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宁默不作声将托盘里所有的沙漏一一摆放到木质的圆桌,经过方才买热可可的姑娘身边时,恰好看到她正开着电脑改论文,封面上写着j大管理学院以及她导师的名字。
真巧,正好也是自己填在简历上的学校。
舒宁笑笑,端着托盘准备回收银台。
“小雪,你要不要这么勤奋?放着寒假不过来店里上班!”
熟悉的声音,她脚步一顿,正犹豫是不是躲一躲,背对着她的男人忽的转身,眼睛一亮。
“咦?你怎么在这?”
她嘴角抽搐,径直钻进收银台,忙自己的工作。
范致霆看舒宁不接话也不恼,反而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番,“你在杏花雨工作?”
话音刚落,杨令雪不着痕迹挡了他一下,蹙眉说:“干什么呢?”
“没什么呀!诶,小雪,这不关你事啊!”说着,他不怀好意的挑眉,“姑娘,昨天跟我哥约会开心吗?”可怜他最后还得跑腿去把徐奕停在环贸附近的车给开回来。
“…”舒宁抬起手捂住自己的额头。
这是哪儿来的逗比!
杨令雪惊讶,瞪着范致霆严肃道:“你别胡说!”
“怎么叫胡说了?我亲眼看到的呀,环贸是不是?”
舒宁无奈,刚抬眸,两道火辣的视线集中在她的身上,她顿时语塞。
“近水楼台先得月,古人诚不欺我也。”范致霆文邹邹的摇头晃脑,却换来冷不丁的一记胖揍,“靠!”
他捂着后脑勺回头,被他八卦的男主角阴测测站在他身后,眸光冰冷。
“言论自由,反对内部家暴!”
“呵,你是我哪门子的内人?”徐奕目光扫过舒宁的脸,脸色稍稍缓和,“舒宁,你过来一下。”
“上班时间,不做无关事情。”她也哼了一声,明显把对口无遮拦的范致霆的怒气撒到了他的身上。
杨令雪狐疑的来回打量两人,范致霆却乐呵呵的看好戏。
徐奕唇角微扬:“舒小姐,有事请你帮忙。”
“帮忙?又想让我做翻译了?上次我就说了,再找我帮你翻译我得讲条件了。”她傲娇的抬起下巴,得寸进尺。
徐奕没说话,显然默认了。
“我去!上次那份法文文件是你翻译的?”范致霆想起来了,一改之前的吊儿郎当,狗腿的凑到舒宁跟前,“膜拜!”
舒宁被眼前这张俊俏的脸蛋弄得有些不好意思,她后退几步,捋捋头发淡定道:“一般一般。”
“那你怎么在这里做服务生?”
范致霆意有所指的一问瞬间让舒宁炸毛,她警惕的瞄了眼徐奕,见他完全没打算说话,她鼓起腮帮子做傻白甜模样,“上有老下有小,砸锅卖铁还能何所营?当然是身上衣裳口中食!大爷,来几个翻译单子接济下呗!”
舒宁索性对着范致霆两手一摊,那比他还无赖的模样惊得范致霆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下,要笑不笑的跳脚。
徐奕莞尔,声音软了下来:“等下叔叔也会过来跟我们开会,你的手伤成这副德性也端不了盘子,不如做点别的。”
杨令雪皱眉,嘴边的疑问几乎就要冲破理智,却在看到舒宁受伤的手指时又生生憋了进去,改口说:“小舒,你去帮徐奕吧,这里我顶着。”
舒宁没辙,只得跟在徐奕身后找了靠窗的角落坐了下来。
三人刚坐下不久,老板就到了,他见到舒宁露出一个笑来,“小舒也跟我们开会?”
