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沢微被她这副样子逗笑了,从此心里才嵌下了这么一个倩影。
但也是浅淡的,无足轻重的。
若不是她有了自己的孩子。
安医正在一旁等着朱沢微的答复。
朱沢微却将目光从淇妃身上移开,望向黑夜无尽的深暗处,半晌,才说了句:“没办法两个都救吗?”
“有。”安医正道,“但只有趁着淇妃娘娘与小殿下都还在,用催生之法,但此法太凶险,且极伤身子,若是…”
朱沢微道:“那你便回去准备,等过几日便为淇妃催生。”
安医正又犹疑道:“若是催生时遇到要抉择…”
“保肚子里的。”朱沢微淡淡道。
“是,老臣知道该怎么做了。”他看了淇妃一眼,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按下手里的一味缓解流血的药,说道,“既然娘娘的腹痛已好些了,这便回寝宫歇下罢,老臣太医院准备些药材,等七月初,便为娘娘催生。”


第143章 一四三章
暗卫抬来一抬步辇,宫婢将淇妃扶到辇上, 顺着东侧门的甬道, 将她送回寝宫了。
朱沢微刚欲走, 随步辇而来的一名暗卫道:“殿下,有急情。”他自袖囊里取出一封密信呈上:“是从苏州府送来的。”
朱沢微将信拆开来一看,眉心蓦地紧蹙,大怒道:“怎么搞的?十三怎么会出现在苏州府?!”
密信上说,一日前, 朱南羡非但出现在苏州府, 还将朱沢微派去蜀中,身携七王府玉印的探子杀了。
暗卫道:“因是十三殿下亲自动的手, 探子身上便是有殿下您的玉印,苏州知府与布政使大人也没法阻拦,那探子死前倒是暗中留下了有关苏大人身世的证物, 臣已派人快马加鞭去取了。”
朱沢微阴沉着脸没回话, 过了会儿, 他忽道:“不对。”然后他将手中的密信又展开来细细看了一遍。
朱南羡一日前已出现在苏州府, 那么按照他的脚程, 这一两日便该回宫了,南昌距京师千百里之遥, 朱南羡这么大动作,为何直到今夜才接到有关他的行踪?
一念及此, 朱沢微寒声问:“凤阳军还没消息吗?”
暗卫脸色大变, 朱沢微这一问犹如醍醐灌顶, 凤阳军一连七八日没消息,一定是朱南羡用了什么法子,将这消息封锁了。
而能暂时困住五万凤阳军的,恐怕只有南昌军了。
“殿下恕罪!”暗卫道,“臣这就去与伍大人商议对策!”
“等等。”朱沢微却道。
他紧盯着密信上“十三殿下”四个字,几欲灼穿一个洞来。
可怒到极时,他又冷静下来。
自十三出逃的那日起,他便已料到了种种后果,最坏的一种是十三率着南昌军将自己的凤阳军全军击溃。
但朱南羡到底是朱南羡,总是有一念之仁让他不愿对万千无辜性命狠下杀手,他与生俱来的深情让他终究会把与苏时雨,与沈青樾的羁绊置于皇权,甚至自己的性命之上。
所以今日的局面其实还好,无非是南昌军与凤阳军同时僵在了进京的路上,敌不动我不动罢了。
只是这样,他就还有筹谋部署的余地。
朱沢微这一生风浪历尽,不会不给自己留后招。
“安南国的使臣今日落榻何处?”
“回七殿下,礼部的罗大人将使臣大人安排在未央宫了。”
朱沢微“嗯”了一声,移步就往外头走去,“将罗尚书与使臣一并请来,然后传朱祁岳进宫。”
“是。”暗卫应道
步到东侧门外,朱沢微又回头看了眼这荒弃的,沉沉的旧宫,说了句:“将前后门锁了,打上封条,日后若无本王准允,任何人不得出入。”
一直到朱沢微的暗卫远去,外头传来落锁的声音,苏晋与沈奚才从高墙背后绕出来。
暗夜清凉无声,二人站了一整晚,默然在小池水畔坐了,好半晌,苏晋才问了一句:“怎么办?”
