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贵妃听到这里,双目一眯,高喝道:“府军卫!”
戒备在宫前殿外的兵卫破门而入,齐声跪地道:“在!”
“十三皇子弑杀皇孙,给本宫将他拿下!”
“是!”
“谁敢!”府兵卫还未上前,十二朱祁岳怒喝一声,与四王朱昱深同时站在了朱南羡身后,一人拔剑,一人握刀。
三人与诸皇子对峙而立,人虽少,但朱昱深镇守北疆,朱南羡领兵西北,朱祁岳挂帅岭南,丝毫不输气势。
府军卫将三人团团围住,朱南羡却不甚在意,反是扶了扶腰间长刀,忽然高喝一声:“金吾卫!”
深静的雪夜里,不知从何处传来一声“在”,转眼间,只见数名头戴凤翅盔身穿锁子甲的兵卫自殿外鱼贯而入,将府兵卫围了起来。
原本殿中内侍与宫婢,看了看这重重兵卫中的龙子皇孙们,片刻竟都朝着朱南羡的方向拜下。
深殿之中剑拔弩,众人都屏息凝神,仿佛一个声息便会引来大祸。
然而在这重重兵卫之外,数名朝臣却默然无声地立着。
沈奚自进殿起,便觉得不对劲。
他深知璃美人之死,钱煜之死,不过是一个引子,然而凭他之智,竟也无法全然参透今日之局。
就像一副早已着墨好的水墨山川,方才还是太子,七王,十四三足鼎立,倏忽间风云变幻,再望过去,却成了十三与七王十四对峙了。
这幅水墨山川,正是他心中的棋盘。
而一年多前,自他助朱南羡就藩,早该料到有今日了。
诚然朱悯达是嫡长,是储君的不二人选,但朱南羡亦是嫡皇子,他在南昌有了政绩,赢得民心,最重要的是,他有兵权,擅带兵,有西北军心,朝中的武将都服他。
皇权最是弱肉强食。
而今的他,再不是昔日依凭在东宫之下的太子胞弟了。
这宫中的格局,已经变了。
沈奚忽然想起柳朝明的话——就怕有朝一日,有人颠覆你心中黑白。
他不由抬眸看向朱悯达,只见他微阖着双眸,神色凌冽至极,却一言不发地注视着眼前一切。
沈奚心中一沉,当机立断地往前迈了一步。
与他同时动作的还有两人,三人来至殿中,撩袍拜下。
“臣,左都御史柳朝明。”
“臣,户部侍郎沈奚。”
“臣,佥都御史苏晋。”
“恳请太子殿下明朝秋毫,全权定夺此案。”
第60章 六十章
殿上的气氛略有缓和。
朱悯达这才道:“没规矩了是吗?父皇尚在卧榻之上, 你们就要同室操戈?”
然后他看了看殿中剑拔弩张的府军卫与金吾卫,微微蹙眉, 唤了一声:“十三。”
朱南羡默了一默, 面容沉静地一抬手,金吾卫齐齐向他一拜, 无声地退了出去。
朱悯达又道:“府军卫。”
数名兵卫单膝跪地,随即亦撤出殿外。
宫前殿又回到方才的平静, 然而在这平静之下, 似乎有甚么东西不一样了。
朱悯达不是信不过朱南羡,可眼下诸皇子皆在,罪证直指十三,他若存心袒护, 对十三的嫌疑置之不理, 此事势必会捅到父皇跟前, 到那时更难以收场。
朱悯达对柳朝明三人道:“三位大人平身。”然后又问朱南羡:“十三,你在轩辕台见的人是谁?”
朱南羡垂眸不言, 苏晋往前一步揖道:“禀太子殿下, 是微臣。”
此言出,朱觅萧顿时“呵”地笑了一声:“方才还说十三皇兄与苏御史走得近, 怎么,眼下又叫人抓个现行?”他看向皇贵妃, 揖了揖, “母妃, 您该好好问问十三哥那方刻了‘雨’字的玉佩究竟是给谁的了, 省得错点了鸳鸯谱。”
朱悯达冷着眸子看朱十四一眼,待他住嘴后又问:“十三,既已近晚,你在轩辕台见苏御史所为何事?”
是苏晋要还他九龙匕,而自己不收。
朱南羡张了张口刚要答,可倏忽间又缄默不言。
如果方才无人提玉佩这一茬,他大可以谎称这九龙匕是自己借给苏晋,她前来归还。
可是,那一方刻着“雨”字的玉佩已让众人对自己与苏晋的关系生疑。
倘若实话实说,苏晋是可以为他作证,称他在轩辕台时未曾见过朱麟,但自己以九龙匕相赠的事曝于人前,岂非坐实他对苏晋的情谊?这样一来,苏晋作证,他们会信吗?
