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没有注意,等落座之后慕禾才发觉自个身边坐了一圈女子,叽叽喳喳的挤做一堆咬手帕,窃窃私语时偶尔会冒出两字清晰的温相。神情之中皆是兴奋而欢喜,激动得脸颊微红。
小道消息之间的交流,都看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对好了就是一路人,对不上自然不会多言。
慕禾起初亦接到几个“邀请”的眼神,待她微微将被背直,抿唇不语,那几女子便兴致寥寥的转过头去,同之前的同道之人侃侃而谈起来。
话题不对,慕禾方落座便有些坐不住了,可事到如今起身换位置也不好,茶会都将要开始了。
茶会若是连故事都听不到,参加了有何意义?
慕禾百无聊赖的摆弄着桌上的杯盏,心中计较着茶会是要进行几个时辰来着?过去觉着时间一晃就过,今个怕是有些难熬了。
一声低迷的叹息还没得来及发出,手中顺溜把玩的杯盏便被人从指间截了去。慕禾手中一顿的抬头,看见苏瑜泰然自若的将杯盏稳妥的放回桌上,朝她点头道,“随我来。”
慕禾一动不动保持着支着头的姿势仰头将他瞧着,谨慎,“去哪儿?”
苏瑜似笑非笑,“奇怪了,我也没得罪过你,你近来却是对我格外的防备。”
慕禾这才有了动静,垂着眼,拍拍衣摆站起身,”没有的事,唔,带路吧,我去就是。“
苏瑜忍笑地抿了下唇,朝院外走去。
慕禾跟在后头慢悠悠的走,虽然对苏瑜平白无故将她离府的行为心有疑惑,但也没再出声询问。
绕到一处小巷,街边的人声消淡,唯留两人几乎同步的脚步声踏在青石板上,伴着轻缓的声响。
阳光让不远前的巷口一派光明,慕禾瞥见巷口医馆边可容人避雨的屋檐,忽而开口对着苏瑜,“我能不能同你打听个人?”
“恩?”
说出口后,慕禾自己像是有所顾虑的顿了顿,最后还是直言不讳问道,“北陆有没有这么一号人物,二十左右,性子跋扈,出手阔绰?”
苏瑜无言的笑了声,“你形容的,怕是不好精准的找到某一个人的头上。”
“那么五日前往来港口的私人船只名单可否借我一阅,约莫是巳时之前的便可。”
苏瑜走在前面,这回却是沉默了许久,才道,“借阅当然是没问题,只不过阿禾你还是莫要太执着于此得好。”
慕禾连跑两步跟上前,偏头望着苏瑜,有点惊讶,”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不知道。”说得笃定。
慕禾哼哼般的笑了声,“不知道你何须对我说这些。听你这般道,那他的身份的确非同一般咯?”两人随即走出小巷,慕禾觉着自己既然对苏瑜说了实话,也就没必要半遮半掩,紧接着道,“好么,其实我知不知道他是谁也无所谓。我只是想知道他现在回北陆了没。他身边的护卫给人感觉很奇怪,万一是嫡庶争权云云的,自家人策反,让他出了什么事那可怎么办?”
“将你那多余的想象收一收吧,都说不要总看那些乱七八糟的话本…”话说到这格外突兀的戛然而止。
此时此刻的二人站在一家别院的门前,苏瑜的手尚未触到屋门,那并不起眼的侧门便被人从内倏尔拉开,带起的风涌动得急,让人下意识的停止言语。屋门那一人忽而的出现,更是叫人说不出话来。
苏瑜见着门后的温珩,惊讶过后面上却没显出多少意外,仿佛本应该如此。不再延续方才的话题,朝之客气一笑。
慕禾眨巴眨巴眼,一时间有些错乱。
温珩不是应该在苏瑜的别院么?
虽然诧异,她却没那个意愿首先同温珩搭话,半启的唇一闭,便就作罢。迟疑的偏开眼,挪开一步就打算跟在苏瑜的身后巴巴的从温珩身边绕过去…
在别院中时离得远,慕禾没怎么留心看温珩。适才诧异之下抬头的一瞥,才察觉他今个的面色确然苍白得厉害,眉目低垂看上去几分憔悴黯淡。
看来那日阿狸担心他遇上了什么事,并非子虚乌有。
第八章
慕禾本是要等着苏瑜快些走,殊不知他反而停了下来,拱手对温珩道,“今日之事让温相见笑了。”
温珩黑曜石一般的眸子轻轻一动,眸光自慕禾身上移开的同时唇角微扬,苍白的面容之上缓缓浮现一丝笑意。好似刹那间的冰雪消融,打破原本黯淡的情绪,整个人便是换做沁人心脾的温文尔雅。面对着苏瑜,“原是我考虑不周。”
两人对话说的慕禾一头雾水,偏头往院内一扫,才看见一方月门后面晃过的衣角,人声依稀传来似是颇为热闹的样子。
苏瑜轻笑着还礼。
温珩自打移开眼后就再没正眼看过慕禾,让开身子,容苏瑜进院。
慕禾忙跟上,小声询问,“怎么回事?”