徐奕从包里取出文件和笔记本电脑推到舒宁面前,“嗯,让小舒帮忙翻译一份文件。”
范致霆闻言笑得玩味,明明以前翻译不在都是找他翻译的,怎么今天偏要找个姑娘?他刚想吐槽徐奕的假公济私,谁知,在看到那份所谓的文件时脸色一变。
“这不是…”他几乎脱口而出,下一秒,徐奕的眼风轻飘飘一扫,范致霆立马闭紧嘴巴,他若有所思的看看舒宁,只在心里默默给这姑娘点了根蜡。
“你都说我手伤成这副德性了还能打字?”舒宁朝徐奕晃晃手。
“你翻译,范致霆打字。”他理所当然的将电脑屏幕转了个方向。
“杏花雨”靠窗的最角落,四人围坐在木桌前,柔柔的嗓音不间断的吐出一个个专业名词,电脑键盘发出清脆的声响。
“建筑物的耐久年限主要是根据建筑物的重要性和建筑物的质量标准而定,是作为建筑投资、建筑设计和选用材料的重要依据。”舒宁翻译到这里心下纳闷,抬头瞥了眼身旁的徐奕,他若有所感的回给她一个微笑。
“建筑物的耐火等级取决于房屋的主要构件的耐火极限和燃烧性能,按我国现行的《建筑设计防火规范》分为四级。其中高层建筑物,耐久年限大于100,属二级…”
舒宁一顿,她回过头又去看手中的原文,确实标注的是二级。
“高层建筑不是属于一级吗?”她耿直的指错。
话音刚落,键盘声戛然而止,三双眼睛齐刷刷盯着她。
就一瞬,舒宁恍然大悟。
第十章
徐奕目光深沉,舒宁一口气不上不下,几乎下一秒就要将手中的文件扔到他的脑门上。
然而她忍住了,她回头去看老板,只看到他眸底温和,没有一丝诧异与质问。
很奇怪的,在老板仿佛带着安抚的目光里,舒宁心浮气躁的心渐渐平静下来。她彻底无视徐奕嘴边讨人厌的微笑,重新抄起文件,反而再次强调:“难道不是一级?”
范致霆呆若木鱼,老板却笑了:“是一级。”
舒宁点头,瞥了徐奕一眼,淡定的继续翻译。
三张纸的文件,花了不到半小时就全部完成了翻译,范致霆一言不发苦着脸打完字,悄悄觑她,见她比徐奕还风轻云淡的模样,简直大写的服。
“好了,徐总,可以了吧?”舒宁笑容得体,语气温和,“按字数计价,徐总,你公司里是有翻译的吧,行情多少应该知道,麻烦现金结账。”
徐奕一愣,随即莞尔一笑。
她理所当然的摊手,一本正经道:“谢谢。”
范致霆“噗嗤”一声彻底笑开了,他幸灾乐祸的盯着徐奕,默默把点着的蜡换成了32个赞。
“好。”没有想很久,徐奕收回文件,表情如常,面不改色,“明天给你。”
舒宁点头,朝老板打了个招呼转身回收银台。
眼见着小姑娘傲娇的身影走远了,范致霆终于憋不住哈哈大笑,他边笑边将电脑屏幕转回徐奕那面,“太黑了!我说你怎么昨晚火急火燎的让我把《建筑概论》前两章翻译成法语呢!用得着这么迂回战术吗?问人家一句是不是咱同行不就行了嘛!”
“该不会你真的看上人家小姑娘了?”他偷笑。
徐奕没理瞪鼻子上眼一个劲嘲笑他的范致霆,他合上电脑屏幕,认真的看仿佛丝毫都不诧异于舒宁既会流利的法语,又懂建筑学的老板,他拧起眉,沉默半晌后开口:“叔叔…”
谁知,还是和上一次逗嘟嘟时一样,刚起的话又被打断:“她一个小姑娘能折腾出什么?”
徐奕默,想起舒宁对叔叔分外热情的模样,摇了摇头。
老板微微勾唇,转头看向收银台与杨令雪并排站在一起的舒宁,他的眸中泛起一丝丝说不清的温柔,渐渐弥漫至眉宇间。
“徐奕,反倒是你,怎么突然对小舒这么关注?”老板调侃,心知刚才这一出不过是徐奕对他又一次委婉的示警,当着他的面让他知道舒宁不仅仅是个服务生,可其实并不需要。
徐奕躲开老板的视线,“没什么。”他转而从包里拿出另一份融安实业的招标说明书做正事。
舒宁气鼓鼓的站在收银台,身边的杨令雪纠结了很久,她瞅瞅徐奕,再看看舒宁,“你跟徐奕很熟?”
“嗯?跟他?”她嗤笑。
“真跟他约会了?”
舒宁皱眉,奇怪的看她一眼,“那个不靠谱青年的话你也信?”
杨令雪神色微妙,有种舒宁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她心头咯噔一下,诡异的盯着杨令雪的眼睛。忽的,在对上她目光的时候,对面的姑娘低头迅速避开,满脸的不自在。
舒宁顿时不说话了,她越过杨令雪的肩膀,视线落在徐奕的身上。
此刻,他已经脱了外套,在侧对着她的位置上,低头翻阅手边的文件,神情严肃。偶尔,他抬头,手指点在电脑屏幕上,认真的跟身旁的范致霆和老板说些什么。
他眉目清朗,远远看去,竟是说不出的好看。
所以,杨令雪喜欢他?