沈奚答了一个字:“等。”
他们阴差阳错被困在这旧殿之中,此时出去一定会惊动殿外巡卫。只有等天明,等朱沢微去廷议,□□无暇之际,正大光明地从正门拍门离开。
苏晋道:“可是,朱沢微已得知十三殿下即将进京的消息,他震怒之下这一两日必对你下杀手,明日我们一旦离开延合宫,他的人随便寻个由头便能将你带走。”
沈奚笑了一声,仰身而卧,抬起手肘在脑后支了个枕:“管他呢,朱沢微早八百年前就想把我杀了,拖到今日动作已是慢得很,指不定我前脚踏上黄泉路,他后脚就跟上来了。”
他说着,侧转过身,以手支颌看向苏晋,“喂,苏时雨,等我死了,你就在他七王府附近给我立个牌位,日日给我奉上些好酒,朱沢微若问,你就说我在幽冥间里等着他,待他来了,我要好生跟他说道说道,让他明白他这一遭究竟是栽到了谁手上。”
沈奚这话虽说得不清不楚,苏晋却听明白了他的意思。
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当初璃美人与淇妃同住延合宫,想必是意外得知了淇妃与朱沢微苟且之事,被淇妃骗去宫前殿灭口。
只是他二人想要杀璃美人的计划不知为何被那藏在暗处的人得知了,假借此事补布了一个局,设计了所有人。
苏晋也笑道:“你倒是想拉着朱沢微陪葬,他肯不肯却要另说,朱沢微老谋深算,时至今日,未必就参不破宫前殿之局。但他凡事惯留后招,当初羽林卫被他藏了那么久,这回不知又藏了什么,你最好还是缓缓再入土为安,将这一关与我和殿下一起过了再说。”
她顿了一顿,将脸上笑意收了,思忖了一下道,“不管怎么说,先等天亮,殿下最快要后日回来,你我若能活过明日,待后日天亮,就撕破脸跟他动兵。”
沈奚看着苏晋,片刻后,点了一下头:“好,刀剑无眼,生死由天。”
夏末的天亮得很早,刚到卯时,天边已染上一片又一片的彤云。
廷议将始,柳朝明在群臣的行礼声中走上墀台,不多时,一旁便有御史来报:“柳大人,今日要议定出使安南国的使臣,昨夜七殿下与罗尚书连夜商榷至丑时,恐怕要晚些时候才到。”
柳朝明“嗯”了一声。
那名御史又自怀里取出一封密信呈上:“柳大人,这是今日十三殿下的行程。”
已快到岙城了,若是顺利,想必明日就回来了。
柳朝明淡淡道:“知道了。”然后将密信还给一旁的御史。
御史接过密信正要走至无人处焚毁,忽然一旁有人轻咳了两声。
来人是朱弈珩。
朱弈珩脸色苍白,是重伤还未愈之相,可他琥珀色的眼眸里却满是笑意,走上前来似乎丝毫都不见外,径自就问了句:“柳大人方才在看什么?是本王舍命相救的十三弟有消息了吗?”
柳朝明不置可否:“十殿下的伤养好了?”
朱弈珩道:“本王当初伤成什么样,柳大人又不是没瞧见,可谓鬼门关里走一遭,没个一年半载岂能养好?”他回过身看向即将彻底亮起来的天际,“只是这一两日不同,彤云如血,普照京师,依柳大人之见,这是要流血,还是要变天。”
柳朝明道:“变天也好,流血也罢,十殿下既是刚从鬼门关回来,这两样终归是轮不上你了。”
“说的也是。”朱弈珩道,“对了,有个事大人恐怕不知。早上本王在正午门内溜达,撞见刑部的主事吴寂枝,他原是要去都察院寻大人您,只是还没到院门就被羽林卫半途拦了,本王久不在朝,实在无聊的紧,于是上去管了个闲事,这吴寂枝说,他家侍郎大人,也就是苏时雨,今日偶得急症,不能来早朝。”
“柳大人您说——这漫天彤云里浸染杀伐之气,可正是苏侍郎的症结所在?”朱弈珩忽地一笑,“柳大人这回,又管是不管呢?”


第144章 一四四章
不多时, 天彻底亮了。
廷议将始, 号角声响彻宫禁, 这是将要送走使臣的仪制。
安南国的使臣今日离开,那么不日后,出使安南国的人选也当定下来了。
苏晋听得号角声平息, 对沈奚道:“我们一整晚不在刑部, 朱沢微那头想必已有所察觉, 分人来后宫找了,这么出去大概会撞见羽林卫。”
沈奚道:“随机应变。”
苏晋点头:“好。”随即拍开了延合宫故所的正门。
来应门的巡卫见了苏晋与沈奚,愣然道:“两位大人怎么在延合宫里?”
