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并未说出口,吴惟却好似听到她的内心活动,一瞬便有些淡淡的。
忻涛有没有找过你?随清很想问。但看吴惟的神色,已猜到是没有。此人也是死硬派,一定不会先低头。她不知该怎么劝,默了半天只道:“Q中心那边的房子,你尽管住着。我的东西,你要是嫌碍事,就帮我收起来,等我忙完这阵再去拿。”
“一个人付着三个地方的租金,你这是想把那点钱都作完啊?”吴惟却不领情,看着外面的魏大雷,对随清谑笑,“这开着买卖,雇着人,你可要对人家负责的。”
随清无语辩驳,她的确并无多少积蓄,手头的钱绝大部分是从BLU退伙之后拿到的股金,归根结底,其实就是曾晨留给她的。大约真如吴惟所说,有几分自毁的倾向,就像丁艾总是质问她——随清,你怎么好意思?潜意识中,她的确不好意思拿着这笔钱自立门户,飞黄腾达。
这边才一愣神,吴惟已拿出手机,转了笔钱给她,说那服务公寓住着甚好,上班也近,等她哪天有空,赶紧去把租约名字改了,至于那些东西,会整理好替她送过来。
随清万万没想到,自己就这么被扫地出门了。但跟吴惟,又完全没有道理可讲,她们两人之间算不清的账实在是太多了。
又坐了坐,吴惟就走了,只剩下里外两个人对着手上的活儿死磕。
时间转瞬而逝,眨眼便到了提交方案的死线。
随清本不是个口才很好的人,当着众人讲话,至多只能确保自己思路完整,条理明晰,至于什么台风,什么魅力,都是连影子都没见过的。
直至汇报开始之前,她才刚听说另外两个候选人的方案。那家设计院还是走的四平八稳的大工程路线,既然在藏区,便加些藏式风格,天圆地方,碧瓦红墙,中规中矩。而另一家建筑公司,用了VR演示,三百六度声光电,想来是十分酷炫的。相比之下,她的汇报简直朴素到了寒酸的地步。
等候线路联通的时候,魏大雷在摄像头背后对着她做出夸张的口型。仅一瞬,她便知道他在说什么——就保持这个样子,这世界已经有太多戏精。
她不禁绽开笑容,而后就在屏幕上看到业主那边传来的画面。
“你好啊,随总。”罗理在那边跟她打招呼。
“罗先生好。”她回答,深呼吸,切入画面,而后开始。
18. 随清
演示文稿中央展开方案的主题,只是一个字——藏。
至少在那一刻,视频那端观众们的表情,是隐隐的不耐。若是能听到他们内心的台词,一定是一句:哦,老花样。
这是意料之中的反应,随清于是微笑,再念出这个字来:“藏,躲藏的藏,掩蔽,隐匿,hide。”
她按下蓝牙控制器,画面中出现观景台处抛向山谷的石浪,除去原本的云杉、松柏、草甸、湖水,什么都没有。然后角度转换,才看到那浪下隐蔽的建筑。
观众们的微表情或许已经变化,她并未太多注意,径自继续:
基地主体依山势而建,利用现有观景台下伸出的石崖作为穹顶,以及一部分的地基和墙壁,以求不破坏植被与自然景观,并且最大程度地利用地缘热能和覆土的保温能力。观景台中央的凌空处,以及迎向山谷的一面,是可开启的玻璃结构,解决采光和通风的问题。模拟投入使用一年,各种人流情况下所产生的能耗与碳足迹,也已在后面的附表中一一列明。
基地之后,便是中继休息站。徒步路线上全部的站点都以樟子松建造,由大雷用模型演示了搭建和拆卸的过程,就如生活在其中的牧民一般,仅需一架牛车便可随天气变化迁移。
随清看到罗理脸上的表情,他信佛,对这藏式庙宇的木结构应该十分熟悉,但看到这样简洁巧妙的解构,她确信,一定是第一次。
“所有这些,都不需要名字,从基地到中继站,全都不用命名,只用一串经纬数字表示,位置在景区卫星导航系统中实时显示。” 时间并未过去许久,随清却已在结尾处,“我们想要表达的是一种态度——有人来过这里,敬慕此地的壮丽,不带来任何东西,也不带走任何东西。”
说完这些,她将主画面切回现场,演示文稿停在Q&A那一页。
