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华贸发生政变仅仅一个礼拜后,周世礼就开始了他的反击——他的异母弟弟周世杰被控以扰乱金融市场罪,为港府商业罪案调查科立案调查。
事情发生的那日上午,周永祥根本就在他的主席室里,但他没有出面阻止。当他的副手林国富面色凝重地进来向他汇报ccb一干人等前来的目的时,周永祥甚至连眼睛都没眨,依旧镇定自若地同自己的几名下属开会。
一切根本是早早晚晚的事情。他的这小儿子,一向有姿势而无实际,野心勃勃之外奈何志大才疏、眼高于顶,他早就预料到他会有今天。
周世杰所不知道的是,早在去年,全球金融危机之时,当他因大肆追击人民币而赚得盆满钵满之际,也正是因为这件事情,令他的父亲彻底放弃了他。
既然身为儿子,他都丝毫不顾及自己的行为将给父亲带来什么样的指摘和影响,那么他这父亲又有什么道理再庇护他呢?
的确是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即便是亲如父子。身为父亲,周永祥自认已经尽到了对次子的养育及提携之恩,但是他若还不知足,他亦无能为力。
于他而言,如此足矣。
何况,他根本就清楚这件事是谁在幕后主导。
当翟家改朝换代,而那姓欧的小丫头成功登顶华贸的王位之后,周永祥就知道,不仅仅周世杰,连他自己的时代也该结束了。
周世礼之所以迟迟没有动手,说到底还是顾念着他这个父亲。
这是周世礼同周世杰之间最大的不同。
周世礼做人做事,讲原则,重感情,无论怎样,他对他这父亲的仍保留着一颗爱戴及拥护之心,否则的话,不会等到今日。
因此,周永祥不会干涉他。
因为他就正如自己曾经说过的那样:“辛苦一生,讲到底还是为了儿子。”既然他的江山早早晚晚都要交给他继承,那么早一些晚一些又有什么关系?
孩子有孩子的坚持,有他自己想要追逐和守护的东西,有他自己的理想和抱负,那么,他不如成全他。
心上固然是有太多太多类似长河落日般的不舍和遗憾,但是有子若此,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可以释怀。
在掌权海乔长达半个世纪之后,这位海乔帝国的创始人、本城举足轻重的商业巨头周永祥宣告退位。他将自己手中所有的海乔股份都转给了长子周世礼,自己仅象征性地保留100股,等于是将江山和王位毫无保留地传给了周世礼。
一时之间,全城哗然。
一直以来,权势和名利正如同名剑,引无数人为之折腰。尤其,豪门望族的大家长对权利和名位的恋栈更世人皆知,然而周永祥竟会如此坦然地放手,实在是叫人唏嘘和感叹。
更出人意料。
当战琼姿在报纸上看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感觉直如晴天霹雳!她不顾一切地跑到周永祥的办公室,嘶声质问:“为什么?!”
周永祥目光冰冷地打量着她。
“为什么?”他语调清冷地说,“你显然已忘了那一日,你也是这样形容不整地跑到我面前,说什么不想要我的钱,你只想要跟在我身边,为妾也好外室也罢,都无所谓,而今我不过成全你,而你亦求仁得仁,又做什么这副生不如死的样子?”
战琼姿跪扶在地,放声大哭。
一个男人,时隔几十年后仍还记得你当初信誓旦旦所说的话,且还句句讽刺、字字诛心,怎么可能会轻易饶恕呢?
