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娘没死?”洪软猛然望着风和。
“歇着。”风和瞟了他一眼。
洪软“哎哎”应了两声,翻身在床榻上躺得笔直,眼神愣愣地盯住风和:“玉娘没死?”
“肢体放轻松。”风和又瞟他一眼。
洪软又“哎哎”两声,深吸一口气,肌肉松弛如烂泥摊在床上:“玉娘没死?”
“不想告诉你。”风和趾高气扬地说。
洪软脸色一变,蹭一下坐了起来,风和懒懒看他一眼,他又乖乖地躺了下去。
风和亲切笑了笑,微欠了欠身,对左纭苍道:“晟王。”
左纭苍拱手回礼:“雍福客栈一事,多谢风前辈相助。”
“不必谢我。”风和说,一副无谓神情,“我不过是不想看这天下起纷争,无趣得紧。”
左纭苍沉吟一番又道,“如今贞元将军兵权在握,姬州姬家控制着通往永京的要道,倾城楼做了暗线,落昌形势已岌岌可危。而我恒梁朝中有一多半大臣党锢营私,立场不定。这中间又有太师梁脩暗中作祟。”
风和笑道:“你父皇让你以身犯险来落昌行走,如此孤注一掷难道没有收获?”
左纭苍长叹一声:“恒梁落昌双边动荡,不过是有野心之人想要一举并吞两国,光复当年一朝治天下的局面,如此一来,缺的只是一个枢纽,与一个名正言顺的人。”
“你说的枢纽,不就是梁脩么?”风和反问道:“越明楼将此重任交付于你,让你亲自来朝出其不意,除了让你探查落昌政局,取得英长泣的信任,另外的目的便是寻找那个名正言顺的人,必要时斩草除根。”
统一天下名正言顺的人,我心中惶恐突起,满眼震惊地望着左纭苍与风和。
风和冲我笑笑,左纭苍的神色黯然下去。
这时洪软忽道:“主人!如今姓罗的眼红官职,做了反贼的狗腿,借上次在倾城楼闹事的幌子,让红晓镖局的人全做了反贼的内应。我们先拿他开刀!”
风和双手一摊,两袖清风,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左纭苍思索片刻,说:“红晓镖局的人动不得,一动消息就断了。”
洪软怔了怔,憬然道:“原来是左公子想的是反间计?”
左纭苍点点头,又拱手向风和谢道:“风前辈不理世事,这次肯出手相助,在下是大恩不言谢。”
风和嘻嘻笑了笑,对我说:“改天干爹来向你讨见面礼。”说着,俯身在我耳旁说了几句,又朝洪软道:“小软,小茴儿现在是我干女儿,她若问你什么吗,你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否则,玉娘的下落你也就不用知道了。”说罢,他双袖一拂,便不见了人影。
楛璃看得呆若木鸡,半晌问道:“他到底是什么人?”
洪软此刻又好笑又好气,摇头答了句:“正儿八经的神人,武功神,术法神,性格也很神奇。”
李逸然又问:“小茴姐,那风和看起来顶多二十五六,你怎叫他干爹?”
“都说了他是神人,他自己自告奋勇要当我干爹的。”
修泽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如此风华绝代的人,倒真是第一次见到。”
屋中沉默片刻,我轻声道:“越公子?”
左纭苍转过头来,神色黯然地望着我,点了点头。
我笑道:“我还是喜欢叫你左纭苍,纭苍公子。”见他神色诧异,我说:“管你谁呢,咱们是出生入死的朋友。”想了想,我又道,“我结识的是初遇时淡泊的讲义气的左纭苍,以后不论何时,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我们大家都跟以前一样,左纭苍是左纭苍,不是什么越纭苍,霍小茴也就是霍小茴,楛璃,逸然,修泽,我们都不变。嗯还有辰檐…也一直是,李辰檐。”
左纭苍眼神中浮起一丝笑意,轻声说:“好,都不变。”
楛璃笑道:“想当时,初次结识霍家三小姐,可还是个男人。”
我挑眉道:“你不也是?”
楛璃怒火中烧:“那是你弄错了!”
我指了指她身上的某个部位,“不怪我。”
楛璃眼神几欲杀人。
我又说:“你最开始穿得破破烂烂,人又野蛮。”
“我住在妓院,穿那么好看干嘛?!”