“茶会换了地方。今个不请自来了许多人,你亦见着了那盛况,实乃迫不得已。”苏瑜同样低声与慕禾解释,意味深长道,“呵呵,听闻南陆民风开放,姑娘大胆,如今见来果真是如此。”
慕禾陪着他笑,笑罢了,有点尴尬的拍拍他的肩,正儿八经安慰道,“唔,你也不要灰心,毕竟是年纪大了么。”
“…”苏瑜黑了一张笑脸。
平心而论,苏瑜容貌确是不错。只是他方来的时候是受北陆朝廷的指令,在这个镇中占统治权,成了逆民心的一人,如今能同南陆百姓安然相处已经是极大的功绩。不然前几日听闻北陆军队来时,百姓就该不是议论纷纷,而是暗自使绊子了。
往后的茶会进展顺利,慕禾如愿以偿的听到许多被添油加醋的后大放异彩的“人生经历”。她原本就是图个乐子,至于这些人生经历之中掺了几分水,那是苏瑜要思忖的问题。
一晃整个下午的时间过去,宾客陆陆续续的走了一些,到吃晚饭的时候约莫剩了二十多号人。
慕禾坐得累了,想着反正回去小竹也定然没有给她备晚饭,打算在茶会快收尾的时候去院子里晃一晃,活动一下身子,才好厚起脸皮跟着苏瑜蹭饭去。
正欲起身的敛袖,身边一位女子将她阻了阻,小声问,“慕禾姑娘是吧?”
慕禾回眸将那女子一扫,对之有点印象。林婉,凌霄阁的人,只不过是外门的,方才简短说过两句介绍。只是听其语气之中对不能被凌霄阁委以重用的浅淡不忿,不晓得是有些手段,还是单纯的眼高手低,喜欢抱怨之人。
知道归知道,慕禾从茶会开始至今都没开口说过话,突然有人找上门来搭话是个什么情况?
“是的,林婉姑娘有何事么?”
林婉似乎对慕禾能记住她的名字很受用,不动声色的凑过来了些,“在座只有你我两位女子,一会儿你要离开么?”
慕禾点点头,答道,”应该会再待一阵。”
“那好那好。”林婉稍有清高的眉眼化开一抹笑意,“我听闻晚些会有酒宴,可我一个女子总归放不开,若是有你作陪才好。”
说及酒这么个字眼,慕禾下意识的为难了,“酒宴?”随即也想到,苏瑜办个茶会本来就是暗自结识挑选才能之士,有看中的更进一步的洽谈也是正常。
只不过她之前每次都是看完茶会就走了,结果回到家中就被小竹骂出来,说这么好的机会竟然也不多待一会儿。
这回她是打算老实的多待一会儿了,但没想到是要喝酒,这个…
她酒量真的不行。“是定然要喝酒的么?”
慕禾忽而的奇异发问让林婉怔了怔,随即像是看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一样轻嗤了下,“不用,你开心就喝,不开心就待着就好。”
慕禾听出她语气之中的情绪,不可置否的点点头。随意应声一句,起身去了院外。
此方园林平素虽然无人居住,却格外精致的点缀了假山流水,盆景名花,格局别致,直叫人暗自猜度此园林的主人身份。
莫看梨镇小得很,小镇外沿却有一堆鲜有人住的园林别院,外部低调,内里布置精致奢华,也不晓是谁家的房产。
慕禾在院中还没晃上两步,便见着有人从临阁亭台中走了过来。
二者隔着一条潺潺的小溪,慕禾将之淡然的望了望,瞥见周遭没人,连招呼都省了去,就那么移开了目光,晃晃悠悠往别处去了。
茶会开始后,温珩并没有出现在主座之上,苏瑜对此也没做什么解释,慕禾自然就忽略了他会再来茶会这么件事,故而才决定留下。
可今日怎么说都是公事对公事,梨镇就这么点大,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她总不能因为温珩就不出门不是?
