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靳言刮了刮她的右脸颊,手指细腻柔嫩的触感让他的心也软了下来,惋惜的语调,“那好吧。”
盛欢夹起一片牛肉,闭了闭眼睛才把它咽下去。
陆靳言看着盛欢那难以忍受的样子,眼神黯淡下去,这才多久,她已经这么无法忍受他了吗?
他不许,无论是威逼还是利诱,他会让盛欢变成以前那个喜欢着他,毫无芥蒂的盛欢。
“你每和他再多亲近一份,在多对他心软一寸,在他和另外一个人还未融合的时候,只会让他的情况更加严重,甚至可能,他会利用你这一份心软,完全地将你和他永远地绑着一起。”声音停了一秒,“因为太爱你,为你衍生出第二人格,无论那个人格做出了什么,这份深情,对谁来说,怕都是拒绝不了吧?”
想起沈音对她所说的话,盛欢拿着筷子的手一顿,余光看了一眼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陆靳言,站起来想趁机离开,陆靳言却是早在盛欢站起来的时候就有所动作。
盛欢的手腕被陆靳言狠狠地扣在桌上,他不知道用了多大的力气,盛欢甚至觉得下一秒她的手腕骨会裂开。
盛欢痛得脸色有些苍白,忍不住叫了出来,“痛…”
陆靳言听到盛欢喊痛眼眸微动,哪怕知道她可能会挣脱开,还是放轻了手中的力气。
盛欢的手腕很细,白得看得见其中缠绕的青筋,也看到那一圈淤痕,可见那个人是用了多大的力气。几乎是有些轻而易举地挣开来自陆靳言的桎梏,陆靳言伸手去拉的时候只能触碰到她的一片衣角。
陆靳言就这样保持着拉盛欢的动作,他低着头,谁也看不到他的神色,却能感受到他全身不断弥漫着的冷意。
盛欢跑到门边,几乎称得上有些迫不及待地推开门,意外地,门却是怎么拉也岿然不动,被人用钥匙从里面给锁上了。
“呵”,而身后,陆靳言发出一声低笑,低到极致,让人分辨不出他的情绪。
盛欢听着他的声音这才仿佛记起还有陆靳言这个人在场,转身盯着陆靳言,眼里是满满的防备,“你到底要做什么?”
她不想和陆靳言这样,这样下去,她害怕陆靳言真的要变成另外一个人,如今他做的,都是让她恐惧的行为。
盛欢刚刚逃离的动作到底是刺痛了陆靳言,可他还是控制住自己心里的嗜血感,放低声音,带着诱哄,“宝宝,过来。”
听着他如同之前几晚的声音,盛欢的身体有些抖,但还是保持表面的镇定朝陆靳言说道,“我说了我们彼此冷静一段时间,你现在是在做什么,打算非法囚禁吗?”
“冷静?”陆靳言低声重复道,像是在琢磨这个词所代表的意思,脸上虽带着笑,却让人感受不到丝毫的暖意,只有无限的凉。
“你是要和我分手吗?”陆靳言脸色一变,双目已然迸出冷意,“可你已经答应了我的求婚,你说过的,不会离开我,你现在要和我分手?”
盛欢的表情带上了点嘲讽,“我为什么想要冷静一段时间,陆总不是应该比我更清楚吗?”
听惯了她的直呼其名,陆总这称呼从她的嘴里吐出听在他只可谓是异常的讽刺,口.口声声说着冷静,可她现在是在和他划清界限吗?
“宝宝。”仍是温淡的声调,却暗藏着警告,“别惹我生气,我不知道我生气会做些什么。”言罢似乎觉得对她不应该用这个语气,降低了声线,带上了刻意的温柔,“你过来,我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你放我离开,我就当今天这件事没发生。”看着不断向她走来的陆靳言,盛欢开口说道,他仿佛没听到一般,自顾自地说着,“你要和我分手,你一定要和我分手?盛欢,不可能,这不可能。”
“就因为那该死的病,你要和我分手?可也是因为你,我才会患上那种病,你不爱我就算了,我只奢求你能待在我身边,和我在一起,如今我整副身体都要交出去了,你却要和我分手?你对我就这么狠心?”
他向来知道盛欢对他只是仅有的良善,而他到底还是幻想了盛欢在事发后对他会怀有一丝不舍,到底是他奢望了。
听着陆靳言的控诉,盛欢的心颤了颤,右手握紧成拳,逼着自己狠心,语气带着漠然,“你有精神疾病,又怎么来爱我,你带给我的是噩梦,我和你在一起就会想到那些因为你而恐惧的日子,陆靳言你知道的,你精神不正常,有可能哪一天,你举着把刀就会把我给杀了,这样我就能永远陪在你身边,你敢说,你没有这样的想法?”
