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的神色在他没说完的半句话中古怪了起来。
——除非,那些人知道他们会来。
但是,既然知道,又为什么不销毁暗室,偏偏要把这些诡异的瓦罐原封不动地留下来呢?难道就那么放心,即使让他们看到,也一样无济于事吗?
蔺影不悦至极:“那些人,简直没把我们放在眼里!”
步羡音笑道:“你要让别人看重你,倒先拿出点本事来。不可否认的,到现在为止,我们的确一直在被人家牵着鼻子走。”
苏青站在旁边看着壁上的百鸟图腾,不知为何,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
真的会是百鸟门在挑衅吗?如果真是这样,那先前阎红鸾为什么不直接将玉绯珏一起引来松溪镇,而让他去了姑射城?唯一的可能只能是——阎红鸾并不知道松溪镇,又或者说,百鸟门不可能事先知道他们会来这里。
苏青觉得脑子有些乱。
宋软薇在架子旁边饶有兴趣地鼓捣着尸块,嘴里念念有词:“啧啧啧,这下手的人刀工可真好,完全没有破坏掉骨头的关节。这些玩意,缝缝补补组装一下,指不定还能凑出个全尸来。”
顾渊的侧容落在忽明忽暗的火光间有些变幻莫测,这个时候忽然开口问:“宋姑娘,可有发现血蛊的痕迹?”
宋软薇终于将注意力从尸块中挪开,摇头道:“这里都是一些防腐与固血功效的药配,跟血蛊都毫无关系。”
柳芳华若有所思地皱了皱眉:“难道我们找错了?”
“没有错!”有个念头从苏青脑海里一闪而过,顿时觉得背脊一凉,几乎脱口而出道,“但是,现在我们必须马上离开这里!”
季峦几乎举双手赞成:“对对对,出去!赶紧出去!”
蔺影一眼把他后面的话瞪了回去,道:“好不容易找来这里,什么都还没有查清楚,怎么可以说走就走!”
晏浮生想了想,点头道:“总不能白来这一趟。”
“老爷!”苏青见他们不为所动,只能焦急地看向顾渊,却见他此时正用那双深邃无痕的眸子看着自己。
顾渊平时不论做任何决断都需要明确的理由,现在凭她无端的一句话就撤退几乎是毫无道理。
苏青想着,正准备详细解释上两句,刚张开嘴,确是被顾渊的一句话给堵上了:“出去再说。”
苏青愣住。
蔺影大惊道:“老爷,这怎么行!”
柳芳华也不解地看向顾渊:“师兄?”
“都先出去。”顾渊说着,拉起苏青的手便进了暗道。
“……”苏青直勾勾地盯着紧紧相连的双手,神智忍不住飘忽了起来。
顾渊显然是无条件信她了。但是……为什么?
后面的人很快也跟了上来。
到半途的时候,地面冷不丁地忽然一震,整个暗道顷刻间骤然天旋地转地摇晃了起来。所有人一惊下慌忙足不停步地往出口奔去,几乎在冲出暗道的最后一刻,身后的一切轰然坍塌。一片尘土飞扬过后,整个暗道已经被砖石彻底掩埋。
众人面面相觑。要是再晚离开片刻,所有人恐怕都要被埋在里面。
季峦惊魂未定地拍了拍胸脯,诧异地问苏青道:“你怎么知道暗道会塌?”
苏青也被这蔚为壮观的场面吓了一跳,扯了扯嘴角道:“我只是猜想会有人要对我们下手,但也没想到,他们居然是想活埋了我们……”
步羡音饶有兴趣地笑了笑:“猜想不错。”
苏青解释道:“我刚才一直觉得,这个暗室有些太奇怪了。如果他们知道我们会来,为何不提前将东西都运走?即便是自信地相信我们从这间暗室里找不到痕迹,但既然有充足的撤离时间,居然连图腾都不作销毁,就未免太说不过去了。从之前红鸾姑娘的态度来看,百鸟门自始至终都没想要暴露行踪,不是吗?”
话落,众人不由陷入了沉思。
顾渊的眼里掠过一抹不易觉察的赞许,嘴角缓缓勾起,缓声道:“不愿意暴露行踪的百鸟门,偏偏留下了最重要最让我们感到有兴趣的线索,只有一种可能……”
话语稍稍一顿。
“拖延时间。”
“拖延时间。”
两人在同时说出四个字来。
苏青没想到顾渊居然跟自己想到了一处,惊喜地朝他看去,却间那唇角的弧度在此刻又浓郁了几分,不由微一愣神。这个时候才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居然一直用的是“我”而没用谦称,显然已经有些逾越了。
她慌忙将脸上兴奋的神色顿时一收,垂首诺诺道:“老爷,奴家刚才……”
顾渊淡淡地打断了她的话,道:“用‘我’字挺好,不需要改口。”
苏青闻言一愣:“……啊?”
