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姓将军点了点头:“既是那一位的吩咐,那便等吧。”
几名远南兵将林统领与十六等人捆了,倒是没拿我们这些医女怎么样。绣姑见林统领的胳膊被流矢射中,心中不忍,从随身的药囊里取了草药与绷带为他止血,那些远南兵看了一眼,没有喝止。
方至此时,我才明白十六听到的逾万兵马,不是指燕,而是指早就有夺取雁山之意,埋伏在山中的远南军。可眼下正值五月中,于闲止不是要与桓国昭永公主大婚么,雁山里,怎么会出现这么多远南兵马?远南这么大的动作,为何我们沿途没有接到任何消息?方才虞将军口中的“那一位”,又是指谁?
时辰近晚,山中的兵戈声渐渐平息,一行远南军在暮色里举起火把,一名士兵过来禀报:“虞将军,战场已清扫完毕,那一位命您过去汇合。”
西林道的狭口,血腥气铺天盖地,断首残肢漫山遍野。往深处走近半个时辰,抵达一片开阔地带,逾万远南军在山腹列阵,稀薄的暮色里,几个人影自山腰间缓步走下。
虞姓将军翻身下马,亲自举了火把,朝山腰间快步迎去。
另几名兵卫将我与医女们领到山腰下的俘虏处,卫旻就被捆在这些俘虏的最前列。我见他还活着,略松一口气。卫旻也看到我了,他的神色先是一缓,紧接着又骤然皱眉,像是急于告诉我什么,眼神几经闪烁,张了张口,却不好发出声来,怕惹来注意。
我正是不解,身后忽然传来虞将军的声音:“世子大人,末将在赶来汇合的路上,截获八名大随医女,燕随兵将共百余人。”
我心中一沉,蓦地回头望去。
遥遥一片薄暝里,于闲止正与几名将军朝山下走来,他左手提剑,剑身上有血渍,一身白袍银甲挺拔而萧飒,身后暮色与火色交织,面容却十分沉静,沉静得好像在极寒的水里舀一瓢霜雪,投进熔炉,淬成玉。
摇落一身凌厉。
是我从未见过的样子。
于闲止正与几名将军说着话,似是有所察觉,神色一顿,忽然朝我这里望来。
我心下一颤,连自己都没反应过来,便与几名医女一起埋首拜下。
脚步声渐近,一团火光照在了我身上,有双靴头在我一尺开外顿住,我几乎能感受到于闲止的目光。
虞将军说:“世子大人,这八名女子便是末将截获的大随医女。”
但话音落,却良久没有回应。
我将头埋得很低,饶是隔着一层面纱,我也害怕被他认出来,我不敢想象我的身份被远南军识破的后果。
四下只有烈火烧灼的哔啵声,那团火把的光始终照在我身上,我心跳得厉害,手指微微屈起,几乎要扣入泥地中。
就在我以为已被他认出的时候,于闲止淡淡地“嗯”了一声,折过身,迈步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就更这么多,我要想想接下来怎么写
不知道别的作者是不是跟我一样,我经常遇到那种剧情都知道,但是不知道从哪里下笔的情况,可能就是俗称的脑子短路吧。
第96章 雁山兵气 10
是日夜,我倚着绣姑的肩头睡去不过一会儿,便被一阵号角声惊醒。天刚亮,远南军要整军回营了。我们如今是俘虏,不敢耽搁,匆忙拾掇了一番,便紧跟上去。
远南的营地在西林道以南,小河洲以北,虽仍处雁山之中,却是一片水草丰美,依山傍河,近似平原的地带。从西林道徒步过去,大约要走三五天。但远南治军极严,行军速度极快,逾万将士令行禁止,仅用两日就到了。
我从未这样赶过路,单是不被落下已十分勉强,等到了营地,脚底被磨出了数个血泡。同行一名医女瞧见了,用烧红的针帮我将血泡挑破,涂上草药,简单包扎,又将随身的布囊拆了线,为我缝了一双软和的脚垫,如此才勉强能走。
一名远南小兵将我们引到一个帐子前:“你们八个就住这里。”
帐子里除了八张草席,还有许多筐草药,小兵又说:“后山有个水洞,可以供你们清洗,虞将军吩咐过了,趁着天没黑,你们将换洗衣裳带好,待会儿我带你们去水洞。”
一名胆大的医女讶然道:“小将士,我们是女子,你是男子,我们洗浴,怎么能由你带着去,要是被你偷瞧一眼可怎么办?”
