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一你姐姐不愿意帮我们呢?你好不容易逃出来了,我们好不容易可以在一起了,你再回去联系你姐姐,她告诉你爸妈怎么办?”如果真的像周兰担忧的这样,那么摆在方纪面前的问题就不仅仅是资金紧缺这么简单了。
“我相信我姐姐不是这样的人,她一定会帮助我们的!”方纪信誓旦旦道。
“假如她要你回去呢?”周兰紧追不舍。
“不会的!”
“我说,假如!”周兰坚持。
“周兰,”方纪有些苦恼,他想不明白他都已经为了她做出这样的牺牲,难道她还不明白吗?
“我不会的,”他说道,“我已经离开了那个家,为了你,不,为了我们的将来,相信我。”
“那就不要回去了,永远都不要回去了。我讨厌他们让你相亲,逼着你和其他女人结婚,我讨厌你们家的每一个人!我恨他们夺走了你的自由。我们不要求他们,我们靠我们自己,我听我哥说最近他盘到了一个好生意,钱来的特别快,我求他让你跟着他一起干,他同意了。你看,我们不用靠别人也可以赚钱不是吗?既然这样,我们为什么还要靠你家人呢?”
虽然周兰说的很有道理,方纪听了很动心,但是眼前没有钱的生活实在太艰难,他最后还是瞒着周家兄妹偷偷联系上了方嘉。
打电话的时候方纪惴惴不安的,唯恐方嘉不帮他,或者把他臭骂一顿,但是如果被骂一顿以后方嘉还肯帮他的,那一顿骂也没白挨,最糟糕的是臭骂以后还不肯帮他,甚至把他的事反馈给他们的老爸方洲洋,沿街乞讨都比这强一百倍。
但是以方嘉疼方纪的程度来看,方纪对姐姐有信心,他相信她不会见死不救。
方纪抽出神来,看了眼手表,眉心不由蹙起,方嘉电话里说已经在路上了,五分钟都过去了,连个人影子都不见,又不是隔着一个太平洋的距离,动作这么慢实在说不过去。方纪着实等的焦心,正打算再给方嘉催电话,眼前一亮,一辆红色宾利缓缓停在过道上。
方嘉探出头来朝方纪一努嘴:“上车!”
方纪扔了报纸,三两步到车边,扳住车门纵身一跃跳进车,边寄安全带边说:“姐,你动作怎么这么慢,你再不来我都准备走人了。”
方嘉觑了他一眼,“你倒是走啊。”
方纪嘿嘿干笑两声,“你这不是来了嘛,我还走什么走。”他朝方嘉伸出两只手指头,做了个钱的手势。
方嘉一只手扶着方向盘,身体往后一仰,手一伸,从后车座勾起一只女式斜挎包,单手掏出钱包,取出一张卡扔给方纪。
“谢了!”方纪乐滋滋地接过卡,左瞧右看,又摸又亲,爱不释手。
“瞧你这没出息样。”方嘉鄙视道。
“姐,”方纪把卡揣兜里,大发感慨,“我现在可算是体会到了,什么都可以没有,就是不能没有钱,你知道我这两个星期过的多惨,你要是不帮我,我真准备去把我的衣服、球鞋卖了换钱。”
方嘉才不信他的鬼话,“我不是周兰,少哄我,我问你,你去欧洲的钱哪儿来的?”
“什么钱啊姐,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欧洲?我哪儿还有钱去欧洲啊。”
“少在我面前装傻。你以为咱爸真的找不到你?他是懒得找你,他冻结了你的账户,你老实说你哪儿来的钱去欧洲?”
方纪身体往后一靠,望着车前方:“我就知道他不关心我,在老头子眼里公司都比我这个做儿子的命重要一百倍。”
“喂,”方嘉拍了一下她弟弟,“你千万别有这种思想,你也不想想,如果他不关心你,我能出来给你送钱?”
方纪愣了一下,不相信道:“你是说……是老头子让你送钱过来的?”
“我的账户连着他的,里面有多少钱他还不清清楚楚,再说我又不傻。我问你呢,你游欧洲的钱哪儿来的?”
方纪声音低下去:“还不是陈启给的嘛。”


☆、第四十六章

第四十六章
032
在方嘉的盘问下,方纪才极不情愿的承认车祸的事他已经和陈启私下解决了,尤其听说陈启赔了二十万,气不打一处来,怒道:“车撞成那样,他就只赔了你那么一丢丢?!光修理费都不够,方纪,你脑子让驴给踢了啊!”
