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薇很是感激,也只能等着了,不多时便有IT同事上来帮她装了电脑,权限都已经设置好,陈效说的那些资料和指引都放在一个文件夹里,其中又分成十几个子文件夹,每个里面都是密密麻麻的各种文档,PPT、PDF、DOC、Excel都有,从公司章程、财务报表,到各个部门的组织结构不一而足。
等来帮忙的IT同事走掉,她就坐在电脑前面看那些文档,因为数量实在惊人,而且还有许多缩写和专有名词,看了许久还是一头雾水,她随手又开了一个小窗口做笔记,把不明白的地方都一一摘录下来,做了索引,相互对照。随着看过的文档越来越多,有些问题她自己就找到答案了,打了勾删掉,有些却还没有。她倒也没觉得气馁,反而越战越勇,真心觉得实习的那段经历对她大有裨益,否则她可能什么都看不懂。
不多时,她就看到华善堂的财务报表。经过针对麻黄碱和汽车走私两轮调查之后,那一年中国区的状况十分惨烈,净利润干脆就是负的,完全是靠着集团总公司的再注资勉强度日。随后的一年,法庭裁决下来了,华善堂被处以巨额罚款,但各地的生产已经相继恢复,有不少业务又开始赚钱,尤其是刚刚开始的一些保健品业务,始终保持着增长态势和极好的盈利水平,虽然赚来钱与罚款两相抵消,整个公司总体上仍在亏损的边缘徘徊,但来自于集团的补贴对他们来说已经是可有可无的了。
这些都是陈效上任一年以来的事情,她一点一点看下去,像是在读一部编年史。她很早就听他说过,为什么要自己检举淮安药厂走私麻黄碱,要把汽车走私案兜底翻出来,但却从来没有过如此直接而清晰的感觉,他这是确确实实的断腕之举。当时她还不觉得,直到此刻看到背后的一切,才觉得有种悲壮之感。他真是个下得去手的人,她不禁感叹,而且砍完了,蒙受如此重创,竟还有这样的野心和意志力支撑着再站起来。
她像上了瘾,几个钟头对着电脑,都没动过地方。因为坐的位子在角落,离电梯厅又远,没人经过那里扰了她的清静,等她缓过神来,看了下时间,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午饭时间早已经过了,难得的是她一向胃口极好,这大半天却一直都没觉得饿。汤晓英说的例会也早已经开始了,可她却还是没看到陈效,心想他大概是直接去开会了,于是就拿起电话打给前台,打听那个部门经理例会在哪个会议室开?又是几点钟结束?得到的答复是,一般情况下,那个会至少是要开到四点半的。
挂上电话,林薇站起来活动手脚,到陈效的办公室里去,把遮阳帘拉开,茶杯洗过倒上水。他房间里很冷,和外面开放区域相比,简直就像两个季节,她去看装在门口墙上的温控器,室温显示十五度,空调设备只开了换气,没有送暖风,而且角落里还有一扇小窗也开着。陈效是抽烟的,林薇以为他是忘了关,踮着脚伸手去拉,却怎么都拉不动。
“我宁愿冷一点。”身后有人说话。
林薇听见声音回头,就看见陈效从外面走进来。认真算起来,他们差不多有一年没见过面了,除了偶尔打过几个电话,一点音信都没有。此时的他穿着成套西装,精神很好,很少有人在午后这个时刻还能保持这种状态,她禁不住看着他。可他身后还跟着几个人,有男有女,有的拿着笔记本,也有抱着笔记本电脑的,看那样子这会还要小范围的开下去。她很知趣的退出去,经过他们身边的时候,她稍稍侧身,陈效伸手扶了一下她的腰,极小的一个动作,做的也很自然,边上却也有人看在眼里。林薇不知道他什么意思,却也未动声色,只问要不要送茶水进来,记下各人的要求,就带上门走了。
小范围的会不到一小时就散了,那几个人陆陆续续的走掉,林薇坐等陈效叫她进去,可等了半天却还不见传召。她回头张了一眼,隔着玻璃墙看到他在打电话,只能再耐下性子来等着,趁这功夫继续看那些资料。
天慢慢黑下去,她浑然不觉,有个男人过来送要签字的合同,看着她笑问:“第一天就加班啊?他怎么对你这样啊?”