陆靳言的身体一僵,他不否认盛欢的话,他有过那样的想法,可那又怎样,盛欢陪在他身边,他自然不会去动盛欢一分一毫,可如果她离开,他不知道他会怎么办?
如她所说,将她杀了,想着,似乎以往那些阴暗的想法悉数涌了上来。
看着靠在门板上的盛欢,陆靳言慢慢走过去,在她面前站定,然后缓缓地,拿起藏在身后的刀,他的动作在她的眼前不断放大。
“盛欢。”陆靳言如困兽一般发出哀鸣声,气息很是粗重,双眼发红,带着痛苦。
-
安市这一年的冬天来的有些晚,比起以往,可谓是姗姗来迟。
冬天的温度本就较低,却因刚下了一场大雪的缘故,更增添了一抹寒气。
像是在庆祝什么活动,远处不断有传来烟花绽放发出砰砰声,天空在那瞬间绽放出绚烂的色彩,照亮整个安市。
十点整,鸳鸯湾的长灯接连亮起,应景一般,明亮而璀璨,高地之上,仿佛守望着整座城市。
盛欢靠着冰冷的墙壁,背后的倚靠为她不安的心增加了一丝安全感,如同溺水的人努力地抓住最后一根浮萍。
冷意源源不断地从背脊传开,弥漫到身体各处,盛欢曲起腿,将头深深埋进膝盖里,明明是能带来温暖的动作,她的身体仍止不住的发抖。
手上的粘稠感提醒着刚刚发生了什么。
她是一个外科医生,手上沾染上血本是常事,她却觉得手指异常滚烫,与什么都不一样,那是他的血,陆靳言的。
月光淡淡,借着细微的光,盛欢低头看着自己的右手。
白皙修长,手指指腹有着薄茧,可以看出是个常年拿手术刀的医生该有的手,明明是双救死扶伤的手,可刚刚就是这双手,握着刀锋将刀刺进了陆靳言的身体。
她记得陆靳言那一刻的表情,带着解脱,“宝宝,刺进去,你就能摆脱我了。”
他甚至伸出手握着她的手腕,在她惊恐的目光中使力慢慢往里推,“你是一个医生,你知道这样的伤口我是死不了。”他的语气很是轻松,仿佛这被人拿刀寸寸深入身体的人不是他,“在进去点,我死不了的话,你怎么摆脱我呢?”
“人有十二对肋骨,左右对称,剑突下是第七根肋骨,”陆靳言的声音低缓,薄唇吐出盛欢熟悉的术语,他接下来说出的话让她心悸,“往下,再深一点,把我的肋骨取出来,是不是也能把你从我心里取出来?”
盛欢粗喘着气,心如同海绵吸水一般沉重,脑海中满满的都是陆靳言的身体源源不断溢出血的画面。
她不想伤他的,她不是故意的,是他突然举着刀刺入自己的身体,她只是伸手想去阻止,可她没想到,他会握着她的手腕加大力道。
他会死吗?盛欢想着心里有些慌,流了那么多的血,还能活的下来吗?
