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顺手拿起来看,小女生特有的圆润字体立刻映入眼帘:柳叔叔,我打扫过了你的房子,新衣服都放在房间了,谢谢柳叔叔这几天的照顾。
男人看完,不置可否。
他想了想,打开了客卧房门。
果不其然,陈嘉郡已经离开。
她是个知趣的小孩子。他去香港时一大早和她打了照面,他也没说什么,总不好赶她走吧,他这么几百平米的地方还容不下她一个小姑娘了?于是他拖着行李箱走前丢给了她一把备用钥匙,只对她讲了句“我出差一个星期左右,你自便”,就赶时间离开了。
看样子,她是在他离开后也立刻离开了。
一室明亮,柳惊蛰踱步进房。
梳妆台上放着那套他为她准备的新衣服,都已经被她洗过了,干干净净地折叠放着。他忽然想起她之前发过短信给他,说谢谢柳叔叔为她准备衣服,尺码很合身;他也没多想,直接回短信告诉她是一直照顾她的管家了解她的尺码,提前为她准备好的,她要感谢的话就去找管家,不用找自己。陈嘉郡的下一条短信回得有点慢,慢得他都已经忘记了这件事,才收到了她的回复:好的,谢谢柳叔叔。
她似乎很习惯对他道谢。
这十年来,大到监护权,小到日常,她都会对他说谢谢。谢什么呢,谢他接手了她这一个没人照顾的孩子?其实他真的没做什么,对她操心得很少。他长久以来信奉的准则是“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于是每年都会往她的卡里打入数量可观的金钱,派了一个管家过去,在这十年间全权负责她的日常饮食起居。而他一年中只会固定为她留几个时间,见她几面,犹如公司开股东大会董事长向股东会汇报工作,由她负责向他汇报这一年的学习与生活。他会听,然后提出他的意见,仅此而已。
其实他想过陈嘉郡可能会成为一个问题儿童。
毕竟她年少丧母,父亲下落不明,表舅舅对她没有对亲外甥的期待,能留下她已是奇迹。而他也远不是那种有耐性的人,不会给她父爱更不可能给她母性的关怀。他甚至想过,以她的情况,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性会成为问题少女。退一步讲,即便她不犯大错,她也不会具备太健康的人格,他甚至已经做好了面对这种情况的准备。他是不介意她成为心理缺失、两性淡薄的女孩子的,毕竟这样子,对唐家而言倒是不错的生存性格。在唐家这样的地方,单纯是活不下去的,复杂反而可以,最好的例子就是唐硕人。
所以,没有人知道,早在他接手她的第一天,他就对她下了狠手。
他派了人,对她围堵与挑衅。
意料之中,那年才九岁的陈嘉郡一片惶恐,除了拔腿跑之外根本没有第二个反应。
而他缓缓开着车跟在她身后。
一个人处于危险中,会最大限度地被激发本性。他把唐律给他的资料丢在一旁,调查和数据都是死的,他不信这个。他想亲眼看一看,这个小女孩的本质究竟是怎样的,而她的潜能又能被激发多少?他不做亏本的投资,如果这个小女孩在未来的价值根本不值得他费心,那么提早让他心里有个数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当下属打电话问他“还要追吗?”,他没什么感情地立刻吩咐“追,追上了,用点手段好了”。
这一场追逐,令他看见,陈嘉郡很聪明。她懂得利用熟悉地形的优势,甩掉跟踪,还懂得见准机会,向人求救。他跟在她身后,看着她跑。他唇角一翘,为她的聪明而欢喜。进而他的笑容又消失了,她只会躲是不行的,他希望看见的,是她还会进攻。
他的人很快追上了她。
她被几个男人围在中央。
看得出来,她很惊恐。他坐在车里,手指无意识地搁在车窗上,一下一下地敲。他在心里期待,期待看见一个令他觉得“值得”的小女孩。
