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星君随我来。”若荪领路,带他到素鸾的衣冠冢。

墓碑上还撑着那柄纸伞,伞骨都被积雪压弯了。

恬墨取下伞将那些雪掸去,再放回去。白玉朱字干干净净。

玉衡的手从广袖中伸出来,顺势牵出了一束五色花,摆在碑前。素鸾最爱这种花。只因它生在王屋山,那是素鸾的家乡。五色花的绚丽顿时让这寂寥的衣冠冢热闹了起来,玉衡微微笑道:“有你们这样记挂她,想必她是极欣慰的。”

恬墨暗觉讶异,这样的严寒,花神都休眠了,玉衡是用什么法子得来的五色花?

雪又下了,雪粉凝成了雪粒子,越下越密。若荪邀玉衡留下来吃顿便饭,玉衡想了想,道:“恐怕多有不便。”

恬墨忙不迭点头:“是啊是啊,多少有些不便,若荪,别耽误人家星君的正事。”

“哪里有不便?”若荪看看恬墨,又看看玉衡,“吃顿饭而已,不耽误事,进去罢。”说着,便请玉衡进屋。恬墨见机拉住若荪的手,笑眯眯说:“星君是客人,我们当然要好好招待,若荪,快去多加两个菜。”

玉衡望着他们若有所思,抿唇而笑。


第七章 沧海遗珠 -3-

因为有彼此相伴,日子倒是过的快。转眼开了春、又立了夏。

恬墨名为守丧,却过得不亦乐乎。闲暇时便与若荪打情骂俏,虽然对方是个不解风情的,木然无趣,但是他自得其乐,且乐此不疲。

早春时,恬墨偷偷回了趟天界,拿了些龙须草的种子下来,将自己的机杼也一并扛了下来。那龙须草长势凶猛,不出两个月便长满了院子。他喜极,便在院中织锦,趁着月色,闻着草香,还有美人相伴。唯一败兴的是那玉衡星官每个月都要下来一趟,与若荪谈谈法、论论佛,叫他烦不胜烦。

若荪从池边与老锦鲤玩了会,回来便坐在恬墨身边,他织了好久,这会终于看出点形状来,这原是一件仙子的羽衣啊。梵心便有一件衣裳是他织的,十分好看。

若荪问:“馍馍,你这是要送梵心的么?”

“你怎么会以为是给她的?”恬墨停下动作,歪头冲她笑,“自然是送给你的。”

“送我?为何?”

“既然都给你送了镯子,为你梳了头,要再配上一件衣裳才算齐整了。”恬墨笑得越发奸诈,“这才能算得上是聘礼嘛!”

“聘礼…”若荪慢吞吞念叨,“你是天孙,不能娶亲,准备什么聘礼?”

恬墨一怔,缓缓别过头,“等我当天孙过过瘾,然后就不当了,再娶你,这样可好?”

“不好。”若荪一本正经道,“你这样岂不是辜负了前任天孙的期望?”

恬墨可怜巴巴瞅着她,“那你就忍心看着我孤独终老?”

“馍馍,这是天孙的宿命。”

恬墨晓得跟她说不通,于是继续织锦缎,低着头说:“等着罢,这件六界之中最美的霓裳,我是要送给你的。”说这话的时候,若荪已经进屋了。

夜里狂风大作,险些刮倒了恬墨的机杼。若荪一闻见风声便知是觅风来了,披衣起床。推开门,不见他的踪影,仰面一望,发觉他栖在树上,双翅微微张着,有些暗暗的血迹,像是受伤了。

“觅风,你下来罢?”

大鹏摇了摇脑袋,在树上啄了些青涩的果子吃。

若荪又问:“你从哪里来?”

觅风答:“魔界。”

“你去魔界找她?”若荪不自觉提高了几分音量,“即便她在魔界,你去找着了又能怎样?难不成你也要堕入魔道?”

恬墨也醒了,从窗内探出脑袋来打量觅风,啧啧道:“从魔界还能活着回来,上古神兽果然是不简单。”

觅风却是受了伤,无力幻出人形,只能静静地歇在树上。

若荪上树去查看了他的伤势,替他稍微疗了伤,回屋与恬墨道:“我去请师父来为觅风疗伤,你且在这守着他。”

恬墨不知何时出了屋,正蹲在草地里拔草吃,一边含糊不清答:“嗯,快去快回。”

罗净正四下里找于归,找了一整天还一无所获。在天河边碰见刚上来的若荪,开口便问她:“可曾看见你师妹?”