短暂的沉默,视频两端都没有人讲话。直至业主方面各个部门陆续开始提问,概念性的问题,随清早就准备得很周详,一一回答。也有更加细节一些的,比如一位暖通专家提的几个关于地道风升温系统的问题,她尽自己所知答了,也如实说具体过程还需要后期专业建模分析。专家点头,表示同意。
说完这些,无有人再提问,罗理于是开口:“那就到这里吧,谢谢随工,今天有个部门没到场,如果之后有问题,再联系你。”
随清点头,视频连线结束,画面停在那一格,而后回到蓝色屏保。
魏大雷看着随清,似乎是在等她说什么。
而她只是托腮对他笑道:“下午放假吧,晚上我请你吃饭。”
这个方案与之前的太过不同,她不敢说这项目一定有了,但至少此刻的感觉是完满的。
那天晚上,随清也叫了吴惟一起吃饭。虽说是个比较奇怪的组合,但那餐饭却吃得十分愉快。许是因为完成了一件大事,又暂时不去猜测结果,那种圆满的轻松无以言表。所以哪怕是吴惟或有或无地调戏着魏大雷,随清旁观,也全然是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态度。
吃过饭,三个人又回到名士公寓。
前一阵忙于工作,少有机会见面,也是直到这一天,吴惟才顺道带了随清的东西过来。Q中心对过的服务式公寓,随清已经住了差不多一年,放在那里的衣服杂物,装了一大一小两只旅行箱,还有零碎的几个袋子,恰好堆满一辆SUV的后备箱。
遇到这样的情况,魏大雷自然又做苦力,帮忙将东西搬上楼去。他最后递给随清的,是那只衣袋,里面是曾晨的那件西装。
两人都知道是什么,他交给她,她默默接过去。
房间里,吴惟已经开始放一部旧电影,熟悉的片头曲响起来,像是在唤着随清。
她朝里面看了一眼,而后挂上一个笑容,对大雷道:“明天正好就是周五了,还是不用上班,连着周末的两天,好好休息一下。”
“那正好,”他笑答, “明天我要去机场接人。”
随清点头,一时不知再说什么,问他去接谁,似乎是他的私事,与她无关。
大雷也静了片刻,这才开口说:“那我走了。”
“好,下周见。”她又笑。
“再见。”他回答,转身朝电梯那里走。
随清于是关门,只是一瞬,她好像看到他的脚步慢下来,但门已经合上。
她在门背后站了一会儿,直到吴惟在里面喊:“都已经开始了,你怎么还不来?”
随清应了一声,转身走进去。至于门外的人究竟有没有回头,大约永远都不会知道了。
那夜,电影很长,还是曾经的演员,熟悉的情节,却似乎远不及从前好看,吴惟不时刷着手机,随清也忍不住走了几次神。
直至电影放完,吴惟离开,时间已经很晚,随清却还是没有睡意,一个人里里外外忙着,理了大半夜的东西,总算将那两只旅行箱与几个尼龙袋收拾停当。
那些东西起初堆在地板上,看着满满当当。但作为一个三十几岁女人的全部家当,又好像太过俭薄了,一旦消化进这个房间,就了无痕迹。唯有一样,跳脱而出——曾晨的西装,被意外遗忘,隔了一年才回到她手中的那件衣服,犹如天意。
不知出于何种心境,随清打开衣袋,拿出那件西装披在身上,抱膝坐在黑暗里。一刹,竟好似入梦,她不禁又想起曾经的那个家,她与曾晨同居的房子,其中被她放弃掉的每一件物品,以及随之而逝的过去。
第二天,随清接到罗理的电话,已是下午六点多了。那时,她正一个人坐在街边的面馆里吃面。
周围挺吵,好在两人的对话十分简洁。
罗理说:“公示文案还在写,但这项目是你的了。”
随清赶紧咽下口中的食物,回答:“好的,谢谢。”
“随工听起来好像不怎么高兴啊?”罗理带着笑调侃。
随清便也调侃回去:“不是不高兴,是不意外,因为相信罗先生的审美。”
罗理闻言大笑,又自黑了一遍:“我早说过,业主哪里来的审美?千万不要太高看我了。”
直到电话挂断,随清方才慢慢回过味儿来。这一次,竟是真的做到了,完全属于她自己的第一个项目。
她付了钱从面馆出来,坐进车里,发了一条信息给魏大雷。
她问他:在哪儿呢?