林薇听得出这话里的揶揄和暧昧,抬头看看那个人,就是之前来开会的那帮人中的一个。她想起陈效方才在人前的举动,也难怪人家会这样调侃,他好像非得做出一点出人意表的事情来不可,用她做秘书大概就是最典型的例子,他就是要别人往歪了想,却又横竖猜不着他究竟打的什么算盘。
那个男人走掉,陈效的电话还没打完,她不敢走远,但实在是饿了,跑到那一层的自动贩卖机买了条饼干,就着白开水吃了几块。正吃着,陈效却出来了,站在办公室门口示意她进来。
她跟着他进屋,关上门,两人隔着一张巨大的L型办公桌站着,他没说什么叙旧的话,直接就开始交待工作,把所有该给她的东西都交给她,三个可以联系到他的号码,司机的电话,办公室和保险箱的备用钥匙,还有一把他家的钥匙。
林薇接过来,一眼就认出那就是和平花园的钥匙,甚至就是她搬出去的时候留在玄关柜子上那一把。她不禁觉得讽刺,自以为可以公私分明,结果却还是回到老样子,陈效却仍是一本正经的表情,对着她口述接下去那一个礼拜的日程安排。
第九章 (2)
陈效把东西都交到林薇手上,然后问:“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你没什么别的要告诉我?”林薇张口结舌,心想,就这样要她开工了?她还什么都不懂!
“这活儿不难,只要记住一句话就行了。”他轻声笑了笑。
“什么话?”她又问。
“在这里,出了这扇门,就没有朋友了。”他回答。
话说得很直白,林薇不是傻子,不可能听不懂,陈效这是把她当成心腹了,要她为他守着秘密。但从另一方面来说,其中的意思也是很隐晦的,他并非没有其他心腹,别的林薇不知道,但至少还有一个王俊,同样的话,他大概对不少人都说过,他们中的每一个守着他的一部分秘密,所有人同时叛变的可能性总比一个人倒戈要低得多,这样他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那是一种挺奇怪的感觉,她居然很愿意这样做,也不知是不是条贼船,只是凭着一点冲动和第六感,就不管三七二十一的跳上去了。
从那一天开始,林薇就算是正式跟着陈效混了。
除了陈效给她的那些背景资料和简短的介绍之外,自始至终都没人来跟她交接工作。人事聘用合同上写的办公时间是上午九点到下午六点,但她从来就没这么爽爽气气的上班下班过。陈效的工作时间是不一定的,有时候,她一早来公司,他已经坐在办公室里了。有时候,又一整天都不会出现,等下了班别人都走了,他倒来上班了,一直工作到深夜。
林薇尽量避免出现这样的情况,他到得早,她就更早,两个人就跟比赛似的,但一天两天的也就分出了胜负,她会早一步进公司,把他一天需要的一切都准备好,等他来了在确认一天的日程安排。午休也是没有准点的,她常常要等到食堂快结束了才得空去吃饭,餐线上只剩一些温吞吞的剩菜,别人都是来买咖啡或者水果的,只有她还饥肠辘辘,跟个恶鬼似的让打饭的阿姨把盆子底下的那些菜都倒给她。等到了晚上,陈效要是留下来加班,她也一向奉陪到底。倒不是陈效提出要她这样做,而是因为她作为他的秘书要负责他的全部日程安排,哪怕正常时间下班,也会有这样那样的事情找到她头上来,公司配了手机给她,二十四小时待机,跑都跑不了的。
这样做不到两周,她就出了名,公司上下几乎没有人不知道她的了。原因是复杂的,其一还是因为她的职位,老板的秘书总是惹眼的。其二是因为陈效曾对她有过暧昧的举动,从前在Ash见过她的那些人就算不记得她的,也想起她来了。最后一条则是因为她的工作表现,旁人大约都觉得难以置信,她这样一个花瓶,竟然就熬下来了。
不久之后的一天,她去食堂吃饭,遇到汤晓英。那时已经快一点半了,食堂就快收摊,汤晓英是下来买咖啡的,看见她就说:“林薇,你出名了知不知道?”