非但不会,且还会将她置于险境。
见朱南羡沉默不言,朱觅萧又笑一声:“怎么,十三皇兄果真给麟儿递了毒食,做贼心虚了?”
朱悯达双眼微阖,转而看向苏晋:“你说。”
今夜之局周密万全,暗伏重重,胜过昔日马府之局百倍。
苏晋知道自己便是实话实说,那些居心叵测之人未必会信,可她若不为朱南羡作证,不为他赢取些许时间,那么便是有人有心相救,怕也没功夫想辙了。
为今之计,又是个拖字诀。
苏晋思及此,正欲编排个由头跪地请罪,朱南羡抢先一步道:“本王见苏御史,不过是想问些南昌府外计事宜。”
外计乃三年一次的外官考核制度,由吏部负责,都察院复核。
曾友谅失笑道:“南昌府外计结果,臣早已呈给十三殿下过目了,殿下便是有疑虑,不来问我吏部,怎么反倒问起苏御史了?”
朱南羡淡淡道:“都察院复核外计结果,本王想问苏御史,不行吗?”
朱沢微笑道:“自然是行的,之前本王想问凤阳府外计事宜,也是跟都察院打听的。”他说着,忽然“啧”了一声:“不过本王记得,都察院复核外计的只有柳大人与赵大人吧?苏御史不是在忙登闻鼓的案子么,十三你怎么找他问?”
三王朱稽佑咂咂嘴道:“这有甚么好疑惑的,外计就是个借口,他心中有鬼呗。”
十王朱弈珩温声道:“本王似乎记得,这宫前殿的管事牌子说,璃美人的尸体,正是十三找到的?”
角落里的张公公听了这话,连忙挪到殿中诚惶诚恐地拜下:“是,十三殿下疑小殿下犯病是受惊所致,与苏御史一起四下探过后,便找到了璃美人的尸体。”
朱觅萧笑了一声:“原来还是合谋啊。”他大而化之地朝殿上一拜,讥诮道:“大皇兄,您还瞧不明白,跟在您身边长大的十三哥翅膀硬了,眼下正贼喊捉贼呢。”
这时,苏晋道:“诸位殿下有所不知,十三殿下回京后,早与微臣提过对外计审核结果存疑,微臣亦是都察院御史,有权翻开外计复核结果,帮殿下查上一查,这也没甚么。”
早在发现璃美人尸体时,苏晋已觉今夜之事颇有蹊跷,彼时她便已外计为借口,将朱南羡唤至一旁道出心中疑虑。以她万无一失的性格,回都察院后,自然会命人跟赵衍讨了南昌府外计名录看过。
苏晋眼下打算将这拖字诀施行到底了,跟上首的朱悯达一揖,径自道:“南昌府知府于萍,守清才长政勤年壮,列一等;南昌府布政使章磊,守勤政勤才平,然力不及年迈患疾,列三等;南昌府府丞…”
她惯来过目不忘,这一番三十多名官员查核结果背下来,竟无一处不对。
朱悯达看向曾友谅,不咸不淡道:“曾尚书,苏御史所言可有误?”
曾友谅毕恭毕敬地对朱悯达一拜:“回殿下,苏御史博闻强记,在下佩服。”
朱悯达道:“好,苏晋,你当时既然与十三在一处,那本宫问你,你可曾见过朱麟,可曾见十三递与麟儿吃食?”
苏晋思索一阵,刚欲答,忽闻沈奚“啊”了一声,然后他走前两步,嘻嘻一笑唤了声:“姐夫。”但见朱悯达眸色冷厉,沈奚顿了顿,又有模有样地拜下道:“太子殿下,臣忽然想到一桩事,想要问一问太医院的李掌院。”
朱悯达准允道:“问吧。”
沈奚折转过身:“李掌院,你方才说你在小殿下的内衫上找到酥饼残渣,是甚么酥饼?”
李掌院道:“是枣花饼。”
沈奚又问:“你是只找到了残渣,还是找到了整块枣花饼?”
李掌院道:“只有残渣。”
沈奚道:“那么依你看,倘若一整块枣花饼吃下去,小殿下可还有命在?”
