照片流传,唐代的中国外销瓷器只停留在传说中,肯定是有,但从来没有向外展览过。”
身后那个声音回答:“大航海时代还没有开始,所以有能力远涉重洋,来中国定制瓷具的,都是些家族财富雄厚到令人发指的大贵族,大贵族这种特殊的生活品味让中小贵族羡慕,所以大航海时代到来的时候,许多中小贵族也纷纷来效仿。这就是明清时代,外销瓷器的爆炸式增长。
可惜后来大浪淘沙,根基浅薄的中小贵族终究抵御不了大浪,纷纷失去封地而破产,所以拍卖市场上,明清的中国定制茶具频繁出现。而那些渊源更深的大贵族,他们保有的瓷器是为了显示家族的古老,那是他们家族血统的象征,所以绝不会出现在拍卖市场上。
当然,你会在欧洲人记述的欧洲历史上,见到几百年来他们口口流传的古老传闻,它们确实存在着,但人们却从未看不到实物——现在你见到一个,这就是实物,你我就是见证者。”
时穿依旧背着身,他轻轻的将瓷盘放下:“我是怎么来的?”
身后的声音充满了诧异:“你怎么不问‘我是怎么来的’,偏偏问‘自己’是怎么来的?”
时穿慢慢转过身来,呈现在他面前的是一位长相优雅的男子,他身上没有穿什么佩饰,头发也是随随便便绾了个发髻,发髻上插着一根绿色的木簪子,簪子的雕工也不出色,但它的木料来自非洲,是宋人最推崇的非洲碧沉木——金庸写射雕的时候,就曾特意让丐帮帮主选用这种宋朝最时尚、最昂贵的木料做打狗棍。
除了这跟木簪子之外,那男子身上的服饰也平平淡淡,一身黑色的丝绸长袍,仅仅袖口绣了几朵白色的小花,腰带也是布料的,胡乱在腰上系了个疙瘩,脚下赤足穿着一双谢安履——也就是日本木屐,脸上带着慵懒的,随意的表情,手不经意地扶着门把手。
这大约就是低调的奢华吧——他头上那根木簪子色泽翠绿,但却是纯粹出于木材本身的颜色。这样一根碧沉木,大约能在海州买座宅院。这厮把一座宅院插在头上做装饰,确实不再需要其他装饰物了。
在他身旁,从敞开的门里,传来姑娘们来到餐厅,带来的隐约欢笑声——开饭时间到了,那些姑娘们正进入餐厅,她们现在已没了拘谨,正言笑自若的谈论着餐厅的装饰,以及餐桌的摆设。
把眼神重新定格在对面这人身上,不知怎地,时穿总觉得对方身上有一种气质很熟悉,他仔细打量着对方,在记忆中搜寻者…难怪施衙内第一次见时穿,就说他跟自己姐夫很像,他不是说时穿与姐夫的相貌很相似,而是说他们彼此身上的气质很相同。
对面的海公子双手一摊,回答:“哈,让我先介绍一下自己——对于我们这样的人来说,名姓已经毫无意义,你可以叫我阿海,或者海公子…我怎么称呼你?”
时穿摇摇头,神情非常凶狠:“名姓?这不重要,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阿海笑了:“时间,对于我们来说从不是个问题。我们彼此之间有太多的谜团要揭开,幸好我们不缺时间,可以慢慢追溯…刚才,你想问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但我想知道的是:一切的本源——你什么时候发觉自己具备了这项能力?”
时穿带着回忆的神情,慢慢的叙说:“那源自一件极愤怒的事情,我只记得当时自己怒不可遏,只想把这世界撕个粉碎,或者能有什么机会,让我改变眼前的一切。
我愤怒欲狂,突然发现,一种古怪的情景出现了,我似乎遭遇了所谓灵魂出窍事件,我的灵魂脱离的躯壳,站在旁边目睹着一切的发生,但却丝毫无能为力,于是我越加愤怒,我歇斯底里的想改变眼前的一切,渐渐的,我发觉我真的回到了几分钟前。
啊,可是我一遍又一遍回溯时光,一遍又一遍目睹、亲历事件的发生,目睹着我开始愤怒,却依然无力改变那一切…”
阿海轻轻一笑:“记得霍金说过,当你在上班途中,突然想起遗落了房门钥匙,此刻你面临两种抉择,一是继续去上班,二是回家去取钥匙。无论你做何种决定,时空都随着你的决定而演化。
比如:当你决定回家取钥匙的时候,你进入的是取钥匙的时空;当你决定继续上班的时候,那又是另一个时空了——每一个时空,都因你的决定而改变。
然而,时间的长轴是连续的,无数的时空在时间之轴上,仿佛一串串珍珠串连起来,当你决定回家取钥匙的时候,何尝没有另一个你,决定继续前行。这两个空间一定是同时存在的,只是你的‘主意识’感觉不到另一个空间的存在——偶尔,如果你感觉到另一个时空的存在,你能同时感受到两种抉择所产生的时空叠加,那么,这就是‘时空跨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