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永祥的两个妾室在外面都各有居所,并不同他同住。这大宅是当年周永祥发迹时送给妻子何海乔的礼物,占地广阔,风景怡人,过了几十年,价值早已不可同日而语,也曾是他对妻子一颗拳拳爱心的表现,只是后来,人心易变!
何海乔去世后,周永祥并长子周世礼一直住在这里,并没有搬走。战琼姿和唐心怡觊觎这块风水宝地不知道多久,可是一直没能搬进来。
周世礼进了门,周永祥正坐在沙发上沉闷地吸着烟斗,看也懒得看面前哭得梨花带雨的顾盼盼一眼。那一头,周永祥的二房战琼姿却唯恐儿媳的行为惹恼了周永祥,她一面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周永祥的脸色一面为儿子庇护:“你这怎么能怪他?谁叫你生不出儿子来,世杰也是为了我们周家的香火着想,难不成你想叫我们周家因你而绝后?”
沙发上的周永祥面色阴沉,一句话也不说,大门口的周世礼却冷冷地笑了一声。跟在他身后的裘为德更是紧紧地蹙起了眉,心里想,这二太太也未免太猖狂了,当周家只二少爷一个男丁吗?
周世礼这边声音刚落,那边周永祥便抬起了头来,上下打量着周世礼,笑眯眯地说:“世礼回来啦?”
战琼姿心头一惊,讪讪地从沙发上爬起来,尴尬地对着周世礼笑了笑。
一见有人,顾盼盼就不好再哭了,抹着眼睛叫了他一声:“大哥…”眼睛红红的,模样说有多委屈就有多委屈。
周永祥见状,满脸不耐烦地朝他们摆了摆手:“你们都先回去吧,吵死了!茶杯里的风波,也值得闹到我跟前来…”
话音未落,顾盼盼的脸色就白了白,她哀怨地看了周永祥一眼,恨恨地掩面而去…
显然的,周永祥不欲管二儿子的事,也不认为周世杰有什么错。周家花了好几个亿才将她顾盼盼娶进家门,唯一的作用不就是传宗接代?可是现在她自己无能,难道还不许丈夫另辟他径?
要怪就怪她自己不争气,每天在人前,不是秀珠宝就是秀恩爱,总之秀这秀那,叫人看了,真真肤浅透顶!
时至今日,他们这帮打江山的老一辈都还在努力奋斗,克勤克俭,何解轮到她,竟就安然享受起来?
那些真正有涵养的女人就是什么也不秀,也照样有人捧足她的场。比如李和泽的儿媳,说起来还是这老家伙运道好,阴差阳错娶了个体面的儿媳妇进门,给李家争足脸面。
周永祥一边这么想,一边同周世礼说着闲话:“怎么样,最近内地那边还好吗?工作忙不忙?”
周世礼答:“还好吧,一切如常,习惯了也没觉得有多忙…”
父子俩你一言我一语地聊了一会儿公事,周永祥忽然笑起来,神神秘秘地将头凑近他问:“我听说你最近交了个医生做女朋友,怎么样,有没有打算带回来给我见见?”
周世礼微微一怔。顿了两秒钟才回过神来,反问他:“你听谁说的,没有的事!”
周永祥的脸上闪过一丝失望:“没有吗?”他神色有些暗淡地看着周世礼说,“我还以为这一次有儿媳妇茶喝呢…”
周世礼的嘴角紧紧绷起,半晌没有搭话。
次日晚间就是海乔总公司的年终尾牙。周永祥换好衣服,特等了周世礼和他一起去。晚宴上满屋子的觥筹交错,衣香鬓影,热闹非凡。公关部为了助兴,还特地请了几位时下正当红的明星前来助阵。
周世礼坐在台下,不时地有人前来敬酒,应酬完一圈,已有些微醺,便端了一杯红酒坐在台下,一面品酒一面看节目,怔怔地看着台上出神…
今晚被邀请来的女歌手中,有一个叫做宁慧慧的,长得十分漂亮,一把歌喉也清亮甜美,唱起歌来婉转优美,十分动人。
她一连唱了两三首歌,期间每每扫视台下,总看见周家的大少爷眼不眨地盯着自己,模样看上去十分痴迷。她心里得意非凡,一颗心不由自主地就活络起来,待演出结束,便故意找了借口留了下来。
一个身材高瘦的酒店侍应生脚步轻快地来到周世礼面前,趁着没什么人注意,递给他一张纸条,周世礼接过来展开看了看,忽而轻轻笑了笑。
他站了起来,抬脚走出宴会厅,进了相隔不远的休息室。那里果不其然,正有一个千娇百媚的美人在等着他。
他没有开口说话,微微勾了勾唇角,然后在休息室里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宁慧慧腰身款摆,慢慢地挪动脚步来到他面前,一双涂满丹蔻的手慢慢地试探着抚上周世礼的肩膀,渐渐的、一点一点向下,在滑进敞开的领口之前,斜刺里忽然伸出一只手来,将她的手给握住了。
宁慧慧心里不由一阵狂喜,“嘻嘻”笑了一声,正要开口说话,却听周世礼忽然说道:“给我唱首歌吧。”表情淡淡的,将她的手给拿了下来。
宁慧慧呆了呆,万没想到周世礼会在这个档口提出这样的要求。转念一想,又觉得周大少真是有情趣,很会调节气氛啊!