就算再怎么怨恨他,想摆脱他,她也从未想过会用这种方式去离开陆靳言。
她的认知从没有一刻这样的清晰,陆靳言支撑不住倒下的时候,她的心发颤地疼,她逃避着的事实,她对陆靳言还怀有眷念。
明明身体很是疲惫,她的头脑却保持着清醒。
她必须承认沈音说的话,陆靳言的病情在加重,在人格被揭穿之后,如今,他甚至不惜用自己的生命来威胁她不许离开。
她想要的是冷静,可没想到陆靳言会想的这么极端。
他送被上担架前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让她现在想起依旧十分心惊。
“只有我死了,你才可能离开我。”
“要么被我囚禁,要么,杀了我。”
第044章
跟着团队来到这里接近快一个月了,盛欢已经差不多习惯了本地的生活方式,医院本身以及周围的环境也比她想象中的要好得多,只是有一点稍微不便的地方,在这个地方,女性医生外出时除了要躲避炮火和流弹,还必须用头巾遮挡住自己的头发和脸庞,否则很容易遭到极端武装分子的袭击。
来这里的每一天,工作都很忙,时间被安排得很是充裕,也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盛欢才会有时间,有心力去想起陆靳言。
不知道他怎么样了,刺入他身体的刀扎得很深,手术后一两天也不见转醒,盛欢没等到陆靳言醒来,就接到了要出发到阿富汗的通知。
在工作与陆靳言面前,她毅然地选择了工作,她把他丢下了,可不是那么的心安理得,每次想起他,总是伴随着阵阵的心痛。
她离开之际,给陆靳言留了一封手写信,告诉他好好生活,好好治病,给彼此一段时间冷静,保证真的只是冷静,如果这段时间他对她失望了,喜欢上别人了,盛欢也愿意去承受,但两年后如果他还喜欢她的话,她会回到陆靳言的身边。
有一句话沈音说对了,得到过像陆靳言那样深重的深情,于旁人来说,就再无动心的可能。
盛欢对于陆靳言的感情是矛盾的,既有喜欢,又有恐惧,她想和他在一起,然而在知晓一切事情之后,她没办法做到那么快地想通并接受,毕竟他的所作所为,曾影响了她的生活许久,给她带来了心理阴影。
她需要时间去消化,去遗忘这些不快。
感情只有在想念之中才会越发的珍贵,原谅才会更加地真诚。
但盛欢没想到,陆靳言会那么快地找了过来。
战乱的地区毫无任何安定可言,在有时候外出救治的时候,低头忙着接生的瞬间,毫不停歇的流弹就跟着在身边落下。
说不害怕是假的,只不过是她自己选择的道路,她所热爱的职业,便也心甘情愿地付出,一切乃至生命。
陆靳言在她面前出现得毫无预兆。
热带地区,病毒肆意,炮火纷飞,隔着四周惊地而起的尘土,他穿着一身简单的休闲衣,风尘仆仆而来,带着满腔情深,无视着身后袭来的流弹无数,径直地朝她走来,仿佛眼里,世界上,只剩下她一个人的专注。
他没有说话,就这样安静地站在她身旁,低头看着她,不知道过了多久,待病人被人抬离之后,才堪堪说了第一句话,让她的心都跟着颤了颤。
夕阳如火,勾勒出身后美景,不敌他开口而出的一句话来得让人心动。
“盛欢,我来接你回家。”
-
从两年前的回忆抽离开,盛欢低头喝了一口果汁,才觉得心里的苦涩化开了不少。
她回来的时候,刚好是安市的冬天,如同她离开一样,一切仿佛都不曾改变。
但盛欢清楚地知道,有些东西还是改变了。
对于陆靳言提出的要求,她拒绝了。
她既然选择了加入无国界医生组织,就该无条件地服从组织的安排,两年的医疗救助就是两年,少一天都不行,何况那时,她下定决心要和他分开一段时间。
他治疗的期间不见她,才有利于他的恢复。
“盛欢,如果人格融合的代价是要失去你,那我宁愿交出这副身体,只要能陪在你身边,是他还是我,都不重要了。”
“我没有办法不去见你,不去想你,不再喜欢我的话,就待在我的可见范围内,至少让我能知道你好不好,让我知道你的生活状态。是开心还是委屈,快乐还是流泪。”
“可是陆靳言,我不喜欢。”
酒过三巡,饭局已是快接近尾声。
在座的几乎都是娱乐圈里叫得出名号的人,高谈阔论着圈里的秘辛,盛欢插不上嘴,也没那个兴致去应和,低着头吃菜。
此次安市的电视台专门对这次的医疗救援开展报导,而在访谈结束后正好遇上了电视台的领导班子,台长正好提出聚会,盛欢盛情难却,不得已,才和大家一起聚会。
桌上的佳肴未动几分,倒是酒水等瓶瓶罐罐已经摆了十几瓶,盛欢却是让人拿来了果汁,出门在外,身旁没有真正亲信得过的人,加上无人知晓她的身份,谁知道会不会把心思打到她的身上来,到底应该多留点心眼。
电视台的台长姓王,四十余岁,人至中年有些发福,大概是没吃过什么苦养尊处优惯了,富态十足,酒酣饭饱后交谈中吐字清晰,言辞妥帖得当,可见修养极好,盛欢觉得他的话语略有深意,“别人只当我们这节目吃力不讨好,可时下社会对医疗多有关注,背后带来的项目利益外人又哪里知道呢?”
