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运的是她,她一直觉得自己并不是个好母亲,但她有个好女儿。
到了杭州老家,比起十二年前,房子新翻修过了。周爷爷周奶奶不愿意住到城里的公寓楼,喜欢守在老家乡下的小别墅,周父就把房子装修得漂亮又舒服。
秦萦的房间在三楼,以前她爸爸亲手布置的。
秦妈妈打开房门,脚步一滞。
“没想到这里还跟从前一样。”她略略看一遍,拿起小沙发上的樱桃小丸子娃娃,“可是,你早就不喜欢小丸子了。”还有所有粉色的东西。
秦萦忽的想起奶奶最后看她的目光,前所未有的温和与慈爱,带着浓浓的懊悔,在向她说对不起。
她走进去,把包放下,坐在床边。
床单是秦萦小时候喜欢的粉色,蚊帐上挂着几个小铃铛。铃铛是新的,金色的铃铛。
那会儿很小,要学会分床自己睡一间房,她怕,爸爸就在她的床头放了个大铃铛,说只要她摇铃铛,听到叮叮当当的声音,他就会进来。
后来回乡下看爷爷奶奶,晚上天暗下来,特别恐怖,她更加害怕,爸爸也在她的蚊帐上挂了一圈铃铛。
听着叮叮当当的声音,她就很安心。
再后来,她最讨厌的东西之一就是铃铛。
走廊的纱窗开着,乡下的风很大,蚊帐被掀起一角,叮叮当当的声音在房间里好似在唱歌。
秦萦鼻子发酸,爬上床把铃铛全部拆下来放在床头。
“今晚妈妈跟你睡。”秦妈妈看着她一个个把铃铛都拆了,眼圈泛红起来,“萦萦,妈妈这辈子估计都原谅不了你爸爸了,但妈妈还是希望你学会放下,别为难你自己。”
秦萦背过身,悄悄用手背把眼泪擦了,“昨天他说奶奶转到上海的医院有几天了,一直没敢给我打电话,怕我不肯去再也不愿意接他们的电话。直到奶奶快不行了,才希望我最后去看一眼。妈妈,我很矛盾,余时安也告诉我说别让别人的错误惩罚到自己,所以我去了。”
在妈妈面前,她习惯用“他”来代替父亲的称谓,十二年来始终如此。
秦萦打开床头柜的音乐盒,那是爷爷送给她唯一的一份生日礼物。就在她五岁那年,她开心坏了,一直放在床头,即便之后他们对她的态度越来越漠视,她也没丢掉。
“妈妈,暂时先这样吧。等这边事情结束,姨父公司都交接完,我想先去一趟美国见见沈云抒,跟她聊聊书店的事情,最好能把她请回国。”
“好,妈妈都支持你。”
周奶奶下葬那天,亲戚朋友都来了,见到秦妈妈和秦萦俱是惊讶。私下里议论的有,明面上指指点点的也有。
无非还是那些,什么生不出儿子,十几年不回家看看真是不孝之类之类。
可她们都不在乎了。
晚上回到周家,已经很晚,秦萦换下衣服,一个人走在乡间小路上散心。
这几天她跟余时安都靠短信和电话联系,那天看完奶奶,她在他怀里哭得很惨,他也陪她到很晚。
她给他打电话,电话很快被接通,里面最先传来的是车子喇叭声,“下班了?”
这几天秦萦忙着周家的事情都忘了余时安是什么班。
余时安坐在副驾驶,看了眼驾驶座的纪成彦说:“下班了,明天是快中午的班。”
“哦,我过几天也回上海了,最近忙吗?”
“挺忙的,上下午手术都排满了。”他揉揉眉心,下班前才结束一个手术,有些疲惫。
秦萦在周家门前的小路来回走,路边的灯很暗,风吹过,两边的作物沙沙作响。
听到他的声音,她的心平静下来,“这么辛苦?要不要晚上给你唱催眠曲?”
“要不我给你唱一个?”余时安笑,被纪成彦哀怨的看过来,他单手撑在车窗,说,“秦萦,给我发个定位,我快下高速了。”
秦萦心跳漏了一拍,故作淡定的追问:“你来杭州了?”
“嗯,来了,在路上。”他说。
她笑:“小说电视剧里都是人到了惊喜才到的,哪有人先告诉还带问地址的?”
余时安也笑:“电视和小说里的男主一定是金手指大开,连地址在哪儿都不问一句就给惊喜了?”