“咱不还有保险嘛,加起来够我买半辆车,二十万少是少了点,但我缺钱啊,陈启什么人,我嘴皮子再利索,能从他身上捞到什么油水,有二十万都不错了,他愿意赔,我高兴都来不及,哪有你那么多七七八八绕肠子。”方纪替自己辩解道。
方嘉脸都气白了:“我看你脑子真有坑,麻烦你搞搞清楚方纪同学,是他撞的你,占理的是我们,不是他!你就该听我的,直接跟他打官司。现在被你这么一搅局,得,别想占便宜了。”
方纪见方嘉说上瘾了,跟着开始翻旧账:“你还有脸说我呢,陈启把你相机摔坏了你不照样认怂嘛,你起诉陈启都叫了好几个月了,要真心想起诉他你早这么干了,我还不知道你,听说他的律师是姐夫。”方纪盯着方嘉的脸一阵瞧,方嘉没好脸色给他,“谁你姐夫啊?”
方纪翘个二郎腿,“还有谁,姓高的呗。”
方嘉切了一声,不说话了。
过了会儿方纪摇摇方嘉,小心翼翼问:“姐,你生气了?”
方嘉不理他,盯着车前方。
“你瞧,被我说中了吧,你还是没忘掉高姐夫。”方纪突然一个激灵,“姐,你说你这处处针对陈启会不会是高姐夫的原因……”
方纪的这句话点醒了她,仿似被人戳中心脏,方嘉愣住半秒,继而恶狠狠地瞪眼过来,方纪连忙抿紧嘴巴,无辜的小眼神朝他姐卖萌,“我什么都没说。”
方嘉剜了他一眼。
方纪不敢惹方嘉了,一路上紧紧闭着嘴。
方嘉带方纪吃完饭,把方纪送回报刊亭。
两人挥手告别。
“姐,”方纪叫住转身的方嘉。
方嘉转头,扯了个笑容给他,“什么事?”
方纪深深看着他姐,嘴唇动了动,半晌摇了摇头。
方嘉朝他点了下头,“玩够了就回家,我们永远都是你的亲人。”
转身上车。
方纪在原地呆站了片刻,直等到红色车身消失在车流里,他低头用袖子擦了擦眼角,离开。
方嘉开着车,车厢内的音乐震耳欲聋,她的思绪跟着音乐飘走。
高甸麒。
又想到这个人。
方嘉降下窗户,让风吹进来,她一手搁在窗框上,捋起迎风乱舞的头发。
她和高甸麒是怎么认识的?
方嘉眯起眼睛,努力回想,大脑一片空白。
卧槽!她低声骂了一句,心想真见鬼,心心念念高甸麒这么多年,连怎么认识的都能忘记,方嘉啊,真有你的。
但这也不能怪方嘉,她极少回忆,从不做后悔的事情,少女伤春悲秋的情感与她更是无关,玩过的男人比高甸麒优秀的、俊朗的,比比皆是,为什么只有他让她印象深刻,甚至无法忘怀呢?
是高甸麒甩了她。
她短短二十五年人生里从来不曾有过挫败,高甸麒是她的例外。
她心有不甘。
033
李瑞没成想陶婧会特地跑来看他,紧张又欣喜,手也不知道往哪放了,又是骚头发又是摸鼻头的,想了半天想起来应该请她上楼坐坐的,但又一想自己那小破房子只怕让陶婧看着笑话了,脑袋一转,说:“你吃过饭了吗?”
陶婧一大早就往这旮旯子里跑,光坐车坐了几个钟头,寻这条旧巷子更是不容易,忙了一个上午了,被李瑞这么一提,肚子还真饿了。
陶婧跟着李瑞走出巷子,两条街上全是吃的,大人小孩都出来了,赶集似的,人手四五串大号羊肉串,好像串子不要钱似的。
他们挤在人群车流里,李瑞走在外侧,护着陶婧,街道两侧的过道上随时会有车辆横穿出来,非常危险。
李瑞问她:“要吃烤串吗?”
陶婧摇头:“不吃。”
李瑞低头看了她的小腹一眼,咽了一口口水,有些挣扎道:我听说你怀孕了,看来是真的。”
陶婧笑了笑:“你消息很灵通啊。”
李瑞苦笑了一下,没说话。又走了几步,李瑞抬眼望向不远处一块快餐店的大招牌,道:“到了。”
快餐厅挺大而整洁。
选好了菜,李瑞要掏钱,陶婧动作更快,迅速从钱包里抽出一张老人头来,抢先递给收银员。李瑞到底慢了半拍,几张纸钞举在半空,陶婧朝他挤挤眼,颇有点得意到:“这你就别和我抢了。”
李瑞无奈地笑笑,笑容里有丝丝宠溺。
收银员看着那张整百,皱眉了一下,问:“又零钱嘛?”