若荪摇摇头,“她不见了么?”

罗净无奈长叹,“趁我入定时偷偷跑了,也不知去了哪里。”

若荪暂且顾不上那只小师妹,只道:“师父,觅风受了伤,如今在昆仑,随我去看看他可好?”

“如何受的伤?”

“他去了魔界。”

罗净冷冽的眸子眯了起来,“他真是胡闹,魔界岂是能够乱闯的,若叫青龙神君知道了,又要罚他。”他回首望了望广袤无垠的九天云海,决定先下昆仑去救治觅风,回来再找于归。

若荪见他犹豫了一刹,便道:“师父,我来找她。想必她是有意躲你的,或许我更容易找到。”

“也好。”罗净吐出这两个字,一跃而下,扑入云海之中。

若荪一动不动杵在原地,望着他的身影越变越小,最终消失在一片迷茫中。她方收回视线,思忖着怎么把于归找出来。自从上次罗净将她从杏林捉回来,才不过短短两天而已,但若荪已经在昆仑呆了大半年,不觉时日竟过得这样漫长。


第七章 沧海遗珠 -4-

也不知是谁的消息灵通,众仙家都在传她与玉衡拜堂之事,约莫都只知道个大概,却不知原委。前有素鸾的订亲喜讯,后有这场突如其来的喜宴,此事传开来真是有鼻子有眼。若荪狐疑,莫非自己已算嫁给了玉衡星君?一路上遇见的神仙都向她道喜。若荪嫌解释起来太麻烦,便一一拱手答谢。

直到在青宫外遇上了梵心。

梵心这几日都跟天后在参禅,刚刚出关,大概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习惯性地冲若荪冷嘲热讽一番。若荪自然不放在心上,左耳进右耳出,一个人轻飘飘进了北殿。

仙格林立,香烟缥缈,忽而飘来一抹微乎其微的鱼腥味,若荪定睛望着玉郎平日里歇息的白玉榻,上面那只墨绿墨绿的龟壳不是于归的又是谁的?也不见领仙玉郎的身影,若荪便大声喊:“上神,快出来罢。”

“唔…呼噜噜…”不知从哪一格里传来玉郎的声音。

若荪腾空飞起转了一圈,发现玉郎枕在一卷书上睡着了,而于归就枕着他圆滚滚的大肚子,也睡得十分香甜。若荪过去捏了捏于归的脸蛋,虽然不知道玉郎上神为何要将于归藏在青宫里,不过这小妖着实太难教化了。

“嗳,疼…”于归哼哼唧唧就醒了过来,揉揉眼睛,瞧见若荪,竟十分高兴,一骨碌爬起来,“师姐!”

玉郎被这一声师姐吵醒了,挑了挑白花花的眉毛,眼睛睁开一条缝,看见若荪,咧嘴笑着:“荪儿呐,你可算来了。”

“上神,我师父一直在找于归,她怎会在你这里?”

“呃…”玉郎刚刚睡醒有些迟钝,寻思了半晌,突然大呼,“她是罗净大师的弟子么?哎呀,我不知道,刚刚还收了她做徒弟。”

“收她做徒弟?”若荪瞥了眼于归,玉郎大概是寂寞了吧,座下的徒弟都成年了、远走了,剩他自己一人守着这北殿怪无聊的。

“呵呵…真是不凑巧,又抢了罗净的徒弟。”玉郎一副局外人的样子,捋着白须笑得满脸横肉,“等会我就带着于归去给他说说。”

于归彻底醒了瞌睡,蹦起来揪着玉郎的发髻嚷道:“上神,你说话不算话!我都把师姐的秘密告诉你了,你答应我要帮我藏好的!”

“藏好?”若荪轻轻反问,又睨着领仙玉郎。

于归忿忿跺着脚,“刚收了我做弟子,如今又要把我供出去!我不要你做师父了!”

玉郎一个劲冲于归使眼色,不过已经太迟了。若荪振振有词教育起领仙玉郎来,顺便把小师妹也教育了一通。

于归嘟着嘴小声抱怨道:“不过吃条鱼而已,大和尚那么小气。玉郎上神给了我好多好多鱼呢…”

“我这就叫师父领你回去,免得你越发不知好歹。”若荪话刚出口,那于归又化作一缕烟雾,嗖地缩回了玉床上的龟壳里。

若荪径自过去将龟壳拾起来,一边敲一边说:“我现在就去找师父,把你交给他。”说着,便要离去。玉郎突然窜了过来,挡在若荪面前,指着她喝道:“你老实与我说,玉衡对你做了什么?”