商人,说白了以利为先,即使满身铜臭,家财万贯,到底也是不舍得自己亏得太多。
此话一出,电视台其他的人连忙附和,倒是几名年轻的医生有些尴尬,医德心平白无故染上了功利的味道,盛欢刚刚伸出去的手一时间就停顿在半空中,离她最近的杯盘已经见底,筷子不上不下的,很是突兀。
玻璃旋转桌被人转动着,卖相精美的菜肴停在了盛欢面前,她抬头看去,斜对面坐着的那人向她微笑示意,表示友好。
周扬,此次报导的幕后导演,年轻而又富有才华。
显然,他刚刚在观察她,甚至一开始,她的一举一动就落入了他的眼中,不然,他不会如此恰到好处地帮她摆脱令人尴尬的场面。
没有人喜欢别人观察自己,想着,盛欢的眉眼冷淡了几分,将垂在半空中的手收了回来,随后筷子被搁在碗面上。
桌上有人笑着说道,将话题引到了盛欢的身上,“像盛医生这样年轻漂亮又能干的人才,可是十分罕见,倒是没想到吃得了那样的苦。”
很快有人附和,盛欢只是笑笑没说话,目光却又冷淡了不少,席间有人手机响了起来,陪着笑和电话那头的人说着什么。
盛欢刚刚被人叫着不得已喝了点酒,此时有些上头,意识混沌起来,落入耳中零零散散的话却瞬间将她炸醒。
“等会陆总可能会过来。”
“陆总?MK幕后的那位?”
声音被刻意地压低,盛欢听得模模糊糊,但心里也清楚,那位台长不是简单的主,放眼整个安市,能让他心服口服地称上一声陆总的,又联系到MK娱乐的,怕是只有陆靳言一人。
下一秒,旁人开口的话语证实了她的猜想,语气很是唏嘘,“要说这陆总,年纪轻轻的身家过亿,到底也是个痴情种,前两年和盛氏千金的婚礼外界多有关注,谁知道后来什么消息也没有,听说还解除婚约了,外人这也才知道,原来大家眼底所谓的豪门联姻,到底是一方深情不悔的结果。”
室内的光线足而明亮,将盛欢一张精致的脸衬得越发白皙,细密的睫毛如刷子一般在眼睑处打下一层黑影,如同透露出主人此刻不安的情绪一般颤了颤。
她的侧脸曲线柔和,隔着距离都能清楚地看到脸上细小的绒毛,周扬原本肆意打量盛欢的眼睛眯了眯,他竟然从她脸上看到了战栗,甚至时间每过一分,她的脸色便苍白一寸。
她还没做好见到陆靳言的准备,面对他,她是有些慌张的。
盛欢终究是忍不住,碰了碰隔壁师兄方鸣的手臂,附耳低声说道,“我去一趟卫生间。”
方鸣点点头,“早点回来,等会可能会有大人物过来,听说是给这次医疗捐了不少救助仪器的人。”
盛欢轻声回了一个好字,但她知道自己今晚不会再回来了,她的师兄不知道,他口中的大人物,正是她千方百计要躲避的人。
盛欢轻合上包厢门,走廊上的灯光不如包厢内的白炽灯明朗,光线较为昏黄,带着说不出的格调,两三个穿着制服的侍应生捧着红酒从她身边经过,轻刮起一阵风。
不远处,包厢门直对的电梯“叮”的一声,盛欢眉头一紧,双手不自觉地绞在一起,在门缝打开的那一霎那,步履匆匆地拐入一旁的卫生间。
男人身姿挺拔,侧脸矜贵俊美,穿着一身剪裁适宜的衬衫西裤,名贵精致的袖口被解下,挽着袖口,露出发达结实的小臂,黑色的西装外套被他拿在手上,整个人显得很是温润儒雅,于以往改变了不少,少了些阴戾。
陆靳言扣在门把手的动作顿住,似有觉察地扭头,眼神如犀利的箭一般朝盛欢的方向扫来。
明明隔着墙体,隔着距离,盛欢却觉得陆靳言的眼神带着穿透力,甚至躲藏在黑暗中的她,也被他看得清清楚楚。
盛欢摒着气,斜靠着墙壁,攀在墙沿上的手指指尖发白,半长的手指甲在使力的作用下抠下点点墙灰,染上一层白。
陆靳言的助理上前一步,不明白陆靳言怎么会突然停下来,不解地开口,“陆总,怎么了吗?”
