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将猜想,当年故辽东王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在太上皇下了处决令后,偷天换日,将凌将领救去了辽东。”
换言之,凌将领是知道我的身世的,他握着这个秘密去了辽东,成为辽东王身边的将领,诞下独女凌霜,凌霜及笄后,入了沈羽的府邸,做了他的妾,为他怀过身子。
可这么一个人,沈羽要将她接来九乾城是何意?
卫旻道:“末将把此事禀明焕王爷后,王爷说,辽东心思不纯,大约数年前早有反意。否则公主的身世乃天家秘辛,轻易怎会泄露?而今想来,公主十七岁那年,辽东、远南、平西忽有人知道公主身世,以至于远南的世子大人上京,以佑公主一世平安为条件,与太上皇交换淮安以西的水陆要道,八成就是从这位凌将领口中,或者说是辽东王沈琼口中买的秘密了。”
“末将原想亲去江陵,揪出这名凌将领,问清真相,奈何他早于六年前暴毙而亡。至于那名孤女凌霜,也正是六年前有了身子,没保住,后来被沈三少养在了府里,足不出户。”
“凌将领虽过世,却不知这名凌娘子知道公主多少事,沈三少这么费尽心思要将她接来京城,只怕并不是顾惜旧情,而是要借她作梗,想法子回辽东了。”
卫旻的话说到这里,我焉有不明白之理?
沈羽被一纸婚约困在京城做了一年多人质,怎么可能甘心。他想回辽东,只有毁除婚约这一条路可走。但我与他是御赐金婚,若非事出有因,他便不能悔婚。好在他手上尚有凌娘子这一个筹码,借着与我商量亲事,说想将凌娘子接来京城长住,去信辽东。沈琼接到信后,看到凌娘子三个字,便能明白他的计划。于是他二人里应外合,沈琼先修书一封,借故将我与沈羽的成亲礼推迟,然后等待时机成熟,带着凌娘子上京。毕竟凌娘子手里握着我并非真正公主的证据,卫旻也说了,朝中不少老将都记得凌娘子的父亲。沈琼来京后,凌娘子将身份一亮,证据一举,我自然嫁不得沈羽,沈羽也能如愿离开京城了。
难怪当初沈羽要试探我与他定亲究竟是临时起意还是早有预谋,他要是时摸清我的根底,才好从长计议。
可是,沈琼既早知沈羽计策,凌娘子又长住辽东,他为何非要一拖年余,才来京城接沈羽呢?
我想不明白,也懒得深究。
都说远南的世子大人心思深,辽东沈家的两兄弟,看来也不遑多让。
我问:“辽东王何时到京城?”
大皇兄道:“两日后。”
我愣住:“这么快。”
但仔细想想,其实也算不得快了,沈琼三月初来信说要进京赔礼。信在途中时,他业已启程,而今已是三月末,他是该到了。
我回到天华宫,心中还盘算着要如何应对当下局面,一时又想着是否该去倚晖堂见沈羽,探探虚实也好,没留神被廊下阶沿一绊,险些跌倒。阶沿上有一人走下几步,将我稳稳一扶,说:“当心。”
我心底一沉,抬目望去,竟是沈羽。
他一手牵着小胖墩子,笑得盈盈:“沈某听说大哥两日后便到京城,想着我与公主的亲事拖了一年,如今总算能操办起来,心中欢喜,因此过来探望公主。”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可以剧透一个不太重要的点,凌将领六年前暴毙,是大柿子干的。


第89章 雁山兵气 03
我将沈羽请到含元殿,命人为他斟了盏银针。
他揭开茶盖啜了一口,说:“年来日子过得糊涂,没留神已快立夏了,昨日听说公主为阿青缝了几身夏衣,倒叫我这个做亲叔叔的汗颜,待自己的侄子尚不如公主细心。”
小胖墩子噘着嘴埋怨:“三叔待阿青几曾细心过。”
沈羽淡淡扫他一眼,又对我道:“凡事有来有往,公主赠阿青衣裳,沈某也该回礼。”
我道:“沈三少实不必这么客气。”
去年轻描淡写一句想接凌娘子进京已是机关算尽,我真是怕了他。
沈羽悠悠地看了我一会儿,忽一展颜:“公主国色,沈某为公主作一副画罢。”
我还没答,小胖墩子欢呼一声:“三叔最擅画,阿青也要与婶婶一起入画!”说着,滑下椅凳,攀上我的膝头。
我只好吩咐人备笔墨。
沈羽亲自磨好墨,提笔时看了我与小胖墩子一眼。他背光而立,作画的样子倒是认真,偶尔侧身取墨,一束春光便歇在他的眼角。
辽东沈三少其实生得十分清俊,眉是修眉,眼尾是燕尾,亏得他平日一身锦衣佩玉徒增风流,若换了斓衫,就是实实在在的陌上公子了。
可是,这么一个清雅的人,却是整个大随,甚至整个中土大地上最闻名遐迩,天赋异禀的将军。分明只长我二哥一岁,朝中乃至远南与平西年轻一辈的武将,许多都受教于他,要尊他一声师父。
不过片刻,沈羽将笔一收,笑道:“画好了。”
我愣道:“这么快?”