我笑了:“哟,你还挺贞洁。”
楛璃狠狠瞪我一眼,怒气冲冲地走到洪软床前,大吼道:“说!到底怎么回事!那玉娘不是罗镖头的姘头吗?!”
洪软受此惊吓,呼了一声:“哎呀,姑娘,伤口都被你震裂了。”
我笑道:“楛璃,你在迁怒。”趁她发作前,我立刻窜到门口,招呼着青桃筷子差府里的大夫来为洪软上药。
忙活一阵后已是月上中天,毛球在屋子里闷得慌,一个狗出去赏月了。黛奴立在左纭苍身后,眼神星火燎原地看着我,差点没把我点燃了。我被她瞧得不自在,咳了一声,走到洪软床前:“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
洪软瞟了左纭苍一眼,大抵还有些介怀玉娘的事,冷然道:“你可以去问他。”
“哦。”我笑了笑,“那我把玉娘的下落跟纭苍公子说。”
洪软一惊:“我说!”
等他简略把事情始末说完,我才知道原来玉娘表面随罗镖头做事,其实是为风和做镖局的内应。而恒梁献大礼之事,不过是一个为了掩盖晟王来朝的幌子。想必风和与恒梁那边早有了约定,便让玉娘等人在雍福客栈闹事,趁此乱局使左纭苍甩掉盯紧他的探子。可不想玉娘为助他漏了马脚,后来倾城楼联合红晓镖局与姬家追到临河客栈,玉娘拼了命拖住镖局的人,这才让我们与左纭苍得以逃脱至沄州。
然而玉娘却因此事受牵连,被姓罗的陷害,洪软不知左纭苍真实身份,只当他连累了玉娘,所以气不过去找罗镖头,反被姓罗的打成重伤。
听他说完,众人皆是沉吟一番,楛璃道:“这倒也说得通,只是不知为何那老鸨和姬圆憨肯突然放过我们,难不成是得了什么别的指令?”
我点点头道:“抑或是有别的什么人来接手。”
此言一出,众人目色皆是无比震惊,面面相觑,良久无话。我心中渐沉,忽然想起左纭苍说的那个名正言顺一统天下之人。
瑛朝史上,曾有皇女之子即位的先例,若皇帝无所出,只要是皇家之子,便不算玷污了血脉。
左纭苍淡淡道:“天晚了,都早些休息吧。”说罢,一行人便要出屋。
“小妮子回来!”洪软叫道。
我忽然反应过来,回头冲洪软一笑,“干爹说,玉娘的下落软大爷不必知道,只消好好养伤,来年开春找个好日子把你们俩的喜事办了就是。”
即便豪放粗狂如洪软,自己心里那点事被众人听到,也不由脸红到了脖子根。
10
这一夜睡得极不安稳,纷乱的梦境零零碎碎,全是在沄州的旧事。后来见李辰檐来府要带我走,我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说要一起踏遍江山。他却越走越快,拉出好长一段距离,我怎么跟,也跟不上。
追随的脚步似乎被一双手紧紧扣住,我猛然醒来时,窗外仍有月色如霜,几朵芳溪秋雨凝了露水,沉水香轻烟朦胧。
甩了甩头,我想起早前风和与左纭苍说的话,心中拧起来,睡意全失。
睡起秋声无觅处,满阶梧叶日明中。池塘边静立一人,墨发随风扬起,格外俊朗。
“左公子还不睡?”我笑问一句。
左纭苍回身道:“小茴醒了?”
我点点头,行步至水边:“先前逸然和修泽在这里喂鱼,”我道,“其实我不喜欢锦鲤,尤其是肥大的,扑腾起来溅人一身水。不过看他们玩得开心,明日我也找些鱼食来。”
“你只睡了一个时辰。”他淡淡说,“小茴,你如此忧心,是因为我要离开,还是因为李辰檐?”
