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此可想,又可能兴许他不过依旧是将她当做自己所有,容不得旁人沾染半分的占有欲在作祟。
无论是那一种,现在的温珩都是她惹不起的。
权倾朝野,辅佐新帝几乎可左右皇权的北陆丞相温珩,他还有一身不输于她栖梧宫宫主慕禾的好剑术,以及让她望尘莫及的城府心计。
尤其,他现在早不是那个可以容她生气发火,忍她胡搅蛮缠的少年。他将她当做了踏石,到了与她而言遥不可及,高高在上的地方。
彼此之间若没有了恃宠而骄的资本,就该小心谨慎。
左右肆意下触了他逆鳞,就像昨夜的自己一般,无端的添了损失。
…
温珩从屋内出来后,替磕着眼、似乎已经睡去的慕禾盖上被子,便离开了。
随着木门轻合,院内又恢复了宁静。
慕禾一觉睡到小竹回来的时候。夕阳微沉燃烧着天边的残云,没有多少暖意。
阿狸像是感知到小竹的状态不对,从进门起就一直老实的跟在她的手侧,巴巴的觑了慕禾几眼,又一步不落的跟着小竹去了厨房做菜。
慕禾自然没有对小竹解释什么,吃过晚饭后独自在院中看书。待她抱着阿狸进屋之后才研了磨,写下一封简短的信函。简单的搁置在桌上便起身往屋内走去。
行至房门前,才平静地开口,“信函直接交到慕容凌手里,两天之内,我要回复。”
门扉在慕禾身后合上,院中木桌前黑影一闪,那封四平八稳搁置的信函凭空消失不见…
昨夜茶会温珩放出慕禾在梨镇的消息,今日午后便有三名栖梧暗卫到了她所在院落,并未声张的隐匿在四周。
这样也好。
若不是因为渴望无拘无束,她身边之人又怎会如此寥寥,到头来落得受制于人的下场。
意料之外的是,接下来的五天,慕禾都没有再见到温珩。
…
连绵的大雨后,白昼也犹若黑夜一般,天色低沉而压抑。
好在这样的天气是不用出门的,实在叫人庆幸。
医馆之中,华大夫陪同一名女子从问诊厅中出来。瞥眼正磨药的慕禾,意欲不明的咳嗽了声,伸手拦了拦那女子,“姑娘,这样的天气,你还是等等,等雨小些了再走吧?”
慕禾听到厅中无端有人高声说话,不由迷茫的抬头瞅了瞅门口的两人。也随着华大夫话语中的内容,望了眼屋外瓢泼似的雨帘,手中动作未停。
恩,果然是不适合出行的大雨,并着风,还冷得很。
那女子感了风寒,时不时掩唇轻咳,一副风吹了都会倒的模样。却柔柔的低声拒绝,“不了,我夫君同孩子还在等我回去,已经因为病情耽搁了几天,他们也该等得心急了。”
“这路上泥泞,大雨连绵,你又染了重病,一个人回去着实不妥。”华大夫言罢,担忧着渡来的视线正好同慕禾的撞上,为难似的停顿。
慕禾原地呆了呆,神情自迷茫改作惆怅,低头心疼的瞅了瞅小竹昨夜才给她做好的新鞋。
“大夫的好意我心领了。”那姑娘客套且坚定的说完,低头一阵咳,拿过墙角靠着的伞便要出门。
“且慢,我送。”慕禾朝外迈出两步,在华大夫每隔几日都要参演一角的苦情剧目中低了头,“我送就是。”
华大夫欣慰的笑了,将一堆沉重的行李递过来,俨然将之当做趁手的苦力,“那便麻烦你了。”
“…”
华大夫原是栖梧山庄之人,瞧着慕禾长大的。也是栖梧山庄中除了渝水之外,唯一对慕禾真心之人。
两年之前,他打听到慕禾孤身一人回归南陆的消息,明晓她状态不好,一介腿脚并不便利之人也愣是离开栖梧山庄,独身来到了梨镇找到了她。
对慕禾而言,比及曾经的慕容阁,华大夫华云更像会切切关心她的长辈。
只不过华云万事皆好,就是有一颗太过慈悲、恨不得普度众生的心。将一个好好的医馆,几乎开成了济世堂,甚少能有收入,慕禾才只得又开了个茶馆拼命敛财,维持一家生计。
华云宽心了,慈祥地拍了拍慕禾的肩膀,回了问诊厅。留她满心萧索,笑意寂寥对那姑娘道,“姑娘你稍微等一等,我去添件衣服就来,外头可冷了。”