牵了小胖墩子过去看,竟不是工笔白描依样画样,墨色在纸上浸染开,寥寥几笔写意,就把姿态拟得惟妙惟肖,裙下一条丝绦翻飞像有风一般,梁上横斜的桃花枝盎然热闹。
我不由赞道:“三少真是好画技。”
沈羽正重新端了他那盏银针来饮,听了我的话,应道:“技艺一途,没什么捷径,都是千锤百炼的结果。”将茶盖子一合,走近了些,轻笑道,“左右你我日子还长,公主若有心,沈某日后愿将画技倾囊相授。”
他又编排起我与他的亲事。
我不动声色地退后一步:“阿碧是朽木,就不劳三少费神了。三少府里能成材的栋梁多的是,昨日听阿青说,似乎有个姓凌的娘子要跟着辽东王一并进京?”
沈羽没答话,噙着笑意看了小胖墩子一眼。
小胖墩子伸手捂住嘴巴。
沈羽于是不再纠缠,自袖囊里取出印章,在画上盖了个戳,牵着小胖墩子施施然远去。
我原以为沈三少此番前来,实在是因为得知沈琼即将进京,太过开心所致,兴头上得意一阵便罢了。没成想翌日晨起,推窗一看,他披了一身风露立在院中,说:“一想到就要娶公主为妻,欢喜得整夜睡不着。”
此后几日,他每日都来看我。呆得不久,却来得很勤,每日至少两三回。
古人是一日不见思之如狂,他是一刻不见就千里来奔。
我在深宫住了二十余年,见过虚情假意的,没见过虚情假意得这般兢兢业业的。也只好拿起十二分精神与他周旋,简直累得精疲力竭。
不几日,整个九乾城都在传,沈三少想娶昌平公主想娶得快疯了。
想想也是,他今日扮得情深款款一些,改日沈琼“不得已”解除婚约,他当着群臣的面大肆伤心一场,博来几分同情,也好叫他们辽东少赔几个铜子儿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


第90章 雁山兵气 04
七日后的清晨,我刚睡醒,便听到门庭外有动静。
以为是沈羽又在院中立了一夜,我一阵头疼,合眼在榻上思定半晌,才秉着一口气推窗。
外头站着的竟不是沈羽,而是一名宫婢。
“公主,焕王爷身边的卫将军到了,说有要事求见。”
我更衣梳洗,到了含元殿,卫旻一脸焦急:“公主,末将查到去年秋天,凌娘子曾跟着辽东王去了一趟淮安。”
淮安?淮王的墓地便在淮安。
“末将连夜将此事禀明圣上,圣上说,这凌娘子八成是从凌将领口中得知了淮王过去的事,引着辽东王去淮安取证。昨日半夜,辽东王忽然上了一封折子,说有要事启奏,恳请皇上撤了今日午间的接风席,只召重臣、昌平公主、与沈三少入金銮殿。”
我道:“看来沈琼所谓的要事,八成是退婚了。”
卫旻道:“昌平公主有所不知,今年开春,辽东王要进京的消息一传来,圣上便料到他们打的是退婚的主意,其间已召集大人们议过数回对策,一直相争不下。”
“为何会相争不下?”我问。
“公主与沈三少是御赐金婚,辽东王想解除婚约,就是违逆圣意,纵然他要拿着公主并非太上皇亲生这一点做文章,也不得不付出代价。几位议事的重臣里,多数主张‘放’,即同意解除婚约,放沈三少回辽东,但是要让辽东赔偿。眼下正值战时,焕王爷带去北漠的四万辽东精兵,要归大随所有,兵马钱粮也可索取一定数目。这样一来大随获利,二来可伤辽东元气,但坏处是,要将沈三少归还辽东。”
“另还有两位大人主‘杀’,即借着辽东王拿公主的身世做文章,反将一军,说辽东沈氏诬蔑公主,沈羽违抗圣意,问罪诛杀。毕竟沈三少领兵的威名,整个中土大地无人不晓。便说桓国,桓帝从来穷兵黩武,只要有沈三少坐镇西里,他们便不敢犯境。因此这样一个人,既不能为大随所用,放他回辽东,就是放虎归山。”
我道:“可是杀了沈羽,辽东必会拼死一战,眼下大随的状况虽不似一年前岌岌可危,但远南恰好在这个关头举兵,辽东若再乱了,朝廷岂不是应付不暇?”
