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信语气很淡:“你喜欢让陆凉风不痛快,我就让你们所有人不痛快。”
说完,唐信挂断电话。把移动电话丢给一旁的韩慎,也不管韩慎已经是怎样一个震惊的状态,唐信一句“你先回去吧”,就把他打发走了。
唐信一个人,没有马上回家,坐进车里点了烟一支接一支地抽。隔着老远,他看着她,就这样在她看不见的角落一直陪着她。
他越来越觉得她像清澈但冰冷的阿拉斯加冰川,即使偶有温热化成雪水,终究也化不了多少。他手里燃着烟,仰头想,洪荒留此冰川,当真是极了他一生无可奈何之遇。
但是,他也真是没有后悔啊。一介私生少女,只凭己天分,涉黑闯白,声誉封将,撑持半壁灰色江山,她随随意意一个眼神都分明是有秘密引着你去寻的。
唐信坐了很久,坐到天际微微发亮。陆凉风不知什么时候早已离开了,唐信坐在车里从梦里醒来,看着眼前空无一人的场景,觉得这些年的自己着实像做了一场梦。
自那晚之后,唐信开始一种重新追求生活的姿态出现在众人面前。
你来我往的应酬酒宴,他也不再拖拉推辞;风亭内部的各项问题,他也开始一一下刀;朋友间的私人聚会,他也不再躲懒不去,有时甚至会带着有合作关系并且私人交情也不错的女伴出席。
唐信的一干兄弟朋友,比如韩慎,看在眼里,不禁唏嘘不已:谁说离婚的男人没有春天?扯淡!看看唐信这孩子,越过了一座叫陆凉风的山之后,如今真是青春焕发、英气逼人……
就在唐信以为他和她之间的关系正式成为过去式的时候,殊不知陆凉风的人生,才真正到了进退生死的分水岭之界。
故事的开头几乎可以参考老派的港式电影。甚至当陆凉风终于发现自己被挟持“邀请”上了一辆黑色的车时,她颇有些黑色幽默地想,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爹挟持人的方式怎么还这么老土,一点都不洋气,一点都不与时俱进。
然而当车子七拐八弯地走了数小时,又换了两辆车折腾了近乎整整一夜之后,陆凉风被请下车,望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这一栋大气磅礴的建筑,陆凉风同学这才看清了一个事实:她爹、她爹这些年是发了啊……
站在屋子前的一排人,黑衬衫黑西服,见到她下车,异口同声地以同一个姿态对她鞠躬敬声道:“大小姐。”
多少年没有这种尊贵的体验了……陆凉风如今也算是有些道行的人了,面不改色,道了句:“领路吧。”就只见一位老者走了出来,做了个邀请的姿势。陆凉风头一昂,迈开步子就跟了进去。
屋内灯光颇暗,陆凉风走得不快不慢,她心里清楚,这种时候是连一步都不能错的。走得快了,显得内心有所图,形迹可疑;走得慢了,显得内心犹豫,立场不坚定。陆凉风不紧不慢地跟着走,背后渗出了一层薄汗。
前面带路的老者忽然身形一晃,在转角处不见了踪影。陆凉风陡然收住脚,内心一沉。就在她还没有摸清门路的时候,背后已然被人给了一闷棍。
这一棍打得很结实,也很会挑地方,打的是她的左手,十分精准的部位。了解陆凉风的人都知道,她是左撇子,左手受伤无力抓握,几乎可以使她丧失一半的战斗力。熟人下手,不过如此,挑最薄弱的地方,下最重的辣手。
陆凉风没有反抗,闷哼一声硬生生扛住了,单膝跪倒在地上,没有挣扎。状似疼痛垂头的瞬间陆凉风在心里咬牙暗骂了一声,这是哪门子的大小姐,进来就挨揍还不能还手,她是什么大小姐,她这分明是任人宰割的活靶子。
下一秒,“啪”的一声,所有的灯全部打开,整个大厅灯火通明,奢华至极。
“来。”一个威严、慈爱、体格有力、相貌堂堂的中年男人出现在她眼前,缓缓弯腰扶起她。
这似乎是一个从不弯腰的主人,无论是扶人还是被人扶,他都习惯直直站着,冷眼旁观,所有此时此刻他亲自弯腰扶起陆凉风的动作,分明让在场的其他人都微微变了变色,对陆凉风的态度也比方才更恭敬了些。