舒宁有种看破了别人心事的尴尬感,她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这么严肃顽固,条条框框多得跟唐僧似的男人有什么好喜欢的?
她可没忘记自己回国的第一天在机场被他教训得狗血淋头的画面。
想到这里,她不禁有些同情的扫向似乎浑身紧绷,过分紧张的杨令雪。
“没跟他约会,我跟他没关系,也没那么熟。”想了想,舒宁还是多嘴解释了一句。
杨令雪闻言静默片刻,似是看出了对方是怎么想的,但她依然没吭声。
就在舒宁以为她们两又会是相对无言,对着“杏花雨”的木质大门当柱子的时候,耳边传来一阵若有似无的叹息声,“小舒,你还小,好好学习。”
“…”这话怎么听着莫名的别扭呢?
舒宁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只在心里吐槽了一句:94年的都出社会上班了,她一个91年的怎么小了?
以此,她愈发肯定,杨令雪一定是暗恋徐奕。
舒宁清了清嗓音,看到杨令雪望向徐奕的方向眉宇紧蹙,连带着脸上也不自觉浮现着淡淡的哀愁,她嘴边的话就这么说不出口了,连心头都揪揪的不开心。
都是徐奕的锅。
她对着杨令雪尴尬的别扭感倏然淡去,于是,舒宁难得温柔的拍拍杨令雪的肩膀,很认真的保证:“你放心,我不喜欢徐奕,一点都不。”
杨令雪动了动唇,欲言又止,最后,她只好敷衍的“嗯”了一声,换了个话题。
*
午休吃饭的时候,舒宁拒绝老板一起吃饭的提议,一个人躲在休息室里吃王师傅做的咖喱牛腩饭。
休息室里除了她以外空无一人,她搬了把椅子坐在窗台,边吃边看窗外意外蓝得好看的天空。
忙碌了大半天,安静下来,她才想起昨天在环贸遇到的表姐的闺蜜。而直到现在自己的手机里也没有一条表姐的消息,更没有她夺命连环call追问自己下落的电话,大概是真的没认出来是她吧!
舒宁这么安慰自己。
她又扒拉了一口饭,合计自己到底什么时候才该回去一趟。
“咚咚咚”,正想得入神,休息室的门被人推开,舒宁回头一看,身姿挺拔的男人悠闲的靠在门口看她。
她一口饭呛在气管,涨得双颊通红。
“你…女士休息室,噗…你一个大老爷们进来干吗?”舒宁瞪他。
徐奕有些无语,他板起脸走近她,“吃个饭都能吃成这样,果真厉害。”
在她听来阴阳怪气的语调,她的怒火瞬间达到顶峰,“徐奕!”
他给她倒了一杯水,她的眼睛因为咳嗽湿漉漉的,就如同是只炸了毛的小猫一般。徐奕板起的脸再也装不下去了,他轻叹,“其实你比机场的熊孩子也成熟不了多少。”
机场是他们相遇的开始,也是舒宁恨天恨地只恨自己手贱改签的咬牙切齿。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她绝对不会改签,也就不会遇上徐奕,被他看到她在“杏花雨”中极力隐藏的一切,以至于落到被他接二连三试探的地步。
真倒霉。
她拿起他给她倒的茶水豪气的一饮而尽,“我还小啊,比不上您老已经迈入三十岁的大关。”
徐奕就这么一口气堵在心口,这姑娘,真是气死人不偿命。
他揉揉自己的太阳穴,也搬了个椅子坐在她的身旁,而后,将握在掌心的小小的一罐旺仔牛奶推到她手边。
舒宁一怔,鲜红色的罐子上胖乎乎的娃娃正对着她扬起灿烂的笑容,她反应慢了半拍,“干嘛?”
“压惊。”
冷淡的两个字,气得她已经没脾气。
可她转念一想,想到昨天挤出地铁她不过稍稍提了一句,徐奕这就给记住了?