“哟,咱们余医生这么个连手机都不玩的老年人居然懂金手指是什么意思的?”
秦萦吐槽着,心里却甜炸了。
余时安在微信收到定位,直接输到导航,然后才对她说:“有一个比较翻寻的女朋友,我也得与时俱进!”
“你们能不能顾及点单身狗的情绪!”纪成彦忍不下去,叫嚷,“嫂子啊,余时安就一张嘴上下一闭把我喊来当司机,开车的又不是他,你别一股脑感动得痛哭流涕啊!”
耳边是风声,小时候秦萦来杭州老家最怕一个人晚上在外面走,现在一点都不怕了。
她让余时安开免提,说:“来了奖励你一根棒棒糖!”
“这是把我当三岁孩子哄了?”纪成彦问。
余时安睨他一眼:“你不是?哦,没事,提前体验一下当爸妈的感觉,纪宝宝乖。”
纪成彦:“卧槽!”
秦萦知道两人是在逗她开心,很给面子的笑出声,“好,那我等你们来。”
等了将近一个小时,车灯很闪,她跑过去,余时安已经从副驾驶座下来,纪成彦很识相的只在车上打了个招呼。
“你明天不是上班吗?”秦萦抱住他问。
余时安单手搂住她:“所以等会儿还要赶回去。”
“你…”秦萦语塞,说不出话来。
“上海离杭州不远,开车的是纪成彦,在车上我能补个眠。”他转而揽住她的肩膀,低头仔细打量他的姑娘,“瘦了。”
她耸肩,无所谓,“不用另外减肥了。”
“胖点好看。”
秦萦揪着余时安的衣摆:“不好看,丑死了。”
他叹气,亲亲她的脸颊,却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对不起,我应该陪着你,但最近手术都排满了,改不了期。”
生命高于一切,他不能自私。
然而,他对得起病人,对不起了他最亲爱的姑娘。
“我是那么小心眼的人吗?”秦萦吸鼻子,“你已经开解过我了,接下来就该让我自己面对。”
余时安牵着她,在她等了他一个小时的小路上走,“我的姑娘怎么能这么善解人意!”
“没办法,人美心善。”
“嗯,跟我人帅心美是绝配。”
秦萦笑喷:“余时安,你怎么这么自恋?”
“有吗?”他反问。
她用力点头:“有。”
走到半路,秦萦忽然晃了晃余时安的手,“其实这几天我挺难过的。”
“要我给你递纸巾吗?”
“不要,哭够了,因为发泄够了。”
“那就好。”他依旧没安慰她,与她站在小路边看着灯火通明的周家。
十二年前,秦萦在见过周父后对他说起过杭州的周家。说他们家门前有条很长很长的水泥小路,小路边都是水沟沟,一不留心就会摔进去。
小时候,她被姑姑家的表哥推进去过,所以特别厌恶这条小路。
秦萦顺着余时安的视线看过去,周家的小别墅笼罩在黑夜中,虽然灯火通明,特别漂亮,但从小就不是她喜欢来的地方。
“我一直觉得我妈妈挺不容易的。我爷爷奶奶对她没好脸色,两个姑姑又刻薄,次次阴阳怪气的,我妈妈都忍下来了。”
余时安抱紧秦萦,两个人的裸露在外的肌肤相触,粘粘的,很不舒服,可他们谁都不愿意放开。
他轻声说:“秦阿姨是为了你。”
“嗯,后来我明白了,妈妈都是为了我。”她声音瓮瓮的。
妈妈隐忍的承担了一切,挡住闲言碎语,而她只是遭受爷爷奶奶的漠视而已。
秦萦移开目光:“所以,我也要保护妈妈。”
“你做得很好。”
两人都沉默,余时安换了个话题,“我等你回上海。”
“好。”
已经接近十点,秦萦赶他回去,“太晚了你去杭州市中心定个房间,明天再回去。”
余时安说好,跟她道别,回车上。
纪成彦的手机都快玩得没电了,没好气的问:“就这样回去?”
“嗯,回去了,明天还有手术。”
“真不理解你们这两人,来回四小时就这么抱一抱完事了?”