“这些年,你瘦了。”慈爱温情的话从这个鬓发已微微斑白的男人口中说出来,令人错觉这是一个怎样大情大爱的人。陆凉风想,若非这些年她已见惯豺狼虎豹,也见惯穷凶极恶,她几乎不会去怀疑,这个人的真面目是带毒的血,而非温情的花。
“父亲,”陆凉风缓缓起身,眼中渐渐有雾气,那是一种委屈、激动、坚强、执着的混合表现,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了一个离开父亲许久的少女重回父亲怀抱的欣喜之情,“见到您安好,太好了。”
很感人,是不是?陆凉风冷漠地想,这么多年过去了,为了这最后的一刻,原来她已变成了这般无可救药的模样。虚伪、狡诈,手里握着刀,眼里却带着笑。
接下来的流程就像是八点档家长里短的家庭剧一样,父女俩坐了下来,吃饭、喝茶、叙旧情。
“听说,那一年的车祸之后,你就失去了关于那一年的记忆,是吗?听到这件事,我很担心。”
陆凉风脸上挂着感动的笑,心里想你担心我你不来看我,这算是哪门子的担心。
“嗯,”她一如既往地平静,答得也简单,却句句在点上,“以往接手一项任务,任务完成后都会接受清除任务记忆的心理治疗。唐信那项任务是意外,但也有殊途同归的作用,所以记忆失去了一部分,我也可以承受。”
陆正风笑了,仿佛为她这种识大体而感到欣慰:“任务完成后,这一年,我还命你留在唐信身边这么久,让你为难了吧?”
“任务完成了?您这么认为?”陆凉风放下茶杯,唇边有一抹不明显但着实存在的讥诮,“放眼看一看如今的局面,唐涉深的帝国屹立不倒,唐信的风亭比之从前更具防御性,他们两个联手,倒是把我们陆家逼至了一个狼狈的境地。父亲,这就是您所谓的任务完成?”
陆正风点头,似乎感到很满意:“所以,你借着唐信对你的感情,留在他身边继续执行任务。”
“嗯。”陆凉风淡淡地应了一声,一如既往地,对居功这件事全无兴致。
陆正风眉目舒展开:“不久前风亭就爆出的两千四百万暗账事件,出自你手吧?”
“嗯,”陆凉风接下话头,似乎还有些不甘心,“这件事没有做好,尺度放得太松了。我低估了唐信的能力,被他一手压了下去。”
陆正风忽然呵呵笑着问了一个问题:“你的办事能力是越来越得我心了。所以,为什么忽然离开唐信?”
这是试探。
“您认为我不该离开?”
“唐信是年轻人,年轻人的心思,试一试,就出来了。”陆正风喝了口茶,姿态悠闲,“那天一个梁姐,就让我试出了唐信的心思。他对你是有感情的,所以凉风,你离开他实在是不明智啊。”
如果换一种场景,看客们几乎会为这样一场谈话感动:多么慈善的父亲,用一种多么宽容的心态,来提醒女儿要珍惜唐信这个女婿,因为他试过了,这女婿对女儿是有感情的……
陆凉风笑了笑。应该是她三生有幸,才能遇到这样一位能将腥风血雨演绎成桃花落舞的父亲,一手遮天,连血腥的事都能做得充满情致。
不过这些年,她也已染成黑色。陆凉风淡淡地回敬:“我们用过的方式,再被别人用去,可不好。”
“哦?”
“唐信开始有试我的意思了,”陆凉风端起茶杯,低头闻了闻茶香,“莫非您认为,在两千四百万暗账这件事之后,唐信还能像之前那样对我全无防备?”
陆正风没有回应,他坐着,看着她,像是在判断她的话里究竟有几分可信。
“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感情,经得起为同一个女人犯两次同样的错误?您认为,唐信是这样的人?”陆凉风喝了口茶,声音讥诮入骨,“如果唐信是这么没用的人,那就太不配做我的对手了。”
几分钟后,在陆正风慈爱的一句“饿了吧,先吃点东西”之后,话题不动声色地转了方向,两个人默契地不再谈论方才的事,多是叙旧、聊一些过去的事。
陆正风悄然感叹了一句:“说起来,在你小时候,和你相处时间最长的,应该是陈叔才对。”
陆凉风正喝着汤,听到这话,她喝汤的动作没有停,控制着手没有颤抖,心里很清楚,最终,陆正风还是回到了这一个最沉重也最尖锐的话题上。
“前一阵子我去了陈叔的总堂。”
陆正风似乎很感慨:“哦。”
“被查封了。看得出来,查得很彻底,封得也很快。”
“你不难过?”