她努力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尽量使自己看起来清纯些,笑着问:“您想听什么歌啊?”
周世礼表情微不可查地变了一变,轻轻说:“城里的月光…”
宁慧慧愣了愣。
甜美动人的歌声响起来,却是首粤语歌。周世礼也是最近才知道,原来《城里的月光》还有粤语版的,他没有跟宁慧慧说清楚,以致于她理所当然的,唱起粤语版来。
周世礼将自己陷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地听着眼前的女星唱着歌,只听这女歌手轻启红唇,悠悠唱道:
“多麽的想飞到晚空去
这闹市想必更动人
千家灯火给我去俯瞰
看情侣怎麽过夜深
让我看遍每盏灯
燃亮拥挤的美满人生
但我怕看得见你关灯
谁在漆黑中与你谈心
看月光光愉快欢畅却不应该独唱
月圆月弯的漂亮就留待一双一对欣赏
这月光曲愉快欢畅我不知怎样唱
但凡像这种晚上是谁在家中跟你合唱…”
“但凡像这种晚上是谁在家中跟你合唱?”——周世礼屏住呼吸,倾耳听着这歌词,想着那个此时让他坐立难安的人,忽然间觉得满心凄凉。
他站了起来,没等一首歌唱完,已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去。
宁慧慧追了几步,只看到周世礼刚刚坐过的沙发上静静地躺着一张支票。
没什么特殊要求,竟然真的只是让她唱一首歌而已。
代价高得足够叫她陪他过一夜。
宁慧慧抚着手里的支票,心里暗想,这周大少莫不是脑子有问题?
几天后的一个夜晚,北京飞往香港的航班上,欧韵致百无聊赖地翻了翻手边的报纸,正看到一则吸引眼球的新闻:“天后宁慧慧,情定海乔周大少”。
欧韵致拉下额头上的眼罩,将报纸随意塞进了手边的垃圾袋里。
作者有话要说:周大少爱上欧医生却不自知,等到发觉却太迟了,纠结啊,谁叫你爱玩呢!老婆孩纸都跑了!
第二十四章
凌晨时分,一辆粉红色的玛莎拉蒂呼啸着穿过灯红酒绿的城市,歪歪扭扭地停在了浅水湾的一处沙滩上。
驾车的女子打扮得十分前卫。一身火红色的紧身短裙,裙摆被人拉高到腰上,肩上的黑色貂毛披肩也被人扯了下来,露出她一对浑圆奶白的乳|房,一名身材魁梧的黑人男子正埋首在她胸前,不住地吮吸舔|弄。
女子表情迷离,两手无意识地举过头顶,轻轻抓着真皮座椅的一角。待过了会儿,自己把车座椅放平,渴望地分开双腿,主动迎接男子的入侵。
玛莎拉蒂内响起深深浅浅的呻|吟声和喘息声,两个人玩得太投入,以致于没发现距离车子不远的沙滩上,一名狗仔打扮的男子手握数码相机悄没声息地消失在灌木丛后。
长假第一天,欧韵致难得没有按时起床,睁开眼,外面天光大亮,清晨的阳光透过香樟树的枝叶从巨大的落地窗里照进来,明亮、干净、柔和,让人不由得心情舒畅。
欧韵致起了床,洗漱完毕后,步履轻快地下楼,欧峥嵘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闲闲地看着报纸,抬头看见她下来,一张保养得宜的脸上立即就挂满了笑容,慈爱地招呼她说:“醒了吗?昨天睡得好不好?”