心中如是想着,慕禾打定主意还是要等着蹭饭才行。遂在院角扯了根狗尾巴草,神色一动的瞅见了什么,走到一处草丛边上俯下身。伸出的手越过草丛,拿尾巴草轻轻戳了下蜷缩在那,绒绒一团的小黄狗。
正在打呼噜的小黄狗小小的耷拉的耳朵在狗尾巴草的骚扰下,极为可爱的甩了甩,瞧得慕禾唇角微抿,扬起份极浅的微笑。
呵呵呵,这不是苏瑜邻家大黄的小狗崽子么,冤家路窄啊。
尾巴草不屈不饶的跟着它的耳朵周围动来动去,小黄狗终于不堪其烦的夹住尾巴、蜷缩着睁开了眼睛,讨好般朝慕禾呜呜低咽着。
“你过来做什么?”
慕禾头也没回,只是看到地上的影子,唇角的笑便淡了去。手中的狗尾巴草顺带的晃了晃,安抚着方才被她突然出声吓得一缩,爬起来的小黄狗。
三月暖风之中,只有小狗在那兀自呜咽。
慕禾没等到回答,眯着眼逆光去看身后站着的人,奇怪道,“怎么不做声?”
眯眼等了一阵才适应温珩背后强烈的光线,散漫的眸光正巧的没入一双寂黑的瞳。远方暖色的夕阳映衬,他一身淡色华服显出份孤高的寒意,偏偏不言不语,安然将她瞧着。
慕禾奇怪的默了默,还是回身去摆弄着狗尾巴草,良久才唔了一声,“你总不会是来找我的茬的吧?一副这样的表情,我得罪你了么?”
“恩。”殊不知,温珩当真是应了。
慕禾惊了惊,没注意到草丛里的那只小黄夹着尾巴默默的开溜了。
无言了半晌,“说说看吧,哪里得罪你了,我道个歉,成么?”慕禾不想同人周旋的时候,都会干脆的在言语上敷衍让步,只是这一回连语气上的敷衍都没有半分隐藏。
温珩道,“不用你道歉。”
”所以,你是在跟我无理取闹咯?”慕禾站起身,拍拍身上的草屑,忽而又想到了什么,回眸从头打量了一番温珩,”我从阿狸那里听说,你近来遇了些不顺心的事。唔,因为时间上有些巧合,我才多嘴的问一句。你该不会是因为某人,才来同我说这一番话的罢?”顿一顿,迟疑道,“那日,果真是你隐在林中的么?莫不是我碍了你的事?“
四目交接,一个试探,一个淡然,皆作冷淡陌生。
温珩倏然笑了,眉眼浅淡笑意点缀,那张脸也变得温和无害起来。
宁静着,“阿禾,你可还记得渝水?”
庭院之中风声一静,仿佛连空气都压抑起来。
慕禾很少有情绪极度波动的时刻,可方才那一瞬,其眼眸之中的缓和却是骤然的凌厉起来。
与尉淮时不时小打小闹的戾气并不一般,那是实实在在的如墨粘稠的杀气。
“你威胁我。”慕禾极缓极缓的道。
从小到大,她都不曾刻骨地恨过一个人,自然也就不曾用过如此的语态对人说过话。若是能够自控的话慕禾以为自己亦不该用这样的语气对待温珩,无论是为什么。
面对慕禾充斥着极寒怒意的眸,温珩神色微微一顿,像是忽而有些失神。面上笑容却没散了,半晌开口,似是格外好说话的语气,却没有半点妥协的意思,”若你不来阻我,我自然也不会与你为难。”
“你想将尉淮如何?“慕禾执意问着。
温珩垂下眸,分明是笑着的,那双古井无波的眼却莫名显得格外的漠然。“他连真名都不曾告诉你,你又何必护他。”
得知‘尉淮’并不是真名,慕禾并无触动,反倒是因为注意力的转移,慢慢收敛了方才自情绪控制中脱缰而出的怒意。
“我要护谁,与你何干?”语气一转的低沉,“渝水是朝廷的人,因为行刺温大人你和祈容公主而入狱,栖梧宫因此将他除名,这就是我护着的人的下场。温大人权倾朝野,自有强势手段,又何须同我一个输家多言?”