此处昨夜才被朱沢微下令封禁。
苏晋冷声道:“昨夜本官来此查皇贵妃娘娘暴毙一案,不知为何被锁在里头, 夜半拍门也无人来开, 怎么, 本官还没问责你们, 你们反倒要问责本官了吗?”
巡卫连忙道:“苏大人恕罪,小的绝没有问责大人的意思,只是…”
“苏大人, 沈大人。”
巡卫话未说完,伍喻峥便带着数名羽林卫从巷末的拐角处绕出来。
他的身边还跟着一名身着七王府侍卫服, 面目陌生的暗卫,想必正是得了朱沢微的命令, 来后宫找苏晋与沈奚二人的。
伍喻峥笑道:“苏大人身为刑部侍郎, 来后宫查案倒也罢了, 但沈大人身在太仆寺, 区区一名七品署丞,出现在后宫怕是坏了规矩罢?”他说着,目色一厉,吩咐身后的羽林卫,“带走!”
“伍大人难道不好奇本官为何要来延合宫故所,又在这故所里头查出了什么吗?”不等羽林卫动作,苏晋便道。
她说着,自袖囊里取出一张磨旧了的纸,缓缓道:“本官昨日接到一封昔皇贵妃婢女写来的密信,说这延合宫故所里头,曾出过一桩了不得的大事,昨夜特地来此查了查,果叫本官发现了端倪。”
伍喻峥不知朱沢微与淇妃的苟且之事,听了这话,只觉苏晋在故弄玄虚,然而他身旁那名暗卫神色却蓦然一凝,拦了拦伍喻峥,对着苏晋一拱手,恭敬地问了句,“敢问苏大人是在延合宫里找着了什么?”
苏晋看了他一眼,却是不答。
她好歹是三品侍郎,这暗卫虽仗了朱沢微的势,却压不到她的头上。
沈奚知道苏晋其实并未找到证据,眼下这一计实为瞒天过海,似是不经意往她手里那封密信一扫,竟是一张调理风寒之症的药方。
倒与他去年拿着一张银票作密信,将冯梦平诓在冯府有异曲同工之妙。
沈奚双眼一弯:“其实也没什么好瞒着这位大人的,无非是找着了七殿下曾落在这延合宫里的信物,只是那信物现如今不在我二人身上,否则还能拿出来叫二位掌掌眼。”
他说完这话,与苏晋互看一眼,二人径自从宫门前的石阶走下,理也不理伍喻峥一行人等,绕过巷末远去了。
伍喻峥直觉苏晋与沈奚语藏机锋,却不解其意,思索了一阵,正欲将沈奚追回,没成想身旁的暗卫却将他拦了拦,说道:“劳烦伍大人先派人暗中跟上苏大人与沈大人,切莫让他二人走丢了,待我这头回禀了七殿下,再追回不迟。”
苏晋与沈奚虽瞒过了伍喻峥,但也知道这不过是缓兵之计,不出半刻,带羽林卫搜过延合宫故所,便会将他二人追回。
当务之急是先离开后宫。
延合宫位于后宫深处,要行至前宫几经辗转。
眼下天已大亮,四下还有行走请安的宫人,苏晋与沈奚方绕过一个甬道,险些与几名引路的婢女撞得满怀。
两人定睛一看,跟在那几名婢女身后的竟是赵府的二千金,赵妧。
赵妧身为京师贵女,不日即将定亲,今日一早特来后宫跟喻贵妃与戚贵妃请安领赏。
她一身浅色衣裙,鬓边红梅簪大约因为大喜将至,为整个人更添几分生意。
但她的眼底却毫无喜色,将一旁没站稳的宫婢扶了扶,目光便落在苏晋身旁,那个身披墨黑斗篷,眉眼如画的人身上。
沈奚也正看着她,见她望来,微一颔首算是招呼,随即对苏晋道:“走。”
苏晋点了一下头,说了句:“唐突二小姐了。”然后与沈奚一起绕过她们一行人等,朝南侧门的方向走去。
当初沈奚在赵府别院住了两月,他在宫中是什么处境,赵妧不是不知,见他二人这般行色匆匆,想必是又遇到了麻烦。
赵妧微抿了抿唇,唤道:“苏大人,沈大人。”她追上几步,欠了欠身,“两位大人可是要离宫?”她垂眸道,“阿妧可以带二位大人走,我…今日是乘父亲的马车来的,眼下正是要自南侧门离开。”
“可是赵大人那辆挂了右都御史官牌的马车?”苏晋问道。
“正是。”
苏晋当机立断道:“青樾,你跟赵二小姐走。”
沈奚看着苏晋,没有答话。
他明白苏晋的意思,若他二人都跟赵妧离开,羽林卫势必跟得紧紧的,只能躲得了一时,因此他二人必得有一人去将远远跟着他们的羽林卫拦下。