她不敢惹怒周永祥。因他固然已经走下王位,但仍坐拥宝山。惹怒他的后果很有可能使她彻彻底底地失去一切,更何况,她还有儿子还需要他去搭救。
她趴在地上嘤嘤切切地请求道:“老爷,世杰也是你的儿子…”
当然,如若不然,单单凭那份狂妄自大,他早就已死了不知多少回了。
他现在应当已知道,当他忙着打压异己、招揽人心,急于在镜头前惺惺作态以彰显自己尊贵无比的地位时,其兄周世礼早已经布下天罗地网,就等着一网打尽的那一天。
周永祥固然是不喜周世杰,但一笔写不出两个“周”,单为了自己的脸面,都不会让他坐牢。
但想要重获自由,势必要付出代价的。周永祥逼迫战琼姿在律师带来的承诺书上签字,彻底放弃了周家的继承权。
等于是要斩草除根,一举为长子扫清障碍。
周世杰根本就气疯了,当他终于重获自由,再见天日,他立即就飞奔到海乔的办公大楼去找周世礼算总账。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在他之前的办公室里,他目眦尽裂地质问其兄周世礼道:“你根本早有预谋…”
出于对父亲的尊重,周世礼仍保留了周永祥的主席室,而打算将同层的副主席室改造以供自己使用。周世杰来时,周世礼正带着设计师看场地。
闻言他语气淡淡地回答:“不错,正是我计划的。黄钜源是我的人,而秦雨濛也是一手安排的…”
周世杰双目泛红,根本难以置信。
周世礼索性就让他死个明白。他依旧表情冷淡地看着自己面前的周世杰道:“我在海乔经营二十年,而你只要短短一年就可以站稳脚跟,一路通行,畅通无阻,你以为是因为什么?”
“因为我根本故意的。如若不然,你怎么会这么快就露出马脚来?”
周世杰双手紧攥,额上青筋暴起,恨不能冲上来与他拼命。
然而周世礼嘴角微翘,根本连看都不屑多看他一眼。
他是翱翔于九天的金凤凰,眼光高远,无宝不落,总是步步为营,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第八十二章
手掌实权的王者同有名无实的落难王孙,境遇自不可同日而语。
当欧韵致的座驾转过公司不远的十字路口,距华贸大厦尚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公司安全保卫部的主管区守勇即以一种非常迫切的口吻要求大厦门口的车辆紧急疏散,而欧韵致的车辆则畅通无阻,一直停到了公司门前的台阶下。
区守勇满脸堆笑地上前拉开车门,恭敬地迎接欧韵致下车,耳后同随从们一起前呼后拥地拥着欧韵致进了公司。
大厅里一派严谨肃穆的气氛。人们看向这位欧小姐的眼神再不是轻蔑草率,而是尊崇和敬畏的,公司的接待台处,那名高挑靓丽的前台小姐也再不敢摆出傲慢的姿态,而是神色瑟缩地站在那里,目光游移不定。
然而何其不幸,幸运女神这次并没有再眷顾于她。“在其位谋其政,任其职尽其责。”身为公司的接待人员,连对自己的老板都不能够做到尊重,况乎别人?当欧韵致大步流星地经过公司接待台的时候,她甚至连眼皮都没有多抬一下,语气冷淡地吩咐道:“一会儿我下楼之前不想再看到这位前台小姐,你自己去把她处理掉,否则的话,”她停下脚步来目光冰凉地看着区守勇说,“你应当知道我的脾气吧?”
区守勇连连点头。开玩笑,现今公司里还有不了解这位欧小姐的脾气的吗?!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从前他是仗着翟九楼一派的势,因而对她一向多有怠慢。而如今风水轮流转,他又怎会不识时务?
区守勇立即就点头照办。
而欧韵致头都不回,大步流星地走进了电梯。
正是今日,由海乔集团、华贸集团等城内多家商业巨头联合赞助的港城工商业界足球联赛将在本城举行,欧韵致参加完早会,便出了公司,乘车直奔赛场而去。
偌大的足球场上早已经是人山人海。此时此刻,看台东区的一条走道上,一名粉雕玉琢的小女孩正欢快地迈动小腿,快活地往前方跑去。
小女孩子着一身青莲色的连身裙,因年纪尚小,还略有些稀疏的头发用毛绒绒的彩色发圈束了一撮在头顶,走起路来一蹦一跳。在她身后,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子正亦步亦趋地跟着她。这男子着一身白色休闲服、同色棒球帽,茶色的名品墨镜架在高挺的鼻梁上,只见他小心翼翼地跟着女儿,每走几步便要出声温柔提醒:“crystal,你当心一点儿…”
一马当先的小女孩儿闻言回头,咧开小嘴冲着父亲笑了笑,可再回头时却溜得更快了,十足一副顽皮相。男子虽然无奈摇头,但眼底却纵容一片。
看台上,一名年轻的女孩子正在百无聊赖地等待球赛开场,扭头四顾间看到这对鹤立鸡群的父女,细细看了又看,忽然间拍手大叫:“天哪,那是周世礼…”
身边的同伴们大吃一惊,连忙转头四顾,嘴里嚷嚷:“哪儿呢?哪儿呢…”
说话间,周世礼都已转过回廊,抱着女儿大步往贵宾区而去。
姑娘们犹自花痴,有人一脸惊叹地捂脸说道:“天哪,真是周世礼!”