“有。”还不等陶婧翻钱包,李瑞已经把捏在手里的零钱递上去换下陶婧的整钞。
温热的纸币塞进陶婧的手心,李瑞的手指若有若无地擦过她手上的皮肤。
陶婧手缩了一下,抬眼撞到李瑞灼热滚烫的目光,撇开眼去。
吃饭的人不少,他们随便选了一个空位坐下。
“要请你吃一顿饭可真难啊!”陶婧感叹道。
“别这么说,请你来这种地方吃我挺不好意思的。本来想请你去个高级一点的地方,刚辞职,手头有点紧,等过段时间赚钱了再像模像样请你一顿。”
“好呀。”陶婧有一下没一下戳着碗里的米饭,“你放弃那么好的工作,很可惜啊。”
李瑞低头看着菜盘子,若有所思道:“我早就想出来单干了。”
陶婧心里疑惑,见李瑞气压很低,似乎不愿谈及这个问题,于是挪开话题道:“前段时间听表……许峥青说你离开万城了,怎么又回来了?”
李瑞夹了一筷子菜到碗里,却不怎么吃,“老家有个哥儿们到万城,哄我回去给他做投资,我就跟着他回去,他给我说是一个大工程大项目,结果跑回去一看,你猜怎么着?一家面馆和一个养猪场,而且那养猪场还一个毛壳,”说到这里,李瑞笑笑,手到兜里去摸烟,摸了一圈又收回来,“我这人你也知道,既然打定注意要帮他的,那就帮他呗,我把这几年的积蓄都给了他,但我也不能在那儿呆下去,回家里探完亲就回来了。”
李瑞的语气淡的很,好像在叙述别人的事情,陶婧听着却不是滋味,满口的苦涩,她从包里挖出一个厚实的信封,推到李瑞面前。
李瑞抬眼看着她,“陶婧,你这什么意思?”
陶婧给李瑞的表情弄的莫名其妙,“你忘了啊,你借我的三千块钱啊。”
李瑞“哦”了一声,垂头吃饭,并不收那钱。
“李瑞,”陶婧急了,“你收不收?”
李瑞:“那钱你别惦记着了,那是给你治病用的,我不会收的。”
陶婧把筷子一丢,站起来,李瑞给她唬了跳,“你干嘛?”
“你要不收,这饭我也不吃了。”陶婧板着脸道。
李瑞叹了口气,撑开凳子站起来,走到陶婧身边,两手握住她的肩膀将她按在凳子上,陶婧咬着牙就是不肯坐,李瑞顾及她怀着孕,没敢硬来,终是败下阵来,朝她摊开手,“钱拿来。”
陶婧笑了,把装着钱的信封放进李瑞的手里。
两人这才回归各自位上,边吃边聊,气氛融洽,好像刚才那一段小插曲从未发生过。通过聊天,陶婧得知李瑞想和朋友在市中心开一家火锅店,李瑞在万城朋友多、人脉广,店面已经盘下,就等着开春装修。陶婧很为李瑞感到高兴,告诉他有困难就给她打电话,只要能帮得上的忙她一定帮。
饭后,两人沿街漫无目的的散步。
李瑞说:“关顾着说我的事,你呢,过的怎么样?”陈启对你好吗?他犹豫了一下,没有问出口。
“挺好的。”陶婧说。
李瑞低头瞅了她一会儿,“如果那个……陈启对你不好的话,你随时告诉我,我、我……”
“你就怎么样?”陶婧好笑地看着李瑞。
李瑞一口气说道,“我、我就带你走!”
陶婧把脸扭向一边,不去看李瑞。
“陶婧,你别生气啊,我,我就……”李瑞脸涨的通红。
“李瑞,”陶婧打断他,“谢谢你关心我。陈启对我挺好的,真的。你不用担心我。”
“那就好,那就好……”李瑞吁了一口气,喃喃道。
李瑞把陶婧送上出租车,仍是不放心,把着车门对司机千叮咛万嘱咐万要把陶婧安全送达,这还不算,偷偷拍下了车牌号。
司机侧头看看陶婧:“你男朋友真贴心。”
陶婧笑了笑,没答。
司机开车着实无聊,旁边来了个漂亮姑娘,逮着机会聊天。左一句右一句,陶婧想着心事,心不在焉地回应。
包里手机在震,陶婧忙说了句:“不好意思。”捞出接起,是陈启。陶婧心里一惊,犹豫地划开,“喂”还没出口,便听那里问:“你人在哪儿?”