林薇听得一愣,她早知道自已出的什么名,但也只有汤晓英这样心无城府的小姑娘才会当面对她说出来。
两个人站在一起排队,汤晓英告诉林薇,CEO秘书这样一个职衔并不高的位子,人事部花了极大的功夫去找人,但她前面几任的秘书都是因为工作时间太长,吃饭有上顿没下顿,长的做几个月,最短的不到两个礼拜就辞职辞职不干了,难得有一个愿意吃苦,可劲儿使不对方向,陈效不满意,也只能无奈走人。难得碰上她,对这样的工作强度和时间跨度都没什么意见,老板也没发什么声音。
林薇不知道怎么回答,她也不是不觉得辛苦,短短一个月不到,她常常觉得睡得不够,胃也开始变坏,但感觉上却没有丝毫的勉强。
她手上做的事情很杂,不像从前实习的时候那样有系统性,一个项目就是一个项目,包括那些背景资料前世今生原原本本的都有人告诉她,要做什么,也都会给她交待清楚。现如今真正经她手的都是一些很简单的事情,诸如行程,会议安排,费用报销,她完全可以只做这些,其他都不放在心上,但她却做不到,总觉得陈效要她做的不止是这一点,但到底是什么,他不曾说,只能由她自己去找。
而她竟对这一切乐此不疲,这样的感觉,几年前,她在淮安药厂流水线上打工的时候也曾有过。她自嘲的想,大概是她这个人命贱,只有这种非人道的剥削能够激发出她脑子里自我保护的本能,让她不再回忆往事,进而遗忘一些东西,像是酷跑,不顾一切的前进前进,似乎什么都触手可及。
她给自己找了个理由,她之所以不介意是因为她跟其他二十几岁出来工作的女孩子不一样,她是个光棍儿,一个人吃饱就全家不饿了,回去也就闲着,所以才会乐意在公司呆着。她也是这么跟汤晓英说的,可直到话都说出来了,她才觉得不对,终于想起来自己还有一个男朋友,也就是毛云晨,毛老师,不能算是真正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光棍儿。
说起毛老师,又是另一个故事了。一开始,毛老师对她的工作还算支持,不管这种支持是流于表面,还是发自内心的,至少在她临时说要加班,推掉一次两次约会的时候,他除了表示失望,并没多说什么。可随着时间推移,这样的情况越来越多,毛老师的反应也就不一样了。
那段时间,陈效开很多的会,见尽量多的人。尽管他没说,林薇也有种预感,他又要有什么大动作了。
具体要做什么,林薇并不知道,只有些粗略的猜想。华善堂在中国大陆的员工号称超过三千人,撇去研发中心研究人员和一线工厂的工人不说,管理和销售网络的人事结构十分冗余,单单东部地区的管理团队就有差不多二十个经理头衔以上的人,其中还有不少是香港派遣过来的,除了薪水比别人高之外,还拿着房屋补贴,用着公司的车子,就连子女的念国际学校不菲的学费也可以报销。
林薇曾在财务报表里看到过这些数字,对于一家大型跨国企业来说,这点钱大约不算什么,每年都有,所有人都已经习以为常。但华善堂仍旧处在非常时期,这钱就不能这么花了。作为一家以制药和化工为主业的企业,研发费用是不可能克扣的,生产成本即使要减也有限,至于广告和市场推广,陈效正在推一个新的保健品系列,肯定不会动,剩下能动的也只有人了。
那一阵,陈效开始带着林薇去开会,她名义上是旁听,其实跟打杂差不多,端茶倒水,放PPT,操作视频会议系统,都是她的事情,会上时常有各地工厂或者销售网络的人接进来,信息量很大,会议记录也要她来记,一连几个钟头,绷紧了神经。可偏偏有时候会到一半,她的电话震起来,拿出来看却只是一句话,毛老师发来的短信,问她在干吗?面对这样的问题,她除了无语没有其他感觉,回信也不方便,只能把手机往兜里一揣,继续速记。有时候,会结束的晚,过了下班时间,电话又震,她不看都知道是问她下班没有?要不要他来接?
