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东的局势很混乱,此前,为了击败宿敌宇文鲜卑,慕容鲜卑在进攻宇文鲜卑之前,曾花了数年时间专门打击高句丽。几年前慕容鲜卑完成了最后一击,他们杀入丸都城,高句丽故国原王单骑只身逃走。
慕容鲜卑有个恶劣的习惯,喜欢掘人祖坟。战胜之后的慕容鲜卑恶癖再度发作,他们把故国原王的老爹美川王的墓给掘了,而后更将高句丽历代积累下来的金银搜刮一空,顺带还掳虏走了高句丽百姓五万多户,故国原王的生母周氏以及一众妃嫔也一起被俘。最后,慕容鲜卑一把火烧将丸都城烧成变成白地,带上故国原王老爹美川王的尸首回军。
高句丽才趁着东晋实力大减,重新夺取了晋朝的辽东郡,花了数年时间重修由毋丘俭东征而被摧毁的丸都城,谁曾想,故国原王搬进丸都城不到4个月,皇城再次被慕容鲜卑烧毁。
遭受近乎灭国打击的高句丽,收集了各种珍宝和虎皮、人参、鹿茸等特产,派王弟到燕国称臣纳贡。慕容却只把美川王的尸体还给了高句丽,依旧扣留故国原王的老母不还。此后,慕容鲜卑又再度进攻高句丽,轻松攻取了南苏城。此后,高句丽退到鸭绿江之南,成了慕容鲜卑的专业提款机。
慕容鲜卑彻底击倒了高句丽之后,才开始了对他的世仇宇文鲜卑的征讨,两年前,宇文鲜卑国灭,王逃入草原不知所终。
宇文昭叙述这些的过程中,高翼嘴角已浮出一丝冷笑,依高句丽现在的情景,宇文昭是讨好慕容鲜卑最好的礼物,一入高句丽王廷,其结局可想而知。他冷哼一声,反问:“你去了高句丽以后,打算怎么回慕容鲜卑?是被高句丽王捆着送回去?还是被他砍下头送回去?”
“不”,宇文昭奋力在河滩上勾勾划划,回答着高翼的问题:“我宇文族与高句丽世代姻亲,只要我找到几位宇文姨妈,高句丽王会把我藏匿起来的。高句丽王念念不忘复仇,我们宇文家虽然被灭国,但我们仍然有支持者。慕容部的军队现在已经开始南迁,留在龙城的只是些老弱病残,这正是高句丽王复仇的好机会。只要…”
高翼摇头打断宇文昭的话:“这还不够,国与国之间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高句丽,哼哼,现在的你没有实力与他们对话,所以你只能作礼品,讨好慕容部的礼品。”
宇文昭咬咬牙,像是下了最大的狠心,坚决地说:“大不了,我会嫁给一位高句丽王子,我们两部族世代通婚,作为聘礼,他会回赠宇文部数千奴仆,以我的身分,哪怕高句丽再窘迫,也会至少给我们三千奴仆,这就是我宇文部复国的资本…”
好一个坚强的女子!
高翼心里暗赞一声,这貌似柔弱的女子竟如此意志坚定。反观自己,一遇到变故竟手足无措,心灰意冷,失败,失败呀!
人品问题!
“罢了”,高翼一跺脚,说:“左右我也没地方去,你都不担心当别人的礼品,我担心什么,搏了,就陪你玩一把。”
“你答应了”,宇文昭欢呼雀跃。但没蹦几下,她慢慢软倒在地上,起先是抽泣,而后号啕大哭起来。
哭得无所顾忌,哭得无边无涯…
几名宇文侍从听到他们公主的哭声,畏畏缩缩地走近两人。高翼招手唤过那名曾侍立在宇文昭身后的大汉,问:“你叫什么名字?”
这话说了两遍,高翼慢慢地放缓了语调,才得到这样一个回答:“小人没有名字,别人都唤小人奴儿。”
“那么,你们谁有名字?”高翼再问。
这时代,知识只属于少数人。高翼记得在建国初期,中国的文盲率还高达80%多,所以不得不开展全民扫盲运动。这名侍卫没有名字,倒也不稀奇,但他没想到,这里所有的侍卫都没有名字。
他x的!这不成了倭国么?记得倭国在明治维兴前,举国上下只有少数贵族有名字有姓,怎么这一众侍卫竟没有一人有名字,平常宇文昭是怎么称呼他们的?