陆靳言怔然,没有开口回答,收回了目光,他总觉得,有人在看他,熟悉地让他心悸,一如那人。
可怎么会呢,陆靳言失笑,温润的气息变得有些凉薄,那个人,如今还不知道又逃到哪里去了,生死不明,生或为人,死或为灰,生死怕是再也不肯再见到他了。
包厢的门再度被合上,盛欢舒了一口气,拿起衣袋里的手机给方鸣发了条信息,手背搭在眼皮上,身体的每一寸在此刻好像都染上了疲惫感。
见陆靳言的这一眼,仿佛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被抽干得只余空壳。
盛欢走到洗手池边,双手放在感应水龙头下,沁凉的水接触到带着些许温度的手,冰冷感从头到脚蔓延至全身各处。
陆靳言一来,王台长让出了主位,吩咐了服务生摆上好酒好菜,陆靳言摆摆手,眉眼温和,嗓音低沉,“听说王台长在这里,我正好也在便过来看看,大家只管尽兴不用管我。”
话虽如此,可陆靳言的重量到底是摆着,王台长起身为陆靳言添酒,“对了给陆总介绍一下,”王总指向方鸣,“这是方鸣,我们台这次专门对无国界医生做的报导,”台长又转向另一头,“这是江易江医生,两个人可都是不可多得的青年才俊。”
陆靳言靠着椅背,神情慵懒的眯着眼,抬头看向江易,有些漫不经心,“江医生,好久不见了。”
“陆总和江医生,你们认识?”
陆靳言笑了笑,只不过笑容有些寡淡,声音透着别人猜不透的意味,“何止认识。”
呵,在他未涉足的地方,江易居然向盛欢求婚。
天知道,明明精神状况已经稳定下来了,可得知江易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对盛欢求婚,哪怕知道盛欢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还是让他衍生出怎么也控制不住的杀意。
这次明明团队的人员都回国了,可是回国的航班没有盛欢,他怎么都找不到盛欢的踪影,不知道她是不是为了躲他,又离开了安市。
呵,他病好了,他的精神状态稳定了,可盛欢还是不要他。
她说要冷静,可时间一到,她没有任何眷恋地离开了,连见他一面也不曾。
他找不到盛欢了。
王台长目及方鸣身旁的空位,开口询问到,“盛医生呢,怎么不见人?”
“她身体有些不舒服就先回去了,让我和大家说声抱歉。”
“不舒服?回去可要好好调养,女孩子当医生本就辛苦。”
“嗯?”陆靳言的声音低沉,尾音上扬,带着些许疑惑,然而只有他知道,自己的心已经蠢蠢欲动起来,有多么的欣喜。
盛欢在安市,盛欢回来了。
她在他的城市里,与他呼吸着同一片的空气,只是这样想着,陆靳言浑身上下的细胞都兴奋起来了,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
她刚刚待在这里,空气中还有她的味道。
她的味道,是解救他的解药。
“听说在美国待过几年,有过几次无国界医生的经历,还是我们安市本地人呢。”
听着旁人的话,陆靳言只觉得自己许久未曾跳动的心,再度热烈地燃烧起来。
-
不远处的霓虹灯和LED灯交相辉映,不停地变化着颜色,发出的光束笔直地划向上方,点缀着如画布般的黑色苍穹,盛欢站在檐台下,有些发愁地看着雨势出神。
高楼大厦的暖光灯下,地上一片坑坑洼洼,雨幕中垂直下坠的雨丝十分明显,雨滴融入水洼时能听见如钟声般迟缓却清亮的“滴咚”声,如鬼魅般扰人心神。
以江南水榭为中心的这一带一向是富人的消遣,随地可见豪车,盛欢自己又没开车过来,一路过去根本打不到车。
等了几分钟,盛欢抬头看了一眼渐小的雨势,伸手护住头部跑进雨中。
黑色的宾利缓缓驶进车流中,陆靳言坐在后座上,摁了摁眉心,工作之余参加这次的饭局,很疲惫,却值得。
至少知道了盛欢回来的消息。
他不急,之前是他把她逼得太紧,如今,他已经知道了该怎么样去对待她,慢慢来,江易对她的求婚虽然让他不安,但却也向他证明了盛欢还没放下,真的就如同她所说的冷静。