——现今城内还有谁比周大少更出风头、更有权势的没有?论到家资门第、学识教养、样貌谈吐,本城之内恐怕再没有人能出其右。再兼坊间那一段盛传已久的痴情佳话,怎能不引得女孩子们心之向往、趋之若鹜呢?
周世礼抱着女儿走到贵宾区,明绍康早已经是恭候多时,看见他来,连忙将他们引到订好的座位上,周世礼抱着女儿在看台上坐了下来。
四面坐的几乎全都是熟人,诸人见了他,纷纷走过来招呼,周世礼俱都微笑,礼貌地点头回应。
眼快着比赛就要开场,却仍不见欧韵致的踪影,周世礼摸出手机,想要给欧韵致打电话问问她的行踪。
电话还没有接通,一位身着粉色仙女裙、面容艳丽的女生便站到了他的面前,笑容可掬地同他招呼道:“您好啊周先生,请问我可以坐这儿吗?”
不夸张地说,那一身恶俗的装扮及矫揉造作的声音令周世礼顿时心底一阵恶寒。若不是明绍康善意的提醒,他几乎认不出这是本城某位新晋的女星来。但他面无表情,冷冷地望着眼前绿草如茵的赛场道:“不好意思,不可以…”
——真真怪不得他,实在自他荣登海乔集团的主席大位开始,类似的戏码几乎时不时就要上演一次,他早感到不堪其扰!
女星目瞪口呆,明绍康却有些忍俊不禁。
周世礼这副水火不侵、生人勿近的模样实在是令人感到好笑。
但是,迫不得已,华贸的那位欧小姐可不是什么“大肚能容”的主。
说曹操,曹操到!
明绍康才这么想着,就见一直端坐在周世礼怀中的小明珠突然间跳起来,伸出白白胖胖的小手兴奋地叫着:“妈咪,妈咪…”探出了头去想要她抱。周世礼闻声转过头,果然就看到了欧韵致。
那女子着一件洁白的真丝衬衫、下身是一条乳白色的半身裙,乌黑的长发慵懒地散在脑后,俏生生立在那里,端的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线。周世礼的脸上一下子多云转晴,笑眯眯地站起来道:“你怎么这么晚?”
欧韵致笑道:“不晚,我是算好了时间的。”一面说一面从他怀里接过女儿,提步经过那风姿绰约的美人儿身边时,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
美人儿心有不甘,犹自磨蹭了一会儿,才不平愤愤而去。欧韵致见状,不由得挑眉怒瞪着周世礼道:“你就尽给我招桃花!”
周世礼深感蒙冤,简直觉得是六月飞霜,他不满地仰起头来嚷道:“我哪里有!”