余时安笑起来:“等你找到女朋友就懂了。”
“行行行,你们就欺负我现在单身狗吧。”纪成彦认命的开车。
*
留在杭州的最后一天,秦妈妈在房间整理行李,秦萦下楼取水,恰好碰上周父。
十二年里,父女俩鲜少有独处的时候,他叫住她。
“有事?”秦萦坐在周父对面看着他。
他已经不再年轻,也没了许多年前的意气风发,奶奶的去世似乎一夜间让他苍老了许多。
周父忐忑,第一次在面对女儿时坐立不安起来,“萦萦。”
“嗯。”
“不能原谅爸爸吗?”他终于问。
秦萦没说话,突然觉得没意思,她拿起水壶起身,“周致林也问过我,我告诉他,想要我叫他一声弟弟,能先把我的外婆还给我吗?”
周父愣住,哑口无言。
“对您,我也还是这句话。”
秦萦离开,又一次被叫住,她没有转身,背对着周父看楼梯。
“是爸爸对不起你跟你妈。”最后,他说。
她笑了笑,仍然没回过身,声音凉凉的,“对不起就只有三个字,但您能让时间回到十二年前吗?能把外婆还给我吗?”她顿住,摇头,“哦不,是回到您背叛我们这个家之前,让一切换一个轨迹走吗?”
不能,对吗?
所以,她原谅不了。
秦萦说完,上楼回房间。
周父怅然,这是他曾经最疼爱的女儿,而她离开的背影决绝得令他心底空了一片。
望着楼梯的方向,他坐了许久。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最初的设定纪成彦会喜欢上秦姑娘,但我想了想,兄弟俩喜欢上同一个姑娘的戏码让我有点膈应,我就默默打消了念头。
还是让纪成彦做个“乖巧”的纪宝宝吧~
第五十章
秦萦回上海那天, 余时安到杭州来接。
“这么多年没见, 变帅了。”秦妈妈终于见到人, 调侃道。
余时安接过行李放后备厢, 再帮两人开门,“阿姨您也依然漂亮。”
秦妈妈笑起来,秦萦瞥他一眼。
嘴真甜。
“小余,什么时候有空了来家里吃饭。”秦妈妈自从他们在一起后,其实私下里一直跟余妈妈保持联系,她想了想, 说, “改天我们两家人一起见一见。”
余时安从副驾驶回头,对上秦妈妈温柔的笑。比起十二年前在病房里时的模样, 她似乎开朗了很多了。
“好。”他点头应下。
秦萦插不上话,听了半天,心里想的却是余爸爸的反对。她悄悄给余时安眨眼暗示, 没想到这男人明明看到了, 偏偏转过头去无视。
她没忍住,侧过身避过妈妈,低头给他发短信。
【秦萦:最近我人在杭州, 余叔叔那儿还没开始下苦功呢!】
等了会儿都没听到短信的声音, 估计余时安调成静音了。
秦妈妈不知道从哪儿翻出本杂志在看,秦萦迅速凑过去, 使劲戳他的肩膀,让他看手机。
余时安扭过头, 对着她笑成朵花了。
她只觉得莫名其妙,笑什么?
掌心一震,秦萦点开来看。
【余时安:下什么苦功?比如?】
她回他:当然是把铁杵磨成针了!
余时安又不回她了,秦萦恼怒,瞪过去,恨不得直接冲到副驾驶把人给揪下来。趁妈妈不注意,她从包里拿出张纸巾,写完字扔到他身上。
然后,身旁克制的一声笑。
秦萦脸红,觑一眼,见到妈妈正看着她和余时安微笑。
秦妈妈淡定的移开视线,隔着半个驾驶座与余时安四目相对。
心照不宣的相视而笑。
这是他们之间默契的不打算告诉秦萦的小秘密。
此后,秦妈妈嘴边的笑久久没散。
回到家,秦萦洗漱完,从包里取出存折。这是奶奶留给她的,她本来不想要,但终究是硬不起心来,最后还是拿了。
盯着存折看了片刻,她把它锁在抽屉里。
今天余时安晚班,把她和妈妈送到家就去了医院,这会儿她睡不着,玩消消乐。
玩得正紧张,微信收到康敏的消息。
【康敏:这周有时间吗?让你见见我家那位。】
文字消息在手机最顶端一闪而过,秦萦点开微信,却被通讯录的新好友添加震住了。
她从床上坐起来,没来得及穿鞋,直接跑到门口把房间里所有的灯都开了。然后,她屏息看了好几眼,确定添加好友里备注的六个字自己没看错。
与余妈妈一模一样的头像,备注里写着“我是时安爸爸。”
秦萦忙点确认。
对话框立刻跳出来一条:你已添加了余叔叔,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可她不清楚余爸爸的用意,犹豫半晌都不敢贸然主动聊天。
又过了会儿,对话框显示对方正在输入,秦萦差点扔了手机。
【余叔叔:秦萦,有时间来家里吃饭,叔叔给你做蛋炒饭。】
蛋炒饭是余爸爸唯一会做的,也是他们都知道她喜欢吃的。
秦萦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回来的路上她还在跟余时安说要再接再厉讨余爸爸的欢心,还在合计怎么把她的计划书改得条条框框再清晰些,结果还没战呢就赢了?