但凡这种场合,林薇总是坐在陈效边上的,他肯定也听得到手机震动的声音,她莫名就觉得他露出一点笑来,不易察觉,可确实是有的,但抬头看他,又好像是自己的错觉,他从头到尾都没转过头看过她,脸上也没什么特别的表情。
终于等到散会下班,林薇回电给毛老师,还没接通,就预见到会是一场别别扭扭的对话。
两声嘟嘟声响过,电话很快接起来,毛老师这样对她道:“你最近好像很忙。”
林薇又是哑口无言,只是觉得累,眼前的情势甚至让她觉得自己是个没良心的男人,而毛云晨才是女人。但两个人终究还是讲和了,她让毛老师过来接她,怕他停车不方便,早早下了楼,坐在大楼外面的石阶上等着。
那时已是五月,天气渐渐热起来,即使是早晚也有种初夏的感觉,湿暖的夜风自脸上拂过,愈发让她觉得困倦。她忍不住闭上眼睛,才一闪神的功夫就觉得有人走近,睁眼一看就是陈效,脱了西装,在她身边坐下来,随手把领带也解了。她还是不想讲话,他也不语,奇怪的是并不觉得尴尬,她又闭上眼睛,那样清晰的感觉到月光洒下来,淡薄的云在高楼间穿行。
过了一会儿,他碰了碰她的胳膊,对她说:“你男朋友来了。”
她睁开眼睛,果然就看到毛老师的车子沿着车道拐进来。
第九章 (3)
车子在大楼前面停稳,毛老师没从上面下来,只是透过车窗对林薇招了招手。林薇起身走过去,却没想到陈效也跟着过来了,赶在她前面替她拉开车门,对她道了声“再见”。
“再见。”林薇下意识的回答,刚坐进去,陈效就关上车门,转身走了,剩下她在那里,回想起许久之前的一幕——他们同坐一辆车离开雨林道别墅。他对她说,女孩子坐车,最忌就是自己开关车门。
毛老师又顺着车道开出去,驶上马路,仿佛随口问:“刚才那人谁啊?”
“就一个同事。”林薇回答,没说是老板,省得还得解释为什么跟老板走的这样近。她毕竟是有过前科的人,要格外小心。
六月份,林薇正式从X大毕业了,她在公司附近找了间小公寓,收拾东西从学生宿舍搬出来。
搬家的那天,毛老师自然是要来帮忙的。眼看就不再是师生,一年多的地下恋情也就不瞒着别人了,林薇的那些同学早先就多少有些察觉,所以此时靴子落地也不觉得太意外。毛老师请所有来帮忙的人吃了顿饭,席间嘻嘻哈哈一团和气,有人开玩笑,问他们什么时候结婚?他们还未认真地谈过这个问题,毛老师看看林薇,说快了快了,林薇也只是笑,没有否认。
整个六月,公司一片腥风血雨,就在那一长串的会议之后,陈效果然开始动刀,前前后后被裁掉的人加起来超过五百,其中有一些静悄悄的就走了,另一些多少在公司里弄出了些动静,但弄到最后,结果还是一样的,前一天还在正常办公,第二天就不再出现。陈效在这件事情上表现出了不可动摇的决心,是没有人可以左右的。
但最热闹的还是一批一线销售,那些人被裁是因为业绩不佳,搞事情的本事倒是不容小觑,还有几个特别能闹的,等不及公司安排的面谈,直接纠集了一批人,在楼下大堂喊口号,往大幅广告上喷涂标语。那栋楼是华善堂集团投资的,物业管理也是自己人,临时关闭了大堂里那个区域,调了保安过来守着,楼里其他的公司和其他不相干的人都从别的通道出入,总算还没造成什么太坏的影响。
出事的那天上午,陈效正好离开上海出差去了,几个领头闹事的没能在地下车库找到他的车,便从货运电梯混进公司,围堵在三十八楼CEO办公室门口。林薇正好就在位子上,被捉了个正着。一帮人群情激愤,知道她是秘书,就要她找老板出来讲话。
林薇从没经过这样的场面,却是难得的镇定。陈效搭乘的航班上午九点半起飞,此时正在天上飞着,无论如何是找不到的,她佯装不知道事情的原委,问了那几个人的名字,拿起电话拨到人事部汤晓英那里,说:“某某某在我这里,要找老板,你那边能不能帮忙安排一下。”
裁员的工作从头到尾都由人事部直接经手,那几个人名早已经如雷贯耳,汤晓英不可能不知道,当下会意,放下电话就上报了经理。
林薇那一边到暂时太平下来,那几个闹事的人大概觉得她是个新来的小角色,什么都不懂,对他们态度又好又配合,也不与她为难,各自找了地方很笃定地坐下来等,以为可以见到CEO,等不多时,却看见人事经理带了一队保安匆匆赶来,这才知道上当,指着林薇破口大骂,其中有个女人激动过了头,拿起桌上的花瓶朝林薇砸过去。那只花瓶很大很重,单凭一个女人的力气也扔不远,不巧的是在桌子角上磕了一下,一下撞得粉碎,林薇就贴着桌子站着,有几块碎片飞溅到她身上,六月份的天气,穿得少,手臂都露着,立时就见了血。
此时人事部经理也已经到了跟前,见事态失控,拿起电话就要报警。旁边的保安也没闲着,把那几个人控制住了。林薇也不知哪里来的底气,顾不得处理手上的伤口,一下就把电话按掉了。
“你干吗?”人事经理不知道她什么路数,瞪着她问。
林薇把他拉到一边,轻声道:“开会的时候不是反复强调过,这件事尽量低调处理吗?”