姑娘愣愣的应着,“…哦,恩。”
…
慕禾添好衣服,一手拎着行李,一手搀扶着那女子出门。
女子身体状态着实虚弱,一路一脚高一脚低的,生生踏进不少水坑,若不是慕禾拉着,早该滚到泥水里去了。
梨镇往前的山路口子那有一家驿站,可容租借马车。女子道让慕禾就送她到那便可,可到了驿站却发现雨棚之下除却站了几个等待的行客,马厩中一匹马也无。打听之下才知,今个马车紧俏,若是想要租借入城,怕是还需得候上半个时辰。
梨镇同洛城还颇有一段距离,这泥泞的山路不便行走,步行更浪费时间,故而大多人都愿意花上半个时辰等车。驿站的雨棚之下,不久又聚了更多的人。
慕禾不敢先走,她倘若是将正发着烧的病人丢在驿站就回去了,实在没法对华云交代。于是只得安分的守在那女子身边,帮她抱着颇有些分量的行李,望着雨棚边上的水帘发呆。
“怎的偏偏是这样的天气,出门的人反而多了呢,哎…眼见都过了午时了,也没来一辆空的车马。”淅淅沥沥的雨声中等了一阵,便有人开始抱怨。
驿站的伙计靠在木柱边上同样等着,只是面上没有旅人的焦躁,“你怕是不知道,有大人物到了梨镇,今个的人还算少的了。”
“你是说北陆的温相?”
“温相几日前就离开了。”伙计老神在在地摇了摇头,“是栖梧山庄的庄主,慕容禾。”配合着听众扫来的眼神,言语刻意的顿了一会,“听说是慕容禾又要收徒弟了,你看人家那关门弟子,温相,啧啧。这消息若是真的,咱们这梨镇再热闹也不为过。只不过啊,那些人像寻了香的蜜蜂一样聚集过来,却没有几个能认出慕容禾本尊模样。就算是栖梧山庄的人,怕有些也不见得知道慕容禾长成什么个模样。都跟无头苍蝇一样横冲乱撞,倒是好让我们做一笔生意。”
“这么说,小哥难道你知道慕容禾长什么样?”有行人好奇的凑上来。
慕禾也微微偏首去看那伙计。
“你可不要诓我乱说话啊。”那伙计憨憨的笑着,“我只是听闻消息是从苏太守的茶会上传出来的,在座的人都见着慕容禾本尊了,可惜么,见过她的人都不敢将消息乱说。慕容禾行事低调,谁敢往外张扬?连不经意放出消息的温相,都对她正经道歉了的。”
慕禾没想到,传言还能有如此细致的版本。
也就难怪,这些日子梨镇中虽然熙熙攘攘比平素多了不止一倍的人,却没人真正将她认出来。
驿站正忙的时候,伙计也不能能总在这闲聊。然而等他被唤进去帮忙打扫的之后,传言便开始往一个不可控的方向走去了。
有说慕禾会易容之术的,也有说她长得奇丑,从而不愿以真面目示人的。
而说到她容貌奇丑的,定然要叹一句温相的胜仙容颜。师徒俩走在一起定然是怎么瞧怎么不合衬,真是难为他了云云。
慕禾听得无趣,不期然想起今个还没睡午觉的事,有些犯困。
雨势还是没有半分减少的模样,歇脚的行人对“慕容禾”的讨论更是到了个全员参与的盛况。
倒是独有被华云托付的姑娘靠在慕禾的身边咳嗽声不停歇,脸颊渐渐浮上了病态的潮红,像是发烧得更为厉害了。
慕禾拧了条帕子正给她擦擦脸,突然感知到纷杂的人声渐歇,有人忽然的喊了一句,“马车来了。”
那姑娘难受的睁了下眼,挣扎着要起身,手也摸到了的行李上,似乎是想在这么多人中争一个早些上车的位置。
慕禾会意,也感知到人群突然躁动不安的气氛,匆匆将帕子塞到她手中,”你醒醒神,我去帮你拦车。”
言罢,迅速地执起手边的伞,慕禾毫不费力从拥挤不堪的人群中快速地避身而过,拦在最前方的路上。
朦胧的雨帘中,迎面而来接连少说有五辆车马,众人一阵雀跃,慕禾心中亦跟着欢喜起来。
起初来的马车,颇多都是直接进梨镇去的,而非驿站的租赁用车。但这一行五辆车马的,虽然雨幕之下让人看不真切,但应该也不至于都是私人的,少说也能有两辆是驿站的罢?