她赶紧回:好,谢谢余叔叔。
一来一回,总共就两句话,秦萦却盯着看了很久。直到康敏等不到她的回复,又来敲她,她才回过神。
【秦萦:亲爱的,我现在有事,回头给你电话。】
【康敏:哟,认识你五年,第一次听你叫我亲爱的,发生啥好事了?】
秦萦等不及回她,直接拨通余时安的电话。
“余时安!”电话一被接起,她就兴奋得不能自己。
难怪妈妈说她在余时安面前就完全变了个样。
余时安还在办公室整理资料,听到她激动得变了调的声音问:“怎么了?”
“余叔叔好像同意我们了。”秦萦甩了拖鞋跳上床,忽然觉得还是不能控制住自己,使劲蹦跶了几下,“他要给我做蛋炒饭!”
他心知肚明,笑起来,“做得肯定没我好吃。”
“胡说,余叔叔亲自下厨,起跑线上就赢了你。”她立即反驳。
“本来我在咱们家的地位就够低了,没想到在你心里我连我爸都比不过了。”
余时安哀怨的声音,心里却是开心的,他的姑娘对爸爸并无芥蒂。
“诶,余叔叔为什么会答应?我不在上海的时间里发生了什么?你怎么做到的?”秦萦以为是他做了什么。
“我什么都没做。”他否认,眼睛都不眨一下的撒谎,“我早就说过我爸十二年前就很喜欢你,十二年后一定不会真的排斥我们在一起。何况,我的姑娘这么好,谁能真的狠下心拒绝?”
秦萦最后跳了两下,盘腿坐在床中央,沉默一瞬,一本正经说:“时安,我很感激余叔叔最后选择支持我们。人生太长也太短,他没有让我们把时间浪费在漫长的抗战里。”
而是成全他们的心,令他们在未知的生命里得到所有的祝福,然后相依相伴。
余时安心头弥漫起难以名状的情绪,有激动、有喜悦、有感动,更多的是欣慰。
谢谢她的妈妈,谢谢自己的爸爸。
直到此刻,他才更深刻的明白两位长辈的用意,也理解了秦妈妈要他瞒着秦萦,她找过爸爸这件事的原因。
最后,余时安只是笑:“所以,祝我们幸福。”
“祝我们幸福。”秦萦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用力点头。
*
六月底,秦萦在孟氏上班的最后一天,下班,她去医院接余时安。
中午她在跟部门同事们聚餐,结果接到他的电话,说他没开车去医院,下班回不去了。
真是的,一个大老爷们还这么粘她!
可她就是欢喜得不得了。
开车到医院,秦萦直奔麻醉科。近来无比熟悉的一条路,她反复走过很多次,连几个科室固定的小护士都眼熟了。
到了麻醉科,她敲门。
“请进。”很温柔的,含着笑的声音。
似曾相识的情景,秦萦动作微顿,仍旧拧开门。
果然,坐在余时安位置上的是穿着白大褂的曲苑,一如那一次。
“来了?”曲苑起身说,“还是来拷资料的,不过这次我就不偷偷夹带东西出去了。”
玩笑意味很浓的话,秦萦笑了,“巧了,这次我本来就没有准备什么东西。”
“余时安呢?”她又问,“查房去了?”