我怔了怔,抬头见左纭苍眸深如海,不知如何作答。
左纭苍背过身,声音听不出情绪:“其实我又何必多此一问。”
“都是。”我答道,“你和辰檐,楛璃,还有逸然,对我的好我都记得。谁真心对我好,我便记挂着谁。”
浮光水色映在他修长的背影上,恍恍荡荡。左纭苍身形滞了滞,依然清淡立着。
我又说:“小茴虽心思简单,但还算清晰明朗。纭苍公子,我心深处所牵挂之人,确实是辰檐。”
“但你与楛璃,又何尝不是我以命相交的知己好友?不问出身,不问因果。”我笑道,“与君今世为兄弟,又结来生未了因。”
左纭苍回过身来,眉目清冷,淡淡道:“来生太远,我在落昌事毕,明日就要启程,此刻只怕往后人面桃花。”
我移目望水,强笑道:“日后又是另一番光景,晟王声名显赫,必有金玉良缘天赐,是人面桃花相映红。”
“不。”左纭苍静静地看着我,“是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秋风声起,扬起旧时笑语,欢悦声处,是情到浓时。
“左公子。”我微微福身,“一番情意小茴必将铭记于心。”我又笑起来,“光是眼下光景就扑朔迷离,又遑论日后,遑论来生。只要现在大家安然无事,便是好的了,想那么多也没有用处。”
“这便是你了,今朝有酒今朝醉。”左纭苍点头一笑,又问,“你刚才心境沉郁,可是在想辰檐的身份?”
我黯然道:“我知道他是谁,他便是你寻找的家弟,恒梁冷贵妃之子,静王越辰檐。”顿了顿,我沉声问,“纭苍公子,辰檐他…是不是就是你们口中说的,名正言顺一统天下的人?”
“是。”左纭苍道,静了半晌,他又说:“但是小茴,你要相信他,辰檐有自己的苦衷,他有担当有骨气,我也十分佩服,其他立场的事,没有谁对谁错,我也无法左右。”
我黯然道:“无论如何,只要不到万不得已之时,我还是跟着他。”
左纭苍苦笑一下,问:“还记得芸河大水一事?”
我愕然点了点头。
他说:“芸河大水,若泛滥成灾可使两国元气大伤,贞元将军与梁脩联合造反,必定势如破竹。若辰檐真要倾反天下,绝不会开启井渠开关。”
“你怎会知道?”
左纭苍笑道:“那井渠的水闸是我关闭的。”
“你是怀疑辰檐,所以故意放下水闸来试他?”
“小茴,即便我再相信他,江山社稷又岂可儿戏?”左纭苍淡淡望着远天缺月,“除非有真凭实据,我不敢妄下定论。水流可撑两日,若他不管,我自可以两日之后,再将水闸打开。”
我咬咬唇,道:“之前辰檐提过他师父到了沄州。芸河大水的起因,根本就不是因为什么夏汛,什么河渠阻塞吧?”
“是因为梁脩关了井渠的水闸。”我苦笑一下,“原来大家心里早已有数,不过是各行其是,各为其主。”
“天下非公有是也,而各是其所是。”左纭苍伸手扶上我的脸,夜色荒芜,水纹款款,一个轻柔的吻贴上我的额头,“除此之外,我只愿一心为你。”
三月飞花,四月柳絮,九月凝霜结露,良辰美景辗转而过,皆停留在一个瞬间。
我忽然想起那日在山洞里,李辰檐肆虐的吻,他问我,值得吗?我此时此刻忽然想问左纭苍同样的问题。只是这一问如同一根细针,扎下去的时候不算疼,但却如旧疾一般停留很久,动辄伤人。
我笑了:“可否将我当做妹妹?”
左纭苍眼神凉透,半晌也笑起来:“好。”
我又问:“两国之事,动乱之事,要晟王亲自来朝,当是已与我爹与英长泣商量好了?”