遗憾的是,前头五辆马车丝毫停留的意图都无,从人群前呼啸而过,车轮豁然溅起的泥水让人群爆发出一阵不满的斥责,纷纷往后退了退。唯有慕禾身法玄妙,不动声色避开溅来的水花,未受影响的站在原地。
这么一来,便是慕禾突兀的脱离人群,站在离车道最近的距离,抬高些伞面,盼着第六辆马车能停下。
最后这一辆马车原本并不是同前头车队一同的,车速亦最快,这才慢慢追了上来。马蹄飞踏而临近时,大有横冲而过的意味。
可到驿站当头,马夫却突然急拉马缰,车前双马具是一阵躁动,发出一声长长的嘶鸣,稳妥的停在了慕禾的身前。
第十三章
众人因这突然的马嘶而吓了一跳,慕禾却松了口气,面上也不自觉的浮了笑。见着一时还没人跟她抢位置,便忙不迭的迎上前,意欲接下准备下车的人,好换上那病弱的姑娘,了了肩上的差事。
伞面遮挡,慕禾起初并没有看见挑帘而出的是什么人。只是看到有人走到了车帘外,便打算举起伞,在这瓢泼似的大雨中稍稍为之遮挡下。
待得伞面将将抬高,她举起的手却蓦然被一只微凉的手包裹住,压制着她的手腕,微微往后侧下了伞檐。
咦?慕禾心中迟疑。
身后忽而传来一阵女子低低的惊呼,紧接着便有一袭雪衣安然自马车上走入伞下,贴身而近时带来一阵冷然的暗香。
慕禾慢半拍地抬头,望入一双细碎着星光的眸,浅浅地扬起清澈如水的笑。那眉眼远山黛水的温和,胜若画中的容颜。两者于伞下贴近的姿态,犹若亲昵的依偎,连发丝都纠缠相触。
温珩眼底眉心禁不住的欢喜好似能暖融了人心,浅笑着,“阿禾,你来接我么?”
慕禾因那熟悉的笑容一怔,没能想透为何会在这里遇上他,原是要实诚的摇头,说自己其实是来送人的。可被他掌控握住的手却倏然微微一低,不期然地拉矮了伞檐。
“你…”
慕禾睁大眼,瞧着温珩含笑低眉凑近,不过隔着一面伞纸的遮挡,竟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堂而皇之地吻了吻她的唇。
抬眼望见她惊讶的表情后,弯眸轻轻一笑,又似无法满足般的在她脸颊上厮磨着亲了两回,呢喃般轻声道,“我好想你。”
”…“
温珩所乘的车马虽然并非驿站所有,却载满了一车人,调转马头去了洛城。
那被华云相托付的姑娘亦在车上,慕禾终于可以不用继续耗在驿站中,松了一口气,同温珩一道走着回去。
等到只有两人的小道上,温珩仿佛不经意地发问,“那姑娘是谁?”
慕禾一愣,这才想起自己来时也没跟那女子说什么话,一路光顾着扶她去了,竟然连她的名字都不知晓。
“不清楚,她是医馆的病人,华大夫让我来送她。”
温珩低眸,附和着应了声,一路上再没开口说过一句话。
他能安静,慕禾自然落得清闲。只是到了镇上,要回往医馆交差之际,他却没有半点要主动离开的意思。
慕禾拦在医馆的门前,回首提点他,”华大夫现在在医馆,我觉得他不会愿意见你的。”
温珩停下脚步,望着她,似是静待下文的模样。
“所以你先回去,我交了差晚些就会回院的。”
慕禾嘴上说道着,一面也自顾自的推门进了院,并没有多少阻止的意思,是因为以为如今的温珩九成不会听她的话乖乖回去。
“恩。”
极其意料之外的,她听到了温珩应声妥协,伴着微微灰暗失落的腔调,叫她忍不住回眸看了他一眼。四目相接,还是方才这一路沉默走来后的头一次。慕禾望着温珩干净宁和的眸,竟会有微妙的尴尬。
当此停顿,不说点什么扭头就走便是显得突兀。她扶了扶门框,只得多加了一句,“…我会早些回去的。”
温珩浅笑,“好。”
“…”
这两日外来的人多,茶馆生意颇好,加之大雨倾盆,小竹不放心阿狸送饭,早晨的时候就嘱咐了慕禾,让她注意到点了按时给华云做饭。若是放任华云一个人不管,他定然是会时间作息全乱的。
慕禾一溜小跑到了问诊厅同华云交完差之后,便拧着半干的袖子径直去了厨房。
闷头捯饬了好一阵才弄出几个将将能吃的菜色来,润湿的裙摆也给灶火烤干了,朗声招呼着华云来吃饭。
浓厚的乌云遮掩,伴着沥沥没完没了的雨,天色暗得格外的快。
为了照顾华云,慕禾在桌边点了盏灯,扶着华云坐下时因着闪烁烛光恰好的映照,不经意扫到他身侧的钱袋,心中缓缓的一顿,一时却没说什么。
直待吃过饭,她收拾碗筷的时候才顺便的问了一句,”栖梧宫的人来过么?”