若荪茫然摇头。

玉郎问:“你为何要与他拜堂?”

若荪答:“那是天孙的遗愿,我想日行一善。”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玉郎吹了吹胡子,“还好你们没来得及拜堂,只穿了喜服不作数的。不过谣言已经盛传了,你要想法子辟谣。”

“清者自清,传多远也没有关系。”若荪朝玉郎挥挥手,踏着云飞出了青宫。

玉郎哀怨地叹道:“这孩子性子淡泊,一点不像我,真真被罗净教坏了。”

「池子过两天要回老家订婚去,最近也忙得没空写文哦,更新都老忘,不好意思啦」


第七章 沧海遗珠 -5-

夏初的昆仑青翠葱郁,流水迢迢,时不时传来鱼儿戏水的潺潺声。

若荪回来的时候,觅风正在树上养伤,看上去精神好了许多。罗净不知去了哪里,只有恬墨一人在院里纺织,他织的霓裳初具形状,华美的颜色如霓虹那般绚丽多姿。难怪要叫做霓裳。

若荪将于归顺手扔进了疏圃池,昆仑是她的地界,也不怕于归再乱跑。

见恬墨对自己熟视无睹十分反常,若荪便坐到他身边,小声说:“馍馍,师父都下来了,今晚我们吃斋。”

恬墨“嗯”了一声,没多说话。

若荪越发觉得他反常,探着头看他,说:“馍馍,我把于归也带下来了。”

恬墨仍旧轻描淡写“嗯”了一声。

若荪倒是不自在了,绕着他不停地走来走去。

“若荪,你别晃了,我头晕。”恬墨终于开口了,脸色微微不悦。

“哦。”若荪乖乖地停了下来,“那…我去做饭了。”

“都这么晚了。”恬墨这时才注意到天色,伸了个懒腰,又恢复了平日里的和颜悦色,“再织一夜这霓裳就织好了。你一定会喜欢的。”

若荪伸手摸了摸铺展在机杼上的裙摆,料子很轻柔,仿佛一触即破。这馍馍认真起来心无旁骛,手也真是巧,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恬墨站起来舒展舒展筋骨,“罗净大师呢?”

“不知在何处打坐,我去做些斋菜,他吃便吃,不吃也罢。”若荪虽然口里说着要去做饭,却一直在机杼旁流连,手指尖刚离了霓裳,手掌又覆下去。恬墨见她如此,甚是欢喜,出其不意在她脸颊啄了一下。

若荪缓缓回眸看他。

那深潭似的眸子里是嫌弃?是疑虑?恬墨看不明白,只是得意极了,险些就手舞足蹈起来。

突然之间,一声尖锐的呼喝败了恬墨所有的兴致,“好啊你们!你们竟然背着我在此幽会!”

他们转身一看,梵心正踏着一片五彩祥云,叉着腰盛气凌人。

恬墨微怔,又笑问:“梵心?你何时来的?”

“就在你亲她的时候!”梵心气得双目通红,几乎快哭了,从云端跳下来便直冲向若荪,“墨墨要娶我的!你给我滚开!”

恬墨用力拉开梵心,声色俱厉,“你在说什么胡话?我何时要娶你了?”

梵心委屈地瘪着嘴,强忍着不在若荪面前示弱,尖叫道:“墨墨,你被她迷晕了么?从前,你待我那样好,什么事都依着我、比我母后还疼我,为何现在却刻意疏远我?”

若荪见这场面有些复杂,便悄悄往后退,想置身之外,不过被恬墨一把拽了回来。若荪极少见他这样的神情,有些许的阴戾,她缄默了,静观其变。

恬墨略微低了头,说:“梵心,我待你如妹妹,所以宠着你、由着你,可是你也长大了,怎么不懂得分轻重?”

梵心浑身发抖,连连摇头,哭喊道:“什么妹妹?你明明是喜欢我的!”

“我喜欢你,就像喜欢妹妹一样。”

“我不信你,墨墨,你一定被她灌了迷魂汤!”梵心情绪失控,张牙舞爪朝若荪扑过去,“什么都是你!怎么什么都是你的?你有神兽、神灯,还得了我母后的宝贝,这会又来抢我的墨墨!我要父王下令逐你出天界,叫你永远呆在昆仑!”

恬墨语气一沉,喝道:“如果她被逐出天界,我也不会在天界呆下去!”