陶婧寻思怎么回答,陈启等不及开口:“外公过世了。”


☆、第四十七章(补一千五)

作者有话要说:补一千五百字。
第四十七章
陶婧花了一点时间消化这个消息,缓缓接道:“怎么这么突然?”
“嗯。”陈启从鼻子里出了一声,显然不愿作过多解释,“你在哪里,我现在去接你。”
“我……”陶婧看了看车窗外面,“我在出租车上准备回家,你在家里还是公司里?”
“我在家。”陈启简短道。
“好,我现在就回家。”陶婧说。
陶婧到家,陈启果然在家等着她,两人匆匆赶往医院。
路上,陶婧才从陈启口里得知外公的事。
原来一个月前外公开始胃口不好,三天两头肚子不舒服、呕吐,家里保姆带他上医院看说是肝癌,老人家让瞒着谁也不说,听从医院建议食疗,没想到熬不到一个月就撒手西去。
这突如其来的沉重打击让许家上下难以接受,尤其是许亚迪和许亚平两姐妹悲痛万分,即刻就赶去医院。
陈启和陶婧到医院,还没走进房间便听到许亚平义正严辞的声音:“为什么当时不第一时间通知我们家属?你们的失职才会导致我父亲去世,无论如何,你们院方必须负起全责来!”
陶婧的脚步在门口顿了顿,看了眼陈启。
陈启手伸过来牵她的手。陶婧侧头冲他笑了一下。
两人走进病房。
陶婧第一眼看到的是病床上清瘦的老人,身上盖着白布,白布隆起,罩出老人瘦弱的身形,像一截枯槁的树干。
房间里人很多,医院的负责人都在,许亚平和许亚迪一边一个,脸色都不好看,负责人面露窘色。
陈启没说什么,更没打招呼,牵着陶婧的手径直走至许迈清床边放开陶婧的手,弯腰凝神注视着他,手背细致又耐心地抚着老人瘦骨嶙峋的脸上。
陶婧在旁静静看着,看见陈启这个样子心里很不是滋味,可是她却什么也做不了,她只能伸过手去贴住他的掌心。
陈启没有看她,却握紧了她的手,很紧很紧。
“你来了啊陈启。”许亚平走过来,看也不看一眼陶婧,当她这个人不存在似的从她面前走过。
“嗯。”陈启神情淡淡的,瞥了眼那几个医院负责人,移回到许亚平脸上,“殡仪馆那里联系过了没?”
许亚迪走过来,看见陶婧,笑道:“哟,陶婧,你也来了呀?”她四处张望,“阿青呢,陈启,你哥没和你一块儿?”
陈启看了下手表,“他马上到。”他继续把目光投向他母亲:“你和姨妈通知亲友参加追悼会,其他事项有我和表哥。”
没多久许峥青也到了。
老人的遗体运回家中,着手准备追悼会事宜。
家里开始忙碌起来,陶婧也帮着做一些轻便简单的活儿。许是太累的缘故,竟然发起烧来,陈启忙着,她不好意思去劳烦他,又不敢乱吃药,一个人偷偷跑了趟妇科,医生让她住院观察,陶婧不愿意,只挂了两瓶点滴,临走前医生再三强调,如果不住院的话一定要好好休息保重身体,否则胎儿流产率很高。
陶婧心事重重地回到家,她不知道该不该和陈启商量,左思右想还是不告诉他了。
吃完饭陶婧给家里打了个电话,容阿姨带陈雨馨去超市了,家里没人接听。陶婧拨通容阿姨的手机,听到容阿姨对陈雨馨说你妈妈打电话来了,陈雨馨在旁边一个劲地叫我要和妈妈讲话,容阿姨把手机交给她,小家伙捧着手机,亲热的叫:“妈妈!”
“宝贝儿,有没有听容奶奶的话?”
