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

“那桃花玉我像是看谁佩戴过。”

“我跟阿绯的婚约,是我们娘亲订的。那桃花玉,也是她的娘亲给我的。”

“嗯。”穆情顿住脚步,微蹙着眉:“我总有种担心的感觉,但说不上来原因。那桃花玉真正的主人,你还是去查清得好。”

苏简心头百味陈杂。

这些日子,穆情半点未曾提及那桩事,甚至没有苛责过他。但她明显跟从前不一样了,虽然是淡泊如常,娴静如常,可仿佛越走越远了。

苏简只觉空茫无着,却不知这种感觉是否就叫后悔。

山下小镇转眼就到,穆情接过自己的行囊:“就送到这里吧。”

语毕,她转过身,再没看他一眼。

“对不起。”看着穆情的背影,苏简忽然道,“那天,是我冲动了…”

但那天的所作所为,岂是对不起三个字可以抹去的?

穆情摇了摇头,朝远处的离离春草看去:“有因必有果,是我种的因,所以自食其果。”

苏简听了这话,心口蓦然一阵刺痛,他抬头哑声唤了句:“穆情…”

可穆情没有再停留片刻。

隔日夜,暮雪宫筵开几十席,热闹非凡。

席间,江展羿借故离席,沿长廊一直走到西面的望江楼。望江楼位于高处,起名望江,只因在楼上可以远眺长江水。

春夜深静,江展羿余光四下扫过,手掌在栏杆上一撑,便跃下望江楼。

数十个黑衣人被突然出现的江展羿吓了一跳,即刻拔刀相向。

果不出所料,这些人使得都是萧家武艺,短刀手,夺魂钩,在暗夜激起一阵尖锐的兵器碰撞之声。

然而,江展羿却越打越狐疑——疑点有二:其一,倘若这些黑衣人是被萧均精心安插在此的,打斗起来怎会如无头苍蝇,毫无章法?其二,岭南萧家断然不是泛泛之辈,何以这些人只会使一些萧家的基本功夫?

想到此,江展羿打了个手势,示意苏净出现。下一刻,他凌空翻身,折了黑衣人领头的手,一把揭开他的蒙面布。

“怎么回事?!”眼前的人竟不是萧均。

苏净动作一顿,忽而大叫道:“小心他吞毒自尽!”

然话音刚落,那黑衣人已然瘫死在地了。

江展羿四顾望去,只觉万分担忧。

若萧均的目标不是自己,不是苏简,那么又是谁呢?在江南时,那几道视线明明就是跟着自己的,后来回了云过山庄,庄中弟子也…不对!

江展羿的思绪一转,浑身顿时僵冷起来。

也许、也许萧均的目标真的不是自己,因为那时候,他的身边总是跟着另一个人——狐狸仙…

“不好!!”江展羿蓦然大吼一声,往唐绯住的深雪斋飞奔而去。

与此同时,暮雪宫的正殿外,有弟子忽然来报。

“少宫主,不好了,深雪斋失火了——”


第33章


深雪斋失火了。

苏简一听这话,顿时愣住。方才在筵席上,唐绯说自己累了,要回深雪斋歇息,他出于谨慎派了两个弟子陪着她,可是…

方至此时,昔日的片段才逐步在苏简脑海里拼凑完整:叱咤天下的杏花令,来历蹊跷的绯色桃花玉,这种种线索无一不在说明唐绯与江南流云庄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一个念头忽然在苏简脑中炸开——原来自己竟弄错了萧家重现江湖的真正原因!

“苏少宫主如此情急,不知所为何事?”

回廊尽头,绕出一个修长身影,苏简定睛一看,此人竟是一年前与自己比过武的七煞门阮辰。

“倘若少宫主不嫌弃,不妨指教我们师兄弟一二。”

阮辰周围,顷刻又出现七人,这七人摆出七绝阵,拦住苏简的去路。

“让开!”

苏简手中寒芒一闪,双刃毕现。

“少宫主应该知道,以暮雪七式对付我七绝阵,纵然能胜,也会耗费些许时辰。”阮辰说着,一笑,“而阮某的目的,不过是想耽搁苏宫主片刻。”

“你——七煞门与萧家合作?!”