他没给她发消息说进手术室,大概是查房去了。
曲苑低头整理桌上散落的资料,顺手发了个短信才答:“嗯,特需病房查房去了,特需病房的VIP大爷们。”
秦萦“哦”一声,给自己倒水喝。
曲苑刚抱上资料,桌上的手机响个不停,她接起来。
“时安被特需病房的病人打了?”她赶紧把资料重新放回桌上。
秦萦一听急了,走过去,却没贸然插嘴,只凝神听曲苑继续讲电话。
原本总是笑得柔柔的人神情格外凝重,眉头锁得紧紧的,连眼神都凌厉起来。
“好,我知道了。”她挂断电话。
“怎么回事?”秦萦脱口就问。
曲苑:“你别急,我现在上去。”
“我跟你一起去。”她拎起包先一步开门。
曲苑跟在她后面,边走边安慰她,“保安已经上楼了,也有其他医生护士在,不会有大问题。”
下电梯,穿过长廊,再上电梯,秦萦在电梯里盯着跳闪向上的数字,第一次觉得为什么特需病房要在住院部的最高层。
红色的数字闪了两下,电梯停在十楼。门一开,进来几个拎着保温盒的家属,还有个被护士搀扶着的病号。伤了脚的病号,走路特别慢,护士轻声细语的提醒他注意看脚下,而电梯门已经开了很久。
秦萦心头笼罩着一层焦灼,焦虑不安的,又不能让人快些,只能自己干着急得咬嘴唇。
电梯停停走走,只剩下她和曲苑,终于,在顶楼停了。
电梯门打开的速度很慢,仿佛是《疯狂动物城》里的树獭似的,恨不得用手去掰开。
秦萦几乎贴着门站,刚冲出一步,脚步狠狠的顿住。差点来不及刹车,撞到与她面对面站在电梯外的男人怀里。
她愣住。
电梯门全部打开,正对着电梯的是这一层的大厅。
此刻,即使不是黑夜,厅里的灯都开着,很亮很暖。
而她面前的男人眉目清朗,朝她笑得更暖。
秦萦反应过来,用力锤余时安一拳,“余时安,你干嘛!”不知道她快吓死了吗?
他受了这拳,刻意装作被打得退了好几步,他身后的傅瑾璇和许润都笑了。
“秦萦,来,我牵你出来。”他伸出手,等她把手放上来。
秦萦环顾四周,亮堂的大厅里人不多,几个人恰恰她都认识。
好像明白了些什么,她粗暴的把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掌心。
下一秒,手被牢牢牵住。
曲苑也跟着出来,与许润站在一起。
“戏演完了,我觉得我是外科界里最会演戏的医生。”她自我调侃。
许润却看她,这一眼里包含了太多东西,曲苑看懂了。
他说:“他们不容易。”
“是不容易。”曲苑答。
“你也很好。”
“当然。”
许润笑,看向并肩走在一起的两个人,问:“难过吗?”
曲苑想了想,点头:“挺难过的,羡慕但不嫉妒。”
“许润,我结婚的时候,你送的红包得比包给他们的大。”她忽然话题一转,“也不枉费我演了这么场大戏。”
许润揽住她,很紧,“好。”
余时安牵着秦萦走到落地窗前,站定。
秦萦的手仍被他握着,她看向面前的男人。他穿着白大褂,里面是件白色的衬衫,很精神,也很帅。
他指着病房的方向说:“十二年前,我在这里遇到一个女孩,她长得很可爱,穿着粉色的公主裙,趴在外婆的床前唱歌。我觉得她的歌声比我听过的任何一个歌手唱的都好听。”
这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余奶奶转进双人间病房的时候,秦家人都在。
“她很爱哭,总躲在安全通道里一个人哭个不停,我觉得她真是世界上最爱哭的姑娘。可我也想抱抱她,让她别哭了,别哭坏了嗓子,她唱歌多好听啊。”
秦萦鼻子发酸,看着他衬衫的第二颗纽扣,他温润的声音还在继续着。
“十二年后,我在这里跟这个女孩重逢。她长大了,越来越漂亮,我一眼就认出了她,但她假装不认识我。”
余时安捏了捏她的手心:“我成了她的麻醉医生,第一次用职务之便,悄悄照顾着她。”
围观群众傅瑾璇又笑了,明明很感动的场景,她就是忍不住发笑,后知后觉才想起来要拿出手机拍视频,事后她得向没能参与现场的康敏和孟钦炫耀。
余时安忽然松开秦萦,指着自己身上的白大褂,“后来,我跟她表白了。我告诉她我很喜欢她,我以身上的白大褂起誓,一生一世只爱她一个人,让她的名字一辈子都留在我的户口本。”
“所以,今天,我想在我们初遇和重逢的地方,穿上白大褂向她求婚。”
秦萦眼眶泛热,鼻涕比眼泪先落下,很丑。
余时安笑起来,如春日暖阳,“秦萦,我想送你三件礼物。”