他终于听见她说:“虽然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要追我,但如果要绑架我,不如换一个直接的方式,我们可以做一笔交易……”
柳惊蛰停止了敲着的手指,莞尔一笑。
她可以啊。
在这种境地之下,还能有思考力,懂得拖延,拿得出勇气向对手提出谈判。这是与生俱来的潜质,是因为有这样聪慧的小生命,才使得五千年的文明长河中,必有王者兴,必有女子娇。
他满意,准备收手。
然而下一秒,就听见她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声。
他抬眼,看见围绕着她的男人正不知好歹地对她下手,拉扯间不惜撕破了她的上衣。
一群蠢货。
他踩下油门,与人群擦身而过带倒了三四个男人。他下车,没有多说任何话,抬手“啪”的一声,就给了下属一个不留情面的耳光。这一群蠢货,做事毫无脑子,把他的意思曲解成这样,差点毁掉他即将接手的小女生。他心下大怒,吩咐一句“滚”。为他做事的人自知今日做错了事,连忙退下,没有多言一声。
她在角落看着他,惊惧交加,一脸防备。
他看向她,没有走过去。
他和她之间即将共同开始数十年人生,开场的平淡无奇,令他感到心绪平静。
“我姓柳,柳惊蛰。”他很少向人自我介绍,对她,开了一个例外,“唐家派我过来,是想让我和你共同努力一件事:陈嘉郡,今后的人生,请多指教。”
时光流转,柳惊蛰在陈嘉郡住过的客卧走了一圈,想了点事,心思微动。
他想起卫朝枫提起她的那句话:唐家最安静的人,就是她了。
柳惊蛰不得不承认,卫朝枫实在是个聪明人,同他说话这么少,却能点到极致。他用“安静”两个字,借用王国维的说法,一着此二字,则境界全出,胜似旁人的千言万语。
柳惊蛰拿着她的那张字条,踱步缓缓走了出去,心思流转:“陈嘉郡……”
陈嘉郡回学校寝室已经十多天了。
一放寒假,整个大学的学生就走得七七八八,剩下的大致只有两种:一种是学霸,考研党,不回家只留校学习,追求的是“自修室通宵我独霸”的超绝境界;另一种是穷人家的孩子,省路费不回家,留在城里打工,学校寝室是最好的住处。而陈嘉郡,则是比较复杂的第三种情况:无家可归。
她的金融工程专业课导师徐问就非常困惑。
从陈嘉郡进校开始,徐问就从各路小道消息得知,这个学生不仅以优异成绩考上本校,而且,还是所谓的“带资进组”。她的监护人不仅为学校一栋教学楼的建立设立了基金,还对学校表示了不希望她因此受到关注,他作为监护人也只是希望她能有一个良好的大学环境。
徐问原本以为,这,就是一个家境优越、头脑聪慧的富家小姐。
然而陈嘉郡这一学期所展现的个人特色实在是太出乎他的意料了,她非常普通,做事不过分,做人不极端。综合而言,这,就是一个……普通小女孩。
不过,这都没有当徐问在寒假放了半个月后还能在学校食堂看到她时来得惊讶。
“陈嘉郡,”他上前喊了她一声,差点以为自己认错了人,“你还住在学校?放假没有回去吗?”
“徐老师,”陈嘉郡恭恭敬敬地叫了声,“我不回去了啊,家里也只有我一个人,还不如在学校好,能看书,还有一起没回家的同学做伴。”
徐问顺口一问:“那你的监护人呢?”他知道她是没有父母的,入学资料上填的也是监护人的资料。
陈嘉郡笑了下,没接他的话。
徐问是多么聪明的一个人,见她这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立刻华丽丽地脑补了一出灰姑娘被监护人后爸苛待的八点档家庭苦情剧……
徐问那属于男人的同情心顿时就上来了,见她手里买了饭又拿了课本,他一把替她拿过,道:“我送你回寝室吧,走。”
陈嘉郡一愣,只能愣头愣脑地说了声“谢谢老师”就跟了上去。
到达寝室楼下,徐问一扫黑板上的一个名单,顿时又被震惊了一下。
“陈嘉郡,”他看着她,又看了看名单,“你报名了学校的年夜饭?”
