恬墨想不到,梵心已经不是那个只会任性撒娇的小丫头了。事态如此,超出他的预期,一时间竟不知怎么办才好,只能不露声色。
见恬墨默不作声,梵心问:“怎么?胆小鬼,你不敢娶我么?”
恬墨忽然轻快地笑起来,好似这事可大可小并不用放在心上,“有何不敢?只怕你将来后悔。”
梵心忍住怒气,嘲讽道:“即便后悔,那也是我的事,与你何干?瞻前顾后、优柔寡断的男人,我怎么就喜欢你了?”
恬墨跟她耍起无赖来,笑道:“你喜欢我就喜欢罢,何必来给我添麻烦?不过有美人主动投怀送抱,我哪里会拒之千里?我当然愿意娶你,愿意当这个储君,至于以后你过得如意与否,我可管不着了。”
“恬墨!”梵心怒叱一声,再也按捺不住刚烈的性子,指着他鼻子大吼,“如果我过得不如意,你和那个面瘫也休想如意!大殿下又怎样,不过是个野种,幸好她有自知之明,不敢与我争。我们大婚那日,也请她来看热闹,瞧瞧她究竟会不会哭!”
恬墨见她动了气,更要作出毫不在意的样子,笑笑说:“那我先走了,三日后再见。”
不多时,恬墨被*婚的消息传遍了天界。只怪梵心怒火太旺,一时音调高了些,那些关键词乘着风儿飘啊飘啊,飘进了那个八卦的小仙姑耳里,然后像蒲公英的种子一样四处飞。
这三角恋的段子曾经为大家津津乐道,如今若荪正了身份,便成了两姊妹豪夺巧取的好戏。众仙家将信将疑,既然恬墨甘愿将天孙之位让给若荪,一定是做好打算要娶梵心了,何来*婚之说?但是梵心吃醋也吃过头了,像恬墨这样风流倜傥的神仙,就算没有若荪也会有别的仙子贴上来,倒不如若荪这般宽厚随和。
众说纷纭时,天帝果然下了喜帖,三日后,梵心和恬墨的喜宴在瑶池举行。
若荪拿到喜帖的时候,恬墨恰巧赶到。她原本在织云霞,沉锦在一旁念喜帖,机杼忽然就倒了,织了一上午的云丝全散了。她刚伸手接过,恬墨就从门外冲了进来,一把夺走喜帖,撕了个粉碎。
沉锦见状悄悄出了房,她近日也愁绪满怀,处处避开天帝,出来就怕撞见他,不知要去哪里,索性去找于归玩。
清雅的殿内,云丝飘渺,渐渐逸散了。若荪呆呆望着机杼,道:“又白费了。”
恬墨径自过去将她拽了起来,急切道:“若荪,你且听我说。”
若荪垂眸道:“不必多说,我既信了你,也不会多问一句。”
“你信我?”恬墨怔了怔,她说她信他,只一个字,他竟欣喜若狂,“为何?”
“没有缘由,仅是赌一把而已。”若荪缓缓抬眸,看着他的眼睛。一如初见时那般灿若星辰,他一定背负了许多以至于要冒极大的风险接近天帝,却难得有这样清澈的眼神。她没有什么赌注,自然也不会输掉什么。
“赌?”恬墨攥紧了她的手,“不需要赌,等我三日。”
若荪不多言,只点头“嗯”了声。
恬墨见她如此波澜不惊反而不淡定了,反问:“你就没有觉得不舒服么?”
若荪一本正经说:“我没有生病啊。”
恬墨强调:“我要娶梵心。”
“我知道啊。”
“那你没有难过么?”
“没有…吧?”
“有还是没有?”
