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首先亮了剑,他心里的决定她看得清楚,就算这一次和平解决了又怎么样?迟早会有继续兵戎相见的一天。

就在那一刹那,乔语晨做出了反击的决定。

她给他的只有她的心,而她的灵魂,仍然在她手中。

“爸爸,我爱他。”她坦诚对他的感情,她清楚,只有把所有害怕的一切坦白于众,才能真正无所畏惧。

她爱他,但是,“我也爱爸爸。”

乔语晨伸手,抚过娇艳花朵的花瓣,动作温柔,却带着某种决绝。

“爸爸,我想过了。…是学谦首先选择了‘忠’,放弃了‘孝’,那么,就由我来尽孝。”她抬头,望进父亲的眼:“不要再为了我把一切都遮掩起来了,我和学谦…都已经决定,把爱情和亲情分开。”

乔父欣慰:“语晨,你不后悔?”

“不后悔,”她笑了:“如果为了丈夫连父亲都不要,那才是真正会后悔的事。”

乔父摸了摸她的头,她靠在父亲肩头。

终于走到了这一步,她想,简直决绝。每说一个字,都像是踩在刀尖上。

她用了这么多年亲手经营的爱情,崩塌的速度只要五分钟。在现实面前,再强大的童话也只能低头。

一场战争,终于拉开硝烟弥漫的幕布。

乔氏开始正式对外宣布恶意收购决定,跨越董事会直接跟股东层接触,溢价30%吸引要约股东大笔抛售手中的石家股份。唐远不甘示弱,注入大笔资金入股市,一下子提高石氏股价,唐学谦正式正面回应这一场战争,所投入的资金硬生生地把股价太高到了一个不可企及的高度,石氏股东谁也不肯再向乔震霆抛售股份。

这本就是一场血腥杀戮。

股东、客户、供应商、政府。各方利益者,一夜之间都成了两方争抢的对象,谁有手段谁就能赢得先机。

唐远的钟铭轩特助看顶头上司的目光简直可以用敬畏来形容,不能怪他,实在是唐学谦的行为太诡异。

白天,这个男人不动声色游走在各种手段中,在资本市场与乔家兵戎相见狭路相逢;晚上,他却每天驱车去乔家,每一次被拒绝之后都会等在乔家门外,在跑车里独自等到凌晨。

钟铭轩有时会满头大汗地问他:“你到底在干什么?你的立场到底在哪里?”

他只是沉默,半响之后答一句:“我也不知道。”

“你不知道?”铭轩无奈了。

他遥遥头,“我不是要和谁作对,我只是…”

只是放不下的太多。

对石家的敬重。

还有,对她的感情。

他一直想,如果,如果这件事一直拖下去,说不定就会这样不了了之,乔家不会对一件超越成本的事有太多的执着,他想,到时候,她就会回来了。

他每天等在乔家门外,望着有她在的卧室方向,幻想她可能也在厚重窗帘的那一头看着他。她从那天起不再回家,他想,没关系,她不回家,那他就来这里每天让她看见他。

他多少这才明白,她深情,却也薄情。这不能叫做遗憾,这是必然。

遇到必然的人是很孤独的,没得选择,只能接受。

谁让他一旦动心就血本无归。

他想得很美好,总认为时间会带来生机,却没料到,因果循环总不是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

某一天的新闻里,传出一条轰动的新闻——

“…乔氏董事会主席兼首席执行官今晨突发心脏病被紧急送进医院,目前情势尚未名了,据悉乔氏公司一切事务很可能由其独生女接手,其中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近日乔氏和唐远相互争夺的一起并购案,据业内人士透露,唐乔两家婚姻正面临破裂…”

兵戎相见(2)

“乔小姐,令尊是典型的过度劳累引发的心力衰竭,慢性心衰一般是不会突然发生的,而且病情发展得较为缓慢,再加上心衰病人表现出来的症状没有特异性,所以心衰很容易被患者忽视。令尊劳动强大过重,心理压力大,积重难返,所以才突发了昏厥症状。”

穿着白袍的医生语重心长:“乔小姐,我不得不建议令尊放下工作进行调养,否则一旦到了药物不能控制的地步,可能会引起极其凶险的心脏性猝死。”