“是啊,”陈嘉郡接得很顺,没觉得有什么问题,“我在学校啊,也没什么事,就和几个留校的同学一起报名了。”
徐问觉得,这孩子,真是好朴素啊。
寒假过年,学校每年都会为不能回家的学生组织年夜饭。这样的年夜饭自然不会太高档,通常就在食堂举行,食堂大师傅们拿出看家本领多炒几个菜,把平时想尝试又不敢尝试的黑暗料理也趁机尝试做一遍,将同学们当小白鼠,试吃一下,什么西瓜炒番茄、葡萄炒肉之类的。
而徐问也明白,大学这个阶段的年龄层非常特殊,男生女生们都处于一种“后青春期即将成人又还没有”的阶段,他们敏感、多疑、自尊心强,往往对金钱以及身份有特别敏感又特别复杂的心理。寒假留下来打工或者省路费不回家的学生通常家庭条件都不太好,这样的状态导致这一类学生的心理敏感性会更强一些。类似于学校年夜饭这种变相昭告“我好穷啊”的聚会,很多学生是宁愿躲在寝室也绝不参加的,就好比路遥在《平凡的世界》开篇就写的那样,贫农家庭出身的孙少平在吃午饭的时候,会等所有同学都走了之后,再去领最便宜的那一份中饭……
所以,徐问实在没有见过,陈嘉郡这一款的学生。
说她穷吧,她条件确实称不上好;说她不穷吧,她身后那个监护人随手一捐就是一栋楼。最后,徐问甚至脑洞突破了天际:说不定,陈嘉郡这孩子是她那监护人的私生女,怕影响不好所以一直藏着不能见人……
徐问将她送到寝室门口,颇有些怜惜之情:“我就不进去了,你有困难就跟我说。”
“谢谢老师。”
她这态度一看就是在敷衍……
徐问又追了一句:“陈嘉郡,过年没有地方去的话,可以来教师宿舍找我,我做课题今年也不回去。正好,我给你提前讲讲下学期的课程。”
陈嘉郡是个生命中很少会有异性给她温暖的人。
徐老师觉得,他都这么主动了,她多少能体会到他这个暖男的存在吧?
陈嘉郡还是给了他一声:“谢谢老师。”
“……”
徐老师有点受伤,踌躇在门口不走,陈嘉郡也没有搞懂他什么意思。事实上她一颗心都在那个将她晾在一边的监护人身上,旁的男人女人对她而言都像是天边的浮云。
陈嘉郡推门进去,正想回头跟他说:“徐老师……”
就听见里面传来一个熟悉的男性声音——
“贵校的风气不错啊,老师还能护送学生进宿舍。”
第三章 开半扇窗,多一些风
一个男人,正气定神闲地坐在空无一人的女生寝室,好整以暇地看着门口的这一对师生,手里还翻着陈嘉郡出门前摊在桌上的练习本。
徐问顿时惊了下,不自觉地就挡在了陈嘉郡身前:“你是谁?”
回答他的是陈嘉郡的一声惊喜的叫唤。
“柳叔叔!”
徐问瞪大眼睛看着陈嘉郡灵活地从他身后蹿了出去,他就这样被她完全无视了。他有点不可置信地追问了一句:“陈嘉郡,你真的认识他吗?”
陈嘉郡:“……”
不能怪我们徐老师如此不给面子地怀疑。无论从外表气质上还是内在性格上,柳惊蛰和陈嘉郡的不同,都到了天差地别的地步。
柳惊蛰阴柔中带城府,他不喜拖泥带水的性格使得他处理任何问题都能够用最不留情面也最快的方法直指核心;而陈嘉郡却是乖巧中带无争,她对人对事的温情、对天对地的坦诚,都显得她毫无城府。
然而就是这天差地别的两个人,却有着谁也无法理解的亲近。这一种亲近带着强大的力量,牢牢将他和她维系在了一起。
陈嘉郡想解释:“他是……”
冷不防被身旁的男人挡了下来。
男人慢悠悠地开口,亲自回答这个问题:“柳惊蛰,‘唐家’的人。另外,还是陈嘉郡的监护人,暴雪的董事,贵校‘东风大楼’的基金捐款人。”
男人说完,话锋一转,直直盯着他:“徐老师,还有问题吗?”
徐问尴尬地走了。
气氛一阵微妙,柳惊蛰好整以暇地问:“你说一下你最近在学校干什么?有没有老实学习呀?”
他的语气虽然不太常见,但显然也不凶,听上去好像不太严重。陈嘉郡的激情顿时就回来了,站在他面前开始说自己怎么的认真、怎么的努力、怎么的不想辜负他的期望。
柳惊蛰听着听着,刚开始什么表情都没有,忽然打断她问了一句:“交给你的钥匙为什么扔了?”
“……啊?”