这个人只能是苏晋。
她好歹是刑部侍郎,当着后宫这么多人的面,羽林卫不敢无故对她动手,但若沈奚落在他们手里,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是…纵是至交,他也承了她太多恩了。
苏晋见沈奚不言,于是道:“你不必担心,我从恭旋门出去,左谦虽在北大营,但他早已安排了金吾卫保护我。”她说着,伸手扶了扶沈奚的胳膊,又道,“你我好不容易一起走到今日,此刻更该步步为营。”她一顿,“殿下就要回来了,保命要紧。”
赵妧又唤了一声:“沈大人…”
眼角泪痣幽暗有光,片刻后,沈奚“嗯”了一声,没再多言,转身随赵妧一并走了。
大约是朱沢微已得知了沈奚苏晋夜闯延合宫的消息,到辰时,前后宫已增派了数名羽林卫搜巡。
沈奚与赵妧走到通往南侧门的背巷,二人一同登上马车。
然而马车还未使出宫门,便被两名护守卫拦下,拱手道:“方才接到七殿下之命,内宫有窃贼出逃,命各宫门守卫严查,敢问车上可是都察院赵衍赵大人?”
赶车的车夫道:“二位官爷,车上不是赵大人,是府上的赵二小姐。”
两名守卫并不让路,而是道:“那便请赵二小姐露个脸。”
赵妧暗自吸了口气,掀开车帘,轻声问:“我可以走了吗?”
两名守卫对看一眼,又同时拱手:“还请赵二小姐下马车,让小人等验过马车再走。”
赵妧听了这话,心中却是怯怯然,又不敢回头去看沈奚让他拿主意,怕叫守卫瞧出端倪,只好下得马车。
眼见守卫的手就要掀开车帘,赵妧心里又惊又骇,一句“等等”还没喊出口,宫门处忽地有人唤了一声:“阿妧。”
来人是顾云简。
他走上前来,温声笑道:“恩师说你今日在宫里,我正好要出宫办、办案,想着来送你一程,没想到竟赶上了。”
然他说完这话,不经意却发现赵妧神色有异,移目看向身旁两个守卫:“怎么回事?”
两名守卫道:“回顾大人,小人等奉七殿下之命,要搜过往来马车。”然后又对赵妧道,“唐突了赵二小姐,还请小姐见谅。”
赵妧脸色发白,手却死死抵住车帘一角。
顾云简朝她的手看去,只见她的指尖竟微微发颤,心中不由诧然。
他默了一下,握住另一角车帘,掀开来往里看了一眼,目光与沈奚对上,然后就愣住了。
顾家是诗书传家,其父乃济南府布政使大人,一辈子最讲究礼义廉耻。
其实回京以后,应天城里那些有关赵妧与沈大公子的流言顾云简不是没听过,但他却又想了,这些流言不过道听途说,阿妧为人怎么样,他是再清楚不过。
可今日看来,倒是他自己自欺欺人了。
他不是信不过赵妧的为人,可是阿妧生来顺从乖巧,能这么大逆不道地在马车里藏一个人,想必是真地对沈青樾有意了。
也是,沈大公子风流潇洒,丰神俊秀,哪家姑娘会不对他动心呢?
顾云简默不作声地放下车帘,看了脸色煞白的赵妧一眼,眸光里闪过一丝黯色,然后不再说话了。
两名守卫见他这副样子,直觉马车有异,再对赵妧行了个礼,上前就要验马车。
“大胆!”
守卫的手刚碰到车辕,便被顾云简握住了,他眼底似有恼色,斥道,“赵二小姐好歹右都御史千金,闺阁女子的马车,岂——岂容你等随意验?”
“可是…”
“这辆马车本官已验过了。”顾云简又道,“你们,若信不过本官,自可去都察院,找柳大人,赵大人状告本官。”
他说着,垂下眸,目光不落赵妧身上却对她道:“上车,本官送你离开。”然后径自坐在了车夫身旁,不等两名守卫反应,一扬鞭赶着车走了。
苏晋跟伍喻峥一行人周旋到午时,刚从恭旋门离开后宫,便见金吾卫统领姚江带着数名金吾卫迎上前来,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对她道:“苏大人不可回刑部了。”
苏晋一愣:“怎么?”