犹言在耳,字字刺痛她的心尖。

乔语晨靠在病床边沿,紧紧握住父亲的手。诺大的病房,只有输液管一点一滴液体滴下的声音,寂静得让人胆战心惊。

每个女儿心里的父亲都是神圣且强大的存在,伟岸不可动摇,仿佛任何力量也不能将之摧毁。她从小目睹这么多年来乔家经历的风雨,尽管凶险却依旧气势恢宏,这是她的爸爸一手撑起来的一片天下。无坚不摧,气势逼人,就像父亲这么多年给她的记忆一样。

而现在,一个从不认输的强者忽然倒地不起,乔语晨在目睹父亲倒下的那一刹那,刻骨铭心地记住了一种名为触目惊心的滋味。

父母曾经是她可以依赖的全部世界,而现在,她只剩下爸爸还在身边。父亲在她眼前硬生生倒在花园里的那一刻,全世界轰然倒塌的绝望和空洞,让她失声叫了出来。

她从来没有想过,如果父亲倒下了,她怎么办,由他撑起来的天下怎么办。

这一年,她二十六岁。在她二十六岁的这一天,她被汹涌的现实推向了残酷战争的第一线。

一声敲门声过后,四个穿着深色西服的中年男人小心推开了专属病房的门,安慰性地唤了声:“语晨。”

乔语晨缓缓抬头,眼睛有点肿,看着眼前的几位熟悉的人,点点头示了意。

在场的四位,正是乔氏的最高管理层核心。首席财务总监、首席运营官、首席风险总监,以及董事会秘书。共同组成了强大有力的指挥层,乔氏首席执行总裁的心腹重臣,就是他们四个。

乔语晨很有觉悟,终于开口:“我需要做什么,请尽管说。”

听到她这么说,众人齐齐松了口气。

“我们本来以为…以你和唐远的关系,要你答应不容易。”

“不会有那种事出现,”她淡定道:“我是唐家人没错,但在这之前,我首先是乔家人。”

众人信心大振。她的立场,简直性命攸关。

“语晨,你应该大致了解我们现在手上正和唐远争夺一宗并购案,”财务总监开口,语重心长:“说实话,我们输不起。”

乔语晨心里一紧:“…什么叫输不起?”

董事会秘书把资料翻给她看:“每个公司都有软肋,我们也不例外,乔氏不是十全十美的,为什么我们非要石氏不可?因为以它的精巧实力正可以堵住我们软肋上的缺口,这就是我们输不起的原因之一。”

“第二个原因是,”财务总监翻了下手里的数据资料,抬头直视她的眼睛:“这宗并购案付出的成本远远超过了我们的预期,如果最终仍然以失败告终,我们将付出很沉痛的沉没成本。”

“所以,我们只有两个选择,”首席运营官把结果告诉她:“我们知道你和唐远现任总裁的关系,所以,你可以说服他放弃,只要唐学谦不再插手,我们的问题就会迎刃而解;第二,就是我们和他正面对抗,用各种手段攻击,包括商业间谍等等暗部活动。”

乔语晨没有犹豫。

“正面进攻吧,”她一锤定音:“我爸爸从来都不向对手屈膝退让,所以我也不会。”

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映红了天际,火红色烧成一片,就像鲜红的血。

管家敲了敲门,走到她身边,犹豫了半天终于还是开了口:“语晨小姐…”

他吞吞吐吐的样子让乔语晨忍不住抬头看他,“不用担心我,我没事的。”

“不是,是那个…”管家犹豫再三,终于还是说了实话:“唐少爷一直在医院外,今天早晨就过来了,应该是看了新闻知道的,我们没有允许他进来,他就在外面等了一天…”

乔语晨一怔,刹那失了神。

他一直都在。

却没有可以进来的身份。

“叫他走吧,”她低下头:“这里没有他需要操心的事。”

要她怎么见他?她没有他那样强大的心理承受力。

维特根斯坦讲过,对于不能谈论的东西必须保持沉默。这是对的,因为我们有太多无力言说。在这样荒芜的境地里,感情不值一分。爱了又怎么样?爱情在这一切面前只成为了障碍,彼此无法听见彼此的心跳,即使听见了也无法懂得,懂得了也难以应答。

