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司马翌驰骋沙场多年,依然被她这纵身一跃震撼得无以复加,囚车里的李铭一听完十分平静,只是恍惚着说了句:“子时相约,必当赴会。”
许高祁不明白他所言何意,将原话转达给司马翌,司马翌沉默半晌才叹道:“这也是情义中人,你再去看,他想必已经咬舌自尽,也罢,就将他二人合葬在寒甫关外,便成全了他们生死相依。”
许高祁回马去囚车,李铭一果然已经断气,奉军停下队伍,将他们合葬一处,司马翌站在墓前重重的叹了口气。
程庭羽醒来时已经被人将手反绑在身后,嘴里亦被堵了帕子,看守的老李见他转醒,便叫人去回程岳斌,程岳斌冷笑:“饿他三天不会死人,让他自己好生想想。”
程庭羽自是不服,挣扎许久,老李喝完一盅茶:“大少爷,甭花那没用的气力,老爷这次下定决心将你扣起来,你怎么挣扎也没用。”
程庭羽愤怒地瞪着他,老李笑道:“您瞪我老李也没用,这会子七少爷掌事儿,您也知道他素来跟您不睦,我们这些人不过听吩咐办事。”
程庭羽继续挣扎横叫,老李不再理会。
程庭钧看完信才抬头对程岳斌道:“大哥何时与那奉军的李副官有交情?”
程岳斌道:“都是心怀叵测之人,勾搭成奸也是常有的事,我一直看在凤儿面上三番两次隐忍不言,不想他却得寸进尺愈发嚣张,这次还害了庭婷。”
程庭钧道:“六姐怎么了?”
程岳斌一掌拍在桌上怒道:“他竟下了迷药,将你六姐轻薄了!”
程庭钧大吃一惊:“大哥此举违背三纲五常,如何会将主意动到六姐身上去?他与六姐乃一母同胞啊!”
程岳斌道:“这正是他担心的地方,也是他为何总是担心我将商会与青龙帮悉数交给你的原因,程庭羽,他不是我儿子,不是你大哥。”
“什么?”程庭钧这次更是惊愕:“他不是我大哥,那他是谁?”
程岳斌将三十年前的事一一说与他听,程庭钧恍然大悟:“这么说,凤娘一直不知道大哥已经故去?”
程岳斌道:“正是因为我顾念她爱子情切,恐她悲情难抑,这才纵容了那混账东西做出这等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事!”
程庭钧将过往疑问串联起来,终于一一对上,“那…”
“这次我北海商会清理门户,你凤娘终究会知情,家中老残弱女,我已年迈,程家的担子终究要落在你身上,我知道多年来你心有不甘,可老爹我也是无可奈何,先将那畜生软禁起来,等你母亲和凤娘回来再说。”
程庭钧郑重点头:“一切但凭父亲做主。”
第三十八章
[更新时间] 2012-10-06 08:00:02 [字数] 2410
傅琬芝喝完整盅茶才命人将许高祁请进来,许高祁低垂着双目并不敢抬头瞧她,傅琬芝表情祥和目光温柔:“他不可能命你前来请我回去,是谁的意思?”
许高祁仍是那姿势站在原地:“望夫人原谅,此事是高祁的意思。”
傅琬芝看也不看他,自顾自修剪盆栽枝叶:“说说你此举的原因。”
许高祁将头缓缓抬起:“奉军日前与北海商会一战,肃清李铭一那叛贼,然督军实意为何,想来夫人十分清楚。”
傅琬芝笑道:“你是想说兰成入关是为了桑清?”她摇摇头,嘴角噙笑:“我既已出来,他想怎么样便是他自己的事,我并不愿意去干涉他。”
许高祁道:“夫人此话言不由衷。”
傅琬芝叹气:“兰成终究是好眼光,那李铭一竟做了这许多年的睁眼瞎。”
许高祁复将头垂下:“高祁不敢。”
傅琬芝道:“你还有什么不敢?我现下当叫你许副官了罢?许副官,你好手段啊!那李铭一何时有不轨之心,瞒着兰成做了哪些事,你一清二楚,非要到这一步了才闹到兰成跟前去,那李铭一想要回头已经晚了,兰成有心放过他也没有机会。”她终于抬头看他:“许高祁,循序渐进,诱敌深入,请君入瓮,瓮中捉鳖,你好计谋啊!”