这一刻的氛围有些有些旖旎暧昧,站在旁边的人难免有种莫名手足无措的感觉,一个个下意识地不由东张西望了起来。
步羡音打量了一圈周围,眸里的神色微微一晃,掩唇轻轻地咳嗽了一声,道:“刚才你们进暗道之前,有谁把这堂里的灯熄灭了吗?”
话一落,周围顿时一片寂静。
清晰分明地记得,当初进这义庄的时候,大堂的所有蜡烛分明都已经点上了。
然而此时天色已经暗下,室外皎洁的月色透过空荡的门扉落入,一条条白布透着皎白的薄色,随风飘动间,有一种说不清的诡异。
所有的烛火,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悉数熄灭了。
荒郊野外的义庄,在一片幽暗中只能看到整齐排布着的一具具棺木,格外阴森。
季峦觉得心快跳到了嗓子眼,重重地吞了口干涸的口水,结巴道:“别……别自己吓自己了,蜡、蜡烛可能是被风吹灭的吧……”
晏浮生将他拉到身边,安抚性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却说不出安慰的话来。
苏青不由地缩在顾渊身后,感到有人拉了拉她的一脚,回头一眼,见是宋软薇朝她一顿挤眉弄眼。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是两口偌大的棺木,在一众棺材中间,显得平常至极。
苏青狐疑地拧起了眉心,正有些不解,宋软薇已经拉着她凑到耳边,用极地的声音哑声道:“那是我和阿宝睡觉的地方。”
苏青背脊不由一震,此时回想起来——他们作床用的两口棺材,先前明明是开着的。
那里有埋伏!念头从脑海中一闪而过,她刚想开口提醒顾渊,却间他已经招了步羡音过来,深邃的眸色落在那两具棺盖上面。
步羡音会意,悠悠一笑,忽然扬声道:“都别自己吓自己了,赶紧先把蜡烛都点起来才是。”说着,与蔺影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作不经心地缓缓踱步走去。
苏青默然。好吧,刚才离的那么近,顾渊果然听到了她们两人的对话。
“别发呆,一会跟紧我。”在耳边咫尺响起厚重好听的声音。
苏青一愣间骤然回神,一抬头就对上顾渊的视线,不由有些结巴道:“是!奴、奴家……”那双眼里微微眯起,眸色清晰分明地一沉,她一机灵下顿时改口:“我……我知道了!”
顾渊眼里满意的神色一闪而过,这才缓缓站直了身子。
苏青脸上微微有些燥热,默默伸手捂了捂,胡思乱想间才反应过来当前局势,忙凝神看去,忍不住紧张地屏住了呼吸。
步羡音与蔺影二人走到棺材前,步伐放地愈发轻盈,彼此对望一眼,摸上了自己腰间的佩剑。
“今晚天气凉爽,只是不知道棺材里的这位睡得舒不舒服?”步羡音轻轻一笑间,忽然暗中用力,一掌将棺盖批开了。
一缕黑影受惊下如鬼魅般掠出,堪堪躲过两人的来袭时,嗓间一声尖锐的轻啸。
随着声落,堂内所有的棺木忽然悉数炸开,又有数个黑影掠出,穿梭在堂中的檐柱之间,身法快地几乎捕捉不到残影。
忽然,齐齐有一阵白色的粉末四溢撒开,铺天盖地地充满了周围。
“都别呼吸!”宋软薇鼻尖微微吸了吸,忽然扬声喊道。
众人慌忙憋气,便见她三两下从破旧的背包里掏出了一个暗红色的药瓶,麻溜地跑着圈地在所有人身边都撒上了一些。最后满意地拍拍手收了工,才笑盈盈地朝顾渊挑了挑眉,道:“这一瓶解药五百两银子,这位老爷,可别赖账啊。”
“好说。”顾渊淡淡地一声,忽然抬手将苏青拉到了身后,偏身闪过了惊险万分的一剑。
没想到毒|药竟然毫无效果,黑影诧异间,手上的剑招顿时更加凛冽了。
顾渊拔出腰间的软剑,连连接下数招,低沉地轻嗤一声:“竟然连暗魉院的杀手都请来了,真是安排得滴水不漏。”
黑影不答,依旧杀招连连。
苏青在他的左拖右拽下不由有些头脑发昏,一抬头,恰见另一个黑影直直朝着宋宝掠去,忍不住大喊一声:“阿宝小心!”