“…”若荪被问烦了,不搭理他,自顾自去捣鼓机杼,继续织她的云霞。
恬墨叉着腰,跺着脚,又不知要怎么说她,只好悻悻而去。
第八章 缘迷缘惑-1
天帝广发喜帖,于是这桩婚事闹得沸沸扬扬,天地皆知。梵心还不甚满意,至少她面子上不能输给若荪,于是叫恬墨织出一匹云锦,将喜事织在云锦上告知天下。恬墨应得爽快,手脚也利索,不出一日工夫便挂上了天边。
梵心喜滋滋地看着那如幻如梦的红霞,渐渐朝恬墨怀里倚去。她忍不住笑意,照着云霞上的字轻轻念道:“两日后,乃恬墨与梵心殿下的大喜之日,天帝设宴,广邀众位仙友同聚瑶池,齐享盛宴。”越看越欢喜,心里跟浸了蜜似的。梵心稍稍抱紧了恬墨的胳膊,难得这般温柔地说着:“我想要一道虹,从这里架到瑶池去,我便从这道虹踩过去,你在虹的那头迎我,这样可好?”
恬墨出神地想着事,随口应了声,马上又反问:“你说什么?”
梵心重复一遍,之后去揪他的耳朵,“这回听清楚了?”
恬墨低头想了会,笑道:“好,还要多织几匹彩霞,到时候挂满整个天空,让所有人都瞠目结舌。”
梵心惊喜地转头看着他,不出一日,他便接受了事实,竟比她预想的要顺利多了。看来他与若荪不过是逢场作戏,待她才是真心。她一直都想得没错。梵心舒了口气,头歪歪地枕在他肩上,鼻音浓浓地说:“墨墨,我就知道你是喜欢我的。”
恬墨仰头看着天上的浮云,渐渐眯了眼。
“哇,好漂亮!”于归咋咋呼呼地在青宫北殿的屋顶上跳来跳去,那红霞的光芒映得她神色飞扬。沉锦与若荪在屋檐边并排坐着,两人都静默不语。于归兴奋地拽了拽若荪的头纱,问:“师姐,你何时才能织出这么漂亮的云彩?”
若荪懒懒抬眸,瞥了瞥那红霞上的字,觉得甚是扎眼,一点也不漂亮。
于归又扭头对沉锦说:“你快点恢复前世的记忆呀,就可以织云了。听说你是历代最出色的天孙,哇,那你织出来的一定比这个还好看!”
沉锦脸色霎时变得苍白,小声抱怨道:“恬墨弄来那些奇奇怪怪的药很可怕的。”
“嗳,他都是为了帮你们两个。”
“是么?”若荪忽然开口了,神情冷漠,“他为何要帮我们两个?”
这个问题难倒了于归,她冥思苦想,套用一句恬墨教她的话,“他爱慕你啊!”
若荪缓缓起身,那霞光将一切都映成了喜庆的红,连她身上的霓裳都黯然失色。“于归,快些回去,免得师父又四处找你。”说罢,她乘风而去,衣袂乱飞,头纱抽在颈上,微微发疼。可是要往哪里去?一片茫然,她摊开掌心望了眼那点金砂,便寻玉衡去了。
恰逢人间的中秋之夜,万家灯火,一派繁荣兴旺。
赏月的赏月、猜谜的猜谜、喝酒的喝酒。于云稀月朗的夜空中,忽而飘下来一抹妖娆的影子,那裙裾极长,在夜风中飘飘扬扬。赏月的人正张口咬着月饼,忘了合嘴;喝酒的人疑心自己醉了,使劲揉眼;猜谜的人纷纷仰头张望。
直到那影子落了下来,完全没了踪迹,有人如梦初醒,大叫:“嫦娥!是嫦娥!”
“嫦娥下凡啦!”一句话从街头喊到街尾,人们高兴得手舞足蹈。
若荪默默地站在一条巷子里,看人们的反应真觉得不可思议,难道他们不知道嫦娥出门一定会带着玉兔么?或许不知道罢。若荪往巷子深处走去,在一座破庙外找到了玉衡。
庙里的火光很微弱,破烂的窗户合不上,一点点风窜进去,那火眼看就要灭了,却又腾地亮起来。若荪想,那里面一定有谁在。
玉衡一直望着庙里,神情有些痴,缓了神才转过头问若荪:“你怎么来了?”