想到宇文昭,高翼反身准备询问一下,一回头,却见宇文昭已趴在他脚下,蜷曲着身子,鼻翼里发出微微的鼾声。
“格楞”一声,高翼心中仿佛有什么东西碎了。他俯身轻轻触了一下宇文昭,宇文昭仍酣睡未醒,小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似乎终于了却了一件心事。
涨潮了,沙滩上湿气很重,高翼在沙滩上站得太久,脚边已浅浅的出现了水洼。宇文昭就躺在这样的地上,身上的葛衣吸满了水,湿漉漉地,像裹尸布一样缠在她身上,但她仍然睡的阳光灿烂。
也许,长期的逃亡生涯令这位三公主的精神已不堪重负,现在有人跳出来为她筹划一下未来,帮她分担部分重则,令她顿时放松下来,竟倒在水泊里睡着了。
“你,今后就叫宇文兵吧!”高翼不由分说,指点着不远处的茅屋说:“这里并不安全,慕容骑兵才来过这里,当心他们去而复返,你带几个人拆了那几座茅屋,我们扎成一个木筏,用我的小船拖曳着走。如果可能,我们连夜动身。”
宇文兵犹豫了片刻,缓缓地点点,然后慢慢地挪动着脚步,其余几个鲜卑人则用希冀的目光看着高翼,等高翼抱起宇文昭来,他们仍为在高翼身边不动。高翼初而大怒,旋即,他醒悟过来,指点着剩余几个人,说:“你们三个,就叫,嗯…兵书战策,既然有叫宇文兵的,剩下的人就叫宇文书、宇文战、宇文策。那三个伤重的,加上三个救活的人,就叫‘久旱逢甘雨,好’,谁先醒来就叫宇文久,后面分别叫宇文旱、宇文逢、宇文甘、宇文雨。至于最后那个倒霉蛋,就叫宇文好——哈,我起的名字真好,但他能不能活下来不一定!”
众人一声欢呼,开始向茅屋奔去。高翼才走几步,立刻又想起一事,吩咐道:“等等,宇文兵,记着派人警戒,另外,从我船上拿把斧子去,动作要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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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暗无边。
你见过黎明前的海么?它裹在夜的怀里,那么安静,那么幽暗。
浪开始舞蹈。
一朵朵浪花是黑色晚礼服上滚着的蕾丝花边,洁白的,纯粹的。随着夜的舞步,它翻腾,跃动。是谁,用锋利的牙齿将这一大块墨玉咬碎?它飞溅而出的波涛液一片苍白。一波逝去,一波又来。
风在言语,将永恒的声响送进人的耳膜。谁在默诵?无穷无尽地喃喃自语,不眠不休。
一艘小帆船拖曳着一个木筏在浪花的舌尖上,轻快地跳动着着,一直往前走往前走,越走,越接近黑暗。
“…我只能不停地走,走!在这个杀戮时代,幸福离我很远很远,无法触摸,无法企及。即使看上去它近在咫尺,就像是海天交接处的灯塔。但我辨不清它的方向和距离,弄不懂它所处的位置——我情愿用尽一生去跋涉么?”
茫茫大海中,高翼小心地把着舵轮,嘴里上喃喃自语。
在他的脚下,甲板内那狭小的舱室里,宇文昭辗转反侧,半梦半醒。恍惚之间,仿佛有人在问:“你是谁?”
“我是昭儿。”
“昭儿要做什么?”
“要去走遍天下,找一个人。”
“找到了么?”
“找到了,我就要和他同甘共苦。”
“那,为什么还在流浪?”
“因为…因为也许这个人不是我要找的,我想找我想要的那个。”
“你心里还在犹豫,还不敢肯定!”
“为什么?为什么我要犹豫?”
“因为他太不真实。”
“为什么不真实?我一直在努力找啊,在每一处有阳光和井水的地方,每一处没有阳光和井水的地方。”
“也许你永远也找不到。”
“当然,有许多东西永远都找不到,但会永远存在。”
“他只是一个幻影而已…”
“幻影为什么不是真实的呢?也许这个世界就是一个幻影,这一生是一次短短的醒来;也许这个世界是一次长长的醒来,而这一生是一场永远也醒不来的梦,怎么分的清?”