小兵的脸一下通红:“你、你说这话,臊是不臊!”又道,“这是世子大人的意思,军中伤兵多,大夫不够,你们洗净了,从明日起,跟着徐大夫去为伤兵疗伤。你们要是不愿,我这就去禀告世子大人和虞将军,左右你们是俘虏,到时有你们好看的!”
绣姑越众而出,行了个礼:“这位小将士,我是这里掌事的,叫张绣,手下几个徒弟跟着我在军中住了多年,不拘小节,浑惯了,您别介意。”
小兵的神色略缓和了些,没答话。
绣姑笑了笑,又问:“ 不知小将士口中的世子大人,可是前几日我等在西林道见过的,远南王的大公子,于闲止于世子?”
小兵“哼”一声:“不然呢?咱们远南还有哪一位世子大人?”
绣姑又道:“可我听说,你们世子大人今年五月中要与桓国的昭永公主成亲,继任远南王位,这事全天下都知道,眼下正是五月中,他怎么出现在雁山了?”
“咱们世子大人的心思,岂是你等区区妇人能够堪破的?”这小兵一提起于闲止,一脸神气,“年初出兵的时候,虞将军就说了,咱们这叫惑敌之术。”
惑敌之术?我略一思索:“你的意思是,你们世子大人与昭永公主五月中成亲的消息是假的,其实他早有攻取雁山之意?”
这就解释得通了。
雁山与淮安一样,均是四通八达之地,于闲止去年起兵后,大约早就打算夺取雁山。奈何雁山地处险要,崇山峻岭易守难攻,于是他攻下小河洲南面的几座城池后,想了一条妙计——以自己即将大婚为由,命远南大军按兵不动,然后亲率逾万亲军赶回远南,却在途中暗中折道往北,潜入雁山腹地之中。这样不但能令随军、平西军、燕军防不胜防,还能先一步占据有利地势。
照这么看,于闲止的远南军也是刚到雁山不久——若早就到了,即便行踪再隐秘,也不可能不走漏风声。
我道:“你们与桓缔有盟约,眼下却以成亲做掩护,借机出兵,计策虽好,只怕不是寒了昭永公主的心,叫桓不悦?”
“妇人之见!”小兵又“哼”一声,“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咱们世子大人是打天下治江山的王,怎么会叫儿女情长绊住?再说了,远南只是将婚约推迟了些,又没说不娶,桓为何要不悦?那昭永公主当年一见世子大人就倾慕不已,还叫她的哥哥廉亲王白朽来远南请求联姻,可惜没成,眼下世子大人肯娶她为妃,她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
他说到这里,忽然顿住,一脸戒备地看向我与绣姑:“不对,你们这是合起来套我的话呢!你们、你们想打听远南的部署,告诉随军是不是?”
绣姑讶然道:“我等一介妇人,不过是问些平日里街头巷尾听来的闲话罢了,哪懂什么部署?何况我们眼下被俘在你们军中,便是打听来什么,又当告诉谁去。”
小兵将信将疑地看绣姑一眼:“反正虞将军说了,你们要是胆敢不老实,别忘了你们大随的卫将军还在我们手上。”
言罢,掀帘出去了。
小兵一走,方才那名胆大的医女便气得一跺脚:“什么咱们远南,你们随军?远南人就不是随人了?做了反贼还这么理直气壮,真是前所未见,叫我说,等战乱平息了,这些心中无国眼中无君的,全该被千刀万剐!”
绣姑劝道:“行了,你少说两句,别忘了咱们眼下的处境。”
又叹一声,对我道,“可惜了,没能从这小兵口中打听出燕人的行踪。公主,咱们眼下该怎么办?”