“你…”梵心望着他,突然哑口无言,眼前的他太陌生,陌生到完全变了一个人。她有些怯意,声音渐渐低柔了,“天孙仙逝的时候,我正同母后一起闭关,不然,应是我陪着你、陪你度过这段日子,怎会让她钻了空子?”

“即便是你陪着我,也改变不了什么。”恬墨越发握紧了若荪的手。

梵心失神地望着他,一点点往后飘去,末了淡淡瞟若荪一眼,语气轻切狠:“你且等着罢。”

待梵心随着五彩云消失在碧蓝的晴空中,一直不吱声的若荪终于不用憋了,垂头叹气,“馍馍,你又叫我得罪她了。”

“怕她什么?”恬墨又笑了,一副恣意轻佻之态揽住若荪的肩,“等时机到了我便娶你,也不稀罕那天界,就住在昆仑,如何?”

恬墨本是一脸希冀地等待她的回应,岂料若荪并不将他的话放在心上,拂了拂衣袖说:“我去做饭了。”

恬墨的手伸在半空僵化了,这不解风情的女门神,叫人头疼…

罗净不知从何处回来,默默替觅风换了药,打算就着树干打坐,却眼尖发现了疏圃池里玩得不亦乐乎的小龟。他二话不说飞了过去,速度极快,掠过水面的时候将小龟也捉了上来,落定在疏圃池的岸边。

于归本来伸着脑袋,四只脚在拼命划水,突然之间凌空了,再一看那红红的袈裟,吓得缩了进去。罗净拿她没法子,无奈交与若荪,自己回天上去了。

若荪睨着方桌上的龟壳,突然很想用法术砸了它,叫她永远也回不去了,也省得让师父忧心难过。

于归估摸着罗净已经走了,便从龟壳里跑了出来,乐颠颠围着若荪又跳又笑,“我好喜欢这个地方,师姐,以后我们就在这住着可好?”

若荪耐着性子告诉她:“丧期一过,我们就回去。”

于归嘟着嘴想了会,问:“咦?师姐,你怎么不和玉衡星君好了?”

“谁和他好了?”恬墨恰巧从屋外回来,手中捧着那件织好的霓裳,映得他面色红润,“小丫头,不懂不能胡说。”

于归被那件霓裳吸引了目光,张大了嘴“哇”了一声,全然忘记了方才的疑惑。

恬墨捧着霓裳抛出去,霓裳展开如飞凤一般,落在若荪身上。刹那间,五颜六色的光芒闪烁,带着一阵淅淅沙沙的声音。光亮散去,若荪已然换上了新装,螺髻上绕了一圈珍珠,垂着披纱。裙裾美妙艳丽,如一片变化万千的彩霞。

“好美哦,我也想要…”于归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桃红小衫,嫉妒得眼红。

恬墨笑得合不拢嘴,捏着若荪的下巴啧啧道:“再上点胭脂,六界之中,谁比你美?当真是女大十八变。”

若荪眼神飘忽,喃喃道:“梵心又该多恨我几分了。”

觅风的伤好了许多,化出人形歇在床上,这会也伸长了脖子看若荪。那样的霓裳、那样的发式,微妙的熟悉感令他突然有力气支起身子,唤道:“若荪,你来。”

若荪便推开恬墨,径自朝他去了,“能起来了么?看来师父的药十分管用。”

恬墨也颠颠地跟去,得意洋洋笑着,“觅风,你瞧若荪这样美不美?”

觅风毫不迟疑点头,嘴角微微扯了一下,“美。”

“哇…”恬墨惊奇得大叫,“你笑了嗳!你都笑了,那若荪也赶紧笑一个。”

觅风目不转睛看着若荪,渐渐又躺下了,却一直抓住她的手不放开。

若荪道:“你歇息罢,我就在这里,哪儿也不去。”

见他二人都视自己如透明,恬墨十分缺乏存在感,于是冲蹲在旁边的于归干笑:“你说,不会笑的美人还算美人么?”