若荪道:“想跟你讨酒喝,你却下了凡。”
玉衡若有所思看着她,末了一笑,“也好,中秋团圆夜,我们便去畅饮一番。”
“去哪里呢?”
“杏林。”话音一落,玉衡便携了她的手一道腾云飞起。一男一女的身影挂上了夜空,底下又有人惊叫:“看,不是嫦娥,是牛郎织女!”
隔壁的屋子换了人住,那个叫小唐的孩子已经老死了。
若荪听了之后,越发胸闷。做神仙不如做人,一辈子多快啊。
临栏摆上案几、蒲团,挂上几盏流萤灯,听着风吹树叶的声音无比清晰。对比方才市集的热闹,若荪竟觉得有些凄凉。这团圆之夜,凡人都有的,神仙却没有。若天界也有团圆夜,她要与谁去团圆呢?
玉衡将从市集买来的月饼摆上,再从屋后挖出两坛陈年老酒,笑着说:“幸好没叫人给我偷了去。”
“若叫人吃了倒好,那人得你的福成仙了,你也算行善积德。”若荪说着,见玉衡开了酒坛子便要往碗里倒,忙止了他,道,“统共就两坛,你一坛我一坛,不必倒进碗里,洒了可惜。”
玉衡失笑,问:“莫非你想喝光了我的酒?”
若荪回道:“莫非你小瞧了我的酒量?”
“好,可是你自己要的,日后别说我欺你。”玉衡把酒坛递与她,将发带拂至肩上,撩了下袍子稳稳坐下去。
若荪就着坛口灌了一通酒便明目张胆地打量玉衡,见他拿坛子喝酒的姿态都那般优雅,不禁暗暗对比起了恬墨…不过,又想起他做什么?若荪晃了晃脑袋,问:“方才那庙里是什么人?”
玉衡抿唇咽下了一口烈酒,道:“是我师父。”
若荪举着酒坛的手顿住了,瞪大眼睛说:“嗳?你应该早些告诉我,好让我见一见他。”
玉衡似笑非笑摇摇头,“见他做什么?”
若荪被辛辣的酒冲昏了头,赶紧揉着太阳穴,道:“我还未曾见过金身罗汉长什么样。”玉衡见状,略略弹了一指,暗自将她坛里的酒渡了一大半到自己酒坛中,一面说:“虽是金身,但在凡间不过是普通僧人模样。”若荪又问:“那你为何站在外面不进去?”玉衡无奈一笑,说:“进去了又能说什么。”
“你既来找他,定是有话要说,却又瞻前顾后的。”若荪语气中带着几分鄙视,却不料把自己也鄙视了。她一手支着脑袋,歪歪倚在栏杆边上,冷不丁说了句:“我与你是一样的,明明话都到了嘴边,又生生咽下去,还要作出云淡风轻的样子。”
玉衡闻言,料想她是有些醉了,打趣道:“所以才要借酒消愁么?自己没酒,就来打劫我的。”
若荪半眯着眼瞅着玉衡,“瞧你上回醉在莲池里多潇洒,我也想来尝一尝醉酒的味道。一杯一杯的不容易醉,须要一坛一坛的才行。”
玉衡顺势贴近了她的脸,浅浅笑了,“你喝完手里这坛,我再带你上莲华宫去喝。”
“好!”若荪豪放地举起酒坛一饮而尽,才发觉一坛酒很少。她竖起耳朵使劲摇了摇,没声响,酒坛已经空了。“怎么就喝完了…”若荪嘀咕着,一边瞟向玉衡,目光狐疑。