欧韵致一面低头亲吻女儿一面不满地斜眼看他。
上午十时,比赛准时开始,赛场中的气氛渐渐热烈起来,出于安全考虑,周世礼原本其实很少带明珠出门,此时小家伙简直激动得手舞足蹈!场中每一射门或进球,人们就跟着欢呼雀跃,而人们每一欢呼雀跃,明珠就跟着大呼小叫,仿佛真的看得懂一般,周围的人们纷纷侧头看她,眼中俱是笑意。周世礼及欧韵致两人忍俊不禁,时不时地侧头亲吻女儿。
一家人其乐融融。然而欧韵致却在心底盘算:是要杀鸡儆猴才对,否则的话人人都道他周大少当真是无主的名草,因而想入非非,实行竞争上岗,能者得之,实在烦不胜烦。
才这么想着,就有人一头撞了上来。那方才上前与周世礼搭讪的女星其实坐得不远,此时侧头看见欧韵致张望的目光,不由得皱皱眉头,自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
欧韵致笑了笑。古往今来,人都说情场如战场,有人是一将功成万骨枯,有人呢就一败涂地粉身碎骨。但不论怎样,想要得偿所愿,首先要衡量的就是自己付不付得起代价。
她将怀里的女儿交给周世礼,站起来走去洗手间。身后的程晓雯见状立即就跟上来,欧韵致一面带着她往看台外走一面低声与她说话,再走出洗手间时,程晓雯便笑着迎上来道:“搞定了,相信用不了多久,这位陆小姐就可以回去接着卖保险了…”
欧韵致无所谓地挑了挑嘴角。
类似的麻烦并非只发生在周大少身上。才貌双全、家资丰厚的单身男女无论什么时候都会招致无数人趋之若鹜的。自执掌华贸的大权开始,围绕在欧韵致身边的男人就要多少有多少,什么样的狂蜂浪蝶都敢争先恐后地涌上来,且,并不顾忌自己的条件优渥与否。
欧韵致才走了几步,就与本城前造纸业大王鲍清风的小儿子鲍永旺撞了个正着。这鲍永旺说来也不过是鲍清风的私生子,人呢固然是长得脑满肠肥,最可耻还是不学无术却毫无自知之明。他见得欧韵致,真像那苍蝇见了蜜罐一样,两眼放光,隔着老远便谄笑着迎上来道:“真是太巧了太巧了欧小姐,没想到能在这儿遇到你,我们可真是有缘份哪…”
欧韵致目瞪口呆,心内只差没有笑出来。今日这样的场合,原本就名人云集,遇上了有什么奇怪?谈得上什么缘分不缘分了?
她提步径自往前走,鲍永旺却毫不气馁,一面挺起他那肥硕的身体挡在她面前一面道:“正好,欧小姐,既然我们有缘,那待会儿一起吃顿午饭怎样…”
欧韵致停下了脚步,目光却越过鲍永旺,看向了他的身后。
一个高大颀长的身影正在慢慢地向他们靠近,随着他的走近,欧韵致的眼底涌起戏谑。而一直随侍在欧韵致身后的程晓雯见状,笑眯眯地看着前方道:“真巧啊周大少,您也来看球赛啊…”
那语气稍稍夸张,竟把鲍永旺吓了好大一跳!那模样活脱脱似大半夜见了鬼,整个儿往起一跳!
实在怨不得他,现如今本城之内谁不避周世礼之锋芒?自继承海乔集团的大统开始,周世礼毫无疑问已称得上是城内年轻一辈中最有权势的一位!谁敢轻易与他交恶?
鲍永旺满头大汗,慌忙缩着脖子溜走了,头也不回。
程晓雯直笑得直不起腰,欧韵致也忍俊不禁,周世礼的脸色却有些不太好看——实在叫人气恼,明明是他周世礼的妻子,却被迫分开,至今无法光明正大地宣誓所有,以正视听,怎能不让人生气?
每每一想到这里,周世礼就满心的懊恼黯然。
他面色冷峻地回到自己的座位,直到比赛结束,仍然阴着张脸。
欧韵致有些不明所以,侧头打量着他的神色道:“这是怎么了?又跟谁生气呢!”
周世礼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有一阵子没说话,突然间却抬起头来问她道:“那个裴胜昔还来骚扰你?”
欧韵致哭笑不得。这么个顶天立地的大男人,偏在这件事上百分之百的小心眼。要说那姓裴的,也真真是吃饱了没事干,自被她揍了一顿始,每日都要往她的家中送一束鲜花,几个月来日日如此,弄得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毫不夸张地说,现今的欧宅完全可以开个花店而丝毫不必担心货源了。
她无数次地出言安慰周世礼:“管他呢,反正你知道我只喜欢你…”
周世礼的嘴角微翘,然而口中却依旧恶狠狠地说道:“早晚我要打得他满地找牙!”
周世礼是言出必践,没多久就叫他找到了机会。
整件事缘起于一桩大型收购案。早在继承海乔的大位之前,周世礼就已在计划逐步淡出地产业,转而向金融领域发展。早在世纪之初,他就已成立了财经企业公司,专责旗下投资并购事务。而此次的中元公司正是他计划收购的目标之一,却不知怎么走漏了风声,叫裴胜昔半道截了个糊。
要知中元可不是什么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它在内地的私营企业中根本屈指可数,再加周世礼有意从中推高股价,为了取得控股权,裴胜昔及其家族动用的资金多达数百亿港元。
身为父亲,裴世榜不是没有提醒过独子不要去招惹周世礼!但到底是年轻气盛,当裴胜昔犹在为小胜了周世礼一筹而沾沾自喜之际,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周世礼竟突然杀了个回马枪,转而以锐不可当之势狙击起裴氏旗下云峰集团的股票来。
在市场规则及法律允许的范围之内,两军交锋,胜者为王。在战术上,实则虚之,虚则实之,周世礼的这一招声东击西实在是玩得漂亮!