空气中泛着冷冽的寒,透过半开的车窗丝丝寸寸侵入皮肤,却让陆靳言舒服不少,声音有些沙哑地开口,“回鸳鸯湾。”
盛欢离开后,他就一个人住在了那里,他为她准备了许久的婚房。
宾利一路疾驰,前方路段似乎出了点小事故,这条街上的行人极少,一辆轿车车门大开地停在路边,车灯破开雨雾晃得让人睁不开眼,轻易联想到发生不好的事情,甚至怎么看怎么诡异。
陆靳言靠着车背假寐,他本不是热心的性格,他没吩咐,司机自然不敢自作主张,倒是在经过的时候减缓速度,清亮的声音清晰传入耳中,“没事,擦伤而已,不用送我去医院。”
盛欢身上的衣服早已被雨水打湿,披散着的头发也濡湿得贴着脸颊,活脱脱就像个雨夜女鬼,雨夜中的可见度本就低,而且是她自己突然从一旁冒出来,才害得司机来不及踩刹车,怪不得别人。
她刚刚为了躲避摔了一跤,盛欢甚至都腾不出手整理自己,白皙娇嫩的手掌心此时沾满了泥浆,女士西裤也被地上的水洼浸湿,睫毛也沾满了雨水,潮湿而难受。
司机显然有些过意不去,“那我留个联系方式,你要是不舒服…”毫无预警地突然顿住,看向盛欢的身后。
盛欢不解半转身,怔怔地看着来人,他身后的车灯笼罩在夜幕中,破灯而开,白光璀璨令人晃眼,而他徒步而来,英俊如斯。
竟让她有种错觉,他跋涉千山万水,跨越星辰大海,走过泥泞不堪,为她而来。
只为她一人而来。
经年流转,世事万变,可盛欢知道,从她看向他的那一秒开始,直至死亡,她都会一直记得这一幕。
此刻她窘迫不堪,狼狈万状,而他犹如神坻,从天而降,一如过往,轻易让她丢盔弃甲。
第045章
直到带有凉意的空气接触到她的肌肤,盛欢才算是反应了过来。
满是消毒水的房间里,她跟着陆靳言来到了医院。
其实她没什么事,只是手掌有些擦伤,陆靳言固执地带她来了医院,语气不容拒绝。
男人背对着她站着窗边,灌进来的风将他身上的衬衫吹得微微鼓起来,像要融入这无边夜色中。
病房里静得可怖,再细小的声音都会被无端放大,盛欢低着头,头顶突然笼罩上黑影,低沉的嗓音如同惊雷一般在耳边炸开,“给我吧。”
盛欢一脸茫然地抬头,发现陆靳言这话是对正在为她上药的护士说的,那护士也没说什么,吩咐了下注意事项就出去了。
盛欢的心里是有些紧张的,时隔将近两年,她来不及缓冲与适应,就要和陆靳言两个人待在同一个屋檐下,在他目睹她的狼狈之后。
她不太适应自己在他面前这般的形象,他宛如一尘不染的神砥,而她却是低他一等。
说到底,是心里的愧疚感在作祟。
陆靳言拉过一旁的椅子,坐在盛欢面前,握起她垂落在床沿上的手,察觉到她下意识的抗拒,黑眸中的暗色渐浓,带着凉意的指尖划过她的肌肤,轻而易举地将她的手禁锢到自己面前,“帮你擦药而已。”
声音温和,盛欢却轻易分辨出其中的凉意,如冰冷的瓷器,一碰刺骨的寒凉,亦如山谷里潺潺的流水,冷冽而沁凉,让人心生战栗。
靠得近了,他身上的味道扑鼻而来,阿蒂仙香水特有的淡淡青草味,闻起来很舒服,如一阵清新的海风,伴随着翠绿的植物香,令人沉醉。
是她之前最喜欢的味道。
就好像回到了之前亲密的时光里。
这两年,她其实一直都有和沈音保持联系,也知道陆靳言的情况,手术清醒过来,在他见了她回国之后,药物积累下,陆靳言看到了另外一个他所拥有的记忆,知道了他与盛欢发生过的事情,在她离开之后,在外力与药物的作用下,陆靳言在沈音的医治下,克制自己不见她,同时也是克制另外一个人,在不断的压抑与刺激之下,控制自己的情绪之中,另一人格对她强烈的感情经过暗无天日的不断挣扎后慢慢地减弱,最后在与主人格不断地融合。
他控制着自己,在慢慢地改变让盛欢所惧怕的一切。
陆靳言俊美的脸庞有些阴郁,控制着自己胸口肆意弥漫的冲动,看了一眼盛欢失了焦距的双眼,明显可见在发呆,有些不受控制地加重手中的力气。
“嘶”盛欢忍不住喊痛,秀气的眉也拧成一团。
陆靳言神色冷淡,抿着唇,弧度紧绷,不紧不慢地开口,“为什么会受伤?”