玉衡抿唇而笑,只管喝自己的。
若荪睨着他,忽然就扑了过去抢酒坛子,瞧见里面还有一大半,大声叱问:“可真是你动了手脚,岂有如此待客之道?”说着抢着,就把玉衡撂倒了,自己捧着酒坛呼哧呼哧喝了起来。
玉衡爬起来半支着身子,摇头笑道:“平日里没瞧出来,竟是个酒鬼。”
差不多喝空了,若荪将酒坛一甩,倒头躺下。她不愿言语了,懒懒地赖在地上看月亮,隔着栏杆看那月亮不是圆的,好似被压扁了一般,好生奇怪。她便一直这样看着。
玉衡俯首去瞧,见她两颊绯红,眸光闪闪,似睡非睡、似醒非醒。玉衡鬼使神差贴了上去,吻着她的眉。若荪阖眼,闻见一阵淡淡的莲香。
“若荪…”玉衡喃喃唤了声,用力抱住她,用了多大的力,他都不觉,只觉这天地除了她,再无一物。
“若荪!来啊、快来!”有个声音一直在唤她,仿佛一根无形的线将她牵引到某处去了。那声音好熟悉,只是回音太多太杂,扰得她一时分辨不清。
“若荪,我在这里。”声音近了些,更加清晰。
是恬墨?若荪半醉半醒,勉强睁开眼,那张脸还是这样玩世不恭。周围的云雾太浓,看不清景物,她亦不知身在何处,只问:“你做什么?”
恬墨怒视她,咬牙切齿道:“你且说你和玉衡在做什么?”
若荪茫然环顾一周,没瞧见玉衡,问:“这是哪里?”
“哼,梦里!”恬墨张牙舞爪地扑了上去,不知从哪儿弄来一根草绳将她的手捆了起来,一面邪恶地笑着,“我说过,绑也要把你绑走,这辈子你休想跟别的男人在一起!”
若荪也不挣扎,打着酒嗝说:“馍馍,你勿要再来招惹我。无论你要做什么,去做便是,娶梵心也罢,拿回属于你的东西也罢,我都不管。”
恬墨气得直掐她的脖子,但又舍不得下力气,只是唬她的,“你说你信我!你却是怎么信我的?”
若荪慢吞吞道:“我信你…有本事绑我走。”
恬墨就差吐血了,气不打一处来,照着若荪的脖子用力啃了一口,不解气,又朝着锁骨啃了一口,还不解气,便直接啃了她的嘴唇。啃着啃着,他觉出玄妙来了,舌尖慢慢侵入那檀口,尽情汲取她的芳香。
若荪原本晕晕沉沉,这会子突然清醒了,初遇时恬墨就想吃了她,但碍于罗净他一直没敢下手,竟然要在这时候将她吃干抹净?大意了、大意了。若荪奋力挣扎,无奈双手被捆得牢牢的,也不知那是什么了不起的草绳,凭她女门神的神力竟然挣脱不得。
恬墨尝到了甜头,心旷神怡起来,轻轻抚着她的脸颊,笑得愈发邪恶,“不如…先吃了你,免得后患无穷。”
若荪一蹬腿,心想:完了,他果然要吃了她。不过转念一想,这不过是在梦里,吃了也是白吃。若荪便顺口溜了两个字出去:“白吃。”
恬墨浑身一僵,渐渐抬头死盯着她。竟然,骂他是白痴?
…
…
恬墨疯了一般扒开若荪的衣裳,他怎么也要让她知道自己不是白痴!