“有何不可?有共同的敌人,便是朋友。我七煞门和萧家,跟穆小公子算是不共戴天,如今只要他女儿一人的性命,也算慈悲为怀了。”

“阿绯她真的是——”

“看来苏少宫主已经猜到了。不错,唐绯便是穆小公子的亲生骨肉,抑或者,我们应当称呼她为…穆绯?”

暗夜的天穹看不到一颗星子,云层翻卷,日月无光。

苏简目不转睛地看着七绝阵,慢声道:“苏茗,张亦,攻阵北,苏决,毁阵眼!”

楼里楼外都起了火,火舌子一浪高过一浪。滚滚浓烟扑来,呛得人眼泪直流。

唐绯立在楼中,难以置信地看着萧均。她手里的银色软剑还滴着血,周围横七竖八地躺了几具尸体。

“小丫头功夫不错。”萧均勾唇,露出一枚森冷的笑。

唐绯的心里却慌乱极了。

她方才回到深雪斋,装上了萧均一行人。这些人不知何故,死活想要自己的命,唐绯迫不得已,只好出了杀招。

她从没杀过人,这会儿浑身沾满了鲜血,不是不怕的。

“为什么…”唐绯茫然的声线里带着一丝哭腔:“你们为什么要害我?”

萧均扫视一眼地上的尸体:“果然是穆珏的种,动起手来心狠手辣!”

“我不认识什么穆珏!”唐绯亦惶恐地看着那些尸体,“我、我杀他们,是因为我想活命,因为刚刚在筵席上,我听人说——”

“穆姑娘,你那些琐碎的理由,我好像没必要知道吧?”

唐绯浑身一震。

“现在摆在你眼前的,只有两个字,生,或者——死!”

眼见萧均挥鞭打来,唐绯咬牙将软剑凌空一抽,剑身如银蛇,竟比萧均的九节鞭更灵活三分。谁知就在此刻,萧均忽然甩开鞭子,闪身跃至唐绯身后,点了她的穴道。

“丫头功夫虽不错,就是人太嫩了点。”萧均揶揄道。周围都是火光,他捡起地上的长鞭,慢慢朝唐绯走近。

忽然间,一截屋梁经不住烈火灼烧,砸在萧均和唐绯之间。

唐绯被困在一处死角,萧均过不去。

“罢了,老天爷要多留你片刻,我也不能逆了他的意思。”

与此同时的梅园尽头,江展羿持刀而立,不断喘息。

周围皆是拼杀之声,眼前一个白发长须的老者,却仍气定神闲地说着话。

“老夫听闻,江公子原是萧家族人,亲缘嫡系血浓于水,何故要帮着外人来对付萧家?”

此人是七煞门的掌门阮振。先时,若非阮振在江展羿对付萧家三大高手时突然偷袭,江展羿怕是早就赶到了深雪斋。

萧家的三大高手横尸于地。

江展羿纵刀一挥:“萧家中人,不配跟我提亲缘二字!”

“江公子切莫妄动肝火。”阮振看着江展羿煞白的唇色,印堂隐隐透出的黑泽,“方才强使内力,毒素攻心,公子此刻莫不是已经毒发?”

对方的沉默不语令阮振肯定了心中猜想,笑起来:“其实凭江公子的武功,胜过阮某乃是轻而易举的事。只是,公子若再妄动一次内力,说不定断送的便是自己的命。”

五脏时而如堕冰窖,时而又如烈火焚烧,这便是冥泉毒发的感受么?

江展羿吃力地握紧手中的青龙刀,饶是眼前景象早已模糊,他也清晰地记得三九寒冬时,唐绯为他跪在唐门前的身影。

江展羿一直说自己只是个粗汉子,但他心底清明堪比贤者,一直晓得什么该放弃,什么该珍惜,什么该以命相搏。

暗沉的黑夜里,忽有一纵刀光如水,惊散月色,惊破春光。

唐绯昏沉之际,似乎看到有人劈刀斩火而来,为自己解开穴道。

这身影再熟悉不过了,这一声“狐狸仙”也再熟悉不过了。

她睁开迷蒙的眼,委屈地叫了声:“猴子。”滚烫的泪珠便顺着脸颊滑下。

江展羿把唐绯揽入怀里,轻声道:“别害怕,我在。”又问:“能走吗?”