华云正是在喝茶,听罢慕禾一句风轻云淡,似是被捉到偷东西般窘迫,举着的茶杯径直喝了个底朝天,半晌都没有放下来。干咳了两声,“慕容凌好歹是你的表兄,一家人聚在一起不是很好?“
慕禾对于这话不可置否,俯身擦拭着桌子,“他留下多少银子?”
“银子?”华云尴尬的别开脸。
慕禾奇怪着问,“怎么?你身上的钱袋难道不是栖梧山庄之物?”
眼见是瞒不住了,华云举着拳在唇边清了清喉,“今个…有位老者说他忘了带盘缠…还有一位大娘和一位少年,他们…”
“…”
慕禾收拾好东西后,默无声息地转到药柜边上去拨算盘。
“你这是要跟我记账么?”华云哀怨的抚着桌子。
“不是。”慕禾斩钉截铁的回着,算盘被拨的噼啪作响。华云的发的“善款”她连数额都没有问,怎么可能记得了账。
算盘上清脆的声响回应着她心中无计可施的无奈,只是在一遍遍默默计量着照这样下去,渝水的赎金何时可以凑齐。
抬头望望华云面容上显得格外真心实意的惆怅伤感,未免他心里头难过,慕禾再详细解释,“我只是在发泄一下而已,你不必上心。”她再如何也不会为了银子的事责备身为长者的华云。毕竟华云当初在栖梧宫地位不低,手边的银子也是若水过,如今自愿跑来照顾她,她怎么还会有怨言。不过觉着小户人家生计维持颇有些艰难罢了。
上次寄往栖梧山庄的信,两日之后便有了回复,慕容凌在信中道近期会亲自来一趟梨镇,殊不知他却是先见到的华云。
慕容凌幼年起同华云的感情也算不错,故而他才会将自个那骚包的钱袋拿出来给华云来做“善事”。
说来那钱袋还是慕容凌多年前青涩苦楚、少年心之寄托,可惜的是姑娘嫁了别人,这钱袋纵然还是给他贴身放着,也早成了能送长辈的可有可无之物。
尤记着当初慕容凌缠着舅娘,要死要活的要娶了人家姑娘的倔强劲,同如今可有可无的漠然一对比,直教人感慨感情这事还真是虚无缥缈。、
说来也就短短三年而已。
慕禾心中唏嘘一声,再问道,“慕容凌现在在何处?”
华云得了慕禾的解释之后,早便习惯性的免去心中的惭愧,悠然的喝起了慕禾端好的茶水,言语之间一派何事都不曾发生过的轻松,“他么,大抵是找去你在的院子了吧?”
慕禾拨动着算盘的动作一顿,脑中一闪而过温珩的脸,心底便是火急火燎的烧了起来。啪嗒的搁下算盘绕开柜台,顺手拿起墙角的雨伞,看似不经意的两步,整个人却转瞬到了屋檐下,“华大夫你今晚要早点睡,那些药材留着我明天来处理。”
“恩?你就回去?”华云回身的时候,她已经撑伞走到了雨下。
“恩,厨房那给你烧了热水,记得一会拿下来,别烧干了。”
“…哦。”
一声应答还没有发出,华云便眼睁睁的看着慕禾举着伞嘚吧嘚吧小跑着出了门去。心中诧异,慕容凌到了,有什么会让她在意惊慌的么?
…
出了门的慕禾急匆匆的单手将门扉带拢,原是打算低头就往雨里冲的,却在一抬头间瞧见了墙边站着的人。
青伞雪衣,墨丝三千如绸,伞檐下缀着晶莹的水帘,微瞑天光勾勒清雅卓绝的侧影。
“你…怎么在这?”慕禾心急火燎的动作顿时一缓,眸中扫过温珩润湿的衣摆,脚下回退,往屋檐下干净的地方靠了靠。
不晓得是不是黛蓝天色映衬的关系,温珩唇色偏淡,瞧上去有些恹恹的,撑伞依旧是站在雨下,“如若是回去等着,兴许今个就再见不到你了。”
生得好看的人,便是有这样的优势。他站在那,仅一句黯然的话语,睫羽微垂一个失落的表情,就可以让人毫无防备的心中一紧,疼惜起来。
再加上,他说的原本就是一句事实,她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去找他。
慕禾走入温珩的伞下,低首执起他的手,与之十指轻叩,”温大人一句话,我怎敢不去见你。”
那手冰凉,透过相触的皮肤剥夺着她掌心的温度,冷进心底。可再抬头时,慕禾面容之上却又恢复了明朗的笑意,仿佛方才言语之中隐隐针锋相对从未存在,”回去罢?”