甲板上,迎着初升的晨曦,高翼忽而高声唱道:“我的圣父啊,倘若可行,求你叫这苦杯把我绕过。我爱你执拗的意旨,我同意把这个角色扮演。但现在上演的是另一出戏,我求你这次把我豁免…”
这是一首帕斯捷尔纳克(1958年获诺贝尔文学奖)写的诗歌,名叫《哈姆莱特》,它还有下半阙,高翼语声低沉,唱出了它的下半阙:“可是这场次早就有了安排,终局的到来无可拦阻。我孤独。伪善淹没了一切。活在世,岂能比田间漫步。”
歌声惊醒了宇文昭,她躺在船舱内,默默地聆听着婉转百折的歌声。
这时代才由荀勖与贾充共定律令,音乐刚开始有了音律一说。但高翼所唱的这首咏叹调充满了宗教意味,显得神圣辉煌。其中的花腔高调尚未传入中国,宇文昭隔着甲板聆听到这首歌,只觉得仿佛有只小手在触动她心中那柔软的部分,响在了灵魂深处。她虽听不懂词义,也禁不住热泪横流。
勉强爬了起来,宇文昭擦了擦泪,走出舱室。
甲板上,晨曦微露,千万道霞光透出云彩,海面上金蛇乱舞。宇文昭极目远望,除了海还是海,她禁不住问:“陆地在那里?我们现在何地?”
第一卷 杀戮时代 第006章 我答应你
高翼架的是一艘比赛用的单桅帆船,空间安排极为紧凑。为了完成漫长的赛程,船舱内塞满了食物与淡水,剩下的空间极狭小。宇文昭住进了船舱后,她的侍卫怎敢也挤入船舱。所以,整个甲板上只有两人——宇文昭与高翼。剩下的侍卫都待在拖曳的木筏上。
舵轮后,一夜未眠的高翼病恹恹地躺在固定于舵轮后的躺椅上,眼皮也不抬地回答:“这是大连…嗯,我不知道你们现在把它称作什么,不过,我选中这里歇脚,它的整个地形像一把铲子深入大海,地势最狭处,也就是那铲子柄,只有四五公里宽,两端见海。挖一条壕沟就可以彻底断绝陆路的交通…谈判么,达成协议的双方如果没有相等的实力的话,有协议也没用。所以,我决定在此地暂时停一下,看看风色再走。”
大连…交通…公里…协议…,这些词宇文昭全不懂,但她大概明白了高翼的意思,便静静地跪坐下来,望着海面上的霞光默默不语。
船正在向东行驶,或者说,正朝太阳方向行驶,阳光打在那挺翘的鼻梁上,白瓷一般的面庞充满了雕塑美。高翼望着这张平静的脸,不觉痴了。
人的勇气是怎么来的!就是坚信自已的希望能够实现,并为之进行不屈不挠的努力。
就是这样一个娇小美丽的女人,两年来一直饱饮风尘,一直颠沛流离,一直艰难跋涉踏尽胡地,也不忘记恢复家园,并坚信自己能成功,所以她面对未来从不胆怯。
这需要多么大的坚忍啊!
但此刻,这一切都过去了,她像个小妇人般静静坐在甲板上,就坐在高翼的船头,看风景!
一动一静之间,美得令人无法呼吸。尤其是那种静宜之美,令人怜爱由生。
“也许你错了”,宇文昭跪坐在甲板上,目视晨曦,头也不回,语声低沉而沙哑,似乎自言自语地说:“两年,我已经奔波了两年,所有可以求告的部族都已经求过了,慕容燕国灭段氏鲜卑,灭我宇文部族…没有人,没有人敢在这风头上帮我们。世人总是喜欢锦上添花,落井下水,哪有人会雪中送炭!风色?!这东西我已等了两年,这辽东,还是慕容燕国的风色。”
宇文昭说得很慢,几乎是一字一顿,高翼一字字听入耳中,搞明白了她的意思,却没有答话。
许久,高翼一偏舵轮,小船轻巧地在海面上兜了半个圈子,他学着宇文昭的口气,对着海风也像自言自语似地说:“能够创造机会的人是勇者,只会等待机会的人是愚者。我宁愿做一个盲目地勇者,也不愿坐等机会的降临…现在,让我们要靠岸了,欢迎各位来到大连港。”
渤海湾一贯风平浪静,清代末年“闯关东”浪潮中,许多山东农民腰里绑个葫芦就能横渡渤海湾。高翼做的木筏虽然简陋,但一来路途短,二来风浪小,那十名躺在木筏上的宇文侍从竟没感觉到颠簸,便在睡梦中被拖上岸去。
大连,高翼此前曾驾着帆船无数次出入这个港口,他的机械厂也曾许多次与大连造船厂打过交道,现在物是人非,这里是古树森森,没有半点人烟。