唐绯一身都是伤,她方才不觉得疼,可此刻看到江展羿,伤口却蓦地疼了起来。她摇了摇头,说:“猴子,我疼…”

“没事,我背你。”

也许是因为从来没受过这么重的伤,也许是因为火光带起的热浪太过滚烫,唐绯趴在江展羿背上的时候,没有意识到他周身早已寒冷如冰,更没有意识到他向来稳健的步伐如今走得蹒跚跌撞。

她错误地以为,只要他宽厚温暖的肩膀还在,自己就可以无所畏惧,一往无前。

于是唐绯又开始絮絮叨叨地说起话。

“猴子,方才有人要害我,我第一次…杀了人。”

“嗯。”

“可是我没法子,我是一定得活着的。刚刚在筵席上,我听人说从前的穆盟主也有腿疾,是被一个叫医老怪的神医治好的。我想陪你去找医老怪,求他为你解毒。”

“…好。”

“猴子,刚才我真地非常非常害怕,你知道我是怎么撑下来的吗?”

“怎么撑的?”

“那个时候我在想,你的毒还没解,我怎么能被别人害死呢?只要你在这个世上活一天,我便会陪着你过一天…”

火势吞卷了楼梯。此刻的深雪斋,就如凌空的阁楼,随时有可能塌陷。

而江展羿,已无力再施展轻功纵下楼阁。

唐绯又在他背上昏沉沉地睡过去,江展羿顿住脚,看着忽然出现的萧均,竭力握紧手中的青龙刀。

萧均看着眼前这张酷似萧楚的面容,叹了一声,“把背上的人留下,你走吧。”

冥泉至毒攻心,连呼吸都艰难。这一刻,江展羿想了许多。他想,还好唐绯是穆珏的骨肉,以后狐狸仙有流云庄庇护,他即便不在了,也可安心。可转而又想,狐狸仙生性好动,若她哪日溜出门玩,被萧均的人马发现了怎么办?

“江展羿——”

这个时候,苏简终于赶了过来,一身青衫浴血,是竭力拼杀过一场。

他正要纵身上楼,忽然看见江展羿朝他摇了摇头。

“苏简,接着。”

一道绯色的身影从高楼上落下,江展羿横刀拦在萧均面前。

而就在这一刻,深雪斋再也经不住烈火的焚烧,轰然塌陷…

唐绯做了一个梦。梦境很简单——

暮春的一个午后,她和江展羿坐在云过山庄前的大树下,她说着话,他就安静地听。后来她道:“猴子,我们该走了,还要去江南找医老怪给你治腿呢。”然而,江展羿听了这话,却站起身来。他揉了揉她的发,轻声说:“狐狸仙,我不去了,你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

唐绯缓缓睁开眼,眼角莫名有一片泪渍。

屋外天光晦暗,早春的清晨,寂静如死灰。

“阿绯,你醒了?”屋内响起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

唐绯别过头去,苏简布满血丝的双眼,大抵是因一夜未睡。

她努力撑着坐起身,望着空荡荡的房屋,心里忽然就害怕起来。

“苏简,猴子呢?”

“…”

“猴子…人呢?”

“江少侠他…”

“别、别说!”忽然间,唐绯惊慌地叫了一声,连滚带爬地摸下床榻,朝昨夜深雪斋的方向跌撞跑去。

其实那时她并非全无察觉。当江展羿把她抛下楼时,凛冽的风声曾让她睁开眼,看见那一抹置身于高阁火海中的身影,看见楼阁屋梁轰然塌陷…

天方亮,火不过刚刚熄灭。深雪斋残骸遍地,一片狼藉。有人从废墟中拖出几具已烧成焦炭的尸体,早已不辨面容。

唐绯蹒跚跑来,见到姚玄,话堵在喉咙,问不出口。

“阿绯姑娘,”姚玄面色灰败,脸颊上有明显的泪痕,“庄主他…”

唐绯难以置信地睁大眼,一边摇头一边后退,忽而折返身爬到废墟之上。

苏简到来的时候,便看见唐绯一人立在废墟边上,徒手挖着昨夜残留的碎砖烂瓦,手指被扎破,渗出血来。

“阿绯,江少侠他已经——”

“不会的!”唐绯回过身来,“猴子他不会扔下我的!他是这世上唯一不会扔下我的人!”