嗓音冷淡,没有以往的温柔。
说不出是什么感觉,盛欢不知道,人格的融合是不是就也带走了陆靳言对她的感情,但她清楚地知道的,陆靳言完全有理由恨她。
因她而起的病,却成了她离开的理由。
盛欢没开口,陆靳言也不急着催她,房间安静地能听清此起彼伏轻缓的呼吸声,灯光柔和,描出他的轮廓,让人恍惚。
盛欢笑了一下,表情嘲讽,“我以为你不会想知道。”
陆靳言盯着盛欢,眼底沉浮着她看不清的情绪,直到手机的震动声打破这一室寂静。
盛欢低头垂眸,没去看陆靳言,脸上的情绪却是一变再变,他毫不避讳在她面前接电话,她甚至一字不落地听到他谈话的内容。陆靳言看着盛欢的发旋,眼神平静,沉默了几秒才开口,“嗯,我见到她了。”
盛欢不知道他在和谁讲话,看那样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可又涉及到了她,大概是他的心理医生沈音。
知道陆靳言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盛欢收拾好情绪,抬头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仿佛带着层面具一般,没有丝毫的破绽,没有泄露半分情绪,“电话与我有关?”
陆靳言没有回答,不承认,但也没有否认,可盛欢总觉得发憷,她在他面前仿佛被扒光一般,所有的情绪显露无疑,在他眼里如同小丑闹剧。
陆靳言不咸不淡地直视着盛欢的眼睛,眼神自始至终都落在盛欢身上,仿佛一眨眼她便会消失不见,然而薄唇抿得紧紧的,没有开口说话。
他的下颌紧绷,像是隐忍某种剧烈的情绪,眼神却是波澜不惊,如一汪泉水,可以说是不带任何感情的薄凉,让人看不透半分。
-
从医院出来后已是深夜,司机大概是让陆靳言遣走了,盛欢没想到他会亲自开车。
雨后的空气潮湿,沉浮着寒冷因子,侵入骨髓,盛欢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陆靳言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盛欢,她长发凌乱地披散,脸色是还没恢复过来的苍白,身体蜷缩着,头歪靠着车窗,毫无保留的贴合,仿佛这样能温暖些。
即便是再难受,她也不会开口说一句。
封闭逼仄的环境里,所有的感官都被放大,盛欢半阖着眼,感觉一阵热意扑面而来。
他开了暖气。
盛欢侧头去看陆靳言,无论哪个角度,他的那张脸都毫无死角,唇被抿成一条直线,极尽晦暗深沉,半明半暗的光线中,她看不清他的面部表情。
漫不经心的模样,一副慵懒的样子,也只有盛欢自己才知道此刻她有多紧张。
车轮轱辘,溅起一洼雨水,静寂的空间里,陆靳言屈着长指,一下一下地扣着方向盘,似是规律下的乐曲,节奏分明,而他眉眼冷淡,唇边弧度凉薄,带着嘲弄。
车窗大开,阵阵阴风侵入,盛欢的身体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车身在红绿灯前停了下来。
一百多秒的时间,足够陆靳言放任自己去看盛欢。
盛欢有些迷蒙的睁开眼睛,意识渐渐回笼的同时,才发觉刚刚她似乎在陆靳言的车上睡了过去,而后便闻到空气中浓郁的烟味,皱着眉扭头去看,对上了一双深不可测的黑眸,幽冷得没有丝毫的温度。
那双眼睛的焦距,紧紧地集中在她脸上。
像受了蛊惑一般,被那双漆黑的眼睛所吸引,盛欢对于他的注视,也没躲避,反而直直地回视着他。
红灯幽幽变为绿灯的那一秒,陆靳言收回了目光,掐灭了烟头,一言不发地继续开车。
不是盛欢所熟悉的回盛家的路,明明他刚刚询问的时候,她说了要回盛家。
盛欢低垂着头,此刻陆靳言开的路,倒像是去鸳鸯湾的路,每每午夜梦回会梦见的道路与光景。
车子终于停了下来,果不其然,停在了盛欢熟悉的别墅门口。
盛欢摒着气,却是竖起耳朵听着陆靳言那边的动静,敌不动我不动,陆靳言只是安静地坐着,盛欢便也抿着唇没说话。
“我的灵魂,你什么时候拿去呢?”就在盛欢以为陆靳言不会开口先说话的时候,他却是突然地开了口,声音有些沙哑,又带上了一丝的不确定。
“什么?”她刚刚出神,根本只是听了个大概,只是听到了灵魂两个字。
陆靳言薄唇紧抿,没再开口说话,眼神却是落在了盛欢身上,带着一如过往的炽热,简单的灵魂二字,却是让盛欢在那一瞬间犹如醍醐灌顶地想起某些事情。
她记得有一段时间她正翻阅毛姆的书,情深时曾引用其中向陆靳言说过一段话,“要是一个女人爱上你,除非连你的灵魂也叫她占有了,不然她是不会感到满足的。”
陆靳言是怎么回答的呢,他微凉的唇流连在她耳后,听到她的话,徐徐的笑意在她耳边湛开,“我的心是你的,五脏六腑都是你的,身体的每一寸都是你的,”他顿了一下,轻轻地啃咬着她的耳垂,朝她吹着气,“灵魂也是你的,你什么时候拿去呢?”