裴氏父子被杀了个措手不及。惊慌之下紧急筹集资金自救,但更糟糕的是,还有个欧韵致在一旁虎视眈眈。
实际上,在周世礼开始大肆狙击云峰的股票之后,不是没人想要从中分一杯羹,但欧韵致立即以锐不可当之势站出来表态:“谁敢与周氏为敌,华贸绝不会袖手旁观!”
也就是说,云峰根本腹背受敌,周世礼及欧韵致这一对前夫妇联手,谁敢逆其锋芒?!
值得庆幸的是,周世礼根本就没有打算赶尽杀绝,实在裴氏机构过于庞大,周世礼并不打算大动干戈。他的目标始终在中元。
整个三季度,国内的股票市场震荡不安,中元的股价一直维持在谷底,但即便如此,为了保住云峰,裴氏父子也不得不忍痛割肉,舍车保帅。
说起来,裴氏在市场内的名誉向来不坏,而裴世榜及裴胜昔父子亦不是不识好歹之辈,为此周永祥很愿意给裴世榜几分情面。裴世榜通过周永祥向周世礼求和,不顾独子的反对,毅然决然将手中所有的中元股份以超低价出让给了周世礼。
兵不血刃,周世礼即大获全胜!此一役一洗他此前“色令智昏”、“昏聩无能”的污名,周世礼的名望开始重回巅峰,商场中人再提及周世礼,莫不先敬三分。
而裴氏经此战后元气大伤,开始渐渐收缩阵线养精蓄锐,其后,更将生意逐步往海外转移。
不过这是后话了。
而此时,年轻且意气用事的裴胜昔在商场上摔得头破血流,从小到大,这位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天之骄子还从未像现在这样跌得如此惨痛。不过,谁叫他去招惹周世礼呢?
对周世礼来说,任何挑衅他男人自尊心的行为,都是太要命的事情!
在中元股票的转让签约仪式上,明绍康给裴胜昔带去了这样一句话:“我老板让我转告你一声,我们太太背后有他就足够了…”
裴胜昔神色落拓,但身为裴家子,亦有他身为世家子弟的自尊和骄傲,他愿赌服输。

第八十三章 〔终〕
在周世礼一路高歌猛进、于商场上大展拳脚的同时,欧韵致也开始了她大刀阔斧的改革之路。
七月中旬,华贸宣布了两则任命:任命原香港国亚银行执行总裁姚天霖为董事总经理、任命原华贸能源公司副主席利国维为副董事总经理,同时公布重大重组计划,开启了华贸帝国华丽的整合升级之路。
在这次整合中,华贸力图将集团业务重新归类,同步简化公司结构,降低经营风险。然而,重组的过程并非一帆风顺。
原本在计划中,欧韵致打算将其母留下的东金控股公司与华贸下属能源公司合并,但计划一经公布,立即就收到了以翟九楼、翟九城兄弟为首的中小股东的反对。东金在欧峥嵘数十年的经营之下,其实相当具有潜力。但他们仍以东金估值及分红率较低为由,拒绝进行股权置换。在华贸发起的特别股东大会上,翟九楼兄弟带头投了反对票,并煽动小股东闹事,以致欧韵致的东金、华能重组计划第一次宣告失败。
翟九楼及其党羽得意至极。但令他们没想到的是,仅仅一个月后,欧韵致即宣布将东金在海外借壳上市,一夜之间,股价飙升,东金市值以日为时间单位急速飞升。
谁会与真金白银过不去呢?原本持反对意见的中小股东们捶胸顿足、后悔莫及,而翟九楼及翟九重两兄弟则更恨得牙根发痒。
正在诸人悔不当初之际,令人们更加没想到的是,欧韵致竟宣布再次召开特别股东大会,并承诺华贸能源与东金公司换股比例不变,华能的股东仍可以1:1.2的比例换购东金股份。
如此的重情信诺,且豪阔疏财,欧韵致在市场内的名誉正如同此前东金的股票一样,急速飙升,且日渐高大。