“我很难过。”
“可他却是死在你的手里。”
闻言,陆凉风一笑,寂艳寂艳的,令陆正风都恍然有一些失神,仿佛眼前这个陆凉风已不似以前那般单纯好控制了。
“父亲,您这么认为?”
陆正风摊一摊手:“我只是听闻。”
“谁做的都不要紧,”陆凉风笑容很淡,“关键是,结果是否合您的意。”
陆正风眼睛一眯:“哦?”
“我和陈叔之间,没有仇怨一说;但您和陈叔之间,却有。所以,这件事是不是我做的都不要紧,要紧的是,您开不开心,满不满意。”
陆正风大笑。“好,好。凉风,如今你才是,真正的杀将了。不居功,不自傲,不心软,也不手软。”
陆凉风只是淡淡地勾了勾唇。“那么,我是否能和您谈一件事?”
“你说。”
“当年关于接近唐信的那一项任务,我多少是想能从您这边听一听真相的。”
陆正风不动声色:“过去的事,你还这么有兴趣?”
“叙旧而已,不过如此;毕竟为了这一件任务而付出的代价,是令您也万万没有料到的,我对它的好奇,您也应该可以理解才对。”
陆正风沉默了一会儿,站了起来,往外面花园走去。陆凉风自然不会认为她爹会忽然这么有兴致来个饭后散步什么的活动,她明白,父亲正在外面和谋士商量——是否该相信她,以及是该对她下手还是收为己用。
花园内一片静谧,只听得属下压低的声音断断续续地报告着:“是,她说的都是真的,包括她去陈易风的总堂,那晚我们也都跟踪了她……目前看来她没有问题,无论是在唐信身边做的事,还是陈易风那件事,她都可以说是站在了我们的立场上为我们解决了心头大患……”
当陆正风再一次回到客厅时,陆凉风一抬眼,看到他脸上温和慈祥的表情,她就知道,最难熬的那一关,她已经成功地过了。
“当年的风亭和唐信,实在是太碍眼了,”男人负手,如同讲述一段历史,声音阴鹜,“不除此人,我实难消心头之患。”
这个故事不短,却并不复杂。
利益之争古往今来都是男性最热衷的领域,权利、金钱、局势、手腕,无论哪一个都是一不小心就很容易激发男人邪念的东西。陆正风那时年岁正好,弃政从商,意气风发,在群众面前就是一个进步青年的形象。那会儿他还年轻,这个词听着听着脑袋就发热了,再加上物欲横流、糖衣炮弹这些个腐朽倾轧,邪念一起,就收不住了。
这本来没什么,直到唐信横空出世。
唐信的背景挺复杂,在这个充满着含着金汤匙出身之人的圈子里,他是为数不多从小有过流亡经历的人,因此很多人也听闻唐信会的某些东西很邪门。陆正风一开始听闻这样一个人这样一种背景时,他是很有共鸣的,甚至有点喜欢唐信。
原因很简单,陆正风出身也不富贵,这种草根遇草根的心情总是特别容易产生共鸣,同一个阶级嘛。陆正风甚至有点居高临下的优越感,比起唐信年少的那种经历,他甚至还能说物质条件比他好点,因此,他甚至动过一个想法——把唐信拉过来,一起打天下。
可唐信的反应是什么呢?他斯文一笑,摆了摆手就拒绝了。
随后就传出唐信实则是唐涉深体系最后一道防御线的传闻。事情的转折点就在此。陆正风为此大发雷霆。
唐涉深和他的对立由来已久。近年来唐涉深是年轻这一辈中最夺人眼球的一位,而且意识形态特别先进,该狠时他狠,该善良时他比谁都善良。陆正风起初对唐涉深做事的方式大为光火,由于此人的出现阻碍了不少他既得的利益。后来陆正风劝自己宽容些,年轻人嘛,谁还没有个善良做傻事的时候呢,他想了想,十分看好此人的前景,于是就动了和唐涉深结成同盟的想法。
谁知唐涉深那时不知是年轻叛逆还是怎么,竟然立场坚定坚决不干互相勾结坑害百姓这种事,轻蔑放话绝不屑和为非作歹的败类同流合污。陆正风大动肝火,觉得此人实在很不上道。
没错,他承认他这些年干的事不干净,但你唐涉深就敢说没做过不干净的事?老子看上你是给你面子,你居然还不肯?!