许高祁仍旧低着头:“夫人高瞻远瞩。”
傅琬芝愣了愣,然后笑起来:“有些意思了。”
许高祁虽仍低着头,却也咧开嘴:“那么夫人可愿意跟高祁回去?”
傅琬芝道:“你回去告诉兰成,父亲三日后大寿,他这做女婿的无论如何也该来给泰山磕个头才是。”
许高祁明白了,答应着退出去。
司马翌处理完军务,终于得空去了趟梨香别院,桑清已经等得望眼欲穿。
司马翌来的时候桑清正在院子里散步,有小丫头来报信,她立即加快脚步迎出去,司马翌远远见她过来,脸色已经柔*来:“急什么?慢些走。”
桑清由小丫头搀着走过来,急急问道:“你这些日子去了哪里?可教我好找。”
“你找我?”司马翌面露喜色:“可是…?”那句可是想我终究没说出口,他顿了顿方道:“可是有什么事?”
桑清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抬头问出来:“我何时能见程庭钧?”
司马翌脸色瞬间黯淡下去,桑清有些不忍,连忙追问道:“你这些日子都不曾过来,是不是有什么要紧事耽搁了?我瞧着你清瘦了不少。”
司马翌这才打起精神:“左不过是些军务,你放心,我这些日子忙,没顾得上你的事,我这就叫人去准备,北海商会前些日子出了些事…”
尚未说完桑清已经脸色大变,司马翌连忙追道:“出事的是程庭羽,你别急。”
桑清听完这句果然缓过来些,她急急问道:“到底出什么事了?”
司马翌道:“北海商会易主,现下是程庭钧掌事,想要将他请过来可能比较麻烦,我本见你月份大了不方便走动,欲将他请来一见,如今看来你若是执意要见,恐怕就得亲自往北顺去一趟了。”
桑清并无半分犹豫:“我可以。”
司马翌努力不去辨别她眼神中的感情,硬生生别开头:“那这几*好生休息,养足精神,我命人准备,三日后出发怎样?”
桑清咳嗽一声:“你若是公务忙,不必…”
司马翌打断她:“何苦说这句,你明知道我势必陪你一同前去。”
桑清知道无法改变他的心意,只好点头。
他二人说好的日子终还是顺延了一日,傅琬芝回娘家多时司马翌不闻不问,可这日傅平做寿,也是件大事,江南一众商贾悉数到场庆贺,他若是不去,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桑清听完只是笑了笑:“夫人好福气。”
司马翌顾不上解释,桑清知道时辰快到了,忙叫人备车,催促道:“你快些去罢,莫误了好时辰。”
司马翌匆匆点头离去。
许高祁奉命留守,桑清对他笑了笑:“傅老板华诞,你不去庆贺?”
许高祁道:“督军命我照料桑小姐,高祁不敢抗命。”
桑清抬头看了看天色,“戏文里唱得果真不错,天上的风向变了地上的草木就跟着折腰,这才是生存之道。”她朝许高祁笑了笑:“桑清深居浅出,有些事却也不是睁眼瞎。”
许高祁道:“桑小姐巾帼不让须眉,高祁是知道的。”
桑清伸了个懒腰:“这我可不敢当,巾帼不让须眉那是夫人不是我,许副官,夫人去了那么久,不管我如何苦劝督军都不曾去将她迎回来,这次傅老板的寿辰,可来得真是时候。”
许高祁站得笔直:“傅小姐这话是什么意思?”
桑清笑了笑:“我没什么旁的意思,许副官别多想。”
许高祁道:“高祁不敢。”
桑清看了他一眼,终于扶着腰进去了。
许高祁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不知不觉汗竟已将内襟湿透,桑清的背影终于消失在走廊尽头,许高祁眯起眼睛来。
傅平大寿,司马翌亲自到场,一众商贾自是借敬酒之由想方设法笼络,可惜司马翌心思完全不在此处,傅琬芝回敬完一圈酒,坐回他身边,手肘轻轻碰他,整个人凑过去:“就算是装也得装得像那么回事,兰成,这江山天下不是那么容易坐,你征战多年,一将功成万骨枯的道理不需要我来告诉你,你可想过冲冠一怒为红颜是什么后果?”
司马翌回过头来看她,只是问道:“那日我下手没轻重,你可还疼?”