杀了沈羽表面上看是除去一个心头大患,消息一传出,必会立时引发中州动乱。还不如先放沈羽回辽东,既可向沈琼索赔,又能伤辽东元气,令他们短时间内不敢动兵。
“正是,且公主只想到其中一层,”卫旻的神情十分复杂,“公主莫要忘了,辽东王请旨悔婚的理由是公主非太上皇亲生,去年除夕夜宴,楚合郡主当着众臣的面状告公主后,圣上虽下令严禁以讹传讹,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各州府驻地均有人听说了公主乃淮王所出的这个流言。而今辽东王拿着证据进京请求退婚,实是合情合理,皇上若因此诛杀沈三少,反而欲盖弥彰。天下怎么看待公主还是次要,重要的是,皇上这么护着公主,长此以往,天下人会怎么看待当今圣上,看待天子朱家?”
我怔住。
是啊,皇兄若为了维护我的名声诛杀沈羽,那么天下人疑的就不仅仅是我,而是大哥二哥,甚至整个天家皇脉了。
皇脉不洁,民心必将浮动,民心浮动,大随的根基则不保。
卫旻说到这里,跪地叩首:“末将知道自己言语间对公主多有冒犯,此番前来告知公主这些,更是有违皇上与焕王爷的护公主于翼下的本意。可是公主,末将身为大随人臣,必当先为国本着想,眼下江山动乱,各州府官员虽有自立之意,眼中好歹还有朝廷,招来的兵马除了为自己所用,好歹还御一御外敌。倘皇上当真杀了沈三少,虽能继续将公主护在宫中,但天下人若对天子朱家起了疑,那江山就彻底乱了。
“皇上自昨夜起,就召集要员于子归殿议事,议到现在都没个结果。其实此间利害关系一目了然,对沈三少究竟是杀是放更不必多辩。末将知道皇上至今未做决断,实因为护公主心切,因为放了沈三少,则等同于坐实公主非太上皇亲生的大罪大孽。皇上必不会杀公主,可即便皇上肯赦公主一命,公主也必须离开九乾城,甚至离开京城。但末将仍是恳请公主去劝一劝皇上为大局着想。日后公主离开随宫,无论去哪里,末将都会拼死护公主周全,亦或公主不悦,想取末将的命,要杀要剐末将悉听尊便。”
我看了眼天色,沈琼午时进宫,眼下已是巳时了。
“我不怪你。”我道,“眼下皇兄还在子归殿与诸位大人议事吗?”
卫旻道:“圣驾已去金銮殿了,几位大人业已跟了过去。”
我点头:“那好,我去见大皇兄。”


第91章 雁山兵气 05
大臣们先时还在劝谏,我一到金銮殿,骤然息声。
大皇兄面沉如水:“你怎么过来了?”
我步至殿中,跪地俯首:“昌平自知罪孽深重,特来向皇上请罪。”
身后一声长音,刘成宝将殿门掩上了。
大皇兄道:“阿碧,不要胡闹。”
我直起身:“阿碧没有胡闹,纸终究包不住火,阿碧这样的出生,留在宫里始终是祸根,天下群雄并起,多的是狼子野心之辈,去年平西,今日辽东,无不是借着阿碧的身份作梗。既是祸根,便该及时斩除,是以阿碧特来请皇上待会儿允诺辽东王的退婚,将沈三少归还辽东,并以秽乱宫闱之名,将阿碧贬为庶民,逐出九乾城。”
大皇兄寒声道:“这些话是谁让你说的?”