宋宝后知后觉地抬起头来,看着迎面而来的刀光面上也不见惧意,不慌不忙地大声喊了一声:“阿祖救我!”
话未落,不知从哪掷来一个药瓶,被黑影偏身躲过的瞬间,在地上碎开,溅起的粉末依旧随风染上了那人的肌肤。
顷刻间,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响彻义庄。
在旁打斗的人闻声忍不住回头看去,只见那个人影在地上翻滚扭曲,四肢怪异地蜷曲着,最后在这个姿势下再也没了动作,如枯木般彻底僵死在了那里。

第28章 水仙

宋软薇把宋宝拖到身边,把玩着手里的药瓶,阴恻恻地笑起来:“宋家的独苗,也是你们随便什么人想碰就能碰的?”
在这样的笑容下,本来想上前援助的杀手身影忽然一顿,无声中达成了默契,忽然转了方向,朝其他的人直直掠去。
看着又迎面来了一个黑影,苏青忍不住想要骂街——这些该死的墙头草!
她一缩身子往后退了两步,恰好顾渊一招犀利的剑招劈来,瞬间将来人逼地连腿了数步。这样的配合甚好,忍不住赞上一句:“老爷我们真是默契!”
顾渊垂眸看了她一眼,受下了这声夸赞。
他的招式行云流水般一转,刚掠到跟前的黑衣人还不见怎样动作,就被硬生生地劈落了一只手臂,沉沉地一声呜咽后,跌坐在了地上。
收剑归鞘,周围的战局也已经明细落幕,顾渊的话语冷漠至极:“总不会只有这些能耐?”
刀光剑影不再的义庄大堂里充斥着浓浓的血气。
随着这句话落,黑影们口中传出了尖锐高亢的笑声。
所有的笑声犹如出自同一个人,层层叠叠的话语落在周围,说不出的诡异悚人:“咯咯咯,你们真以为,今天可以活着离开这里吗?咯咯咯,今天的夜晚,可是安静得很呢……”
他们的动作整齐地如出一辙的举动,双指扣入嘴中,刺耳尖锐的哨声顿时充斥环伺,生生划破寂静的夜。
如一场浩大整齐的葬礼,哨声中,血液自他们的唇角汩汩渗出,随着豁然坠地的身躯溅洒在地。
义庄外头隐隐泛起的火光,浩大的声势仿佛凭空冒出,顷刻间涌起的浩大动荡,与先前的阴沉死寂形成鲜明的对比。
季峦跑到门口往外看了一眼,不由叫道:“现在怎么办?我们被包围了!”
柳芳华低头看了眼自己染血的长剑,眼里漫上了凛冽的寒意:“杀出去。”
蔺影吓了一跳,慌忙将她拦住:“外面还不知道具体有多少人,柳姑娘切莫冲动。”说着,半询问半下决心地道:“我先去探探虚实。”
步羡音瞥了他一眼,道:“叫别人别冲动,自己却急着赶去送死?今晚那么乱,可没人能空到给你收尸。”
话语幽幽地沉下,在这样的氛围中,落在心里总有种不舒服的感觉。
宋软薇看不过去他们别别扭扭的样子,没好气道:“我可不管这样接二连三对你们动手的是什么人,反正我跟阿宝必须毫发无损地出去,要不然,死也要拖下你们陪葬。”
说完,便在旁边拖了条椅子一翘二郎腿坐下了,一副破罐子破摔的神情。
苏青拧着眉心,在她的话语下也有些焦虑,一抬头看到顾渊正好朝自己看来,心头一跳下意识抓住他的衣袖,脱口道:“我哪也不去,就要跟着老爷!”
顾渊神色稍稍一顿,片刻间,唇角微微勾了起来:“我本就想说,让你跟紧我些。”
此话甚合心意,苏青顿时连连点头。
正此时,忽然遥遥投来一根燃火的箭矢,一头扎在大堂的门槛上,火球滋滋地蹿了两下,随后渐渐熄灭了。
紧接着,又是一根。
接二连三射来的长箭密密麻麻地射来,渐渐形成了一层箭网,悬挂的白布着火燃起,瞬间开始漫开一片火海,熊熊地向周围无止尽地四溢而去。
季峦往后蹿了一大步,堪堪躲开射到脚边的箭矢,顿时又跑了回来:“那些人是想烧死我们!”