这般针锋相对,就连两年前离开温府时也不曾有过。
自然,那个时候她一心的护着温珩,因着十二年真切的情分,就连最后受了背叛也舍不得责怪。
只是以为着,他那样好。会喜欢上公主,该也是她的不好,是她膝下无子,是她没有公主那份的明媚活力。
淡了情意,多了防备,如今一句敏感的话都是刺进心里的不痛快,竟至于非要宣泄着反刺回去才舒服。
慕禾在温珩始终如一的浅笑反衬下,自知当下心态、气度都矮人一截,着实不好。
话毕之后,稍作冷静便也作罢的转身离开。
…
溪水潺潺,人迹罕至的园林一角,在慕禾走后便就只余了温珩一人,不声不响的默着。
暖色的夕阳遍洒,勾勒一方剪影。温珩望着慕禾离去的方向,惯来含笑的脸上,渐渐的淡了神色。
那一双染不进暖色夕阳的眸,涌动着妖异近无的暗黑,愈沉愈深…
第九章
在园中闲逛到了饭点,慕禾才悠悠的预备晃回正厅。
没想刚到门前林婉迎了出来,方才还清高的脸如今写满思虑重重,拦在她面前,迟疑道,“你是南陆之人?”
慕禾绕开路,无心应付便不怎么热切的应了一句恩。
林婉望了望屋内,压低声音道,“那你可知晓慕容禾?你同她的名字只差了一个字,故而我才对你的名字印象深刻。”
“恩,知晓。”
“方才温相说她就在梨镇,啧,你该知温相就是慕容禾对外宣传唯一的关门弟子罢?慕容禾一直隐居,行踪连栖梧宫之人都说不清楚,可温相开口就□□不离十了。当初我们二阁主瞎了狗眼同她订了婚还在外头花天酒地,如今铁定是被她记恨着了。我是凌霄阁的人,怕被她知晓了迁怒。你看,我要不要早些离开梨镇得好?”
慕禾扫了她一眼,“我以为,你想太多了。”
林婉还要说什么,慕禾没心情再予以理会,匆匆回了正堂。
大厅之内,本是议论纷纷之态不晓为何被镇压得寂寥无声。
在座之人南陆者居多,与其而言,栖梧宫之主慕容禾是不亚于北陆皇帝的存在。倘若皇帝亲临梨镇,自个这个小平民却正坐在敌对方势力的府上,与之交谈甚欢。这事无论搁在谁头上,都让人喘不过气来。
厅内太过安静,以至于门口进来个人的动静,便引得人纷纷侧目。众人面容表情皆是回不过神来的惊慌,认出是慕禾也依旧半晌半晌愣着,没将目光移开。主座之上苏瑜似笑非笑,望向她的神情之中却多了几分饶有深意。
满座之间,唯有温珩起身,自阶梯下到慕禾身边,朝之歉然一笑的同时单膝下跪,”温珩并不知道师父是在隐居,失言了。”
慕禾静了片刻,反倒是微微眯眼的笑了,“呵呵,无碍。”眼底却没温度,拉起温珩,“好得很。”
茶盏跌落的声音不绝于耳,满室皆是仓皇起身而撞着桌角的狼狈,独有苏瑜一人微微拧起眉,虽然震惊却始终平静,微微躬身朝慕禾行了一礼,“苏瑜不识,阿禾你便是栖梧宫正主。”
“…”
其实被挑明了身份,最多不过来几波栖梧宫的人叨唠,本是小事一桩。
慕禾是个不问世事的人,走到哪也都还是这个性子。慕容凌如今的剑术造诣还不够撑住栖梧宫,她只得帮忙撑着,所以一直挂着宫主之名对外震慑,这也是舅舅的遗愿。但冷冰冰的栖梧宫并不是她想要的归宿。
温珩应该也是知道这一点的。除开最后他们感情走到尽头,其他的诸事都曾紧密的联系在一起。他知道她是因不愿回栖梧宫而隐姓埋名,却非要当众揭露她的身份。慕禾不知,在枉顾她一份情意之后,他还要枉顾她对栖梧宫的回避。
又因适才那一番争吵,温珩此行为在慕禾眼中甚至还多了几分旁的意图。失望之下,只道得出切齿咬牙“好得很”三字。
温珩指尖收拢,便是顺带将那一只扶起他的手亲昵的掌在手心,紧紧扣住,”师父是生气了么?”
在座数人皆绷着身子,不敢直盯着厅中两人去看。只见着那平素犹若谪仙一般遥不可及的温相,好似会乖巧讨好的少年一般亲昵的拉着女子的手,央求着让她不要生气。那传闻中说慕容禾师徒不合之事,怕是子虚乌有的吧。
可本来么,倘若师徒和睦,又怎会是一个南陆之主,一个北陆丞相?