历代帝后的故事里,江山美人的权衡中,最终被抛弃的无一例外是女人。这样的故事虽然俗套,却生生不息,因为它现实。

她在心里对他说,既然你已做了决定,就请不要再引诱我背叛。

因为我爱你,而爱情不同于时间,它摧毁人,从内部摧毁。更莫测,更阴沉。

管家这下急了。

唐学谦。硬生生的三个字,就像他的人,看似谦和,实则固执。

“语晨小姐,”数不清这是管家第几次敲门进来,管家擦了下脑门上的汗:“已经晚上十点了,唐少爷还在外面,他说不让他进来也没关系,他一定要陪着你。”

乔语晨抬起眼,外面已经一片暗色。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会浪费时间的人,而这一次,他又何必呢。

一个声音告诉她:你看,感情这件事真的没有道理好讲。它无关理智,甚至违反本能,聪明如他也无法逃脱这一种宿命。

乔语晨忽然心软,终于站起来,走到窗前掀开窗帘一角,楼下那个孤寂的人影立刻映入她的眼睛。

他靠在跑车门前,在夜风中沉默站立着,任凭冰冷的夜风吹动他风衣的衣角。这是一个很无奈很被动的姿势,曾经的他从不等人,现在的他却已习惯等她。

爱情穷途末路,劫数迫在眉梢,这是真的,看他的姿势就知道。

从曾经的居高临下到现在的仰视等待。

乔语晨终于拿起行动电话,开机,忽略无数条他的未接来电提醒,拨下他的号码。

“语晨?!”他的声音很快传来,夹杂着冬日的风声,有种凄厉的声效。

“学谦,”她站在窗口看着楼下的他,看见他接起电话的那一瞬间身形一颤的变化,于是她在沉默了很久之后,只说得出一句话:“外面风大,回去吧…”

“我们谈一谈!”他很焦急,怕她就这样挂断他的电话:“爸爸病倒了我知道你很难过,让我陪在你身边——”

“我不要,”她略显快速地打断他的话:“我不能让你在我身边,不能让你在这种时候出现在我身边,”她低下头,“…你知道我对你的感情,你会说服我放弃,你太厉害了,你会让我反抗不了你。”

唐学谦一下子失了声。

良久,他问她:“…你已经认定,是我害爸爸变成这样的,是不是?”

她没有回答。

长久的沉默充斥了两个人。只有彼此的呼吸声传入彼此的心里,像是一场拉锯战,只等一个苦果。

乔语晨终于正面回应他的话。

“学谦,你对我怎么样都可以,但绝不允许你动我爸爸一分。除非你退出,否则…我们资本市场上见。”

这一天之前,她只是乔语晨;这一天之后,她已经不仅仅是她一个人,而是代表了身后整座恢宏的家族。

话已至此,一切明白无误。

她轻声说了‘再见’,正要挂断电话,却忽听得他一句:“等一下!”

她迟疑着握住了电话。

唐学谦的声音坚硬如铁:“我不知道自己会不会退出,也不知道我到底该怎么做…”

他字字坚硬,孤寂又温柔,在这一个深夜,终于倾泻了所有。

“…我只清楚一件事。”

乔语晨眼底开始浮现雾气:“…什么?”

他淡淡的笑了起来,柔媚而憔悴。

这就是爱情吗?汹涌时好像潮水,惊涛拍岸,令人心中悸动;一个转身,它却又不动声色地杀伤,似魅影般存在,暗箭伤人。

“…我下不了手,”他说,一字一句地说出了弱点:“乔语晨,对你,我不可能下得了手…”

海阔天空(1)

自从那日在医院楼下和乔语晨通过电话之后,唐学谦没有回家,也没有去公司,而是整整三天都去了另一家医院,守在石仲诚的病床前,默默不语。

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以前常常这样,沉默不语是他与生俱来的本能,这是一种被现实训练出来的保护姿态,他在自我空间里悄然构建着各种防御政策,然后沉着出击。

可是,自从他把感情交出去之后,就再也没有这样子过了。他失去了保护色,那个叫乔语晨的女子让他不再守得住沉默的底色。

第三天的晚上,唐学谦忽然站起来,走到病房的窗前,点一支很少抽的烟,于烟火中极目远眺。

忽然就发现,一窗的天下,原来也只不过能见到烟锁蓝桥花 径。

佳人没有了,英雄也就没有了去处,君行直到蓝桥处,无路可停下来,也不凭栏,也不上船,唯一的出路,原来不过是破釜沉舟。

寂寞压人,此情将倾,只有回忆永不苍老。

男人忽然拿出行动电话,按下快捷键。

钟特助的声音刹那间就在电话那头炸起来:“唐学谦!!!你到底还要翘班多久?!你真以为我们不敢造老板的反是吧??!!”