若荪气定神闲地躺在那,就让他吃吧吃吧,等一觉醒来也就不记得这茬了。
可是他的肌肤贴上来了,好烫。
他的手指不老实地在她身上游来游去、好痒。
他的舌尖在她胸前打转,好麻。
若荪深吸口气,瞪大眼睛说:“你给我个痛快罢。”虽然是做梦,但也不要太纠结才好。让他一口吃掉,梦也就醒了。
不料,恬墨狡诈地笑起来,贴着她耳边低语道:“急什么?我都不急,慢慢来才好。”
若荪觉得耳朵连着面庞一并烫了起来,接着浑身瘫软,几乎使不出一点力气。懵懵睁着眼,依稀瞧见了浓雾中的树影婆娑,还有粼粼金水中的圆月。这是昆仑呵,梦中的昆仑。
“若荪…”恬墨唤她,眼里水汪汪的,带着一抹娇羞。
“嗯?”若荪回眸看着他,雾气缭绕,看不真切。然后目光沿着他的脸一直往下看,从胸膛看到小腹,她发现一件怪异的东西。那…是什么法器?她正迷惑着,腿被抬了起来,眼看着那法器刺入了自己的身体。
若荪痛得惊叫一声,险些弹了起来,却被恬墨按住了。
“呃…”恬墨蹙着眉吟了一声,身子覆了下去,半搭在腰部的衣裳随着身子起起伏伏。
若荪咬紧了唇,身下的麻痛一阵接一阵,她真是想不到他竟如此恶毒,不给她个痛快,却要这样折磨她。那法器越渐凶猛,若荪受不住了,央道:“馍馍,快点、快点…”快点吃掉她,然后噩梦就结束了。
这半截子话语令恬墨涨红了脸,便埋首在她颈窝处害羞起来。
害羞归害羞,他却不曾偷懒,与她纠缠了一番又一番,叫她知道些厉害。
雾仍然很浓,月光艰难地透进来,偷窥一般地照着他们二人。若荪渐渐体会到些隐秘的乐趣,也不嫌这梦太长了,只是对那法器膜拜起来。事后,恬墨抱她到池中去清洗,她便趁机摸了摸,问:“这法器叫做什么名字?”
恬墨脚底一滑,咕咚摔了下去,不一会又爬起来,满头的水直往下淌,阴着脸说:“这不是什么法器…”
“那是什么?”
“是…”恬墨左思右想,支支吾吾也说不出个名儿来。若荪瞅着他,“是什么呀?”
恬墨郁闷至极,耷拉着眼皮说:“就算是法器吧…不过是长我身上的。”
若荪似懂非懂盯着他使劲看,一面嘀咕:“如果把它剁了还能长出来么?”
恬墨涨红了脸,大嚷:“喂,你怎么一点都不害臊啊!”
若荪会意,一本正经道:“看来是不能再长出来的,倘若当年我剁的不是你的尾巴,是这法器便好了,如今你便不能这样欺负我。”
恬墨沉入了水底,再也不想听她说话。
若荪在水里泡了会,忽而觉得月亮被什么遮住了,四下里顿时漆黑一片。“馍馍,你在哪儿?”
“等我三日。”恬墨的声音从高空传来,飘渺空灵。
第八章 缘迷缘惑-2
“等我三日,若荪,等我…”半睡半醒之间,这个声音一直在耳边回荡,若荪努力睁开眼,被云层后迸出的万丈金光刺了一下,又赶紧闭上了。她转了身,用衣袖挡住脸,这才慢慢睁开眼,适应这清晨的阳光。可定睛一看,愣住了,她正窝在玉衡怀里,身下是一张矮榻,铺着白玉簟。丝丝的冰凉透过衣裳传到肌肤上,令她清醒了不少。若荪支起身子,回头看了玉衡一会,他正睡得熟,唇边挂着笑,窗外的晨曦铺在他脸上,并着那点金砂都在发光。
望着四周碧莹莹的墙,若荪怎么也想不起来,他们原在那杏林里,何时回了莲华宫的?而且,她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若荪支起身子,想下榻去,不料裙摆被玉衡压住了,她使劲抽了两下,终于把玉衡弄醒了。
若荪一脸无辜地瞪着他,问:“我们如何会在这里?”