她狐疑,非奸即盗的前一句,她懂。
“舒宁。”他突然叫她,神色郑重,舒宁眼皮一跳,放下勺子等他下文,“我不是多管闲事,但叔叔对我而言犹如父亲。”
这仿佛是她记忆里,寡言的徐奕少数几次对她说过的长句。
舒宁低头,垂下眼帘,入目所视的是他干净好看的右手。她细数他一而再再而三的试探,努力组织语言,然而心底深处的秘密无论如何都无法宣之于口。
她不能说,也不敢说。
“我差一点找人查了你的身份证。”他忽然坦白。
一句话,掷地有声,舒宁心跳加速,她惊恐的望着他,浑身紧绷。
徐奕补充:“差一点而已。”
她觉得自己该说点什么了,“我也记得我强调过很多遍,我没有恶意,更不会伤害这里的人事物,你老盯着我做什么?”
他背靠着椅背,看她嘴唇紧抿,眼底闪烁着倔强的光芒。徐奕唇边勾起一个温和的弧度,随手取过她手边没有动过的旺仔牛奶,一个用力,“吧嗒”一声,拉环在他手下转了个圈。
舒宁的注意力顿时不由自主的集中在小小的旺仔上,他修长的手指简单动了几下,拉环被压平,而那抹鲜艳的颜色出现在自己面前。
“大概是习惯了替家人操心吧。”他说。
一句话,听着莫名的心酸,舒宁可耻的心软了。
他们也都是她的家人啊,她默默在心里说。
徐奕笑了笑:“你懂建筑设计,对吗?”
她一顿,被那一声软软的“对吗”震了半天,暗叹他居然发现自己只吃软不吃硬了。
最终,舒宁坦然的点头,“一点点而已。”
“上午的事,抱歉。”
她犹豫几秒,接过他递来的旺仔牛奶,慢慢喝了一口。
“但是,舒宁。”他的嗓音醇厚、温和,声音里夹杂着一□□哄的意味,“你明明就是刻意的接近叔叔,人之常情,我自然会怀疑,所以,你能告诉我你来这里真正的目的吗?”
第十一章
周二,磨人的天气预报明明显示阴转雨,却偏偏一大早就阳光明媚。
徐奕拎着包照例推开“杏花雨”的大门,收银台前站着的短发姑娘热情的对他打招呼:“早啊,徐总。”
他脚步几不可见的迟疑了一下,轻轻点头,声音温和:“早。”
“徐总,今天吃什么?老样子还是要吃王师傅研究出来的新花样?”潘晓乐笑眯眯的问,“王师傅做的新口味三明治也很棒!”
“老样子。”
“好吧。”潘晓乐低头在屏幕上点了几下,后边的厨房里开始忙碌起来。
徐奕半靠在收银台,刷了刷手机,抬头看着潘晓乐若有所思,“舒宁呢?”
潘晓乐疑惑的眨了眨眼,回头稍稍看了眼,透过厨房的玻璃镜,还能看到杨令雪倒粥的身影,她不解的挠头。
怎么一个个都这么关心舒宁呢?
“小舒她…”她语调迟疑,身后骤然响起另一道轻柔的女声,“徐奕?”
徐奕敛眉,“嗯,早。”
杨令雪一手拎着便当包,一手端着碗粥急匆匆的放到收银台的桌面,她头也没抬的将几支棒棒糖装到便当包,又随手放入一个三明治。
等她做完这些,她用纸巾擦擦手,笑问:“怎么了?”似乎她从厨房出来的时候听到了舒宁的名字。
“哦,徐总在问小舒。”潘晓乐忙答。
徐奕没吭声,杨令雪却将潘晓乐“赶”到另一个玻璃柜去。
徐奕眼睁睁看着她莫名其妙的举动,漆黑的眸子里有些许困惑,但脸上丝毫不显。
“舒宁昨晚也不知道怎么着凉了,今早起来发了烧,今天请假。”她说这话的时候,双眼紧紧盯着徐奕,试图发现某些她在意的细节。
然而,徐奕还是她从小到大认识的那个最善掩藏的徐奕,任凭她怎么观察,仍旧看不出丝毫变化。她有些颓败,遗憾的打趣道:“你这脸真是金刚做的嘛?”
“她没去医院?”他松了口,皱眉盯着桌面的便当包。
杨令雪的眼睛瞬间亮了,“诶,徐大老板,你能跟我说说你跟我们小舒是怎么回事吗?”
“你们小舒?”
她收敛了下外露的情绪,尴尬的咳嗽了一声,“我们的员工,当然就是我们的人了呗。”
“小雪,你平时没那么八卦。”他的眼里闪过一丝浅浅的笑意。
杨令雪偃旗息鼓,举手投降:“好吧好吧,这不是看你难得这么关注一个人嘛!我好奇而已,顺便,我就想说一句,小舒挺好的一个姑娘,你别老欺负她。”
“欺负?”