欧韵致点了点头。伸长脖子在屋子里来来回回地扫视了一圈,却没有发现父亲的身影,不由得就奇怪起来,问:“怎么爸爸没来吗?他说了今天要陪我一起吃早餐的…”
欧峥嵘的脸上就露出了丝奇怪的笑容,她若有所指地看着女儿说,“他啊,他现在只怕没空管你,光你那个姐姐就已经够他忙的了…”
“翟从智?”欧韵致瞪大了眼,漂亮的脸上露出一丝好奇,问母亲:“发生什么事了吗?”
欧峥嵘朝身边的沙发上努了努嘴,嘲弄地勾起了嘴角。
欧韵致走上前去拾起了沙发上的报纸。
谁知道不看还好,一看差点没惊得她连眼珠子都掉下来!只见今天娱乐新闻的头版头条赫然写着:“豪门女夜店寻欢,同黑鬼车内大战三百回合”,旁边配了一幅几乎堪称香艳的图。虽然微微有些模糊,可是欧韵致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图中的女子——可不就是她同父异母的姐姐翟从智!
她狠狠地倒抽了一口凉气,几乎是有些嫌恶地放下了手中的报纸:“咦~~,口味好重呀!怎么下得去口啊?”
欧峥嵘被她的模样给逗得笑起来,好笑地摇了摇头说,“你这个姐姐啊,从小就非常人,别的不说,惹是生非的本事可真大得很,我猜你爸爸这回一定被气得够呛…”
话音未落,欧韵致就撇了撇嘴。
她一脸同情地在自己胸前画了个“十”字,然后遗憾地叹了口气说:“真是可怜!愿上帝保佑他吧…”
…
欧峥嵘猜得没错,翟九重这回的确是被气够呛!浅水湾附近的翟家大宅内,两名女佣眼观鼻鼻观心,几乎是小跑着从主宅内逃出来,直到进了工人房,仍然心有余悸。
主宅里,翟九重犹如困斗的兽,怒气冲冲地在客厅里走了两圈,最终还是没忍住破口大骂:
“你可真是够贱!想造爱,酒店里容不下你吗?你的房子里容不下你吗?只要你不把那些野男人带回祖宅来,哪里都行!非要跑到沙滩上胡搞,还被狗仔队拍到!你知不知道‘□’两个字怎么写啊?知不知道‘廉耻’怎么写啊?就算你不要脸,你的父亲、你的兄弟姐妹还要在社会上立足,你有没有替他们考虑过啊?你是要气死我吗,啊?”
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宿醉过后的翟从智神色憔悴,模样颇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放纵。她听到父亲骂她,立即就毫不犹豫地跳起来反驳:“我‘□’?”她大叫起来,一点面子也不留地对父亲说,“我□也是跟你学的!本城700万同胞,有谁不知道你翟九重的风流韵事?还有城内的那些小明星,一个个好像没被你包过都不能证明自己红过一样!你还好意思说我‘□’?爸爸,你知不知道外面的人都怎么说你的?上梁不正下梁歪啊!”
说真的,翟从智长得不漂亮。尽管翟九重本身是个儒雅持重的美男子,但是他的正室夫人岑叶爱给他生的两个子女——翟从智和翟从嘉却都随了他们的母亲,尤其翟从智,简直就是岑叶爱的翻版——颧骨突出,肤色暗沉,一点也没有遗传父亲的优秀基因。此时此刻,她这样以下犯上地跟自己的父亲对上,就更显得她面目狰狞,恶形恶状起来。
翟九重再怎么也没想到女儿竟然敢当面这样指责自己,一时间只气得连手都要抖起来,他一脸难以置信地瞪着自己面前这个刻薄的女儿说:
“我上梁不正?”他简直就气得连头发都要飞起来,“我上梁不正怎么你妹妹没有歪?你知不知道你在跟鬼佬鬼混的时候循循在做什么?她才刚刚结束工作从北京飞回来!十七岁,你跟我说你要学画画,我就信你的话特地从美院请了个老师回来教你,结果你不仅什么也没学会还跟那个教画的老师搞到了一起,弄到人家的老婆打上门来,连媒体都给惊动了!二十四岁,你在pub里面搞性|爱趴,还嗑药,搞到我要去警局保你,一张老脸丢得干干净净!而现在呢,你二十九岁了!又跟一个黑鬼搞到一起,弄到上头版头条!你知不知道你妹妹十七岁的时候在干什么?循循十七岁的时候已经上了全球最好的医科学校,二十四岁已经博士毕业,二十七岁,已经是内地数得上号的心外科医生!你呢?你想跟她比,配吗?还我上梁不正?我上梁不正有教你去跟男人玩车震吗…”
简直就越说越气,翟九重再也顾不得什么风度,一面数落一面将桌子拍得震天价响。
翟从智只气得眼圈泛红。
循循循循,她最讨厌的就是欧韵致,也就是他父亲嘴里的循循!从小到大,父亲什么都拿她来跟她比!循循比她漂亮,循循比她聪明,循循比她勤奋,循循比她懂事…总之,她什么都比不过欧循循!