“妈妈,我今天很听话,容奶奶做咖喱牛肉给我吃,我们一起搭积木,妈妈,我搭了一个大城堡,容奶奶拍了照片,等你和爸爸回来我们一起看……”小家伙一说起来就喋喋不休的,陶婧听她的语气没有闹情绪,听上去还挺开心的,放下心来,哄了她会儿,让她把电话交给容阿姨。
容阿姨担心陶婧的身体,在电话里对她千叮万嘱,千万照顾好身体,另外叫她放心孩子有她照看着。陶婧说了一些感谢的话这才把电话撂了。
按理说当天晚上需要守灵,陶婧身体吃不消,提前上楼睡觉了。凌晨两点多的时候朦朦胧胧中感觉一只手摸她的额头,沁凉的温度她觉得很舒服,头埋过去顶住他宽厚的手掌。
陈启拨开女人遮在脸前的被汗水黏连的乱发,身体靠过去,手臂绕过她的脖子,额头贴上她的脸颊,探了探温度,轻柔道:“怎么这么烫?”
陶婧睡的不熟,全身滚烫着,一整个晚上都在这犹如岩浆炙烤中,陈启的身体凑过来,仿佛适时浇下的一捧冷水,陶婧睡意迷蒙中含糊地“嗯”了一声,翻身,细长的胳膊攀住他的脖子,整个身体紧紧篏进他怀里。
陈启低头含住她的唇瓣,将人吻醒了,陶婧睁着一双葡萄样的黑汪眼睛,迷茫地望着落地灯微弱光里的男人,好半天没有反应,隔了会儿又往他身上蹭了蹭,“……热。”
陈启起身去拿温度计,走回床上半抱起她,温度计往她耳朵里探进去,陶婧脖子一缩,不肯配合他,陈启一面按住她一面哄道:“听话,测下温度。”
陶婧迷迷登登地瞧着他,耳朵里温度计滴一声,陈启拿出一看,眉皱成一团。
陶婧仰头看着他,手伸过去搓他的眉心,陈启握住,勾住他的脖子,抱起她。
陶婧一惊,问,“你干什么?”
“上医院。”
“不要。”陶婧头晕的厉害,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不想去医院,“你抱着我躺一会儿,睡一觉就好了。”
陈启低头看着她,额头和鼻子上因高温沁出细细密密的汗珠,眼睛又黑又湿,陈启喉头发沉,盯着她看了好几秒,陈启润了润嘴唇,“我打盆水来。”
陶婧点点头。
陈启用酒精和湿毛巾替她降温,擦过她的小腹时,他把手掌轻轻按在上面,小心轻柔的,侧头看她,眼里裹挟着星星点点的光,“明天去医院做个检查。”
陶婧躺在床上望着他,摇头,“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陈启又给陶婧量了一次温度,体温降下去一点,他合衣躺在陶婧身侧,半搂着她,陶婧舒服地靠在他胸口,嗅着他身上的味道,眼睛半闭着,捏着他的手指玩了一会儿,问,“楼下怎么样了?你要不要下去看看?”
“不要紧。”陈启没动。
“外公的遗体什么时候送去火化?”
“明天下午律师会来念遗嘱,遗嘱公布后就去火化入葬。”
陶婧“嗯”了声,意识又堕入昏沉中。
陈启见她睡着,抱她小心躺下,掖好被角准备离开,陶婧忽然睁开眼睛,手慢慢移过去摸住他的手,陈启蹲身下来,目光平视看她,“把你吵醒了?”
他清亮的眸光中倒映出她小小的影子,陶婧笑了笑,摇摇头。
“你去忙吧。”她说。
陈启亲了亲她的眼皮,“没事,等你睡着了我再下去。”
“嗯,去火化场叫我一声。”陶婧说完便没再说话了,握着他的手安心地闭上眼睛,不多时便睡熟了。
第二天,陶婧醒来,家里静悄悄的,她下楼,只剩下几个下人,桌上摆放着早餐。
陶婧吃完早饭给陈启打电话。
陈启似乎忙着,没接电话。
陶婧不了解万城这里的风俗,傻乎乎等着也不是个事,没接到陈启的安排不敢擅自出门,又给陈启打电话还是没接,左等右等等了半来个小时陈启的电话才姗姗来迟。
“火化结束啦?”陶婧问。
“嗯。”
“什么时候回?”
“回了。”
“好,我在家等你们。”
青石板铺就而成的石阶横亘在歪歪扭扭的山路上,一队人浩浩荡荡地往山腰上的公墓群行进。
许峥青和陈启走在大部队的最前面,两人各自拿着骨灰盒和遗像,手臂上缠着黑纱,头顶上一把大黑伞,撑着伞的下人亦步亦趋随行,整个场面凝重肃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