傅琬芝摇头:“我跟你自小一起长大,有些话不必说透,有些事无需做全,你的意思我都懂,兰成啊兰成,你最大的毛病就是心软,我既已是你放弃的人,何苦又来嘘寒问暖,桑清的事我已明白你的心意,有些事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罢了,别做出太出格的事。”
司马翌神情有些恍惚:“恸哭六军俱缟素,冲冠一怒为红颜。那陈圆圆若一心在吴三桂身上也倒罢了。”
傅琬芝悄悄将他的酒杯挪得远了些:“她若是心不在此,吴三桂为此背负如此骂名,不知他午夜梦回是否后悔。”
司马翌将酒杯夺回一口干尽:“世人皆道他贪图美色,那陈圆圆纵使国色天香亦有红颜衰落的一日,若是仅仅为了那张脸,又何必非她不可?以他当时的身份和地位,想要比陈圆圆更加貌美年轻的女子不是难事,为何会为她冲冠一怒?”
傅琬芝按住他的手:“不要喝了,喝醉了就能当没有这些事发生了?你明知道父亲寿辰不是今日,我遣人去请你,为何你会来?”
司马翌苦笑:“你不就是吃准我不想带她去北顺?不过是拖得一日是一日,琬芝,我为何会沦落至此,明知道她的心不在我身上。”
傅琬芝振作起来:“日子还这样长,焉知她有一日不会看清你的真心?兰成哥哥,我自幼与你一同长大,你从来都是自信甚至自负的,桑清再好也只是个女人,你得打起精神来!”
司马翌摇头:“你终究是不懂。”
第三十九章
[更新时间] 2012-10-07 08:00:01 [字数] 2357
傅琬芝晚上宴毕,亲自将司马翌送回梨香别院,那时天色已经黑透,司马翌喝得酩酊大醉,桑清晚上胃口不好,早早的歇下了,这时听到动静起身来,傅琬芝绞了毛巾替司马翌草草擦拭便命人将他抬进房间去,桑清出门来看到脱口就问:“怎么喝得这样醉?明日如何能早起出发?”
傅琬芝回头看她:“他自那年玉林峰上见过你一次,早已经醉了,桑清,不是我要替他说话,你的心难道分辨不出谁是真的对你好?”
桑清揉揉眼睛:“夫人,他有您,我有丈夫,我实在不明白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傅琬芝冷笑:“我上次来时敬重你是位奇女子,这次走近了才发现,不过也就是庸脂俗粉罢了。”
桑清道:“我记得上次您被督军一巴掌扇得回了娘家,如何今日又替他说起话来?当真是女人心,海底针,难以捉摸。”
傅琬芝道:“他为何会对我这般,你不明白我明白,兰成的性子如何我也比你更清楚,若论起做大事,他确实不够心狠,对我那一巴掌不过是将我打清醒,他心已决,此生独独爱你一个,说出来你或许不信,我并不介意。”
桑清笑道:“想不到夫人能有此雅量,桑清自愧不如。”
“用不着讽刺我,”傅琬芝道:“我之所以不介意,无非是因为我不爱他。我与他自幼一同长大,有的只是兄妹之义,但是你也知道,身逢乱世尤其是出身将门,这身世带来的荣耀和重担,他没得选,我也是,在婚姻大事上不仅是个人好恶而要顾虑黎民百姓,他没得选,我也是。”
桑清听完歪着头不知在想什么,傅琬芝看了她一眼:“你去把衣服穿好罢,若是冻病了那位不知又该多心疼,我知道你执意要走,也知道他终究拗不过你,只是我有些话憋在心里多时,上次没机会告诉你,这次想在你出发前说清楚。”
桑清听话地转身回房换衣,再出来时傅琬芝坐在偏厅的沙发上闭目养神,桑清微微咳嗽一声她便睁开眼来:“坐。”
茶已凉透,她只是看着杯内尘埃落定的茶叶发愣,桑清润了润嗓子:“夫人,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傅琬芝道:“你始终不甘心,要去见程庭钧一面,我能理解,也不想拦你。今日不说这件事,我只问你一句,若是当初程庭钧不登门求亲,你不曾再遇见他,兰成去下聘,你是否会答应?”
桑清果断摇头:“我断断不会嫁人为妾。”
傅琬芝笑道:“这便是了。”
桑清不解:“夫人此话何意?”