“七殿下得知苏大人与沈大人昨日去了延合宫,不知为何竟是震怒,不顾亲军卫规矩,派羽林卫与暗卫在刑部布下天罗地网,苏大人一旦回去,怕就出不来了。”他顿了顿,“宫门外也有拦阻,但好歹人来人往,他们不敢直接动手,卑职方才已与都察院翟御史商量过,打算结合巡城御史与金吾卫之力,先将苏大人送去北大营,四王妃与左将军会在那里接应大人,等明日一早再回来。”
其实姚江与翟迪这么做也是不合规矩要受重惩的。
可眼下形势危急,已顾不上这么多了。
正午时分,夏阳却收起了锋芒,天边云层厚重,大约一场落雨将至。
苏晋点了一下头道:“好,我们走。”


第145章 一四五章
因苏晋这厢是正大光明地从承天门离开, 守卫并不敢拦阻。
可等她上了马车, 一路行至城北桐子巷,便听赶车的姚江低声道了句:“不好!”
苏晋掀开车帘一看, 此处是闹市, 熙熙攘攘的都是人,若仔细瞧去,就能发现其中一些行人的目光不经意间便落在他们的马车上。
“是朱沢微的暗卫。”苏晋道。
姚江道:“是卑职失策,原想着用五军都督府的马车送大人取北大营, 七殿下的人便是瞧见了也不敢拦阻, 现在看来, 七殿下竟是连都督府的规矩也不顾了。”
“不怪你。”苏晋道,“朱沢微昨夜就在宫外布插了眼线, 无论我怎么躲,都会被他盯上。”
姚江想了一下道:“马车内有便服与斗笠, 大人且先换上。卑职会在前方拐角口让大人下马, 大人切记,只要穿过桐子巷,翟大人便会在巷外接应您了。”
他说着, 将马车赶至拐角口的死角处,趁街市上盯梢的人不备, 将苏晋放下, 又赶着马车, 若无其事地将盯梢的人引走了。
未时已过, 天云低垂, 四下长风渐起。
苏晋压低斗篷,混入往来人群中,谁知才走了没两步,便听一声骏马嘶鸣,她举目望去,前方巷末竟有几名身着黑胄甲的鹰扬卫前来设禁障了。
桐子巷阎闾纵横,可出口只有一个,但凡要从巷子出,必要被鹰扬卫验过。
但也不能就这么避于巷子不出,朱沢微的人迟早能找到她。
苏晋想,如今只能寻思个办法混迹过去。
随着一声闷雷,豆大的雨点打落而下,路上的行人被急雨与突如其来的盘查惊扰,皆是匆匆奔走之势。
苏晋四下看去,不远处刚好有一个老叟推着装载着酒坛子的木车缓缓走过,他身形佝偻,正被这慌乱的人群推搡得左右不是。苏晋心生一计,走上前去在推车旁搭了把手,笑道:“老伯,小生来帮你推罢?”
鹰扬卫不知苏晋踪迹,行的是大海捞针之事,是以每个巷口只安排了三四个人盘查。
苏晋把斗笠更压低了些,与老叟一起挤在人群当中过了设着禁障的路口,那几名鹰扬扫了一眼,只当是爷孙二人。
落雨不止,青石板路沾了水变得泥泞不堪。苏晋推着车又走了一段,直到人群稀疏了,才将推车还给老叟。
正这时,也不知谁匆匆走过将老叟撞了一下,老叟一个站不稳便跌倒在地,连带着车上的酒坛子也轰然砸在地上。
身后的鹰扬卫听到动静,往这处看来。
方才没注意,还以为是爷孙二人,眼下再看,那名扶着老叟的公子侧颜清致舒落,气度不凡,哪里有半点酒贩子的样子。
鹰扬卫一下反应过来,大喊道:“那边那个——”
苏晋心道不好,再顾不上其他,抛下一句:“对不住了老伯。”径自绕开他,疾步往街口奔去。
可她的脚步哪里快得过骏马。
几名鹰扬卫见她要逃,已然跨上马追来。
就在这时,忽有一辆马车拨开街口细细密密的雨帘子,逆着奔走的人群,向她急行而来。
苏晋连忙退避到一旁,谁知骏马一声嘶鸣竟在她跟前停下。
马车急停扬起的风吹落她遮在头上的斗笠。
苏晋浑身上下一下就被雨水打湿了,她睁着迷离的眼朝马车望去,就见柳朝明掀开车帘,朝她伸出手:“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