他随即回复:就快到家了。
她于是发动汽车,朝他住的地方驶去。面馆离那处新里并不远,只是旧城路窄,下班高峰车又多,而且她这一天的运气似乎全部都用完了,一连几个路口恰好遇上红灯,走得极不顺畅。她握着方向盘,看着倒计时读秒等待,发现自己竟是这样急切地想要看到他。这念头让她有些羞惭,却又自我安慰,中标的消息是理当第一时间分享给他的。
再拐过一个弯,新里便在左侧前方了。一辆出租车正打了灯停在巷口下客,她于是也慢下来,想等它离开再转弯进去。不料车门打开,下来的人却是一副熟悉的背影,是魏大雷。
实在是巧,她不禁笑起来,索性靠到路边,熄了火,松了安全带,正要开车门叫他,却见他转身弯腰下去,从车里抱出一个女孩。
那个姿势的学名是公主抱,就如同他曾经在Q中心顶楼抱起她的时候一样。
一时间,随清脑中空白,等再回过神来,车子已经驶离了那条小马路。仪表盘上提示灯闪着,许久她才意识到自己没系安全带,甚至连手刹都没松。
回忆方才,她只是想笑。
那个女孩的正脸,她并没看见,只记得是二十岁出头的模样,一头黑发长及肩胛骨下,身型修长健美,身上是美国年轻女孩子惯常的打扮,上面T恤,下面legging。
随清不确定魏大雷有没有看见她,那女孩倒好像看了一眼她的车。玻璃贴过膜,从外面大多看不清里面人的样子,但她却还是逃也似地加速开走了。
这是怎么了?实在好笑,她为自己开脱,握着方向盘的手却有些颤抖,又漫无目的地往前开了一段,看见街边商场的车库入口,便跟着前车一同转下去。
周五的傍晚,车库几乎全满,她一直转到B4层的角落里,才找到一个位子停下。倒也是正好,清静,幽暗,周围一个人都没有。她坐在车里,好一会儿才想起正事来,拿出手机发信息给魏大雷,告诉他中标的消息。许是正忙着,他一直没有回复。
等她从商场地库出来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她不太确定是几点钟停进来的,只知道停车费挺贵,计时系统大约算了她两个小时的费用。
回名士公寓的一路上,随清心里想,一时犯傻也就算了,想明白就又是好汉一条,并没什么大不了的。还有吴惟,这事多数要怪在那家伙头上,成日在她耳边念着,不断地给她心理暗示,这才有了今日的结果。
回到家中,她踢了鞋子脱掉衣服洗漱,因为水声掩蔽,许久才听到门铃在响。
她以为是楼里的居民组长,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太,前几天也是这个时候来敲门,发给她一张居委会通知。她于是匆匆套上一件长T恤去开门,门打开,外面站着的是魏大雷。
他一定是看到她的车了,她心往下一坠,但那念头才刚冒出来,便又被生生捻去了。
就算看到了,又如何呢?
“你怎么来了?”她笑问,这才意识到自己穿得太不合适了,T恤是白色的,里面真空,下面露着两条腿。好在老房子的楼道里灯光昏暗,让她觉得有了些掩护。
“打你电话一直不通。” 大雷看着她回答。
“可能是刚才去的地方信号不好,”她转身,从玄关柜子上拿过手机,低头看了看,并没有让他进屋的意思,“找我有事吗?”