傅琬芝道:“若是他执意要娶,你拼死不嫁,一来二去免不了伤了督军与桑家的和气,江南百姓靠他来保安宁,也要依仗令尊的米铺才有粮食过日子,若是他二人起冲突,受苦的终究是百姓,因此不能等到他开口。好在程庭钧的聘礼到得很及时。”
桑清道:“我夫妻二人好生生过日子,夫人既如此深明大义,为何会纵容督军坏我姻缘?”
傅琬芝叹气摇头:“有些话不说破你始终不肯面对现实,程庭钧为何会赶得如此之巧去向你求亲?那日又为何将你拱手让人?如今更为何对你不闻不问?”
“你是说…”桑清不敢置信的摇头:“我不信。”
傅琬芝随意地摆弄了一下指甲:“有些事不亲眼见到亲耳听见始终是不肯相信的,我能理解,因此并不强求,这万丈红尘里真心难觅,你可知我有时多么羡慕你?虚情假意也好,真心实意也罢,你终究是亲身体会了。”
桑清踉跄着站起来奔过去握住她的手:“你告诉我真相,他到底为什么娶我?!”
“你心中早已经有答案了不是吗?”傅琬芝反握住她的手:“我担心你猛然得知做出傻事,因此才想给你个心理准备,兰成会带你去找他的,你亲自问,他会回答你的。”
桑清颓然放手,后退几步深深的嵌坐在沙发里。
司马翌次日起来已经到了晌午,匆匆梳洗过后便下楼来,桑清坐在沙发里,显得疲惫不堪,他走过去拢了拢她鬓边的碎发:“你等了很久?都怪我起晚了。”
桑清怔怔的看着他:“你来得太晚。”
司马翌只道她是说自己起晚了耽误出发时辰,便一迭声叫人将行李搬上车,亲自扶了桑清出来:“不会耽搁事情的,我这就带你去。”
桑清一路无话,到了车站自有人来打点,司马翌带着桑清上火车,桑清想到当初带着嫁妆也是这般奔赴北顺,奈何路是同一条路,身边的人已经不是当初的人,心境更是不同了,不免落下泪来,司马翌取下皮手套拭干她的泪:“一切都会好起来,待到事情了结了,我带你回桑家见你母亲。”
桑清避开他的手,粗着嗓子道:“孩子六个月了,你说他听不听得懂大人说的话?”
司马翌不知该如何接口,只是安顿她半躺在包厢的卧榻上歇息,她闭上眼睛靠着枕头,不再开口。
程庭钧将帮里的事情打点妥当,回到商会听闻程庭羽不肯吃饭,便亲自去瞧,程庭羽胡渣满面,神情憔悴,程庭钧见状皱眉道:“大哥如何这等想不开?父亲尚且未曾下令断你口粮,你又何必这样自暴自弃?”
程庭羽冷笑:“如今人方为刀俎我为鱼肉,成王败寇,我无话可说,给我个痛快。”
程庭钧笑道:“大哥这话是怎么说?你死倒是容易,被你糟蹋了的六姐怎么办?知道真相后,凤娘怎么办?所以快莫说这些丧气话,你怎么能死呢?”
程庭羽自嘲:“我不死又能怎么办?难道你们还真打算让我娶程庭婷,做你们程家的乘龙快婿?老头子现在扒我的皮抽我的筋吃我的肉喝我的血的心都有,你可别说他肯委曲求全将女儿许配给我。”
程庭钧道:“你还真敢想,父亲宁愿六姐终身不嫁也定不会便宜了你这畜生。”
程庭羽点头:“这便是了,想怎么样给我个痛快。”
程庭钧正待说什么,已有小厮推开柴房门在他耳边说了几句,他脸色大变摔门而去,程庭羽双手被缚,嘴里却不肯安分:“老七跑慢些,桑桑既已怀了孽种,怎么还会回头来与你再续前缘?”
程庭钧差点栽倒,身后的小厮连忙扶住,他挣脱开来一口气跑到商会里,桑清坐在最外边的硬座上吃茶,他平复住心情缓步走上前去:“你怎么来了?”
桑清抬起头,扶着靠背扶手缓缓起身,似是极为吃力,程庭钧强行将不由自主伸出去扶她的手收回,语气渐渐冷下来:“你来做什么?不要告诉我他对你始乱终弃了。”
桑清笑起来,程庭钧觉得她的笑容极为刺眼,她笑得眼泪都出来:“要说起始乱终弃这个词,用在他身上还真不合适,程庭钧,我千里迢迢赶来只为问你一句,当初你究竟为什么娶我?”