我想了想:“燕兵为何会出现在雁山,远南未必知道,即便知道,也不会告诉这样的小兵,先走一步看一步吧。”
取了换洗衣裳,正欲与绣姑等人一起去后山水洞,身后,忽闻怯怯一声:“公主。”
是那名年纪最小的医女。
她平日里似乎有些怕我,不怎么与我说话,眼下亦低垂着眼帘,双手奉上一个荷包,小声道:“这是遇到燕兵那日,公主落在林子里的。草民见公主自离宫后,一直带着这个荷包,从不离身,大约是珍贵之物,便帮公主捡起收好。”
我见了这荷包,愣了一下。
玉色缎面,上绣两片红枫,是我年初为未出世的侄子做小衣时,闲来无事亲手缝的。离宫的时候,也不知为何,只将它带在了身边,明明不是什么珍贵之物。
小医女又解释:“公主莫要生气,草民之所以现在才将它拿出来交给公主,是因为先前赶路,远南兵一直盯着,草民怕是天家之物,拿出来惹人生疑。公主只管放心,草民这几日一直将荷包仔细藏着,荷包里的东西……也没有损坏。”
我接过荷包,对她笑了笑:“那日林中流矢如雨,危机重重,难为你为我分心,多谢。”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九点吧。
第97章 雁山兵气 11
隔一日,军中的徐大夫过来领医女,指明要留下一人清理、晾晒药材。我不通医术,草药倒是认得几分,便心安理得地顶了这个缺。
大约因为医女会治病救人,远南军并不苛待我们,每日卯时命人送来早膳,待绣姑一行人跟着徐大夫去伤兵的帐子,我便将送来的草药归置好,背去小河边,清洗干净,赶在正午前,分门别类地晾晒。
只可惜我与绣姑等人能去的地方有限,几日下来,竟无一人探得卫旻与随兵被掳去了何处。
倒是见过一回于闲止。
那日天微亮,我背着药篓要去河边,遥遥瞧见他在营外上马。他临行前望过来一眼,我紧了紧药篓,埋头快走几步,再看过去时,他已不在那里了。
一日暮里,我正收了草药要回帐子,忽听身后一人道:“张将军,您怎么来这儿了?”
说话人是河边的守兵。
我回头一看,只见一个虎背熊腰的人正阔步朝我走来。此人我前几日见过,是跟在于闲止身边的几个将军之一,叫张凉。
他没答守兵的话,几步上前,一把挟住我的胳膊:“你跟我来!”
我尚未反应过来,已被他连拉带拽地拖着走了数步,裙间草药洒落一地,背上的背篓都没来得及卸下。
快到一间大帐前,他粗着嗓门就嚷:“莫恒这厮,满世界找老徐,还跑去伤兵的帐子。伤兵的帐子隔着十里远不说,老徐正为人接骨呢,等把他请回来,黄花菜都凉了。”
说着,将帐帘子掀开,将我往里一搡。
我几乎是跌入帐子,踉跄了几步才勉强站稳,一抬头,目光便与正首上坐着的人对上。
我一时愣住,于闲止正提笔写着什么,见了我,笔尖也顿住了。
帐子里点着灯火,除了于闲止,还有几名将军,莫白也在。
张凉在我身后掀帘入帐,嘿然一笑道:“世子大人,前几日老徐不是还夸随人的医女医术高明么,这不,河边瞧见个现成的,叫她为您看一看!”
我虽后知后觉了些,并非麻木不仁,早在来到远南营地的第二日,我便知道于闲止认出我了,否则区区大随医女,不过是俘虏,何至于受远南军厚待?
帐子里到底还有几名将军在,我不谙医术,眼下却不能叫他们看出破绽,只好步去于闲止的书案旁,跪坐下身,唤了声:“世子大人。”
他侧脸映着烛火,目光还在文书上,良久才低低“嗯”了一声,搁了笔,将手放在案边,并不看我。
我默了一下,伸手抚开他的袖口,将指尖搭在他的腕间。
这时,莫白步去帐中:“既然大随的医女要为世子大人诊脉,属下等先去帐外候着。”
言罢,与几名将军一起退出了大帐。
帐子一下静下来,我不会闻脉,却也感受到指腹下的脉搏一下又一下的跳动。很烫,却不敢立时撤手,怕打破这一瞬的缄默。
就像我知道覆在口鼻的半截面纱已形同虚设,却没有勇气摘下它,我被困在他的军中,没有与他兵戈相向的资格,只好穿一身子虚乌有的铠甲。
人有时候被逼到一定境地,只能懦弱。
许久,我才小心翼翼将手指移开,说:“世子大人……可是犯了伤疾?”
他“嗯”了一声:“前几日在西林道遇敌,情急之下用了右手,牵动旧伤,尔后赶路,没有及时服药。”
我道:“既是旧伤,世子大人可有常用的药方子备在身上?”