“没有人让阿碧说这些话。”我道,“只是阿碧想明白了,六年前父皇要送阿碧离开大随,不惜以淮安的水陆要道为代价,与远南的世子大人做成交易。可惜阿碧那时只顾自己,不明时局,宁死不从父命。而今江山危矣,大随国脉悬于一线,再不能有任何损耗,还请皇上当舍则舍,及时降罪阿碧,保住国本。”
大皇兄沉默不言。
这时,老丞相道:“皇上,昌平公主所言不无道理。一年以前,平西李栟与楚合郡主进京,借着公主的身世大闹皇上的婚宴,不正是后来平西李有洛谋反的理由之一?而今辽东沈琼进京,拿着昌平公主非太上皇亲生的证据退婚,不正也算准了我大随对此束手无策?事到如今,好在尚未酿成大错,可长此以往,燕、桓,远南、甚至那些州官守将,凡有入侵之意的,自立之意的,只要以此为理由,是不是都可以将大随天家一军?
“凡事可一可二不可三,皇上与公主兄妹情深,太上皇待公主亦恩重如山,但大随每保公主一次,便要伤一次根本。六年前是淮安的水陆要道,后来是平西起兵,自然远南平西是狼子野心早有预谋,但诚如公主所言,我大随已经不起更多耗损了。而今辽东沈琼来京,准允退婚,归还沈羽,降罪公主,向辽东索赔,才是及时止损的上上之策。若皇上一意要保公主而杀沈羽,只怕……”
老丞相说到这里,微一咬牙,跪地磕头:“天下人疑的就不是昌平公主一人,而是皇上与昌平公主乃系同根生,大随正统不洁啊!”
“正是。”枢密使接过老丞相的话头,气闷道,“就说那沈三少,几日下来,整个九乾城俨然成了他一个人的戏台子,日日去天华宫搅扰公主不说,每逢上朝,三句话不离想娶昌平公主为妻,旁人自闭视听受他蛊惑,还当他沈三少在宫里痴等一年只为与公主结成连理呢。
“其实沈羽怎么想的?他是知道沈琼提出退亲后,皇上您一旦为了保公主名声,拒绝退婚,等着他沈羽的便只剩下被诛杀这一条路。可他用情这么深,不能娶公主已是伤心至极,为何竟会被赐死?这不更惹天下人生疑吗?到那时,沈琼再把他手里公主非太上皇亲生的罪证一放,说皇上您是为了给公主掩盖罪行才杀了沈三少,天下人疑来疑去,便疑到皇上您身上了。
“沈琼既然敢在这个关头上京,说明无论成败他都想好了退路。而沈三少这一出一往情深正是与他理应外合。皇上,出其不意才能攻其不备,抢占先机才能进退自如。我们既料到了辽东的心思,就该及时取舍,何故要往圈套里钻?皇上只有做给天下人看,堂堂正正地治昌平公主的罪,将她逐出九乾城,才能断了那些乱臣贼子想借机生事的念头。还是皇上为了保护公主,当真忍心让天下人疑我大随皇脉不洁,疑皇上亦非大随正统,当真忍心看江山沦陷,各州官守将自立为王,天下一片混战,万里山河变作焦土,百姓苦乱再无宁日吗?!”
“皇上自登基以来,何曾不为天下百姓着想?枢密使大人这话实在过激了。”兵部尚书斥道。
他撩袍往殿上一拜:“皇上,其实臣知道您在心忧什么,也知道您不是狠不下心做决断,实在是眼下是逢乱世,江山到处都是战火,公主这样的身份,一旦离开京城,离了您的庇护,只怕无论去哪里都不能平安。若只是遇到流民小打小闹还好,如今平西与燕结盟,远南与桓结盟,辽东亦难保没有反意,倘若遇到有心之辈,将公主掳去,只怕九死一生。您是不忍心,觉得天下苍苍,公主既无归处,亦无去处,才始终没有降旨。但——臣方才想到一个主意,皇上或许可以将公主送往军中。”
“军中?”枢密使一愣。
兵部尚书点头:“所谓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北漠有焕王爷,淮安有慕将军,他们所在之地虽是战事频发之地,但也是我大随兵力最强横的地方。老臣说句实话,公主这样的身份,倘孤身流落民间,皇上纵是派出千百兵力去保,也未必能够保住。公主虽不宜久居军中,但无论是焕王爷还是慕将军,保公主一年半载总不成问题,挨过这一年半载,再从长计议不迟。”
他说到这里,沉吟一阵,四下看了一眼:“列位都是可信之人,老臣就直言了。公主身份特殊,此去路遥,行踪实不宜让人知晓。从京城出发往南走,有一雁山,往西北可去向北漠,往东南可通往淮安。正所谓兵行诡道,皇上将公主逐出宫后,若想将公主送去慕将军身边,便对外说要送去北漠,等到了雁山,再突然改道,反之亦然。至于沿路护送公主的将军——”
大皇兄一抬手,止住兵部尚书的话头,问刘成宝:“聂璎卫旻可在?”