“我后天要开临时股东大会,”他飞快打断自家特助的话,沉着道:“你尽快安排一下。”

唐学谦虽然在公司里一向以冷色调示人,但私下却从不摆架子,这么严肃地对钟铭轩发话还是头一遭。

钟铭轩自从大学毕业就在唐学谦这奸商手下当牛做马,积威之下已经有了不争气的农奴心理,只要唐学谦眼神一挑口气严肃一本正经地训话,他就本能地想服从,其中的血泪史啊,真是那个说也说不完…

于是这一刻,当唐学谦下完命令后,钟特助一下子回魂了,立刻应声:“是,我马上安排。”

说实话,这个命令执行起来会很累,时间太仓促,各位股东们又都是得罪不起的上帝,一天之间要召集起来很是有难度,换了别家公司的特助搞不好就会诚实相告,以求宽限时间。

但是,钟铭轩是谁?是唐远的人!唐学谦训练出来的人一个个都不是正常的,白天黑夜,春夏秋冬,火星地球,不分时间地点场合,办事效率永远都是惊悚的。

“那就这样。”

唐学谦的声音听不出一丝波澜,只是挂断电话时那种沉默的决绝让电话这头的铭轩忍不住心头咯噔了一下。

唐学谦开车去了父母的住处。萧素素一颗满满的慈母心,立刻抓住自家儿子的手语重心长道:学谦啊,妻子是要靠哄的,不要动不动就打起来,别人家夫妻打架是用手,你和语晨打架是用钱,这样更不对啊…

咳,基本意思是对的,就是表达得有点问题…

唐彧连忙照顾妻子进房休息,安抚过她之后走出房间搜寻儿子的身影。

唐学谦正站在花园里,显然是在等父亲。唐彧走过去,略带深意地看着他:“你终于有决定了?”

[奇]唐学谦也不否认,点头承认:“恩。”

[书]“思考三天就够了?”

[网]“够了。”

唐彧看了他一会儿,忽然悠闲地在一边的白色靠椅上坐下,开口慢悠悠地道:“不管你的决定是什么,如果我不同意呢?”

唐学谦转身:“那我就说服你同意为止。”

唐彧眼神一挑,浮现一个含义颇深的笑容。明明是坐着,却仍然有一种君临天下的姿态,不怒自威。

“学谦,自从你接手唐远以来,我没有再插手任何事,不过…”唐彧单指敲了敲桌面,浮现昔日的帝王之色:“如果你拿唐远开玩笑,唐远总裁这个位子,我会让你做不下去。”

“我不会拿唐远开玩笑,”他没有被父亲的话吓到,反而正色道:“我从来不会拿生命里重要的东西开玩笑。”

唐彧玩味:“包括感情?”

唐学谦一愣。不愧是父亲,套话水平一流。

“对,包括感情,”他诚实相告:“最初我以为,我既可以敬忠也可以敬孝…”

“现在不这么认为了?”

唐学谦笑了:“不,我仍然要两全。”

他的眼睛漆黑无比,却亮如星辰,这最单调的颜色里却折射出了最斑斓的存在。

曾经他身上的黑色是一种吞噬,他做的是人,纯粹的人,求的是唯一的结果,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说一的时候就是一。而乔语晨却不是,她做的是万物,从万物来,归万物去,求的是浓淡相宜的无穷效果间有理有据的自然之道,说一的时候,是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这是东方的哲学,恬淡相性,万全齐美。

“语晨一定也想两全齐美,所以忍让了我这么久,”他抬起头,眼波流转:“直到现在我才知道,她已经无路可退。那么,就让我来退。”

唐彧无奈地呼出一口气。

“你真的决定了?”