蔺影皱了皱眉,道:“只能冲出去,不然都得死在这里。”
宋软薇从椅子上跳了下来,指着密集的箭雨道:“冲出去?你冲一个试试,只要你能活着回来,就算被扎成了刺猬本祖奶奶也保你身上不会留下一个窟窿。”
蔺影怒道:“难道你有其他办法?”
宋软薇瞪他一眼:“没有!”
苏青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火势都已经烧上屋檐了,现在整座房子已经摇摇欲坠地随时可能坍塌,这两人居然还有心情吵架,也是佩服。
火光映红了她的脸,蹿入了她的眸,看着余光中自己紧紧抓着的衣袖,周围微热的感觉让她不由有些恍惚。
现在明明处在生死一线之间,让她感到诧异的是,心情不知为什么竟是这样的平静。
她抬头看去,对上顾渊深沉的视线,唇角微微勾起,忽然展颜一笑。
这一瞬的容颜是至极的狼狈,然而那双眸是这样的清亮,未施粉黛,简衣素服,这样浅笑嫣然的一抹弧度,偏偏有一种盛却万千火焰的惊艳夺目。
顾渊的心微微一顿。
——这个经过蓄谋计划,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他身边的女人。
他抬头看了眼周围狂涌的火光,开口道:“冲出去。”
“是!”众人知道这是唯一的选择,无人反对。
宋软薇本就是心情浮躁下随便发发脾气,冷哼一声就沉着脸不再说话。
就在众人蓄势待发的时候,嚣杂纷扰的周围,隐隐浮起一阵如泣如诉的箫声。
低沉动人的曲律扰动着人的心弦,浇灭了炽焰下的浮躁,冷然如万年雪山之上中年不化的寒冰,又似是缥缈无着的照月清风。
宋软薇的眸色在这一瞬间亮了起来:“有救了!”
比起宋软薇的欣喜,苏青释然之下,眼里渐渐蒙上了一层深深的疑惑——这个人怎么会来这里?
随着空灵的箫声,外面一片纷沓至来的马蹄,密集如网的箭矢仿佛受了干扰,纷纷停落。随着四起的杀戮声,血的气息愈发浓郁地蔓延,亦渐渐安静了下来。
一个白衣的身影缓缓走来,身处修罗炼狱之间,却洁净地仿似不染纤尘。
身后是浅薄如纱的月色,身前是明暗蹿动的火光,他容颜的弧度如水墨画中精笔细啄的勾勒,空灵无神的视线穿越火海落在苏青身上时,仿似才微微有了些许虚无的焦点,再也没有移开分毫。
他的唇角勾起了几分,已是最为温存的弧度:“总算找到你了,阿青。”
感受到顾渊骤然深沉的视线,苏青看着眼前犹如谪仙般脱俗的男子,对刚刚的死里逃生忽然感到悲喜交加,默默地抬起一脸真挚地道:“老爷你听我解释,其实我有一个乳名,叫阿青……”

第29章 三更

顾渊垂眸看着她,眼里尽是无法琢磨的神色,半晌过后,唇角微启,才吐出一句话来:“出去再说。”
苏青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向外走去,只觉千言万语在心头难开。
到了门口时,瞥见顾渊那双眸色微冷,顺着他的目光抬头望去,是白衣修长的人影。然而,这朵水仙花仿似丝毫没有察觉到微沉的氛围,始终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作为姑射城的少主,荀月楼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这是她始终没有想通的事情。
而现在,她却根本没有思考其他事情的*。当即伸手指了指门外,道:“我们外头说话。”
火光映衬着苍白清俊的脸庞,荀月楼的唇角抿起,应道:“好。”
走出义庄,外面是一片被铁骑纷尘践踏过的痕迹。
血的气息很浓,伴着深夜的清风,显得更加清冷荒芜。
有人策马驰来,到荀月楼跟前,自枣红马上一跃而下恭敬地跪秉道:“周围共计埋伏五十余人,现已全部歼灭,一个未留。”
众人闻言只觉得全身一震。
五十余人?怎么也想不到对方为了困死他们,居然用了这么大的手笔。如果没有这些人前来相救,刚才即使他们拼尽全力厮杀冲出,恐怕也只会凶多吉少。
顾渊打量过枣红马的配装,赞道:“姑射城荀氏的铁骑,果然百闻不如一见。今日,倒是欠了荀少主的一个人情。”
荀月楼道:“人情不用,我只要一个人。”
顾渊的神色骤然一凝。
不等荀月楼的视线落来,苏青已经差点跳了起来:“荀月楼,你别闹了,我是不会跟你走的!”