她简直是目眦尽裂地瞪着自己的父亲:“不过就是个野种而已,什么妹妹…”
话音未落,翟九重已狠狠地给了她一掌!
他一脸愤怒指着翟从智的鼻子:“你给我闭嘴!循循要不要姓翟,是不是翟家的女儿,轮不到你来置喙!你承不承认都没什么关系…”
“那你还生我?”翟从智捂着脸蛋哭叫起来,一行眼泪缓缓从腮畔滚落。
翟九重却冷笑不已:“如果我当时有的选,我宁愿当没生过你…”
翟从智嚎啕大哭。
主宅大门外,刚刚听到风声从娘家赶回来的岑叶爱停下了脚步,死死死死地握紧了拳头。
待丈夫走后,她便坐在沙发上安慰女儿:“他夸那个野种好,你就让他夸去,干嘛还跟他对着干呢?”
翟从智一听,立即就从沙发上跳了起来:“我到底还是不是你亲生的?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向着那个野种?”
岑叶爱“呵呵”笑,一双带着凶相的眼睛里蓦地闪过一丝凌厉:“我当然是向着你。从智,你听说了吗,你爸爸正打算跟尖沙咀的冯家联姻…”
翟从智微微一怔。
“冯家?冯大龙家?”她简直就要跳了起来,“开什么玩笑?冯大龙算什么东西?一个做快餐的暴发户而已,他那儿子还是个鳏夫呢,怎么能高攀得起我们翟家的小姐?”
话音刚落,岑叶爱便“哼”了一声:“冯大龙的确是算不上什么,可你别忘了他还持有华贸7%的股份!如果他肯跟你爸爸合作,再算上你姑姑的那一份,只要周世礼保持中立,你爸爸就能稳赢。他这也是病急乱投医,我看他的样子,多半是想打你的主意!”
翟从智悚然一惊。
她这个人一向眼高于顶,素来以自己高贵的出身为荣,怎么会看得上名气和资产都差自己一大截的冯家呢?
她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兴奋地大叫着:“你是说…爸爸他…现在会让欧韵致代替我?”
岑叶爱不置可否。
虽然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可是就连她也不得不承认,翟从智现在声名狼藉,冯大龙就是再怎么不济,也还是本城叫得响的富豪,怎么可能会娶这样的儿媳妇进门?
最好的人选自然是欧韵致。
虽然让这个小野种嫁入冯家有些便宜她,可是一想到有好戏看,她就忍不住高兴!
她忽而微微翘了翘嘴角说:“谁知道呢,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人要是走投无路可是什么东西都能拿来出卖的。欧峥嵘宝贝她那个女儿宝贝得要命,可是如果你爸爸将她卖了的话,呵呵…”岑叶爱笑了起来。
翟从智也感到满意。
就让他们窝里斗吧,这样他们也好坐收渔利!
翟九重怒发冲冠地出了家门,直到坐上车子,依旧气得手脚发抖。
他去了欧峥嵘那里。
进了院子,他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待心情稍稍平复,这才走进去,开口就问道:“循循呢,回来了吗?”
欧峥嵘正在客厅里头修剪花草,闻言放下手里的剪刀,笑着指了指楼上的房间说:“回来了,正在房间里呢。”
翟九重的脸上就露出了一丝柔和的笑。
楼上的欧韵致已经听到他的声音了,连忙放下东西跑下楼,翟九重一见,立即就迎上来,给她来了个大大的拥抱。
欧韵致在他的脸上亲了亲。
翟九重微微眯眼,一瞬间觉得心情好了很多,他一脸宠溺地揉着女儿的头发说:“乖女,你可终于舍得回来了!”
欧韵致眯着眼睛笑:“我当然是要回来的啊,爸爸你想我了吗?”
翟九重笑起来。
“当然想啦!”他一脸正色地同女儿开玩笑,“想你想得我连心肝都疼了…”说着还拿左手捂着胸口,作出一副心痛欲绝的样子。
讲实话,真是心肝疼,只不过不是想女儿想的,而是被另一个女儿气的!
欧峥嵘自然知道。她一脸好笑地斜眼看了看女儿说:“听见没有啊循循?还不赶快替你爸爸检查一下,叫你惹你爸爸担心到心肝疼!”