于归毅然摇头,“不算!”然后笑逐颜开,“我这样的才算。”

恬墨耷拉了眼皮,从她身边默默擦过。


第七章 沧海遗珠 -6-

一日期满,恬墨回天界接任天孙之职。

众神来纤云宫道贺,避免触碰他的伤心处,甚至不敢流露对素鸾的悼念和追忆,孰料恬墨已在昆仑与若荪过了一年,早已恢复平静,主动提及素鸾时满面笑容。

“生老病死,除了佛祖以外谁也无法避免。这一次的福报享完了,入了轮回,若是行善积德,日后或许还能在天界相见。况且,有我们众弟子为她祈福,相信她在别处也会过得很好。待哪一日我的福报享尽了,随她而去,你们也勿要惦记我。”

若荪也在席间,听他这样一番话,不禁暗暗将他鄙视了。回想天孙刚刚去了的时候,他哪里有半点神气儿,整日颓废沮丧得不像样,全靠她陪他捱过。但是在旁人眼里,不过一日工夫他便释然了,修为颇高。

敬完酒,席上越发热闹了。方才若荪入席时惊艳全场,这会子老老少少的神仙都围了过来,有的兴叹天界辈有美人出,前有沉锦、后有若荪;有的惋惜没早看出来是棵好苗子被人占了先。倒是领仙玉郎得意的很,这徒儿收得极妙,令他赚足了面子。

因前日与玉衡拜堂的传闻常有人问及,若荪未曾反驳过,趁如今人多,她便想澄清,不料开口时恰好瞥见玉衡星君正望着自己,脸上仍旧挂着那淡泊轻浅的笑意。突然就叫她定住了神,其实,嫁给他也并非不可。

郦稻举杯呷着酒,惬意不已,叹道:“谁说我们门神样貌怪异的,瞧瞧若荪,真乃第一女门神,非同凡响呵!”

浮光颓然摇头:“嗳,只可惜,远嫁了…”说着,还瞥了两眼远处的玉衡。

恬墨从高座上飘了下来,旋了个弯,绕到若荪身后,冲面前的众神挤眉弄眼,“还未嫁,这事情可说不准。”

“未嫁?”郦稻顿时酒意全无。

浮光也打起了精神,“不是拜堂了么?”

恬墨抚着若荪的香肩,笑道:“穿了我织的霓裳,还能嫁给旁人么?”

众神倒吸了一口气,聚成一股“咝”声,然后齐唰唰地回头看玉衡。

玉衡微微垂眸,管他们如何瞧他,他只管自个儿饮酒,抬手举杯,藏在那衣袂当中的玉骨冰肌若隐若现,当真是遗世独立之姿。

若荪打破僵局,说:“你们休听他胡诌,我与玉衡星君会遵从天孙大人的遗愿,择日成亲,定不能做言而无信之人。”

众神的目光又齐唰唰扫向了恬墨。

他或许想不到若荪会为了玉衡来驳自己的面子,顿时愣住了。况且这还是他的接任庆典,几乎天界的所有神仙都到场,任她多么不解风情,即便看在相识多年的份上,他在她心里竟不如玉衡?恬墨妒火中烧,却要佯装大度,嘻嘻笑道:“我们争来夺去也是徒劳,此事还需月下老人作主,不如都去闹一闹他老人家,问个究竟?”

大家又都把目光转向了醉醺醺的月下老人,醉成这样才好套话。为了真相,众神前仆后继、轮番上阵,务必在他醒酒之前将他攻陷。

此时,若荪与玉衡悄然退场,远离了纤云宫。

恬墨隔着殿内的重重身影望着他们离去,也仅能这样望着。

因方才喝下的酒太香醇,玉衡贪杯了,这会有些醉意,脚下不稳,踏在绵软的云朵里摇摇晃晃。若荪自他身后扶住了他,“星君要去何处?”

玉衡抚额,苦笑答:“还能去何处,自然是我那冷清的莲华宫。”

若荪见他微微蹙着眉,想必是酒力发作了,于是搀着他往西边飞去,一面道:“我送星君回去罢。”

“劳烦了。”玉衡微微颔首,任由她带着自己飞,他只替她指路。

莲华宫在一片云海的尽头,仿佛这就是天际,再往远处看有几颗星子,是璇玑、摇光他们几个的府邸。若荪扶着玉衡在莲华宫外落定,道:“星君若是累了,今晚我来值夜。”

“那倒不必,我喝杯莲子羹,醒酒便好了。”玉衡拉起若荪的手,唇边晕开一抹微醺的笑意,“相识许久,竟是第一次请你过来,今儿定要好好招待了。”

若荪不好推辞,只是随着他一道进去了。穿过白石拱门,偌大的莲花池映入眼帘,几乎占据了整个庭院。月下光影黯淡,只见点点的莲叶漂浮在水面上,静得仿佛那缀了满池的不是莲叶,而是玉雕的饰物一般。

周遭太静了,若荪驮着玉衡的胳膊,他喘气的声音清晰可闻,还能瞧见呼出来的酒气一缕一缕飘拂在她眼前,好生奇怪。他们沿着池边的石子路往里走,若荪顺口问:“这莲花何时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