慕禾从来都是一副好脾气无害的模样,与温珩相互扶持渡过的十二年,也不知是谁的性子影响了谁,两人之间总有微妙的相似。
譬如比起撕破脸,还是会选择平和漠然的相处;又譬如即便是有不悦之处,生气亦不声不响。
温珩轻轻的回握住慕禾,偏首望见她面上敷衍人时才会有的笑意。方才晓得,从前能讨好她的法子,如今统统成了她的逆鳞,无论说的什么话,在她耳中都成了虚伪。
没有一丝余地。
第十四章
梨镇,客来楼雅座。
一名玄衣男子临窗而坐,面容虽然生得清秀,却隐隐带着一股子阴柔的邪气。将手中的杯盏来来回回把玩,眸间隐隐迷茫着醉意,淡声问,“庄主回来了么?”
“秉公子,回来了,不过却是同温相一起的。”鹅黄衣裳的女子微微低首站在门口。
”温相?温珩?”
慕容凌凉凉一笑,前一刻还在手中把玩的瓷杯从桌沿掉落,摔得支离破碎。并非是因为失手,而是因那缓缓拨弄着杯盏的手忽然抽离开来,眼睁睁的任由那杯盏滚落,“阿禾还是一如既往,肚里能撑船啊。不过如此才好,她总算是我这一方的了,千军万马也不过如此。“
“可现如今庄主似乎还同温相关系十分融洽的模样,说不定…”
“能让阿禾显现出心底情绪的,只有从前的温珩,现在的温珩怕是没有那个资格。”说道着,慕容凌的脸也渐渐沉了下来,眉宇间似有若无的邪气更是显然。脸颊因为醉酒而微微泛红,“呵呵,你可见这些年来,阿禾对我说我一句重话?她对于不上心的人,可谓是不上心到了一个境地。“
“公子…”苏璃想要出声宽慰,慕容凌却像是丝毫听不到般,冷冷继而,“她宝贝珍惜的温珩成了别人的未婚夫,也不见回到栖梧宫。她心里哪里会有半点我们的位置。好么,好得很,我还以为她这一辈子都会不再写信回来!”
“公子…你醉了。”
那一句无奈的劝解落到慕容凌的耳中,就好似一桶冰水当头浇下,与回忆之中的声线完美契合,”这里是外面,隔墙有耳,慕容凌,你醉了,不用再说了。“
有那么一句话,虽然语气平稳,每一字却犹若一鞭甩在心上,叫他苍白了面颊。
苏璃看见慕容凌眸中似冰雪消融般急速褪去晦暗,冷静下来的模样,暗暗的叹息一声,“庄主吩咐过,此次过来一切低调行事,公子今日状态不好,还是先在酒店休息,明日再去见庄主吧。”
苏璃的声音,微微叹息的时候同她最为相似了。
慕容凌站起身,迈过一地的瓷渣碎片走到她的面前。阴柔的眉眼之中难得添了一份迷茫,眯起眼似乎看不真切苏璃的模样,“像方才那样,再说一遍。”
“…“
慕容凌抿了抿唇,“再说一遍,我就会听话去睡觉了。”
苏璃眸中闪了闪,自觉的低下头,“…是,公子。”
…
阿狸从进屋看见了温珩起,就开心得满屋子乱跑,没得消停过。
小竹将账本都交给慕禾,一声也不吭的回了屋。在她看来阿狸的兴奋完全是自己的一厢情愿,为皮相所迷惑罢了。此情此景,跟尉淮在几乎没什么两样,她不喜欢还是不喜欢,唯有阿狸的状态从怯怯改作欢天喜地,慕禾的态度更是叫人看不明晰。
小竹走后,阿狸再闹不起来,便跟着坐到慕禾的桌前,拿出新纸和笔在那练字。埋头认真的写了约莫一刻钟的样子,便又将笔心满意足的搁下,跳下椅子献宝一样的拿去给温珩看。
眼睛晶亮晶亮的得瑟道,“这是阿禾教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