第四十章
[更新时间] 2012-10-08 08:00:01 [字数] 2093
程庭钧只觉她字字诛心,愣生生的疼,却还是强打起精神:“你都已经知道了,又何必来问我。”
桑清眼泪夺眶而出:“我只要你一句话,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信。”
程庭钧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地开口道:“傅琬芝当初来找我,我思来想去觉得娶你百利无一弊,于是就娶了。”
桑清颤抖着声音:“百利无一弊?婚姻对你而言是巩固地位的筹码和交易的资本?”她摇头落泪:“当日玉林峰一面,情不知所起,我本以为你与我一样一往而深,没想到这一腔深情,终究是错付了!”
程庭钧冷冷地站在那儿,“当年玉林峰你遇见的人也未免太多了些。”
桑清整个人摇摇欲坠:“我只问你一句,这些年来你究竟对我有没有一点真心?”
程庭钧讷讷站在那儿,无法开口,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桑清与程庭钧一起回头,那笑靥嫣嫣、举手投足间尽显妩媚之姿的,不是张钰翎却又是谁?
她径直走到程庭钧身边,十分自然的挽上他的胳膊,程庭钧很快拍了拍她的手,关切的问道:“这么冷的天你怎么出来了?”说罢提高音量喝门外候着的人:“哪个糊涂东西竟不劝阻,这样冷的天居然让夫人出来了?”
张钰翎温柔地笑着,轻言细语劝慰道:“不关他们的事,是我想来看看你。”
程庭钧愁容满面:“你如何这样任性?落下病根可怎么好?”
桑清本就面无血色的脸现下更是惨白,她一步一步后退,嘴里喃喃自语:“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程庭钧这才回头看她,眼里透露出刺骨的冰凉:“你明白就好,那日奉军攻城我就说得很清楚了,从此你我嫁娶互不相干,休书我早命人快马加鞭送给了司马翌,你还来做什么?”
桑清惨笑一声:“是啊,我还来做什么…”
跟着桑清来的小丫头终于冲进门来:“桑小姐,回去罢,督军还等着呢。”
桑清被她扶着,颤颤巍巍地出门去。
程庭钧站在原地看她离去的背影,良久未动。
张钰翎虽脂粉饰面却掩饰不住虚弱之色,她松开他的手,缓缓坐下,程庭钧回头看她,满脸心疼:“你又何苦跑来?”
张钰翎道:“我本是想,若是你终究忍不住,我也好来与你道个别。”
程庭钧道:“我忍了这么些年,早已清楚我与她之间再无可能。”
张钰翎不禁疑惑:“你们本是夫妻,你爱她为何不告诉她?你是她堂堂正正的丈夫,那司马翌自己还有妻室,我始终不明白,他与你比根本没有任何优势,你为何要放手?”
程庭钧苦笑:“古人皆道:‘还君明珠双垂泪,恨不相逢未嫁时’,我知道她终究有一日会后悔,因此从不曾与她同房,我最后能为她做的,就是让她以清白之身委身司马翌,这样无论日后发生什么变故,他终究要顾及她。”
张钰翎还是不明白:“你如何知道她会后悔?你方才说那些话,难道看不出她伤心欲绝?若不是爱你,她又怎么会如此难过?”
程庭钧走到窗边望着列队飞过的大雁,眼神空洞,语气平静:“满腔深情终究敌不过无言以对,我当初娶她目的不纯,以她的性子得知真相之后也不可能像从前那样与我好好过日子,这段婚姻从开始就是错,我不想让她终生抱憾。”
“那你呢?”张钰翎挣扎着站起来:“你怎么办?你爱了她这么长久的时光,她走了,你怎么办?”
程庭钧不再回答她的话,保持着那个姿势站在窗边,张钰翎看着他孤独的背影,心里说不出的难过。
桑清走了几步感觉十分不适,小丫头扶她在廊道上坐下,“桑小姐,您在这里坐坐,我去叫小三子他们把轿辇抬进来。”
桑清喘气,随意地点点头,那丫头便出去了。
略坐了一会儿,桑清听到不远处传来细微的声音,她扶着廊柱起身走近去看了看,那门上了锁,她将耳朵凑上去,只听了几句便脸色大变。
“哥,咱们这样做,母亲知道了可怎么办啊!”居然是程庭婷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