“只是许久没听你唤过我师父,有些不适应罢了。”慕禾了无笑意的笑着。
事实上,温珩从未唤过她师父,他们本也不算是师徒。这一句师父唤给谁听,只有他自个心中清楚。
五年前自温珩入仕,栖梧宫便算是同北陆朝廷于政策上交好了,如今栖梧宫主事的慕容凌则一直精心维持这份关系,是为并不想一味看慕禾脸色的作想。
慕禾则早想甩手栖梧宫,巴不得慕容凌能寻上别的靠山,便因这层关系不好当众翻脸。
温珩再是莫名其妙,大庭广众她也只得暗自忍下。
慕禾又望向苏瑜,略感歉意,“我本是来看个热闹,却给你添了麻烦,委实对不住。”
苏瑜摇头只是笑,命人撤下茶水,换上酒宴,又叫人为慕禾单独设席。
温珩适时的出声相阻,依旧是同慕禾在袖中十指相扣,“不必了,我与师父同坐一桌便好。“
慕禾笑得已然很是勉强,落座后终是忍无可忍的朝着温珩低声道了一句,“放手。”
语态之清冷,让距离最近为她撤下茶盏的侍女都抖了抖,惶恐移眸而来。
慕禾触及那无辜的眼神,心中哽了一下,面上慢半晌的和缓了笑容,对侍女道,“对不住,我方才并不是再说你。”
侍女诺诺离去,温珩便松开了慕禾,低声道,“阿禾,我并不是想惹你生气。”
“…”
慕禾只是觉着胃绞着疼。
如今慕禾的身份摆在那,在酒宴上也就无法再置身事外。苏瑜知道她不能喝酒,故而一直未朝之举杯。
到得后来渐渐谈开,在座之人从慕禾刻意解释的言语间,了解到她同苏瑜颇有几分交情的事实,对南陆人士有意投靠苏瑜门下之事亦并无半点为难的意思,便就缓缓的安了心。暗忖苏瑜两方后台强硬的同时,也下定了靠拢的决心,方才慌张跌落杯盏又再度被客客气气地举了起来,端正敬请慕禾温珩。
敬向慕禾的酒一回两回都被苏瑜轻描淡写又不失礼数地挡了回去,这对慕禾而言是为极大的解脱,她滴酒不沾已经许久了。
心中正是感激,温珩悄然倾身靠了过来,举杯停在她的唇边,气息近在耳畔,带着宁静的笑,“这个我喝过了,是你最喜欢的竹叶青酒,师父尝尝么?”
众目睽睽之下,温珩面上浅笑温顺讨好,浑似乖巧黏人的好徒儿。
慕禾咬碎了一口牙,半晌才黑着一张脸低头,唇贴上杯沿,极浅极浅的抿了一口酒。
“如何?”温珩眸中具是明媚笑意。
“恩,尚可。”慕禾皮笑肉不笑。当着主人家的面,难道还能说酒不好?
可这么一来,再多挡酒的借口都无用了。
无奈之下,慕禾只得同苏瑜道,万一一会她不胜酒力,还劳烦他将小竹唤来。
“师父就住在我临院,并不需得劳烦旁人来照看了,不必唤人来。”好不容易在一边安分着的温珩忽而插话。
慕禾干笑一声,低声道,“温大人,你是定要同我过不去么?“
温珩竟真的回答,两字平淡,“正是。”
好吧,看来不掀桌子是不行了。
曾经相处的十二年来,温珩从没怎么惹她生过气。没想到不惹则已,一惹惊人,着实是将她气得不轻。
“你…”暴风骤雨的不忿还没来得及发泄,便给人截了去。
“我亦没想这样。”
慕禾一口气没提上来,“难不成还是我逼你了?”
温珩平静着一双眸,终于淡下语气的回道,“不是么?我听话的时候,你连招呼都不愿同我打。”
“咱们现在难道还是需要打招呼的关系?”
温珩眸光都没有晃一下,“是。”
慕禾被意料之外的回答堵得一愣,心中噌得涨上怒火,“说了你现在不准和我无理取闹!”
殊不知受了斥责的温珩却是朝她淡然的笑了笑,轻抿的唇角却彰显着一份执拗。
三字陈述,“我偏要。”
“…”
天下无敌的是无赖,慕禾总算是明白了这一点。
气息不顺兀自瞪了温珩半天,却挤不出一个字的憋屈感简直叫人心肝疼。面色乍青乍白的变幻着,慕禾自牙缝中挤出一句,“你这强贴上来的气人方式倒是很别致的。”
温珩眸光恒定的望了她一阵,赞同地笑了,“恩,我现在只有这种法子。”顿一顿,“除非你答应我,不再插手尉淮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