“可这闹的也太过头了吧,”人事经理道,“你在楼上不知道,下面形象旗舰店的橱窗玻璃也给砸了,再这样下去不定闹到什么地步,真出了什么事情,谁来负责?”
林薇听他这么问,一时冲动就想回答,我来负责,可转念一想,自己算哪根葱啊,这话说出来,人家也不会买账的。她来不及多想,只是说:“陈先生今天早上临上飞机跟我交待过,上海到广州就两个多小时,如果情况不对,也务必等到他飞机落地,请示过他再说。”
“他这么说的?”人事经理反问了一句,大约是在慨叹陈效的先见之明。
林薇点点头,十分肯定。人事经理见她这样,也只能作罢,改变了策略,叫保安把人带到会议室去交涉。
等那帮人都走了,林薇才定下心来看自己胳膊上的伤口,不算很严重,有几道细细的血迹挂下来,但都已经凝住了,就是看着挺惨的。她叫了清洁工上来把地上的碎瓷片和水迹清理干净,自己去洗手间冲掉胳膊上的血。有两处比较深的伤后被水一冲,又开始流血,她也没太在意,找了创可贴来贴上,又继续回去工作。
她从洗手间走回自己位子,路上经过会议室,看到人事部的人还在跟那几个领头的销售交涉,法务部的人也来了,就连王俊也已经坐在里面,一脸忧心忡忡,语重心长,使的招式估计还是那一套——连哄带吓。那几个销售倒好像也买了账,怒气平息,老老实实地在位子上坐着。特别是方才扔花瓶的那个女人,隔着玻璃看到林薇,立刻就垂下眼睛,完全没了气焰。
见这情势,林薇稍稍放心,心想此时大概只有她自己知道,陈效临走前压根儿就没说过那句话,全是她瞎掰的。她并没有处理此类纠纷的经验,也不十分确定这样做就是对的,只是觉得在连续两个财政年度亏损之后,倘若再以这样的全武行的形式传出大幅裁员的消息对公司声誉一定是大大的不利。事实证明,她做的不说有多对吧,至少没错。面谈之后不过半小时,楼下聚着的那帮销售就散了,大约还是那几个领头的被许了什么好处,领头的都走了,其余散兵游勇自然也没心思再闹了。如果方才真的报了警,两方面恐怕就不可能再这样心平气和的坐下来谈条件,此刻还不知是怎样的情况,要是记者动作快,说不定赶得及上今晚七点档的新闻。
因为陈效不在,那天晚上,林薇难得早下班,毛老师来接她出去吃饭,看见她胳膊上的创可贴就问:“这是怎么了?”
林薇忙了一下午,老早忘了这回事,此时听他提起,也没多想,就照实回答,说是公司有人闹事,扔了个花瓶,被碎片砸的。
毛老师一听就皱眉,又酝酿了半天,才开口对林薇说:“你这份工作再做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不如还是回安那里去,今年的管理培训生计划是赶不上了,先在她那里做一年,明年她还是可以推荐你的。”
林薇听得一愣,心想这都哪儿跟哪儿啊,她干得好好的,怎么就没意思了?居然连明年的事情都给她计划好了。
“我才做了三个多月,”她实话实说,“都挺好了,根本没想过要换工作。”
“你还觉得好?”毛老师反问,“你自己说,这几个月有几天是六点钟下班的?好好的去上班,挂了彩回来,你一个小姑娘至于混成这样吗?”
他也叫她小姑娘,听起来却是不一样的。林薇突然就觉得烦,提高了声音道:“我都说了,今天就是一次意外,对方也是个女的,真要的打,我还能输给她?”
隔壁桌子已经有人朝他们看过来,毛老师大约也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吵架,低下头吃饭,不再说话。本来吃过饭是要去看电影的,此时也不提了,一直到结了帐,从餐馆出来,两个人上了车坐定,毛老师才又开口说:“林薇,你老实告诉我,你这么执着这份工作,是不是还有别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