李掌院目露惊惶之色:“这…夹竹桃粉乃剧毒之物,倘若皇太孙殿下整块吃下,怕是早已…一命呜呼了。”
沈奚合手对朱悯达一揖,振振有辞道:“太子殿下,臣与十三殿下一起长大,深知他为人坦荡,从无害人之心,臣不信他会加害小殿下。而依李掌院所言,小殿下既未曾吃下整块酥饼,那么容臣揣测,这余下的枣花饼,说不定仍在这宫前苑内,这块枣花饼乃此案最紧要的证据,臣请——”沈奚一顿,抬头一笑,“搜宫!”
这话说完,朱悯达还未答,朱觅萧便讥嘲道:“揣测?说不定?沈大人既无实凭实据就请搜宫,动静闹得大了些吧?为了一块不知所谓的枣花饼,难不成还要将宫前苑掀翻过来吗?再者说,此事十三皇兄既然做了,那这枣花饼早不知被他藏去哪里了,哦,说不定就在他身上呢,沈大人既要请搜宫,不如先请搜身?”
“十四这话未免放肆,嫡皇子的身可是能随意搜的?”四王朱昱深道。
“四哥所言甚是。”朱祁岳闻言,扶着腰间剑柄勾唇一笑,“怎么?老十四不愿让沈大人搜宫,是怕被人找出蛛丝马迹吗?”
这时,沈婧轻声道:“殿下,臣妾信得过十三,请殿下准允青樾之言,命羽林卫府军卫一起搜宫,还十三清白。”
朱悯达听她这么说,微一颔首道:“好。”然后看向沈奚,“青樾,就由你带人去搜,本宫给你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你若找不出枣花饼,本宫便要治你扰乱视听之罪!”
沈奚合手一拜:“臣领命。”
他退后两步,折转身往宫外走去,然而路过苏晋身边,沈奚脚步忽然一顿,莫名地用不高不低的声音说道:“苏御史,莫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本官早知你三番五次接近十三实属心怀不轨。本官不管你有何目的,又是受何人指使,但本官有句话要告诫你,倘你今日胆敢故弄玄虚陷十三于不义,本官定要你好看!”
苏晋怔了怔。
如此大义凌然?这么义正言辞?
怎么听怎么不像是他沈青樾说出来的话。
然而殿上众人听了这番话,皆狐疑地看向苏晋,一时之间竟闹不明白她究竟是谁的手下。
但无论是谁的,照沈奚方才的话听来,应当不是跟东宫一路的了。
就看有多少人肯信。
苏晋面色平静地跟沈奚一揖:“沈大人放心,下官见到甚么,便是甚么,绝不构陷于人。”
沈奚退至殿门,再朝上首一拜,直起身时再看柳朝明一眼,径自走了。
朱悯达这才又道:“苏御史,你现在可以说了,你与十三在轩辕台时,可曾见过朱麟,可曾见十三递与吃食?”
苏晋还未答话,皇贵妃便道:“此案再由太子来审,怕是不合适了罢?”她冷笑一声,“太子妃枉顾事实真相,竭力保全十三,倘使太子问话,苏御史又怎敢以实情告之?”
十王朱弈珩道:“正是,此案若再由大皇兄审,苏御史怕是见到甚么亦不敢宣之于口。”
四王朱昱深淡淡道:“方才璃美人一案,左都御史杀伐果决,依本王看,此案亦可交由柳大人。”
诸皇子互看一眼,齐齐看向朱悯达。
朱悯达道:“柳大人,请吧。”
柳朝明合手朝殿上揖过,看向苏晋:“苏御史,且将你所见所闻实话道来。”
苏晋垂眸而立,似是十分犹疑,片刻,她抿了抿唇像是下了甚么决心一般,忽然往殿上一跪,郑重其事道:“回柳大人,小殿下来找十三殿下时,臣的确在场,确实见十三殿下喂给小殿下一块枣花酥不假。”
第61章 六一章
这话一出, 宫前殿再次哗然。
朱悯达震怒道:“苏晋!十三待你不薄!”
苏晋默了默,轻声道:“臣说的都是实话, 臣还看到小殿下拿了枣花酥要往内衫里藏,还是…十三殿下将他拦着。”
皇贵妃厉声道:“朱十三,这回你还有甚么话好说!”
朱南羡目色沉沉,片刻后,他忽然别过脸看了苏晋一眼,却没甚么表情。
然后他走到殿中,撩袍对着朱悯达跪下,低声道:“皇兄, 我是跟在您身边长大的, 此事是否是我所为,您心中难道不知?”
朱悯达眸中闪过一丝不忍之色,刚要说话, 只闻朱沢微道:“十三,你与大皇兄感情甚笃,这我们知道, 但你总不能让他因与你的兄弟情, 枉顾你伤害皇嗣之罪吧?何况你加害的还是大皇兄亲生的, 当朝的嫡皇孙呢?”