“阿绯姑娘。”姚玄握紧拳头,“从前庄主如何对待阿绯姑娘,我安和,还有云过山庄,便会如何对阿绯姑娘…”

“不可能!”唐绯忽而惊叫,她的声音颤抖起来,“你们不明白的,这个世上,再也没人能比他对我好——”

“我爱念叨,只有他能耐着性子听;我臭美,只有他会买首饰送我;每次我累了走不动了,只有他肯背着我。天黑了他会等我回家,被欺负了他会帮我出头,使小性子的时候他就让着我,我说的每一桩小事,他都会记在心上。我去江南那半年你们知道吗?那半年我过得很苦很苦,如果不是猴子给我了一百两银子,那么冷的冬天,我都不知道怎么熬过去…后来猴子来了江南,他跟我说,如果不开心,就回来吧,所以我回来了,因为那个时候,我才知道纵然天大地大,起码还有一个人肯收留我…”

数墙之外,有一紫衣翻飞,眉目英挺飞扬的老者听了这一番话后,长叹一声。他扛起身边已半死的少年男子,一个纵身,便消失在这紫陌红尘中。

三日后,暮雪宫一劫传遍江湖。这一劫中,江南七煞门满门覆灭,岭南萧家重现江湖只昙花一瞬,曾经以一刀春意惊艳整个武林的江展羿,却在一场大火中亡故。

逝者已矣,活着的人即便再苦再难过,也要努力撑着活下去。

这一日,姚玄打起精神,前来跟苏简道别。

苏简黯然道:“这次若非我事前没有觉察,江少侠也不会…”

“苏少宫主不必自责。岭南萧族针对阿绯姑娘,我与庄主也始料未及。倘若同样的事在云过山庄发生,庄主为救阿绯姑娘,也同样会不顾一切。”

苏简又叹一声,忽然觉得很累。

这些日子,他常有这样的感觉,荒凉无措地竟能淡去昔日仇怨。穆情的离去,江展羿的亡故,明明是想真心相待的人,可最后呢…

“苏净,你去送姚先生。”

苏净看了姚玄一眼,点头道:“姚先生,这边请。”

然而,两人还没踏出房门,便有一小徒慌张来报:“少宫主,姚先生,不好了,阿绯姑娘不见了——”

屋内三人皆是一惊,姚玄问道:“什么时候不见的?!”

“小的不知,小的在阿绯姑娘的房间找遍了,没有找到任何线索。”

“愣着干什么,还不派人去找!”

可是一个人若真想要离开,哪有人能拦得住呢?

苏简的人手从暮雪宫找到平安城,再没找到唐绯的身影。

三个月后,杭州西郊的榴花开了,一簇一簇火红的色彩。一个老叟推开木扉,看着外头那个如榴花般好看的姑娘。

姑娘已跪了很多天了,执意要跟自己学医。

老叟伸了个懒腰,踱出门外,问:“你为何想要学医?”

“为给一个人治病。”

“那个人呢?”

姑娘摇了摇头,“不知道。”

“已经死了?”

姑娘静了很久,终于答道:“可能是死了吧。我在遇到他之前,一直过得不知所云,直到他来到我身边,我才有了一个生的信念,就是治好他的腿疾,从此以后,一直一直跟他在一起。现在他不在了,我又不知道自己为何活着了,不过幸好这个信念还留在我心底。”

老叟凝视着这姑娘,点头道:“你可以跟我学医。但我医老怪有个规矩,凡做我的弟子,三年之内,只钻医术,不问世事。且无论从前发生何事,都需换个名字,自此改头换面,作为一个医者而活。”一顿,又问,“那么姑娘,你现在的名字是?”

“我姓江,叫江绯。”

微雨的杭州初夏,一行翠竹间,几抹榴花深红。

唐绯曾经问过江展羿,为何第一回送我首饰,要送榴花样式的。彼时江展羿木讷得非常人能比,这个问题,他却答得极好。

——我曾经听爷爷提过“韶华”这个词,觉得很是喜欢。你韶华胜极,名字又是一个“绯”字,合该用点红彤彤的颜色。

如今,江湖上再也没有了唐绯这个人,而那般灿烂的韶华也从此一去不复返了。

原来年华不单单会随着时光变老,有时候一个人的离开,也会让我们的一生沧海桑田。


第34章


两年多后的深冬,江南落雪。西塘村一夜之间银装素裹。严寒的季节,只有红梅傲雪凌霜。

西塘村是杭州以西一个临海的小渔村。破晓时分,海天一线,一个姑娘从村东的木屋中走出,对里头的人道:“只要不再受寒,等到开春,冯伯的腿疾就好了。”