“你在新里门口看到的那个……”他开口说。
“你不需要跟我解释。”她赶紧笑着打断,心里已然慌乱起来。他真的看到她的车了,看到她那样可笑地落荒而逃。
但他并没管那么多,只是一意说下去:“那个就是Gina,我跟你提过的,我的妹妹,她……she’s physically challenged,坐长途飞机过来,腿肿了,义肢接触的地方有些擦伤,所以……”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竟也从他的语气中听出几分急切和语无伦次,但对她来说,这并非是安慰,反倒叫她更加不知道该怎么应对才好,只是机械地笑着重复:“这个……你真的不需要跟我解释的。”
但大雷却还是看着她,回答:“是我想要跟你解释,至于为什么,你是知道的。”
随清避开他的目光,脸上还是笑着,却笑得有几分勉强,不管再说什么都有些英雄气短的味道:“不早了,回去休息吧,明天正好周末,带你妹妹好好玩。”
说罢,她就要把门关上,却被他伸手挡住了。
“随清……”他轻轻叫了声她的名字。
她怔住。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叫她,不是老板,或者Boss。
19. Live in the moment
而后发生的一切,就像是一出罗生门,只不过每一种情节的叙述者都是随清自己。
起初,她分明记得是大雷夺门而入,将她抵在玄关的墙壁上亲吻,她甚至记得自己从开始推拒到最后无力推拒的全部过程。
但后来,这记忆中的情节似乎又有了些许的篡动,好像是她先走出了那一步,懵然看着他的眼睛,伸手抚摸他的面颊与发脚,再勾住他的脖颈,将他拉向自己。
再细想,不管是哪一种似乎都不太对,虽然其中所有的细节都是如此真实而清晰,但她确定自己绝非第一种情境里那般的被动和无辜,也不知道何来第二种情境里的风情和勇气。
除去两人之间那几次含义模糊的同眠,她已许久不曾与人有这样的身体接触,以至于当他在她身上脱去T恤的那一刻,她受着他的吻,看着他的动作,整个人鲜活温暖地贴上来,一副年轻紧实的躯体像是要把她包裹起来,她分明感觉到他的喘息,心跳,胸腹的起伏,以及以下的不可描述,仍旧觉得自己只是做着一个艳梦。
又或者事实本就没有什么先来后到,只是在她想要的时候,他恰好也想要,似是共振,界限粉碎在那里,便失了控。
所幸,有些事就像骑自行车,不管多久没做,也是不会忘记的。尽管记得不太分明,有一点她不得不承认,这一夜在床上,既是他的双手抚摸着她的身体,也是她的身体寻着那双手,每一处,每一寸。
事毕,随清便躲进厕所。也是这房子不好,唯独那里有一扇能关上的门。她坐在马桶盖板上,坐了许久,心想外面那位若是知趣,便会自己走掉。可等了一阵,却始终没听见开门关门的动静,她忍不住开门探头出去张望,却见魏大雷已经穿上衣服靠在床上,曲起一条长腿,膝上放着笔记本电脑,居然正在打字。
随清愣在当场,不知该作何反应。
大雷却浑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听见她出来,抬头看着她解释了一句:“刚才在楼下等你,也不知道你几点钟才能回来,我就想反正也带着电脑,正好做点事。”
“……”随清无语了片刻,半天才想起来问,“做什么呢?”
“写JD啊,”大雷回答,“你说过中标之后要再招人的。”
她的确这么说过。但在眼下这场合,这种事连她自己都忘了,也只有他还惦记着。随清不禁觉得,这大概就是culture shock再叠加十年代沟的双重效果,人家根本没把两个成年人上个床当成什么大事。
那倒也简单了,她对自己说,心里不大好受,却也轻松了不少。
她于是强作泰然地走过去,拿了他的笔记本电脑,又到写字台边坐下,将他写的东西看了一遍,指出几个地方需要改动。大雷便也跟着过来,在她身边靠着,一一改了。
等到几份JD写完,发出去给外包的HR,随清合上电脑站起来,再开口,是既婉转又直接的逐客令:“时间不早了,Gina才刚到这里,又是一个人,你赶紧回去陪她吧。”
本以为这人也该就着台阶下了,却不料听见他回答:“借给我房子住的那个就是她男朋友,今天半夜的飞机回来,所以就算我想陪,只怕她不愿意。”
随清看着他勾起一边唇角笑,从这句话里辨出几分黑色幽默来。她心里想骂人,脸上却只能保持风度,淡淡揶揄了一句:“所以,你其实是没地方去。”
整整一秒,魏大雷没说话,而后走到她面前,把灯光都挡住了。
初见时的那种压迫感又来了,随清只觉自己心跳漏了一拍,莫名有点透不过气来。她想要往后退一点,可身后是写字台,她退无可退。两人离得太近,她又开始觉得自己穿得太少,而他也多不到哪里去,体温,触感,凹凹凸凸,什么都挡不住。
他低头看着她,纠正:“所以,我今天晚上本来就会来找你的。”
声音轻而低沉,听得随清一怔,脑中似又出现了另一种可能的情节——如果没有新里门口的那场巧遇,他真的也会来找她吗?见到她之后,他会对她说些什么?而她又会是怎样的反应呢?