她笑着骂他,心里却是相信的,只是开口婉拒,“我要你的灵魂做什么?我的傀儡吗?”
“让你从生命中完整地,毫无保留地也爱上我,再也离不开。”
“傀儡也好,提线木偶也罢,都是属于你一个人的陆靳言。”
“因为我爱你。”
爱到,失去自己也无所谓。
以十分真心换你七分情意便也足矣,乃至于一分良善,便也心满意足。
先动心的人,便得心甘情愿地承受多一分的痛苦。
于她,他甘之如饴。
第046章
有如昼的灯光透过车窗扫了进来,车内一瞬间恢复了安静。
盛欢没说话,她不知道开口要和陆靳言说些什么,她之所以对他避而不见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出现在他面前,这两年,她只知道他的病情,却并不了解他的感情生活。
近乡情怯,她只怕自己出现得太过突兀。
陆靳言有些心烦,两年的时间,和盛欢到底是有了点陌生的难以靠近的距离,他降下车窗,掏出打火机,娴熟地点火,一气呵成,不多时,盛欢便闻到了来自身旁尼古丁的味道。
盛欢是有些诧异的,她不知道,什么时候陆靳言的烟瘾变得这么地大。
就只是这刚刚的两个小时,他已经抽了两三根,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指不定更多,这样下去,对身体不好,盛欢没有任何的迟疑,不由分说地抢过他手中的烟头,摁灭掉。
“别抽烟,对身体不好。”。
哪怕是坐着,陆靳言仍是带有很强的压迫感,盛欢需要抬头看他,道路两旁的长灯在他身侧铺成一道光晕,就见陆靳言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神色认真地问道,“我身体怎么样,你在乎吗?”
在她为了工作选择离开还未清醒的他时,他可以装作不在意,工作上的事情他没办法和盛欢置气,可是在一切都结束后,在约定的时间到了之后,她还躲着他。
没有一刻这么地恨。
那些以往阴暗的想法已经消失得不见踪影,然而每每在情绪濒临失控时,到底后悔没有将想法付诸行动。
舍不得,对她还是舍不得。
不忍心。
盛欢回视着陆靳言,在他的注视下,解开安全带,跨.坐在他的身上,毫不犹豫地捧起他的脸,额头贴着他,“我在乎。”
“你的生命不只是你一个人的,还是我的,因为你要和我在一起,便有责任承担我余生的所有时光。”
两年的分离不仅有她需要外出工作的原因,有她无法面对他的心理阴影,更多的,还是因为陆靳言的治疗。
她在他身边,于他来说根本无济于事,只会让他变得更加疯狂,两个人格的交换,受损的是他的身体,只有她以自己来和陆靳言做交换,才会让他接受治疗,最后变成一个与旁人无异的正常人。
两年的时间算长,但到底是过去了。
“陆靳言,我当初说过,两年后,若是你还喜欢我,我便回到你的身边,和你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陆靳言深深地睨着她,抬手扣着她的腰, “盛欢你知道的,我爱你。”
爱她,又怎么会有其他的心力去爱别人,自始至终,也就只有这样一个人罢了。
虽然知道陆靳言的答案,但听他亲口说出来却又是不一样,盛欢朝他微微笑了起来,“刚好,我也爱你。”
陆靳言看着她没说话,半饷,将盛欢的头扣进自己的怀里,“盛欢你放心,我会在你离开之后闭眼。”
闭眼前,我还要再见你最后一面。
我对这世间最后的印象,你的面容,将会镌刻进我的灵魂,哪怕黄泉碧落,我的灵魂仍旧只属于你,只你一人。
我在这世间最爱的人。
看到你的第一眼后,醒来的每一个清晨,我的梦里都有你。
烙在我心上,融入骨血中,经年不灭。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