冯天游是西塘村的村长,因年少时摔断过右腿骨,跛了大半辈子。经年累月落下的毛病,本是医无可医,谁料前几天村里来了一位姑娘,竟帮他把腿疾治好了。

“江大夫,我老冯跛了大半辈子,没想到了这把年纪,还有丢开拐杖的一天。”说着,又唤儿子拎了几条海鱼,“一点心意,江大夫笑纳。”

“不必了。”姑娘笑道,“为人治腿疾,我是不要报酬的。”

她的下巴尖尖的,面色如雪洁净,一双眼生得极好,可眸子却无半点神采。

“冯伯,麻烦你帮我把木杖拿过来好吗?”

冯天游应了,姑娘接过木杖,摸索着离开了西塘村。

看着雪地上蜿蜒的脚印,冯天游不由长叹一声。

“多好的一个姑娘,只可惜…”

“爹,阿绯姑娘不是说了吗?她的眼睛是试毒的时候弄瞎的,等到毒散了,就能复明了。”

冯天游回过头,笑骂道:“臭小子,我话都没说完,就你急着帮她辩解!”

这话正中冯舟的心事。一时间,冯舟脸上浮起一团红晕,被堵得哑口无言。

却说这位江大夫,便是当年跪在翠竹斋前的唐绯。

学医两年余,不问世事,唐绯的医术突飞猛进。去年夏天,医老怪破天荒地允许她离开翠竹斋,为邻近几个村落的村民看病。

只是,唐绯虽有华佗之手,却不能如扁鹊望闻问切——她的眼与耳,在去年一次试毒的时候弄伤了,如今耳朵虽渐渐复原,双眼仍旧盲着。

江南之地,人才辈出,其中不乏妙手回春的医者。昔日名噪一时的医老怪,柳先生暂且不提,如今名扬四海的华商,更是当世第一名医。

只是近年来,江湖上忽然没了华商的消息。有心人若想算算华神医消失的时间,那便要推到当年的暮雪宫之劫了…

三个月后,江南开春,桃花坞。

乌篷船泊岸,一个紫衣身影刚下船,便发出一声惊天哀嚎。

“苍天啊——”

穆衍风抖着手腕,捧起岸边一只淹得半死的鸡仔,义愤填膺地往桃林深处走去。

桃花刚开,林子里一片淡淡的烟霞色。林深处,立着一白衣身影。

白衣胜雪,风华绝代。

“小于!”穆衍风暴喝一声,将鸡仔拎到他面前,“小黄是怎么回事?!”

于桓之的目光在那鸡仔身上淡淡一扫。

“大概是清早吃撑了,去岸边遛弯了吧。”

“遛弯能遛到水里去?!”

“土壤滑坡了。”

“…”

于桓之剪下一段桃花枝,又朝精舍走去。穆衍风满腔怒火无处发泄,只得跟在他后头。

“我之前不是让你照顾小黄吗?!”

“嗯。”

“那怎么还——”

“你这几年,什么都往我桃花坞里带。”于桓之回过身,“前两年带回一个半死不活的人便不说了,之后又把梓沉找回来,再后来又养起鸡仔。穆大盟主,你可是觉得天底下都是你流云庄的地盘,尽管的为所欲为?”

“苍天啊,小于,你不能六亲不认啊!”穆衍风一时语塞,“好歹梓沉也叫你一声爷爷,是你看着长大的。”

“跟医老怪学医,改名更姓,不是我逼他的。”

“再说了,前两年也是你让我找点事做,培养情操的。”

“你培养情操就是养鸡?”

“小于,这就是你的不对了。”穆衍风即刻正色道,“所谓众生平等,你可以种桃花,我也可以养鸡嘛…”

于桓之看穆衍风一眼,见他已彻底跑题,但笑不语。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青竹屋。华商推开木扉,笑道:“江公子,时辰到了。”

江展羿一个打挺从榻上坐起身,接过药碗一口喝罢。

“怎么样?”华商问道。

“大周天一整圈,小周天两圈。”

“应当是没事了。”华商点头,“如今江公子的感官和真气都已恢复,只差记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