荀月楼的眉心微微蹙起,仿似不解地道:“为何。”
苏青一时间居然不知道怎么回答,觉得一口气没接上来,险些被他噎死。
她根本不敢回头看顾渊的脸色,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的语调听起来尽可能语重心长一些:“荀月楼,你作为姑射城的少主,应当以大事为重。当日离开时候我就已经与你说得明白,为什么非要到处打听我的下落呢?”
几乎无需思索,荀月楼无比平静地回道:“因为我喜欢你。”
如此绝世脱俗的容颜,如此不食人间烟火的气息,如此低沉婉转的语调,说的偏偏又是如此恶俗直白的话,而且次数多得简直耳朵都要听出老茧来。
苏青牢牢地盯着那空灵无神的眸子,有些气结道:“每次一见面就说这样的话,真的合适吗!”
荀月楼轻微地勾起唇角,依旧是那种很难辨识的弧度:“合适。”
“……”苏青终于彻底无言以对了。
荀月楼终于将视线自她身上移开,却是转向了顾渊,问:“如何?”
苏青扶额,好有一种想要一头撞死的冲动。
顾渊深深看了苏青一眼,道:“你喜欢她是你的事,她是否要跟你走是她的事,荀少主恐怕勉强不来。”
他的眼睫微微垂落,似是颇有几分兴趣地用指尖摩挲着拇指上的扳指,语调不带喜怒:“不过,即使她要跟你走,恐怕也由不得她做主。现在,我才是她卖身契的主人。”
他抬眸瞥了一眼苏青,道:“阿青,过来我身边。”
这样的语调,苏青分明感到小心肝生生颤了两下。
余光瞥过顾渊抚摩扳指的动作,莫名感到这个男人此时的心情像是很糟糕。
她表示很能理解,毕竟刚刚被人一个接一个圈套地玩弄了一路,没谁的心情可以好得起来。更何况,偏偏现在还有一个无故找上门来的荀月楼。
忽然改口叫自己“阿青”,这难道是准备秋后算账的预兆……
苏青按捺下心中涌起的惊涛骇浪,强作镇定地走到了顾渊的身边,却见他似笑非笑地垂下了眸子,道:“明确地告诉他,你选择谁?”
这样的神情让人直觉感到危险,她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道:“当然是跟着老爷。”
“很好。”顾渊抬头看向荀月楼,道,“荀少主,很抱歉。”
深缓的语调落在幽冷的夜里显得愈发低沉,却有一种清风间微露的愉悦感。
季峦看着氛围有些诡异的场面,有些不解地挠了挠头道:“这个女人本来就是我们府里的人,老爷何必要跟他说什么抱歉,真是……唔!”
晏浮生没等他把话说完,一把拉过去再次捂住了他的嘴,道:“大人说话小孩不要插嘴。”
季峦一怒下从他的怀里跳了出来,叫道:“小爷我哪里像小孩了!”
话刚落,跟前人影一晃,已经被一脸沉闷的蔺影拎起衣襟一路拖了开去,语调也是透着不悦:“再嚷嚷信不信直接把你埋在土里。”
季峦脸色大变,顿时一捂嘴巴,表示自己不会再说了。
宋软薇看着这个无药可救的孩子摇了摇头,抱着宋宝继续看热闹,顺势捅了捅站在身旁的步羡音道:“我说,你们家老爷平常说话都喜欢这么拐弯抹角的吗?这样说话,可迟早会吃亏的。”
步羡音闻言一愣,旋即轻笑:“谁说不是呢。”
留意到旁边的人居然一个个兴致盎然地看起了热闹,苏青为简直交友不慎感到很是头大。
此时荀月楼忖思了片刻,开口道:“我知道你。”
顾渊道:“我也是。”
荀月楼道:“你现在的处境很危险,我不能让阿青继续跟着你们。”
顾渊抬头看了他一眼:“即使跟着我们,我也一样不会让她有任何危险。”
荀月楼的眸色空灵地如一汪清泉,对上他的视线,仿佛在陈述一件必然的事:“不,你保护不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