辽东自古以来地广人稀(现在好像就是古耶),在这个杀戮时代,整个淮河以北的北方领土只有一千万人口,平均起来一平方公里不过三四人。在中原,羯人石虎的统治下甚至出现了一个旷古绝今的、方圆数万平方公里的兽园。如此大的兽园里没有一人居住,居住的全是兽。可以想见,地处苦寒之地的辽东、千山山脉阳坡、水源缺乏的大连更无人问津了。
然而,翻过千山山脉,那里就是肥沃的辽河平原。盆底状的辽河平原一面临海,三面环山,易守难攻,正是慕容鲜卑的发祥地。慕容鲜卑独占了这片肥沃的土地后,才有了挑战天下的实力。
高翼自从自宇文昭口中了解到这些情况后,就开始盘算自己的出路。在这充满杀戮的时代想生存不易,在形单影孤的时候躲在辽河平原背后,卧看风云起,倒是个乱世求生的好主意。
大连是北方最优良的不冻港,适合停靠的天然泊位比比皆是。高翼沿着岸边走了片刻,边搜索着记忆,边对比着山川河流的变迁,最后根据一处山形确定了大致的地理,他选择了一条浅湾停靠。
这里是后来的老虎滩,两山环抱,陆路只有一条峡口通往外界,港湾一段是悬崖,另一段是两山所夹的一块小平原,那里住上万把人不成问题,那天然的码头不需任何修理就可停靠小型船,一旦有外敌,只需迟缓敌人数分钟就可登船远飚。发展初期在此地扎营,算是能进能退的善地。
没几天,高翼就发觉他低估了这时代人的抵抗力。那几名重伤员虽遍身伤痕,更有人胸膛被砍了个大口子,而高翼也没有对症的缝合线,只好用消过毒的钓鱼线粗粗缝合了伤口,给每人偷工减料地用了一片消炎药后,竟然无人发生感染。一行人在大连没歇息几天,那几位重伤员已开始下地走动。
当然,这番奇迹也令高翼赢得了更多的尊敬。不,现在那些鲜卑人望向高翼的目光已不只是尊敬,隐隐中,这群宇文部族最忠心的战士对这位有起死回生之能的“大巫医”充满了恐惧。因为在他们看来,高翼既然能令人死而复生,也必然有手段直通九幽,让人瞬息毙命,还要加上千古不得轮回。故而,每当高翼走过他们身边时,常常发觉那些最勇猛的战士们也不自觉地微微发抖。
这时代给高翼的另一个惊喜就是生态资源丰富的令人难以想象。山梁上活跃的动物、沙滩上轻易可以捕获的鱼鳖虾螃,给伤者提供了大量的蛋白质。数日后,轻伤者恢复体力,他们参与捕猎之后,众人所获的食物直线上升。由于还要前往高句丽,故而这群鲜卑伤兵开始疯狂地储存食物。而兵、书、战、策这四名身体健康的侍从则被高翼打发去山里伐木。
伐木,其目的是建造新木筏,甚至新船。当初高翼连夜建造的木筏实在粗陋,众人既着急的想要离开又担心黑夜里点火照明引来强大的慕容骑兵,这种摸黑建造的木筏质量可想而知,捆木筏的绳索来不及搓制就用树皮代替,在绕过旅顺口时,渤海、黄海交汇处的巨浪将木筏打松,如果不加休整再向前行,危险更大。故此高翼借建造木筏的机会停留下来。一方面让伤员恢复体力,另一方面则想让自己冷静一下。
时间一晃过去了半个月,在这当中,最悠闲的就是高翼。刚开始登岸时,在建造宇文昭住的木屋时,高翼还能抄着手出点建议,等宇文昭的木屋建好后,高翼就彻底给自己放了假。轻伤员被他打发去狩猎,重伤员跟宇文昭一起收拾猎获物,剥皮熏制忙得不亦乐乎,那几个身体完好的人则在山上爬上爬下,伐木运木累得个贼死。独高翼,整个人顿时像崩溃了一样,每日里呆呆地坐在崖边,看日出日落,嘴中不时喃喃自语。
“真的吗?…也许,也许是真的…乱世呀,这个你杀过来我杀过去的时代,怎么活哟?…还是做个商人,不行,现在流行用杀戮付款,跟谁讲理!…挣下个庞大的家产又有何用?当石崇,当沈百万?领导要夺占你的财产,需要理由么?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就是给你的回答…
移民海外,在这个杀戮时代,到哪里能躲避血腥——不出意外的话,整个欧洲也将在匈奴的铁骑下呻吟…
武装自己?我有什么资本?这个杀戮时代不讲仁义也不将宽恕,这不是游戏可以存档取档,只要一次失物,就会万劫不复…
怎么办?”