“难道不是?”
徐奕想到昨天还好好的姑娘,回到被杨令雪不知不觉绕远了的话题,“舒宁没去医院?”
“嗯,不肯去医院,说是吃了退烧药了,现在正睡着。”说话间,她探手试了试小碗里鸡肉粥的温度,温度正好,她盖上盖子,装进便当包,“等会儿我去给她送点吃的。”
徐奕点头,那边潘晓乐已经打包好他的早餐,正纠结着不知道该不该过来,他想了想,“你几点去?”
杨令雪猛一抬头,似笑非笑的:“这么关心?”
“昨天说好今天给她翻译费的。”他答得一本正经。
“哦,致霆呢?我爸不是说最近你们有个项目要研究吗?他没跟着你来上班?”说着,她眼神略变了变,朝他身后看了好几眼,“他这段时间住度假村吗?”
这下轮到徐奕觉得好笑:“也许吧。”
“我大概十点半后就去找舒宁。”没得到答案,她意兴阑珊的说。
徐奕站直,对潘晓乐招手,“我先走了。”
杨令雪没好气:“走吧走吧。”
于是,重新回到收银台的潘晓乐就看到,直到徐奕踏着细碎的阳光离开,杨令雪仍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离开的方向沉思。
这是…怎么了?
*
舒宁做了一晚上的噩梦,梦里总有只半人半兽的玩意追着她不停的跑跑跑,从纽约跑到法国,再从法国跑到米兰,接着,跑回了上海…
她已经精疲力竭,身后的玩意却不肯放过她,而她也停不下脚步,只能一步步不管不顾的往前冲!
累、酸、疼…
她皱着眉,身上越来越不舒服,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尖叫着摇头,眼前豁然开朗。
“舒宁?”
耳边是温柔的声音,很好听,舒宁渐渐回神。
映入眼帘的是半悬在她上头的脸蛋,清亮的眼眸里弥漫着显而易见的焦急。
是杨令雪。
舒宁喉咙口生疼,她尝试着咽了咽口水,开口的声音沙哑得难听,“你怎么在这里?”
杨令雪伸手摸摸她的脑袋的温度,似乎不烧了。她取来温度计,递到舒宁的唇边,“来,先测个温度。”
大概是因为生病了,舒宁的反应慢了不止三拍,三百度的近视,她看不清天花板上灯光的外罩的花纹,她愣愣转头看向杨令雪,“之前一直是你照顾我的吗?”
半梦半醒间,她总能感觉到有双手温柔的探着她额头的温度,为她擦拭着脸颊,还有…那一声声轻柔的童谣。
仿佛带着岁月的痕迹,那并不是一双柔嫩的手。
“先别管这些,把温度测了。”
嘴中骤然出现冰冰冷的温度计,舒宁打了个冷颤,又往被子里埋了几分。
杨令雪看她乖乖听话,起身打开便当包,“给你带了鸡丝粥,温度刚刚好,你等会儿喝了再吃颗药。哦,对了,还有一板盒装旺仔牛奶,不过,先放被窝里暖暖再喝。”
正对着天花板发呆的舒宁一个激灵,差点咬了口温度计,“无在刘赖?”
她含糊不清的说了一句,杨令雪回头,脸上的笑容柔柔的,“乖,先量温度。”
“…”她真的不是小朋友了,能别用这样的语气吗?
她躲在被窝里,听杨令雪忙碌发出的声响。
所以,旺仔牛奶的梗是怎么被人知道的?
她眨眨眼,脑门有捏捏疼。
是徐奕?但怎么可能!
想了半天,嘴边的温度计被人轻轻的拿走,“37度3,下午再好好睡一觉就没事了。”
“怎么想到给我带旺仔?”红色的、小小的一盒盒旺仔被塞进她的被窝,纸质的外壳其实并不冷,又放得距离她很远,压根就没让她感受到冰冷。
杨令雪转而打开鸡丝粥,先扶起舒宁靠在床头,再拿了把小勺子舀起小小的一点,“随手拿的,怕你嘴巴没味道。”她笑得有些意味深长,似乎是想到了些什么,竟没忍住“噗嗤”笑了。
舒宁莫名:“怎么了?”
“没什么没什么,旺仔牛奶挺好喝的,嗯,挺好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