她令自己看向别处,定了定神,还是笑问:“如果我不让你进来呢?”
“没有什么如果。”他回答。
话说得还挺霸气,随清听得好笑,抬头却见他仍旧看着她,脸上是她最熟悉的表情,眉眼,笑容,温和明朗,宽宽厚厚。
她一瞬就败了。
的确,没有什么如果。毕竟,是这样一双她断难拒绝的眼睛。
而他像是能感觉到她的变化,展臂搂着她的肩,又低头吻她。那唇齿之间的味道干净得让她觉得自己在犯罪,又禁忌得叫她心都颤抖,脑中只剩下那句话,睡都睡了,再大惊小怪,真是矫情。
像是为了让自己别太上头,她到底还是叫了停,可手抵在他胸前,又看到他T恤上印的字——To do:live in the moment。
“这种印字的衣服你到底有几件?”这问题盘桓许久,今天她总算问了。
“是挺多的,”他笑,又说,“你看得真仔细。”
随清无语,脸皮不争气,忽地红起来。所幸他已贴到她的耳边,应该没看到,只是低低说了一句:“你要是喜欢,就给你了。”说罢,便挺身将那件T恤脱了。
驾车离城是在黎明时分,高速公路上除去几部赶夜路的卡车,几乎没有其他车辆。随清开到最高限速,一路绝尘。她转头看副驾位子上的魏大雷,他也正看她,伸手覆在她手上。
从名士公寓出来,他们便在街角找了个通宵药房,他径直走进去,取了两盒避孕套摆在收银台上,值班的小店员漠然地用扫码枪“哔”了一声,收银结账,全程只有随清一个人尬得不行。
有那么一瞬,随清也觉得自己是有些疯了,却又想起吴惟的话来:你这一年过得太难,You deserve it!
当天晚上,随清又接到吴惟的电话。那个时候,她补了一整天的觉,刚刚醒来。
“今天去你那儿找你,怎么不在啊?”吴惟问。
随清答说:“我在H市。”
“怎么跑那儿去了?”吴惟有些意外。
“是谁啊?”尚不及回答,大雷已经凑过来,大脑袋搁在她的裸臂上,一头乱发蹭着她的脸,一点不跟她见外。
随清一把推开他,下床开了门走上阳台。
“做了?”电话里,吴惟笑问,语气暧昧。
随清无语默认,曲臂靠在栏杆上,看着眼前月色下的江水。
吴惟像是有一丝顿悟,忽然问:“是在H市江边那个度假村吧?”
“对。”随清回答,并不想隐瞒。
电话那端静默了片刻,两人才又闲聊起别的来。
等她讲完挂断,大雷也马上跟着出来,等了好久似的。
“是吴惟?”他从身后抱住她,躬身迁就她的高度,下巴搁在她肩上。
随清点头,被他呼出的气弄得有些痒,往旁边让了让。
“你告诉她了?”他又问,愈加靠过来。
随清笑了笑,没否认。
“那她怎么说?”大雷继续追着,竟像是有几分欣喜的意思。
“她骂我不负责任,叫我当心你告我。”随清伸手插进他头发里揉了揉,话虽是玩笑,但也是事实,吴惟早就这么对她说过。
大雷却跟着笑起来,将她反过来对着自己,看着她道:“你让她放心,我只想……”
“想什么?”随清抬头,望着月色下他的脸。
“跟你一起不负责任。”他静静笑着回答,贴上来把她拢在怀中,整个包裹起来。
随清不知道应该如何理解这个答案,只觉夜风轻软,又有些凉意,她贪恋那个怀抱的温暖,什么都不去深想。
再回A市,已是周日的午后。
天气好得碧空澄净,阳光灿烂,随清从酒店大堂出来,被闪得有些睁不开眼。大约是客房里的床太软,又或者还有旁的缘故,她直觉浑身上下酸痛,尤其是腰,险些就要断了。作为一个十年驾龄的老司机,她将车开出停车场的时候竟然蹭了花坛的边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