一声声轰隆隆的巨响,似乎在为这些话加上注解。那是巨木滑落山梁的响声。
高翼选择此地扎营就是看中那个悬崖,伐倒的巨木顺山坡滚下山崖,跌落海中。傍晚时分,那些伐木者会驾木筏出海,将这些巨木钩起拖到海滩上,等候加工。
如此日复一日,高翼就这样懒懒地蹲在崖边,看着潮起潮落。
兵、书、战、策四人很勤奋,一点没有因监督者偷懒而懈怠。伴随着他们的努力,海滩上的木材越积越多,已足够建造两三艘小木船,高翼却视而不见,直到忍无可忍的宇文昭找上门来。
“高君,小女子孤苦无依之际,高君救我于水火,小女子感激不尽”,宇文昭站在悬崖边,冲高翼娉婷一礼,语气平静地说:“只是,小女身负国仇家恨,不敢片刻偷闲。此后诸事,小女子该如何去做,望高君一言以决。”
自打相会以来,宇文昭急着探究高翼的来历,忙乱之间,竟未来得及询问高翼的姓名,后来,她见到高翼身材高大,故以“高君”相呼,而高翼也懒得纠正,一来二去,那些宇文侍从也开始用“高先生”称呼他,于是,高翼也就全然抛弃了原名,只以“高翼”自称。
也许,这也是历史。
宇文昭这话一方面在责备高翼懒散,一方面在试探高翼。在她看来,打自己说出要嫁给过高句丽以换取援兵之后,高翼干活总是提不起劲来。虽然高翼具备直通鬼神的大能,但他只身一人,无兵无勇无地盘,远不是宇文三公主考虑的对象。不过,此刻为了笼络高翼,同时也打算让高翼摆清两人的关系,她便勇敢地捅开这层窗户纸,要求知道:今后如何该做才能让他满意。
“什么?”高翼的回答却那么心不在焉。
宇文昭咬了咬牙,连喘几口粗气,才尽量用平和的语气说:“侍从们砍下来的木头已堆满了沙滩…他们让我来问问你,为什么选这么粗的木头造木筏,光剖开这些木头都需几个月时间,我们哪有那么多的时间浪费?”
“没有时间浪费”——唯有这句话传入高翼脑中,便像一百面大鼓在他耳边擂响,他霍然惊醒,自言自语:“我怎么了?面包不会在哀叹中从天上掉下来,所有的一切必须靠自己去争取。”
“与其悲哀自己的命运,倒不如相信自己的力量!”高翼缓缓地站起身来,自嘲地一笑,说:“生活总是这样无奈,我们总是被生存的需要推着走,也许,历史就是这样创造出来的…召集所有人到我的木屋来。”
高翼说罢,大手一摆,昂然地走下悬崖,唯留下宇文昭在悬崖上发呆——为他那突然的变故。
俄而,宇文昭无声地笑了,像百合花盛开在寂寞的山谷。
她轻轻向悬崖边走了几步,探头望了望崖下,吐了吐小香舍。回首望去,高翼的背影在草丛中忽闪忽闪,一路头也不回地向山坡下走去。
这次,她笑出声来,发出“格”地一声脆响。
“兵、书、战、策,你们四个人明天停止伐木,两人一组向四周搜索。”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高翼夺取了宇文昭指挥侍从的权力。这一切发生得那么自然,连宇文昭本人都没感觉到突兀。当高翼在木屋内调配人手时,这位宇文三公主正盘腿坐在他身后,眼帘低垂,一付小妇人模样。
“我记得附近应该有个渔村,给你们十天时间,把渔村的人找到,带来这里。我还需要铁器制作铁钉,把你们见到的所有铁器给我拿来”,高翼继续吩咐着兵、书、战、策四人:“记着,我们不是来掠夺的,我们是来统治的,所以,有不愿意来的渔民,我准许你们动用拳头,但不准动用刀剑,我不希望见到血。”
兵、书、战、策四人俯身叩首,却没有动身的意思,高翼大怒,从鼻腔里哼了一声,正准备发火,他背后的宇文昭不引人注意地轻轻颔首,兵、书、战、策慌忙连滚带爬地走出木屋,一眨眼跑得不见影子。
“宇文久、宇文旱,嗯,再加上宇文逢,你们三个伤势较轻,我给你们一个月时间,你们带上干粮翻过大山,深入宇文族故地搜罗零散的部民。记住,能找到多少人找多少人,遇到大队人马可以绕开,小队人马则直接俘虏。此外,最好多拉些汉民,还有牲畜与马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