左纭苍点点头:“我已见过尚扬帝。”
“左大哥是说,两国结盟已然得到尚扬帝的首肯?”一个声音忽道,“原来这次的事这么严重。”
我身子一僵,转头见李逸然与楛璃鬼鬼祟祟躲在红梅轩的侧墙边。李逸然呆在原地,楛璃满脸尴尬,预备拖他一道溜走。
“你们…是何时开始偷听的?”我愕然问道。
“他们一直在这里。”左纭苍笑道,见我神色怔忪,他又说:“我的心意,不怕被人知道。”
李逸然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左大哥,我大哥与你的真实身份,我爹早也告诉我。至于小茴姐与你们…”
左纭苍笑道:“小茴已有决断。”转而又拱手道:“左某明晨离开,今夜便先向诸位辞行了。”
李逸然惊诧地问:“左大哥不等我大哥回来再走么?怎么说你们也是兄弟,虽然有点纠葛…”
左纭苍笑道:“你大哥为事洞若观火,我此行紧急,他一定明了。”
楛璃爽朗地笑了几声说:“也好,你一路好走,至于小茴,我跟李辰檐会好好照顾的。”
左纭苍点点头:“你也好好照顾自己。”
楛璃拍拍他的肩:“朋友一场,你也知道我对于你们之间复杂关系,不知道怎么帮忙,你们自己理清了就好。总之大家相识一场,有缘千里来相会么,以后若有机会,我们去恒梁看你。”
楛璃一向不知如何应付离别场面,如我一样。要不多话,要不无话。我几欲开口,话语都堵在喉间,最后化为两个字,珍重。
第二日再去红梅轩,已然人去楼空。
第五章喜折屐(六)
11
落昌尚扬帝六年九月末,消失数月的恒梁国储君晟王在善州出现。善州知州受尚扬帝英长泣之托,对其以皇礼相待,并一路护送回两国边境。
那几日,西苑冷清了些许。洪软至伤好后便向我们辞行,去寻风和与玉娘去了。空旷的亭台楼榭在秋日疏落地天气中,矗立出一种沉淀的光阴感。我忽然觉得,在时间不断向前延伸的同时,身边的人便如此你来我往地走上分岔口,真正相依相偎的又能有谁。我只要人来人往留下些美好印记,心中的江山永不荒芜。
李辰檐不见归来,去青凉观的行程便耽搁些时日。我照样声色犬马地过了几天。修泽与李逸然做了至交好友,两人没事习剑论武。修泽从小踏实懂事,李逸然古灵精怪,二人互相切磋,取长补短,如亲兄弟一般。
我与楛璃去找过一次张立春,得知他大哥最终没有变卖府邸,给他留了安身立命之处。
左纭苍走后七日,霍随忽然带来一个震惊的消息:张家府邸被人烧了。是晨间被人盖了稻草还泼油点燃的,整个府邸烧得精光。
彼时我与楛璃还在偏厅中与家人一起用早膳,楛璃闻言手中瓷杯忽然落在桌上:“被烧了?”沉吟片刻她又道,“当年养父的府邸也是这样被烧的。”
爹的脸上闪过一丝诧异:“据我所知,从前被烧的官邸只有一处,是龙飘将军朱砚文的府邸。你是他义女?”
楛璃点点头,爹问霍随:“张立春呢?”
霍随道:“我已差人把张公子接了过来。”
“一模一样的烧法,想必是廖通所为。”爹思量道,“看来张岐是碰上了什么要紧的事。”
我听了此消息如坐针毡,爹见我模样,又问:“张立春为何未被殃及?”
霍随移步上前,小声道:“大抵张公子早就知道了。”
“早就知道了?”我惊道。
霍随点点头:“我方才去张府,见他面色沉稳不惊,心中有数的样子。想来他那投靠贞元将军的大哥早就知会他一事,烧府一事不过是为了毁灭余下的蛛丝马迹。”
我问:“那立春兄现在何处?”
霍随道:“我匆忙赶回来,想必他此刻已在来府的路上。”
我思索片刻,放下筷子道:“爹,我出去接他。”刚走没几步,脑中灵光乍现,我又笑嘻嘻地走回去,拉起楛璃道:“你同我一起去接他,不然我单靠我一人说服不了立春兄。”
刚出府没几步,果然见马车停在街口,两名家丁正带着张立春朝相府走来。我连忙迎上去,张立春一脸菜色地望了望我,阉鸡似的表情倒也算从容镇定:“茴妹。”
我一向不会安慰人,犹豫半晌,只道:“立春兄,府邸烧了乃是天意,指不定是伯父伯母在阴间想家了,所以…”
话未说完,我的声音越来越小。张立春愣住,抬头瞪大眼睛瞧着我。楛璃连忙上前,拉了下我的袖口,低声道:“有你这么安慰人的么?”