他沉默了一会儿,却说:“没有。”
该是有的,两年多前,我随他去江陵,越叔还将药方子给了我一份。我跟着绣姑学配药,一直学不好,至今能全然记下的药方子,也只有这一张。
我微抿了抿唇,道:“民女为世子大人写一份药方,世子大人命亲随配好药,一日服三次,伤疾可止。”
他应道:“好。”将纸墨推到我面前。
笔还是他方才用的那支,我将药方在心头默记一边,提笔写下。我写得很慢,尽量让字迹不与从前的相似。
也不知这样掩耳盗铃能为心中添几分太平。
我将药方呈给于闲止,看了他一眼,他还是方才那副清清淡淡的样子,眼帘低垂着,眸色映着烛火,分外沉静。
见他接过药方,我正欲告退,他忽然问:“你叫什么?”
我道:“民女姓杨,单名一个茱字。”
他问:“是看朱成碧的朱?”
我愣了一下,良久,低声道:“不是,是遍插茱萸少一人的茱。”
作者有话要说:
太晚了,今天没有更新了,还欠了一更明后天补吧,大家圣诞快乐。
第98章 雁山兵气 12
帐子里的烛火暗了寸许,大约是灯油快烧尽了,于闲止像是听明白了我的意思,沉默片刻,道:“你退下吧。”
我刚要出帐子,迎面撞上掀帘而入的张凉。
他一脸急色匆匆,见了我,愕然问:“这就瞧完病了?”
不等我答,他又道:“末将听说,世子大人明日一早要亲自去西林道布防?”
于闲止问:“你有事?”
张凉似是犹豫,过了一会儿,才道:“倒是没什么大事,末将就是想着,莫白莫恒都是行伍的粗人,到底不如姑娘家心细,世子大人身边原本有云画小姐伺候,可惜这回她没跟来,眼下这么奔波操劳,倘犯了疾,连个伺候服药的人都没有,这不正好有个医女,世子大人不如暂且将她收在身边?”
我心下一颤,不敢回头看于闲止。
好半晌,他的声音才淡淡传来:“不必。”又吩咐,“莫白,送她离开。”
莫白撩开帘子一角:“阿茱姑娘,请。”
医女的帐子去中军大帐不远,外头有一队守兵把守。回到营帐,天已黑尽了,借着火光,老远就见绣姑等在帐外,她见了我,快步迎上来,握住我的手:“阿茱,我听人说,你今日被人带去世子大人的帐子了?”
我知她是为我担心,反握了握她的手,等进了帐子,才道:“我没事,世子的伤疾犯了,叫我去瞧一瞧病症。”
绣姑松了一口气:“这就好,世子大人与公主殿下原就是相识的,想必我们此番受这诸多厚待也是因为他,只要他不为难公主,民女便放心了。”
我环目一扫,只见帐子里算上我与绣姑统共只有五人,问:“阿绸她们呢?”
阿绸正是那日拾到我荷包的医女。
绣姑道:“民女正要与公主说这事呢。今日我等跟着徐大夫去给伤兵看病,来了一个伍长,说是张凉张将军麾下,这些日子正审燕与随俘虏,因为用刑时下手没轻重,有几个要紧的人物只剩下半条命,怕一旦死了什么都问不出来,因此来找医女去疗伤。”
“那个伍长亲点了阿绸,但阿绸年纪最小,才十七,我便让岑娘子与云婶跟着一起。毕竟岑娘子胆大心细,云婶年长,为人稳重。伍长领她们离开的时候,我跟着走了几步,看样子,像是往山上的方向去了。”
“就是说,卫旻与随兵,或许被掳去了山上关押?”我问,又恍然道,“难怪大营里遍寻不着。”
“是,若云婶她们能想办法见到卫将军或林统领,与他们取得联系,我们合力,哪怕只救一个随兵出去,给焕王爷通风报信,公主便能获救了。”
我没作声。
其实我能否获救还是次要,眼下远南用惑敌之计夺了雁山,燕兵又莫名出现在大随腹地,实在令人不安。我们被困在这茫茫山野中,不知外间世界变迁几何,只盼着能有人将这里的情况带给二哥与慕央,让他们三思而后行,千万不要轻举妄动才好。
我思量一阵,又问:“这么晚了,阿绸她们怎么还没回来?”