欧韵致一脸顽皮地吐了吐舌头,忽然冲上去楼着父亲的脖子问:“真的吗?快让我看看,究竟是哪里疼啊爸爸…”说着就去替父亲揉着胸口。
翟九重“哈哈”大笑,抬手捉了女儿的小手说:“别听你妈妈乱讲,爸爸好得很呢!老当益壮…”
欧韵致抿着嘴巴笑。
作者有话要说:上了传说中的收藏夹,涨收果然很凶残,一大早起来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第二十五章
翟九重并没有在欧峥嵘母女这里多做停留,吃完午饭,又小睡了一会儿,就乘车离去。
大家都知道他要去的是哪里,只是心照不宣,没有说破而已。
欧韵致下楼的时候,正看到欧峥嵘坐在院子里怔怔地看着天空出神,港城午后的阳光明媚地镀了她一身,令她的侧影看上去有种倔强的落寞。
欧韵致走过去,有心想要说些什么,可是她张了张嘴,又觉得说不出口,只得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女儿幼稚的举动让欧峥嵘笑起来,她头也不回地对欧韵致说:“怎么,以为我还会伤心吗?”
其实早已不会了,一个人若是早被伤透了心,哪还有什么多余的心可伤?
就是这样才叫欧韵致难过。
她走到欧峥嵘的面前,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欧峥嵘笑起来。太久没见女儿,令她有一肚子的话要跟她说。且,翟家现在的情势非比寻常,有些事,她要早早地告诫女儿知道。
她温柔地摸着女儿的头发说:
“我十九岁就跟了你爸爸。那时的他哪像现在这样,是个风光无限的富家子?你那个爷爷,别看治国平天下很本事,齐家却无方,家中一应大小事务都交给你那名义上的奶奶打理。你爸爸那个时候在继母手里讨生活,别说是锦衣玉食了,过了这个月就连下个月的生活费都不知道在哪里。我们刚在一起的时候,他还得靠给人洗车讨生活。冬天天一冷,他的手就开始长冻疮,夜里痒得经常连觉都睡不好。但是那时我们还有爱,为了能多点时间在一起,我们用很低的价格在学校附近跟别人合租了个小房子,冬天风一起,窗棂就被吹得‘咣当’、“咣当”作响,常常吓得我连觉都睡不好。我记得有一年的圣诞节,家家户户都忙着过圣诞,只有我和他两个,待在破旧的停了电的老房子里,点一根蜡烛相互依偎着取暖。
大学毕业时,你爸爸先回香港,但是你的外公外婆都不许我回来,他们希望我能留在英国,你知道的你的几个舅舅现在都在英国。我听了你外公外婆的话,打电话到香港给你爸爸说分手,结果他在电话里头哭了好久,还求我不要抛弃他。我于是心软了,不顾你外公外婆的反对偷偷溜回了香港。那时候,无论是香港还是华贸都是乱糟糟的一团,因为主权问题,香港到处人心惶惶,有钱人纷纷忙走资,没钱的则唯恐过了今天没明天,就连你那个爷爷也是举棋不定。你爸爸的那继母出身澳门王家,王家是个有名的亲英派,他们从来都不看好内地。于是王佩林就给你爷爷出主意,让他把你爸爸丢到内地,美其名曰“寻找机会”,实则就是要让他做炮灰。当年你爸爸知道了很伤心,觉得你爷爷对他太不公平,还产生过要逃回英国的想法。是我告诉他,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何况内地资源丰富占地广阔,说不定我们去了还能闯出一片天地。
就这样,我不顾全家人的反对,提了一只行李箱二话不说就跟你爸爸北上。那时候我们什么人也不认识,两眼一抹黑。可是我每天陪着他东奔西走,拉关系,见客户,谈生意…,累得回家倒头就睡。就这样过了几年,九七前后,当港城很多富豪都在忙着向内地靠拢的时候,翟家的事业早已在内地落地生根。你爸爸这才被允许回香港。
那时候,我还以为等待我和他的会是好日子,谁知道你爸爸娶了别人。我可真是傻,居然还以为他真的是被迫无奈。二十八岁,我有了你,本来我是不想要的,是你爸爸跪在地上求我,我这才留下了你。他还说一辈子都不会负我,否则的话,就让他天地雷劈、不得好死!可我四十二岁的时候,他还是在外面有了女人,那时候我就知道了,我完了,我犯了大错,我的人生都被我自己给毁了。我不是没想过要离开他,可是,从十九岁到四十二岁,一个女人最好的年华都没有了,我怎么可能甘心就这样把自己半生的成果拱手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