陈嘉郡一时跟不上他的思维,想了一会儿才明白他在说什么,原来是说他交给她的那把备用钥匙。
“因为我觉得,我拿着它不好。”她有点尴尬,尤其当他脸色不好让她完全看不透的时候,“柳叔叔家没有外人居住,我平时又不住那儿,打扰太久不好。所以我就回学校来了,临走前把钥匙放在了玄关处。”
柳惊蛰只是听,连话都不想说。
他其实自己也很矛盾。
给她钥匙的时候他确实有那么一丝“有个小孩在身边真麻烦”的念头,但也没多想,给了她就算了,他甚至想过如果她把家里弄得一团乱等他回来有理由打她一顿也是蛮爽的。然而当他回来见她还了钥匙情愿回空荡荡的学校做劳苦学生,家里不仅没乱还更整洁时,他的心情忽然更不爽了。
——这种希望落空找不成茬的感觉真是郁闷啊。
“把手伸出来。”
陈嘉郡犹犹豫豫地摊开了左手。
她瞧了一眼他不太好的脸色。
该不是想打她吧?!比如“我给你钥匙是看得起你你还不识抬举”这样的不爽?
柳惊蛰从口袋里抽出左手,陈嘉郡本能地一缩。
“躲什么?怕我打你啊。”柳惊蛰把手里的东西一抛,正好落在她的手心。定睛一看,正是那把备用钥匙。她听见他说:“收好它。以后不管什么场合,都不要还给我。”
柳惊蛰这人心性的两极分化就在这里。他认准了要给人东西的时候,执着得即便对方不肯收他也是一定要送到位的,而一旦在工作中涉及利益关系,他又比谁都精,一分钱都别想从他手里溜出去。
陈嘉郡握住手心的钥匙,温温的,还带着他贴身的温度。
在她把他当做自己人十年之久后,他终于也把她当做自己人了。
陈嘉郡是个没什么心思的人,但在这情景刺激下,她隐藏的心思都出来了。
“柳叔叔,”小女生心思一动,非分之想就紧随而来,“今年过年我想和你一起。我不想留在学校吃年夜饭,我想和你在一起。”
柳惊蛰双手抱臂,颇有兴味地抬眼看了她一眼。
被他盯了这一眼,陈嘉郡当即后悔了。
她刚才在说什么,她怎么敢那么说。
柳惊蛰的身份何其特殊,虽然他如今身在暴雪,但空降暴雪坐镇只是给唐家面子出手帮一把卫朝枫而已,归根究底,他听命的仍是唐家。换言之,唐家新旧交替之际的年度宴会他是一定要回去的,以他“唐家总管”的身份地位,不仅要回去,恐怕还要一力承担其间的各项安排。这样一个男人,人贵事忙,心里没有她,身心皆离她千里之外,她怎么和他在一起?
“陈嘉郡,”她对面的男人倒像是兴趣来了,问得意味十足,“为什么忽然想和我在一起?”
印象中,她是一个,对他颇为敬畏的小女孩。
过去那么多年,见面那么少,为数不多的那些见面,她也总是低着头,看他一眼就会逃开视线,他盯着她不放时她就会因害怕与害羞而脸红。因此,他从未对她上心。这样的小女孩太小了,他既不能将她作为对手也不能将她作为女人来对待,当然,他也不可能将她作为女儿来看待,他和她之间毕竟少了一层血缘关系,使得他对她从始至终都没有“至亲骨血”这样的羁绊感存在。所以后来他拿她没有办法了,索性将她视为“责任”来对待。
十年过去,柳惊蛰陡然发现,他的这个“责任”,忽如一夜春雪满枝头,催开了梅花,生动了一整个天地。
小女孩渐渐长成了一个样子,在向他靠近。
他忽然非常好奇,她想靠近他到哪种程度,到什么样子。
“我想和你在一起是因为……”她张张嘴,有点干,被他这样子看着她连说谎都不会了,“以前每一年,都只能给柳叔叔发短信说新年快乐。今年我不想那样了,我想亲口对你说。”
柳惊蛰莞尔。
有一句老话讲,开半扇窗,多一些风。这本是劝人克己的话,但借古言今,珍惜一些小情绪,做一些他原本不会去做的事,犹如开窗放风,宽以待人,总也是很有意思的事。生命中有太多人不能靠近,偶尔有一回这样的小温柔在他身边忽明忽灭,他珍惜一次又何妨。
“收拾一下东西,”他幽幽开口,下了决定,“我想你应该,会有一段时间要跟我走。”
陈嘉郡抬头望他:“去哪里?”