然而,翟九楼及翟九城兄弟并不甘心就此失败,关键时刻,这曾经同室操戈的两兄弟再次联起手来,共同对付他们的侄女欧韵致。敌人的敌人就是自己的朋友,他们利用自己手上所有的渠道和力量来破坏欧韵致在市场内的名誉,以求撼动她在商场中的地位。连篇累牍的□□如无形的箭一般射向欧韵致。其中,翟九楼及翟九重两兄弟最有力的武器就是欧韵致与周世礼的关系。翟九楼兄弟及其党羽认为欧韵致同周世礼之间“不清不楚”的关系将有损公司及股东利益,并于十一月下旬向法院提起诉讼,请求剥夺欧韵致公司主席的身份。
一时之间,举城哗然,仿若三年前的逼宫事件在当下重演。
远在德国的翟九重见状,立即放弃休假,返回香港总部坐镇,并试图逼迫女儿与周世礼公开断绝关系。
而这个时候,明珠早已过完了她的两周岁生日。也就是说,她离开周家和她的丈夫、孩子已经快要两年了。
看起来那个团聚之日却仍然遥遥无期。
周世礼会变老,而她的女儿亦在一天一天地长大,很快的,就会长到不需要她。
她还能让他们继续等下去吗?
十二月份,周永祥生了一场病。虽并不严重,但仍把周世礼累得够呛。整日在公司及家庭之间忙碌,工余既要照顾年幼的女儿又要兼顾年迈父亲,周世礼很快就消瘦下来。而欧韵致看着这样的周世礼,内心的愧疚和煎熬之情可想而知。
其实他完全不必要再等待,而可以找个温柔贤惠的妻子替他打理家务、照看孩子、孝敬父母甚而共同驰骋商场,然而,他是如此地忠于自己的内心和他的爱情。
翟九重对她的逼迫一日胜过一日。这种逼迫不仅仅体现在言语上,更付诸于实际行动,为了彻底断绝女儿同周世礼复合的希望,翟九重又一次开始安排起女儿的婚事来。
这一晚,当欧韵致愤怒地离开相亲现场,走出维多利亚大酒店的时候,她想起前一夜灯光下周世礼那隐藏在鬓发中的若隐若现的白发,想起他那疲惫而坚毅的脸,突然间忍不住的热泪盈眶。
她在回家的路上给周世礼打电话,问他:“若我不再是华贸的集团主席,你会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同?”
周世礼道:“我只需要知道你是我的妻子,这就足够了。”
欧韵致在电话那头止不住地笑了起来。
新一年的一月一日,在华贸集团新春舞会的第二天,欧韵致突然间通过集团公关部发布了这样一则声明,郑重宣布将辞去华贸集团的主席之位。
犹如一轮冉冉升起的太阳,正是在商场之上大放光彩的时刻,她却突然间宣布退出,于人的震撼无疑是十分十分惊人的。
一时之间,举世哗然。
然而,在她写给公司董事会及社会外界的辞呈之中,她已十分清楚地表明了自己的选择。她在信中这样明确地说道:
“长久以来,我一直都在公司同家庭之间苦苦挣扎,试图找出一个可以兼得鱼与熊掌的方法。我一直都明白,我对华贸负有深切的责任,亦有义务带领公司及员工谋求发展,但是我现下更加明白,时光易老,往事难寻,如若有天我的丈夫老了,我将再看不到他年轻的样子,我的孩子大了,我就没有机会再陪她一起长大,因此不得不怀着难以形容的愧疚及不舍之情请辞华贸的主席之位…”
女王放弃了她的王位。
相较这爱情里的另一方,欧韵致的牺牲显得更为彻底。她用自己至高无上的王位及头顶金灿灿的皇冠,为同周世礼这场轰轰烈烈的爱情画下了最为圆满的一笔。
翟九重无疑是气疯了!他是那样的难以置信,不敢相信自己精心培育的女儿竟会作出如此惊世骇俗的事来!他跟在欧韵致的身后这样气急败坏地吼道:“你要拿自己已然握在手心里的权势、地位去换一段虚无缥缈的爱情,你把自己所有的一切孤注一掷地押在一个男人身上,女儿,你会后悔的!终有一日你会输得一败涂地!”