“啊,决定了,”唐学谦笑了下:“我来之前已经想过了,如果你不同意,那我就先斩后奏。”

唐彧心中憋气:臭小子…

有了老婆不要爹妈的典型代表…

“爸爸,”他忽然安静出声,眉睫低瞬:“就这一次,让我任性一次,我不能没有语晨。”

他的锋芒落在了她的手上就变得柔软不已。

其实,全天下的男人即使再有野心,一旦陷落爱情,结局不过如此——

只想和一个令他心动的女子,一心一意地过着,有始有终有情有义的日子。蓝天日暖,沧海月明。

唐彧的心尖忽然被一种柔软而强烈的感情刺了一下。

曾经那么高高在上的学谦,竟也懂得为情低头。

唐彧忽然不舍,忍不住出声提醒:“董事会可能不会放过你…他们会以为你背叛了公司,你会很辛苦。”

“我知道,”他点点头,没有畏惧:“我既然决定了这么做,就想过后果。”

似乎,没什么可以再改变他了。

于是唐彧笑了:“你觉得这么做对,那么你就去做。如果董事会那边有困难,必要时候我会出面。”

唐学谦眉目带笑:“谢谢你,爸爸。”

翌日。当唐学谦的身影出现在乔震霆病房外的时候,乔家的保镖们顿时神经又紧张起来。

“唐少爷,请您止步。”

管家连忙上前补充解释道:“语晨小姐在公司,不在这里,你见不到她的。”

“我今天不是来见她的,”唐学谦恭敬颔首:“让我见一次爸爸,一次就好。”

简单的一句话,却叫人无力开口拒绝,实在是他的气质使然。

翻开这一连篇纷乱的纠缠,于战乱的硝烟之下,最后仍然只见他一身平静地信步走来。

夫妻二字,实在就是他所有的信念。

——否则,何必在心如止水的当年,上天让我遇到你。

唐学谦走进病房的时候,乔震霆正坐在床头用右手翻着公司的资料,时不时在重点句子下划上横线。左手挂着点滴,一副老花镜戴在鼻梁下方,鬓角斑白。

唐学谦忽然就相信,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这样的事:只要一秒,只要一个画面,就能让过去的恩怨全部泯灭,原谅所有。

因为退让,这人间,如此可亲可爱。理由不在多,只在那惊鸿一瞥的刹那。

“爸爸。”

他走过去,低瞬的姿态,站在病床前,眼里透出请求原谅的神色。

乔父握笔的手顿了顿,随即继续把视线集中在文件上,没有抬眼,只是缓缓开口:“是我错了。”

唐学谦顿时失声。

乔父道:“当年硬要你接受这门婚姻,是我错了。只想让语晨拥有她喜欢的人,却失算了你不是一个能够任由别人掌控的人。结果,我让语晨痛苦,让你痛苦,连带着唐乔两家一起痛苦。”

唐学谦急急辩驳:“爸爸,你听我说…”

“学谦,”乔父忽然抬头,表情平静:“如果不愿意,你从此可以不喊我爸爸。”

“我不会,”唐学谦忽然俯下身握住岳父的手:“爸爸,一直以来,是我不对…”

所谓爱一个人,就是爱上她的全部,包括家庭。是他不够风度,潜意识排斥当年夺走他婚姻自由的乔家,又何曾想过,一位父亲下定决心把唯一的女儿交到他手上时心里会是怎样的孤注一掷。

拥有她,是他的幸运。从此生活一层一层,总有风景的转折,每一个转折处,意境幽远。曾经的他是站在云上的人,高处不胜寒,见到佳人,眼是带笑的,心却是冷的;而现在,她让他见到了白云下的人间有花有水,低头遇风,抬头见月,她给他的天地清醇,每一相思,都能落笔千言。

都说婚姻是一场花开,很多人,总是要等自己花开败了才知道退一步。

而他不。

“爸爸,”他拿出身后的一份文件,放在岳父面前:“这里是唐远财团在东南亚最大制造业子公司的全部资料,它脱离母公司独立上市。您肯定明白这家公司对我意味著什麽,没错,这是唐远的心脏部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