“你嚷着要酒喝,我便带你上来了。”玉衡一面抚着额一面起身,略带歉意笑着,“竟被你灌醉了,也不知怎么在这睡着的。”
若荪反问:“我们只是喝醉了么?”
玉衡犹豫了会,点点头。
若荪舒了口气,拢着衣裳往外走,走到屋檐下,忽而被眼前的美景惊呆了。
一向安安静静的莲池,此刻开满了莲花,洁白的花瓣重重叠叠,错落有致,金黄的花蕊点缀其中。在碧叶的衬托下,最普通不过的白色竟然惊艳如此。若荪呆了许久,回头唤道:“星君,你来看,莲花开了。”
玉衡快步走出来,惊诧之后便是狂喜,像个孩子一般冲过去跪在莲池边,俯首去嗅那白莲花的香气。
若荪从未见过他如此忘形,连发带衣袂浸入了水中都浑然不觉。
玉衡欢喜了一阵子,回头冲若荪笑着,然后折了朵巴掌大的白莲,招手唤:“若荪,你过来。”
若荪走过去,在他身边慢慢蹲下。玉衡将那朵花别在她发髻上,又替她理了理披纱,赞道:“如此圣洁的花朵,与你最相配。”
若荪往池中照了照,那白莲就斜斜别在螺髻的顶端,下边衬着一圈珍珠,连着头纱。一身绚丽的霓裳,倒因为白莲而素雅了起来。若荪看着水里的影子,发觉玉衡正痴痴地看着自己,她便收回视线,侧头去问玉衡:“这花好容易才开一会,你摘了做什么?”
玉衡回了神,微微垂眸答:“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你总爱念这些酸溜溜的东西。”若荪嘴里这样说,心里却是极欣赏他的,至少恬墨就不会念这些。想到恬墨,又是一怔,那梦里的声音仿佛跟了出来,不停在她耳边呢喃着,“若荪,等我…”
伴着这声音,梦境就像一缕缕云丝慢慢飘回来,渐渐凝在一起,在她记忆中凝出一朵绮丽的云。这稀奇古怪的梦也不知有什么预示,若荪想问问玉衡身上是否也有那样的法器,但又不知怎么开不了口,索性憋着,待将来有机会问一问恬墨,看那梦里的法器是真是假。
天界大喜,众神驾临瑶池。玉树、璇树、碧树、瑶树纷纷开了花,案上席间的佳肴仙果琳琅满目。
西王母懒懒地倚在宝座上,一面微笑一面对身边的上元夫人耳语着。
天后与天帝并列其下,二人正襟危坐,接受众神道贺。
日渐西斜,华灯初上。
天空忽然漫上了云彩,一片又一片,鲜艳欲滴的颜色渐渐布满了整个天空。
一道长长的虹从天界驾到了瑶池,五彩缤纷。
刹那,这天地都变了样子,仿佛置身梦境一般。席间一片惊叹声,这般壮丽的景象,甚至连诸位上神都未曾见过。神仙们交头接耳,纷纷称赞。唯有领仙玉郎一人闷闷不乐,他方才与月老打了一架,额头肿了一块。月老明明应承了给恬墨和若荪牵好红线,如今眼睁睁看着恬墨取梵心,叫他好生郁闷。
月老儿也委屈得慌,非说是牵好了红线的,但又无法解释眼前的场面。此时嘴角青了一块,还要强撑着主持大礼。
夜幕下,若荪乘着大鹏在天河边盘旋。他们本要值夜的,但是罗净叫他们去参加喜宴热闹一下,自己代他们值夜。
望着西天那般热闹非凡的景象,若荪并不想去。长长的彩虹从天河上架过去,直通瑶池。过会,恬墨会与梵心一同乘着朱雀拉的辇车从彩虹上飞过,然后喜结连理。一想起那画面,若荪心里好像长了根刺出来,拔不掉也按不回去。这白天黑夜,她耳边就一直环绕着恬墨在梦里与她说的那句“等我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