他说着, 忽然朝上首的朱悯达一揖,恳切道:“还望大皇兄秉公处置!”
朱沢微起了个头, 余下的皇子, 三, 九,十,十四,齐齐向朱悯达拜道:“请大皇兄秉公处置!”
朱悯达看着朱南羡,垂下眼睑低低叹了一声,然而,当他再抬起眸时,眸中伤色一瞬即散,又成了那个眉目端肃,杀伐冷酷的储君。
朱悯达高喝道:“羽林卫!”
“在!”
他喉间微动,终是道:“把十三皇子拿下。”
“殿下!”不等羽林卫动作,沈婧忽然提起裙摆,往朱南羡身边一跪,笃定道:“殿下,臣妾信十三。”
皇贵妃冷笑道:“太子妃这是要干甚么?为了一个小叔子,连自己亲生骨肉的命都不顾——”
“麟儿还好端端地活着!”沈婧听了这话,终于忍不住一字一句地道:“他只是还未醒。”然后她望向朱悯达,轻声道:“殿下,一切等麟儿醒了再作定夺,好吗?”
朱悯达看着沈婧,绝美的眉目间愁思与柔韧交织,右眼下的泪痣映着灯色盈盈闪动。
十三是他的胞弟,她却拼死相护,是怕有朝一日,自己会后悔吗?
朱悯达看她这副样子,心中实在不忍,走下殿去,亲手将她扶起,轻声道:“好,我们一起等麟儿醒来。”
朱觅萧看了这一幕,讥诮道:“大皇兄一家子还真是和和美美,就不知至今躺在卧榻上的小殿下——”
“羽林卫!”朱悯达并不回身,冷厉地吩咐:“朱十四再多说一个字,便以扰乱视听之罪将他拿下。”
正这时,殿门忽然被推开。
外头的风雪更大了,隐隐间竟有呼啸之声,沈奚眉目清冷地站在殿门口,四下望去,忽而一笑,有些轻佻地道:“找到了。”
然后他一扬下颌,片刻便有一名兵卫将一个托盘呈到了苏晋跟前。
托盘上放着大半块冷硬的枣花饼,苏晋拿起来,仔细看了看,然后对朱悯达拜道:“禀太子殿下,像是这一块枣花饼不错。”
朱悯达看了眼柳朝明,柳朝明微颔首,目光落在跪在角落里的奶娘身上:“让她也认一认。”
奶娘接过酥饼看了半晌,又重新俯首贴地都:“禀大人,奴婢隔得远,瞧不太清,大约、大约是这一块吧?”
柳朝明看向沈奚:“这是在哪找到的?”
沈奚原是抱臂倚着殿门站着的,听了这话,“嗤”笑了一声,漫不经心地弯下身子,勾手拾起一个花纹精细的锦盒,慢慢往殿中走来:“正是在这个盒子里。”
柳朝明问苏晋:“你见过这方锦盒吗?”
苏晋转身望去,目色一滞,当即斩钉截铁道:“回柳大人,微臣见十三殿下时,他手里正提着这方锦盒,那枚枣花酥,便是从这盒子里拿出来的。”
柳朝明看了一旁的兵卫一眼,兵卫拱手称是,将盒子拎到奶娘身前放下。
柳朝明问:“你认一认,是这盒子吗?”
奶娘抬起眼皮看了看,怯声道:“像、像是。”
柳朝明冷声道:“甚么叫像是?”
奶娘不由打了个寒噤:“奴婢不确定。”
柳朝明蹙眉道:“语焉不详,焉知你不是诬蔑栽赃?来人,上刑——”
“回大人,是,是这盒子。”
柳朝明淡淡道:“你确定?”
那奶娘微微抬起头,看了苏晋一眼,又再看向眼前的锦盒,默了一瞬后坚定道:“回大人,正是这方锦盒不假。”
此言一出,沈奚挑眉,朱南羡扬唇,苏晋移过眸子,轻轻扫了那奶娘一眼。
柳朝明朝殿上一揖:“太子殿下,余下的就由苏御史来审罢。”
朱悯达颔首道:“苏晋,你平身罢。”
苏晋面容平静地朱悯达拜下,走到奶娘身前,沉声道:“你撒谎。”然后她一字一句道,“根本就没有甚么盒子!”