绣姑眉间也有忧色,想了想道:“或许是山路难行,下山要些时候吧。”说着,取了水桶,“民女去河边打水,公主早些歇下罢。”
我点了点头,却不放心真的睡去,倚着壁角合了眼,正是迷迷糊糊之际,忽闻帐外传来一阵伤心的啜泣,伴着几句暗哑着怒意的劝慰,在这暗夜里,叫人听来心惊。
我陡然睁眼,岑娘子与云婶一左一右扶着阿绸进了帐子,阿绸步履踉跄,身上裹着一件粗布斗篷,眼下泪渍未干,嘴角边还有斑驳血迹。
我一下愣住,心中大约猜到发生了何事,却不敢相信。
帐子里的人都醒了,绣姑几步迎上去,没能说出一句话来,眼中一片恨色闪过,又狠狠压下,默不作声地从岑娘子手中接过阿绸,让她卧倒在自己怀里。
云婶扶着阿绸卧下,眼泪就掉下来了。
岑娘子压不住恨意,忿忿道:“那帮杀才,领我们上山后,只让我们为燕兵看伤。我不过问了句随兵有否需要诊治的,他们就动了歪念,说因为我们也是随人,只允许一人过去看随兵。我原还当他们是好心,哪知道他们将阿绸带到无人的地方,就、就——”
她说到这里,简直要将牙咬碎,双眼通红一片。
“后来我们为燕兵看完伤,问阿绸的去向,他们把阿绸送回来时,就这样了。我当时气愤不已,说要找他们将军论理,但那些杀才竟是不怕,说此事张将军已知道,早就默许了。”
默许了?
难怪今日张凉忽然唆使于闲止将我收在身边,倘若是上行下效,此事即便败露,也只有从轻责罚了。
一旁一名医女递了杯水来,我接过,送去阿绸唇边。
她看了看我,哑着声唤了声:“公主。”眼泪又落了下来,顺从地想要饮水,奈何啜泣不止,一口刚咽下去,又全都呛了出来。
不知谁叹了句:“唉,才十七岁……”
我听得“十七岁”三个字,心中只觉一痛,伸手去解她裹在身上的斗篷,轻声道:“阿绸,我们为你看看伤。”
斗篷下的衣衫几乎已被撕碎,身上淤伤与红痕遍布,有些地方甚至渗出血来。
我一时触目惊心,再忍不住,倏然站起:“我去找他们问个明白!”
“公主莫要冲动。”绣姑将我拦住,“那几个远南兵能干出这样的事,纵然禽兽不如,但我们一群女子被困在敌军营中,原本就是俘虏,于世子与公主相识,愿暗中照拂一番已是仁至义尽,直到今日才出事……也算是难得。今日的事,连张将军都默许了,于世子毕竟是远南的王,谁知道他安的是什么心思,公主若将此事捅到他面前,吃亏的,只能是公主。”
我愣道:“那你的意思是,出了这样的事,我们只能忍气吞声,就这么算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八点前二更,有没有第三更看情况,昨天前天生理期头疼,欠下的慢慢补,待会儿见
第99章 雁山兵气 13
绣姑道:“公主是这天下最尊贵的女子,在公主看来,受了这样的屈辱,自然不能就这么算了。但天下女子多薄命,尤其在这乱世之中。我们身在敌营,只能服软,若是硬来,只怕得不偿失。”
她说到这里,叹了一声:“公主有所不知,我十八岁离家,随军行医近十年,这样的事在军中太常见了。莫说我们在这里是俘虏,便是身在随军营之中,也免不了会遭不测。
“我从前有个好姐妹,被一个随兵校尉凌|辱,我那好姐妹千痛万痛,告到萧将军面前,萧将军也只不过是打了那校尉一顿板子。后来得知校尉的正妻去世,他们还撮合我那好姐妹嫁给校尉做续弦。她本是不愿,但军中的老医女却劝她,说她这样的,再嫁旁人怕是很难了,总不能出家做个尼姑吧,她只好应了。随兵对待随人医女尚且如此,倘遇到了燕女、桓女,只怕是当下就……而燕兵、桓兵、平西、包括远南,也是一样的。
“这样的事,为将者虽要管,却不能管严了,士兵们冲阵杀敌,总该有些犒劳奖赏,这样的奖赏是最实在的,最不费钱财的,也是士兵们最想要的,只要不是猖狂无度,上头领兵的大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公主若是不信,日后可问问焕王爷,问问慕将军,即便在他们治下,这种事亦屡见不鲜。远南兵之所以这么久不动我们,是世子大人治军严明的结果,更是因为他愿意照拂公主,愿意给我们这些医女一个差使,但营中逾万远南兵,终归防不胜防,毕竟在他们心中,我们还是任人差遣的俘虏。公主倘为了此事去顶撞世子大人,冒险吃亏不说,一旦世子大人不肯照拂了,或是曝露了公主的身份,甚至要公主也……公主又该怎么办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