张立春一件楛璃,眼神顿时闪亮,不问自答地说:“璃妹,你放心,我不难过。”
楛璃打个寒噤,尴尬笑道:“是啊,难过什么,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张立春愣了,我也愣了,楛璃还在干笑。
我说:“立春兄,楛璃也是担心你,所以尽说胡话。”
于是张立春感念地望着楛璃,楛璃愤恨地望着我,我一脸诚挚地朝张立春眨眼。
众人又默然不语走了一截,至相府门口,张立春抬头望了望,止住脚步拱手致谢道:“今日在府上叨扰一日,在下感激不尽。”
我知道若此刻让张立春日后长留于府中,他面子上定然挂不住,想了想只问:“那立春兄日后有何打算。”
张立春神色凄清却坚韧,“堂堂男儿一个,糊口有何难。”
楛璃冷笑几声:“糊口?你现在就是一只挨刀的瘟鸡,不被灭口就万幸了。”
“灭口?”张立春脸色一变,虽不见害怕,但却隐约有些心灰意冷。
我道:“烧府这个主意是你大哥出的吧?”
“你如何知道?”
“你大哥向贞元一派投诚,答应烧掉府邸毁灭证据,也保你一命。但廖通行事何其狠辣,你若长留永京,难保他哪天想要除你。”
张立春想了想,说:“也罢,我一生偏好医术,今日了无牵挂,以后离了这永京城,云游四方悬壶济世也算了桩心愿。”
我望着楛璃,贼兮兮笑了笑,对张立春说:“立春兄不如和我们一起走?”
“与你们一起走?”
我点点头:“我过几日也要离开相府,先去姬州,日后也不知会在哪儿,立春兄若不介意,可以一路同行,正好你会医术,也能照应我与楛璃。”
张立春思量一番,笑道:“也好,我现在两袖清风,不如结伴四处游历。”说罢,有望向楛璃,“璃妹觉得何如?”
我笑道:“璃妹喜当折屐,倒屣而迎。”
楛璃沉了口气,无奈看我两眼,点了点头。
12
张立春在相府西苑的红梅轩中安住下来。他为人宽厚,平易待人,又精通医理。人只要有一个长人之所不能长的本事,便应当受人尊敬,何况他本就亲和,不出几日相府上上下下的人很是喜欢他,逸然与修泽也与他亲近。只是他一声声“璃妹”叫得楛璃格外胆战心惊,以至于他对楛璃的心思,相府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楛璃为人大度,对张立春仍然客气相待。然而她最怕纠缠,若张立春的眼神一朦胧,她立马翻脸不认人。
十月寒露,李辰檐不见归来。青桃跟我说,永京西面薇山的枫叶红透了。那枫叶我从前年年去看,一簇簇鲜血般的色彩,美得惊心动魄。
寒露分三候,一候鸿雁来宾。李辰檐回来那天,身上有伤,面色苍白清癯。他站在西苑的石桥上摸了摸我的头,温言道:“小怪等久了。”
他的声音有些喘闷,我不禁蹙起眉头:“你受伤了?”
墨青衣衫,清朗容颜,不见受伤的痕迹。
他浅笑起来:“小伤,不碍事,小怪想我没有?”
“想了。”我说。
李辰檐听了神色有些诧异,须臾嘴角浮起柔光若水的笑容,我怔忪道:“谁走了我都想。在沄州的时候,我想毛球想得不得了。”
他还是笑:“我受人一掌,调息了一阵子才回来。过两日我们便一同去姬州吧?”
“好。”我说,心里有些温煦的感怀,走了那么久,只要你回来,还肯带我走,就好。
李辰檐勾起一边嘴角:“小怪赶紧的去青凉观,先在那里休养一阵,用心法调息好内息,我便带你去寻救命法子。这戾气是一刻都耽搁不得。”
我望着他,只觉近日的许多事情如过眼云烟,只有此刻真实,又笑说:“纭苍公子走了,回恒梁国了。”
他点点头:“这个关头,也该回去了。”
我又道:“洪软的主人来找他了,我认了风和做干爹。”
李辰檐笑道:“小怪好福气,风和前辈是一位不世出的高人。”
“张立春的府邸被烧了,暂住在相府,日后同我们一起走。”
他道:“也好,多个照应。”
“修泽跟逸然都快成亲兄弟了。我等了许久,你总不回来。”说这句话的时候,心中慢慢浸出凉意,不知他一心记挂着的,到底是我,抑或只是要帮我救我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