陆正风一怒,下了一个狠心:做不了朋友,就尽早铲除。
不久以后,陆正风即派出陆凉风,以“风亭内部有数量惊人的不合法行为”为由,命陆凉风接近风亭的执行人唐信,以获取证据为名实则要盗取风亭系统内部的机密。
陆凉风那时正处于从一个吊儿郎当的小混混改过自新走上为人民服务的康庄大道,社会责任感空前高涨,这个任务来得及时也来得合适,一下子就让陆凉风找到了做人民警察的良好感觉。
直到很多日子以后,陆凉风淋了风霜浴了血,她才真正明白当年她的存在,不过是利益集团夺取利益的一枚棋子而已。
时间过去数年,陆正风此时坐在富丽堂皇的大厅里,恨恨地说着那些年的恩怨情仇,陆凉风坐在离他不远处默默地听,也不发表意见,一副逆来顺受的孝女模样。
陆正风说着说着忽然停了下来。一瞬间,他像是注意到了什么东西,他看了会儿,脸色就有点慢慢变了。“陆凉风,”他忽然沉沉开口,连名带姓一起叫她,“你什么时候有了戴耳环的习惯?”
全场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五秒之后,陆凉风只微微抬了抬眼,立刻就被人一把按住了双肩,不能动弹。之间不远处的陆正风阴冷的一个眼神示意,她那一副精巧的水晶耳环就被身后的两个男人一左一右扯了下来,动作粗暴,毫不怜惜,扯得她的耳朵生生地痛。
耳环被交到了陆正风手里,他低头,视线一扫,身经百战的他当即煞白了脸,身形一震,几乎站立不稳。他狠狠地将手里的这一对耳环砸在地上,落脚踩上去,狠狠碾压至粉碎。
看着这一对耳环破裂之后露出监听器的本质模样,陆正风声音暴怒:“陆凉风!你放肆——!”
晚间九点,SEC总部第一会议室内灯火通明。
季报披露在即,董事会和股东大会里多少双眼睛盯着,可是以唐涉深如今喜得千金心思忽悠悠地不在公事上的心态,管理层几乎不指望这位大老板回心转意一心工作了,这种时候能指望的,除了唐信之外,还是只有唐信。
天色已暗,唐信领着一帮财务总监、运营总监等等高管,详细对公司存在的各项问题逐一解释。唐信任务繁重,心里明白这些明面上的账其实不算棘手,棘手的是风亭暗地的那些事,而他的存在就是唐涉深解决这些棘手事情的最后一道办法。
连续工作了三小时后,焦头烂额的唐信忙里偷闲,随手拿起助理端来的一杯纯净水,仰头一口喝尽。付骏看着眼前这斯文温和的男人被搞成这样,心里顿时觉得自己那位老板的确挺不是个东西的。
唐信的私人电话响起,他忙得连电话号码也没看,随手接起来:“我很忙,哪位?”
唐涉深那欠扁的声音甚是悠闲地从电话线那一头就传来了:“这么晚会议还没结束?哎,怎么这么辛苦……”
唐信磨了磨牙,心想这人的脸皮怎么能这么厚。他用脸颊和肩膀夹着移动电话,偏着头一边双手不停地翻看着手里的文件,一边跟大老板扯淡:“你有话快说,我没空跟你废话。”
“也没什么事……”
正当唐信听着唐涉深的电话时,会议室的大门忽然被人用力撞开。会议室里的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虎背熊腰的胖子横冲直撞地就闯了进来,秘书小姐不住地向唐信道歉:“我和这位王先生说过了,信少爷在忙,可是他非要闯进来,指名道姓要见信少爷,我拦不住……”
唐信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眼前这一位,随后对着移动电话那头的男人说了句“我有事,挂了”,迅速挂断了电话。
唐信没有站起来,也没有欢迎,坐在会议桌前,样子有点敷衍:“我记得陆凉风欠你的饭钱我已经全数替她还清了,我和你之间应该没有再联系的必要才对。”
王胖的额上、脸颊上、颈项上统统都挂着汗水,整个人就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很明显,他是拼尽了体力一路跑来这里的。了解王胖的人都应该明白,这应该是出了大事了,你要知道,能让一个胖子不怕吃苦不惜跑这么远的路跑来这里,一定是大事。
“唐,唐信……”王胖气喘如牛,但还是坚持把话说完,“陆凉风出事了!”