“一个,不太近的地方。”
男人缓缓起身,居高临下吩咐她:“明天的飞机,你跟我去唐家。”
“唐家”不是某一个人的家,而是一个统称。
它代表了以唐家为首的几大家族经过数十年风雨洗礼、褪尽青涩融为一体后的庞大利益集团。如今以唐律为首的高层家族成为这一利益集团的中流砥柱,“唐家”为首,“柳家”紧握金融财政大权撑起总管之职,“方、乔、霍、上官”并称四家臣,牢牢握住港口、医疗、房地产、军工四大实体经济命脉,六家各司其职,相辅相成,唐律的魄力在于将原本一盘散沙的六大家族整合成了上下分明、理性秩序的完整体。对它最犀利的评价来自港媒,早在世纪交替之际港媒就公然点评“大陆沿海财团仅此一家”。
唐家在每一年的新旧交替之际举行家族晚宴是惯例,没有意外的话,六大家族的要员都会赶至现场。当然了,这种全员聚集的场合只用来饮宴就太浪费了,所以一个心照不宣的事实就在每一位唐家人心里昭然若揭:这,其实是六大家族一年一度会面密议家族事项的时间与机会。
陈嘉郡在飞机上从柳惊蛰口中大致了解了这一点,当然,以她贫乏的想象力自然想象不出这一年一度的盛会代表的含义,但《公司法》这门课成绩为A的陈嘉郡同学很聪明地从另一个角度想通了:从现代公司理论的角度考虑,这就相当于一年开一次股东大会啦。
私人飞机从万米高空俯冲降落,从停机坪望出去,半山的景色尽收眼底。陈嘉郡谨守本分,在飞机落地、壮丽山景扑面而来的一刹那,陈嘉郡的第一反应不是自拍合影发社交圈,而是下飞机跟着机组人员去拎行李。她没名没分地像条小尾巴似的跟着她的监护人来了,脑力工作不行至少以体力活来弥补。
以至于亲自前来迎接柳惊蛰的唐宅府邸管家丰敬棠颇有兴味地将眼神在这小女孩和柳惊蛰之间来回打转,最后终于没忍住一颗八卦的心,饶有意味地说了一句:“柳总管,一年未见,你的爱好很特别啊。”
柳惊蛰自然知道他公然带一个小女孩现身唐家会面临怎样的局面。连丰敬棠这样的老狐狸都忍不住露出了狐狸尾巴,要来一探究竟。
柳惊蛰脸上的公式化笑意纹丝不动,不露声色地叫了一声陈嘉郡。陈嘉郡“哎”了一声立刻跑了过来,柳惊蛰指了指眼前这老人,对她道:“叫丰伯。”
陈嘉郡恭恭敬敬地叫人,怕礼数不够还鞠了个躬:“丰伯。”
“不敢,”丰敬棠老狐狸一条,笑着看了一眼柳惊蛰,意有所指,“陈小姐可是柳总管身边的人。”
“不算是。”
柳惊蛰像是早已料到会面临这种局面,心里一把牌早就摆顺了。他打了一张牌,搬出一个强大的靠山:“唐律的表外甥女。你见过她的,不过那时她还小。”
这张牌一打出来,丰敬棠果然为之一肃,神情都恭敬多了,也不敢再开玩笑了。和唐律沾边的人,这种玩笑还是不开的好,毕竟唐律做事都有他的考量,谁知道这小姑娘将来会成为唐律摆在唐家的哪步棋。
“原来是表小姐,”他垂手,恭敬致意,“方才冒犯了。”
陈嘉郡低着脑袋瓜,一声不吭。
丰敬棠和柳惊蛰都有点意外。
丰敬棠意外的是这姑娘果然不愧是唐律的表外甥女,一股子高傲;柳惊蛰意外的是她竟然懂得用沉默来伪装高傲,毕竟只有他明白她那一副高傲的外表之下就是一颗未发育完全的玻璃心。
其实陈嘉郡是有点伤心。
他刚才竟然在她面前对别人这么说,说她不算是他身边的人……
平心而论,那只是柳惊蛰随口一说的废话,他根本没放在心上,但在陈嘉郡看来这话的严重性不亚于她刚觉得跟在他身边有“总有一天做他女朋友”的希望,他就对别人说“她不是我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