然而欧韵致对父亲没有底线的利用已经感到十分厌倦和心寒。当然,在此之前,她已经利用手中的权势让翟从嘉同他的打手统统去了该去的地方。她目光从容而冷静地看着自家的父亲道:“我原本也不想,可是爸爸,是你逼我的。我不像你,如若你只是想要个替你冲锋陷阵、开疆辟土的大将,你完全可以另请高明。于我而言,没什么比我的丈夫孩子更重要。其他诸如权位也好、名利也罢,我自认全都失去得起,唯有世礼,我每次都会怕他转头走了就不会再回来。说来也真要感谢您和我母亲这么多年对我不遗余力的栽培和付出,我想即使世礼将来有一天真的有负于我,我也完全可以一力承担…”
这是欧韵致最后一次站在欧家大宅同父亲谈话。说完这番话,她便提起行李下楼,径自乘车出了家门。
心上固然是有太多太多的不舍,但是从小到大,她都非常清楚地知道,这世上的事原本就有舍有得,有时候你想要得到,首先必须得有所割舍。
当所乘的宾利轿车缓缓地驶出欧家大宅的时候,欧韵致回头凝望这座华丽的府邸,忽然间更加能体会到周世礼当初孤注一掷、求娶她时的勇气和心情。
半个钟头后,当她站在周家的大宅前时,周世礼并不在,但迎接她的仍是一张张和蔼可亲的笑脸。周永祥站在门口满脸慈祥地笑看着她道:“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回来…”
欧韵致的眼泪掉下来,撇了嘴问他:“你难道都不生我的气?”
周永祥笑道:“年轻人谁没有做错事或者走弯路的时候?但是相比生气,我们做父母的其实更多的还是惋惜和心痛…”
一滴滴的眼泪如掉下珠子般地从脸颊上滑落下来。欧韵致忍不住奔过去紧紧地抱了抱周永祥道:“谢谢爸爸…”周永祥笑着摸摸她的头,还未及讲话,已听一阵如疾风般的脚步从大宅门口传来,紧接着是一个狂喜的声音:“循循,循循…”
欧韵致回过头,正看见周世礼远远地向她奔过来,脸上洋溢的是如孩童般热烈而狂喜的笑容,她迫不及待地奔下台阶,拼命向他跑去,周世礼伸出胳膊一把就将她搂住了,抱在怀里亲了又亲,等好不容易能说出话来,堂堂七尺男儿,竟然一开口就掉下一颗泪来,哽咽着:“循循,我真不敢相信!天哪,我从来都不敢奢望…”要爱情不要江山,这样的戏码一百年上演一次就已经够了,所以翁莎公爵至今为人所传颂。他从来不敢奢望,欧韵致竟会为他作出如此大的牺牲。
他激动得浑身都在颤抖。欧韵致看着他惊喜交加的模样,忍不住又是笑又是泪,双手吊在他的脖子上同他开玩笑:“难道你自认为你爱我比我爱你多?”
这番绕口的话听得他嘴巴都咧到了耳朵后面,如同傻了一般搂了她的细腰道:“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她笑得前俯后仰,心里当然明白他想听的是什么,可是她抿着嘴巴不说话,故意逗他。他不由着急起来,如同一个毛头小伙子一般急切地一遍遍亲吻着她的嘴角恳求:“你再说一遍,再说一遍…循循…”
欧韵致忍不住地“咯咯”笑起来,但还是满足了他的请求,双手捧住了他的脸颊重重地吻了吻他的双唇道:“我在说我爱你,周世礼先生,这下你听清楚了吗…”
周世礼的神情竟然有一刻的恍惚,很快的,眼底涌起水光,紧紧地收了收自己的胳膊道:“我听到了。循循,”他说,“我也爱你…”
“很爱很爱…”
“很爱很爱…”
怎么能这么傻呢?她的眼泪又忍不住泛滥成灾,而他不停地低头吻她,终于,好一会儿,两人抬头望望对方,才知道开心快乐得放声大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