苏晋早也知道,这奶娘敢当众诬蔑十三殿下,那她这条命定然是不想要了,既如此,若当庭责问奶娘,乃或是用刑,她也必不肯招认,因此只有用计策让她露出破绽。
当时大殿之上有闲功夫想计策的只有沈奚一人。然而,饶是沈奚再足智多谋,也需要时间来想出一个万全之策,是故苏晋假借外计事宜,当场背出南昌府三十多名官员的复核结果,用以为他争取时间。
沈奚与苏晋之间虽说不上多么信任,但他们却相信彼此绝不会加害朱南羡。
是故沈奚在离殿前,一句莫名的“故弄玄虚陷十三于不义”,事实上正是在提点她作假证。
苏晋一句“绝不构陷”,是告诉沈奚,自己已明白怎么做了。
而朱南羡虽不知苏晋意欲为何,但他相信她。她既然要突如其来地与他撇清关系,一定有她的道理,他配合着失望便好。
奶娘听了苏晋的话,惊恐地睁大眼。
苏晋却不再理她,而是对殿上二人道:“禀皇贵妃娘娘,禀太子殿下,臣自到轩辕台,直至与十三殿下说完话,从未见过小殿下,也根本不曾瞧见甚么装着枣花饼的锦盒。这奶娘竟声称见过这锦盒,摆明了是受人指使,想栽赃陷害十三殿下。”
皇贵妃冷笑一声:“苏御史这一忽而黑脸一忽而红脸,究竟唱得是哪出?黑的白的都由你说了算吗?你说没见过这锦盒,那眼下这装了枣花饼的盒子又当作何解释呢?”
话音落,诸皇子神色各异,藏不住心思的譬如朱十四,眼底已浮上恼色,朱沢微面上虽没甚么,心中却在冷笑——皇贵妃真不愧是老十四的母妃,两人竟蠢到一处去了。
沈奚大而化之地朝殿上一拜,笑嘻嘻地道:“禀皇贵妃娘娘,这锦盒就是微臣随便捡来的。”
皇贵妃面色微僵,随即怒道:“沈侍郎如此未免太过儿戏!”
沈奚却未答她的话,反是朝朱悯达揖了一揖。
见朱悯达颔首,他唇边噙起一笑,拂袖侧身,朗声道:“传羽林卫指挥使伍喻峥,府军卫指挥使梁阗!”
殿门再度被打开,两名腰别长刀,身穿豹子甲的武将单膝朝朱悯达与皇贵妃拜下。
沈奚朝这二人拱了拱手,说道:“有劳二位将军为沈某作个证,说说这锦盒究竟是在哪捡的?”
伍喻峥与梁阗互看了一眼,似是有些尴尬,片刻,还是梁阗往前一步拱手道:“禀太子殿下,皇贵妃娘娘,方才沈大人虽说是搜宫,结果带着末将二人径自去了奉天殿,找到殿外内侍随便讨要了个锦盒,便是眼前这一方。”
伍喻峥道:“正是,此事奉天殿吴敞吴公公也可作证。”
吴敞乃景元帝身旁最得力的内侍,此事他既可作证,想必假不了了。
皇贵妃面色沉郁,不再说话。
朱悯达微眯着眼,看向今日把守宫前殿正门的四名羽林卫,沉声道:“方才你们看到小殿下出殿门,可看到他到了十三皇子身边?”
其中一名羽林卫道:“回太子殿下,出了宫前殿只一条路,前方花木奇石,看不见远处的场景。”
朱悯达又看向为首的一名羽林卫,缓缓问道:“方才,是你多说了一句,小殿下往轩辕台的方向去了?”
那名兵卫跪作一团,浑身抖得如筛糠,一时答不上话来。
然而朱悯达亦不再问,淡淡地吩咐:“拖出去,斩了。”
然后他又看了一眼同样抖得如筛糠般的奶娘,对柳朝明与苏晋道:“余下的,交给二位御史了。”
柳朝明与苏晋一同对着殿上合袖揖过,问沈婧道:“敢问太子妃,今日在宫前殿的人当中,小殿下除了肯受十三殿下的吃食,还肯受谁的?”
沈婧道:“除了十三,便只有奶娘与我的贴身侍婢梳香了。”
苏晋道:“张公公,宫前殿是无主之殿,平日里膳食如何你心里应当有数,宫前殿近日,可有人做过枣花饼?”
张公公上前来跪拜而下:“回苏大人,不曾,咱们宫里的人都不爱吃甜腻的,且每日里的吃食,杂家都会在卯时去膳堂验过。”
苏晋又对沈婧道:“敢问太子妃,今日您带小殿下来宫前殿时,可曾带过吃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