闻言,唐信脸色一变。但他没有动。从和陆凉风分手开始,唐信就明白,以她的为人和她的工作,她是一定会落入这样那样的困境的。正因为很久以前他就意识到了这一点,因此他无论如何都不想和她分手,可是最后,他仍然是和她离散了。
陆凉风不要他,唐信没有办法。问题就是,她已经不要他,他应不应该继续为她负责?
唐信脸色很差,放在桌上的拳头攥得很紧,骨节分明,那曾经刻着“风”字纹身的左手无名指,也仿佛感应到主人的痛苦,伤口处的皮肤渐渐变得狰狞。
唐信低垂着头,额前的发垂下来,遮住了视线,看不清表情,只听得他阴冷地说了一句:“都给我出去。”
各位无关的人纷纷退避出去。一时间,一片寂静。
“王先生,”付骏放下了手里的文件,走过去,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说了几句话,“陆凉风小姐和唐信先生之间究竟是怎样的关系,相信你一定有所耳闻。如今连当局者陆小姐也已经放弃了这一段关系,那么信少爷想怎么做,想不想继续和陆小姐的关系,我们旁观者都是无权置喙的。”
平信而论,付骏这段话说得合情合理,唐信和陆凉风之间的关系确实不似一般的情侣那么简单,根本就是两个利益集团的倾轧,这些年唐信可以容忍陆凉风不纯的动机并包容之,从旁观者的角度讲,确实仁至义尽了,总不能人家陆凉风都把他甩了,唐信还像狗皮膏药似的贴上去吧?
可惜,此时在场的听众不是别人,是王胖。王胖是谁?是风雨里来刀剑里去、和陆凉风一起出生入死过的江湖汉子。
“放屁!”王胖怒目。他没读过什么书,一向看不起知识分子,此时在他眼里付骏刚才那一套逻辑更是如同狗屁:“你长得挺有个人样的,说出话来怎么都跟狗似的!”
“……”付骏长这么大就没有受过这么大的批评,一时间涨红了脸,居然连骂回去都忘记了。
王胖一步走到唐信面前,怒目圆睁:“唐信,一直以来老子都把你当成个人!所以我今天才来这里。否则陆凉风那臭丫头的事,老子才不想插手!”
没等唐信有什么反应,王胖已经一拳砸在了会议桌上。“砰”的一声,似砸在唐信心里,留在空洞的呼啸。
“唐信,你认识陆凉风这么久,她其实是什么样的人,你敢说你一点感觉都没有吗?好,没关系,你不了解,我了解。陆凉风左手上有一道刀疤你见过吧?我告诉你,那是她十五岁的时候被夜巷酒吧场子里的老板弄伤的,怎么样,她从来没有告诉过你吧?好,我告诉你。就在她十五岁那年,酒吧里的侍者指控她偷了一瓶酒,她不承认,无论他们怎么威胁她,她都不承认。”
“可是后来你猜怎么了?她被扣留两小时后,承认了,承认了偷盗的罪名,承认得轻描淡写,悉听尊便。夜巷有夜巷的规矩,陆凉风当场被酒吧老板一刀砍伤了左手,只说要她记得偷东西的下场,念她还是孩子就放她一马。那晚以后,整个夜巷整个圈子都把‘小偷’两个字扣在了陆凉风的头上,她也不辩解,但是唐信,你知道事实的真相是什么?”
“那瓶酒是我偷的;那一晚在酒吧做小偷的人,不是陆凉风,是我。陆凉风刚开始被抓时死也不承认是她偷的酒,因为她确实没有做过;后来她无意间看到我偷溜出门口,她就明白了,这件事是我做的,我是她的朋友,陆凉风把王胖视为朋友,所以陆凉风替王胖顶了这罪名,陆凉风替王胖挨了那一刀。”
“这些日子人人都在疯传陆凉风害死陈叔、向她父亲示忠这件事。唐信,你信吗?我不信,我一点点都不信。即使我没有证据,即使陆凉风和那么多丧尽天良的事有关,我都不信。那不是我认识的陆凉风,我只信我认识的那一个陆凉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