“回皇上,聂将军与卫将军早便在殿外候着了。”刘成宝道,随即退到殿外,将二嫂与卫旻传了进来。
“今日夜里,你二人与兵部、枢密使一起到子归殿听议,明日一人带兵去守中州,一人护送昌平离京。”
二嫂与卫旻齐齐拱手:“末将领命,末将一定誓死保护公主,守卫中州!”
御史大夫迈前一步:“皇上,臣还有一提议。”
“说。”
“臣以为,既然沈琼想借着昌平公主非真公主之由退婚,那么待会儿皇上大可以作出一副对公主的身世全然不知情之态,把这个恶人全然推给沈琼去做。也就是说,举证的是沈琼,提出解除婚约的是沈琼,指出昌平公主有罪,要降罪昌平公主的也是沈琼,皇上您一切都是被迫为之,沈琼推一步,您才动一步。”
老丞相惑道:“老臣听不出御史大人的提议有何好处。”
“原本是没什么好处的。”御史大夫一笑,“但是,倘若皇上肯在沈琼到金銮殿前,以款待辽东王之名,招群臣入殿,那么意义就不一样了。左右沈琼的目的是为辽东讨回沈羽,早就做好了赔偿大随的准备。既然他们肯赔,我们何不让他们多赔一些?大随朝臣中,多的是远南辽东平西的人,沈琼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做了这个恶人,令皇上公主兄妹生离,皇上伤心之极,借机将要索赔的七万石军粮增至十万石,辽东只能咽下这个哑巴亏。”
枢密使抚掌赞道:“御史大人真是好妙的主意,多讨三万石军粮分去西南,也可解了淮安以西的军粮之危。”
“只是……”御史大夫犹疑地看了大皇兄一眼,“这样一来,皇上待会儿要治昌平公主秽乱宫闱的罪,也只有当着群臣的面,广天下而告之了。”
大皇兄眉心一蹙。
我道:“那便广天下而告之。皇兄已然决定将昌平逐出九乾城,事实如此,即便掩一时也不能掩一世,还不如坦坦荡荡,也为天家争个清白。”
不多时,外间一声钟鸣,正午已至。
刘成宝进殿禀报:“皇上,辽东王与沈三少到了。”
两年前我随于闲止去江陵,曾见过沈琼一回,那时我只顾着将二嫂骗回京城,对这位鼎鼎有名的辽东王没甚印象。今日再见,才发现沈氏两兄弟其实长得很像,舒雅清举,乍看风流,若说有什么大的分别,沈琼是王,一身王服穿久了,到底多几分威仪。
沈琼看到众臣皆在,没怎么讶异,面色如常地朝大皇兄拜下。
大皇兄道:“沈卿免礼。”
沈琼却长跪不起:“禀皇上,臣有罪,不敢平身。”
一名大臣冷讽道:“辽东王这才刚进京,不知何罪之有啊?”
沈琼沉默许久,磕下头去:“禀皇上,臣此来——特恳请皇上解除三弟,即征西大将军沈羽与昌平公主的婚约。”


第92章 雁山兵气 06
母后离世后,父皇大约是心结难解,命一名老嬷嬷将我抱去了天华宫,一年也难得来看我一回。宫里的人惯会察言观色,见我不得宠,就渐渐怠慢起来。好在大哥常来看我,有回见我啼哭不止,查问原因,得知是天华宫一名宫女躲懒,误了我的膳食,命人将宫女拖去宗人府,当着全宫人的面杖打,这才以儆效尤。大哥生来就是太子,功课繁重,天华宫与东宫离得远,难以两头兼顾。后来二哥到了能说会跑,稍稍明事的年纪,大哥便将照顾我的差事交给二哥了。
这些往事都是我长大一些后,听宫里的老嬷嬷说的。
儿时的日子过得糊涂,到如今已记不太清了。我知道自己是公主,也知道自己有父皇有母后,可究竟什么是公主,什么是父皇母后,我却不大明白。每日晨起便让老嬷嬷牵着我去宫门口守着,盼着大哥与二哥能来。大哥少年老成,若得闲过来天华宫,便教我识文断字,教我诗词文章。二哥小时候真是浑得很,上树抓鸟下水摸鱼无一不会。我的性子不受拘束,也没仔细学过规矩,自然更喜欢跟着二哥厮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