说完,他转身示意躲了很久小男孩出来。
穿着小衬衫的小男孩跑出来,手里捧了束玫瑰。六七岁的年纪,因为个子不高,他踮起脚尖,把花往秦萦面前递,“姐姐,谢谢你善解…善解…”
他卡壳了,一时间记不清事先背好的台词,挠头想了半天,才断断续续说:“善解人意让医生哥哥安心上班。医生哥哥要帮我们治病,不能天天跟你在一起,妈妈说医生哥哥治好我的病,我要谢谢他。但医生哥哥说,最谢谢的是他的家属。”
秦萦弯下腰,接过粉色包装的玫瑰,她揉了揉小男孩的脑袋,轻声道谢。然后,才去看怀里的花。
粉色的玫瑰花,一共十一支,全部都是手工彩纸折叠的,与当初余时安送给她的手工百合如出一辙。
她猜到这是他说过送他百合花的小病人。
完成任务,萌萌的小男孩乖巧的退到一边。
“秦萦,永不凋谢的玫瑰,送给你。”余时安唇角微弯,眸子里好似凝结着光,“谢谢你支持我的工作,理解我不能随叫随到,也不能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放下一切陪在你身边。”
他有看不完的病人,打不完的麻醉针,他不能放下手术,不管不顾去陪着她,反倒让她一次次等他。
秦萦摇头,眼泪水落在花上,她立刻去擦。
余时安从口袋里取出一支钢笔:“第二件礼物,是奶奶给你刻的钢笔。”
黑色的钢笔,笔帽刻着梅花形状的“QY”。
奶奶刻好之后,一直由他保管着。那会儿,他还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能把笔交到小姑娘手上,但他就这么收藏了十多年,终于等来了他的姑娘。
秦萦一手捧着花,一只手去拿钢笔,没好气的,“明日复明日的拖了这么久才给我,你可真是个预谋家!”
“能不预谋吗?没有钢笔拖着你,哪有这个机会缠着你不放?”
她破涕为笑,用力捏着钢笔。
余时安目光温柔,藏着说不清的深情,“钢笔上是奶奶刻的‘QY’,真巧,是你名字的缩写,也是我们的姓氏首字母。秦萦,你看,我们注定要在一起。”
大厅里的人越来越多,有病人、有路过的病人家属,也有来查房的医生护士,全都看着他们。
“我相信这是奶奶对我们的祝福。”他说,“奶奶知道了同样会很高兴。”
“那当然,余奶奶最喜欢我了。”秦萦边流眼泪边答。
眼泪越涌越多,她索性把花给边上的傅瑾璇抱着,却对余时安吐槽,“都怪你,感觉最近这段时间把我后半生的眼泪都给流完了。”
许润被她的话逗笑了,周围的围观群众也都笑了。
余时安笑着给她擦眼泪:“不好吗?后半生你就负责笑,咱再也不哭了啊。”
秦萦心头软得一塌糊涂,再也说不出话来。
余时安收回手,最后,单膝跪地,“秦萦,最后一件。”
他拿出四四方方的小盒子,在她面前打开。
素雅的戒指,很简单的钻石花纹,在大厅的灯光下,闪闪发光。
“愿意嫁给我吗?秦萦。”他问。
没有华丽的辞藻,就只有一句话。
周围默契的提前响起掌声,夹杂着几声口哨声。然而,谁都没去提醒在医院这个地方,不该这样喧闹和吹口哨。
余时安仰头,而秦萦低头。
两人的视线紧紧纠缠在一起,她的眼泪落在他的脸上,一滴,两滴…
他没去擦,她也没去管。
天地很大,心却很小。
秦萦眼里只剩下面前这个虔诚的男人。
她看到他漆黑的眸子都是缱绻深情,看到他唇边温和的、每每让她安心的微笑。
他们认识十二年,十二年的时光,他们从不曾遗忘彼此。
他为她改变人生志愿,为她放弃原则,迁就她的胆小,体贴她的敏感。
她为他放下坚持,为他打开缠绕的心结,支持他的事业,包容他的家庭。
这一路上,其实余时安一直都在。
秦萦毫不犹豫的伸手。
“要是不愿意你打算怎么收场?”她反问。
余时安取出戒指,仍旧维持着原先的姿势,小心套上秦萦的手指,“粘着你到愿意为止。”
精致的戒指,无比契合的卡在手指间,特别好看。
他握着她戴戒指的手,还没起来,她已经扑过去,紧紧搂着他的脖子。
眼泪水都擦在他的衬衫领子上。
“我们注定在一起,我哪里会不愿意?”秦萦在余时安耳边说。
因为她是他的“星辰日月,不及她永恒”。
因为他是她的“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
所以,他们注定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