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梓瑕说道:“即使同昌公主要闹一场大风波,和你我应该也无关吧。”
“就是嘛,天要下雨,霹雳要打人,我们有什么办法。”周子秦把手一摊,说道,“而且我爹的烧尾宴就在后天,不多久我就得跟着我爹去蜀地。哎,蜀地很好的,我最仰慕的黄梓瑕在那边留下了很多破解奇案的事迹,到时候你们要是有空就过来找我,我带你们好好玩一玩成都!”
李舒白瞥了已经对他的话听若不闻的黄梓瑕一眼,说道:“这个不必你操心了,我本来便要去蜀地,说不定还比你先行出发。”
“咦,真的?那我们可以结伴同行啊!”周子秦兴奋道。
黄梓瑕冷静说道:“不必了吧,王爷与你各为公事,最好不要同行,免得耽误彼此。”
“啊…虽然有道理可是崇古你好冷淡的样子!你明明可以婉拒我的嘛…”
黄梓瑕不想再理会他了。
二 天降雷霆(三)
大理寺的人过来向他们打听了当时情况,记录在案后,又找那几个救火的僧人和旁边衙门协助维持秩序的差役询问,眼看又是一番忙碌。
李舒白便与崔纯湛告辞,带着黄梓瑕走出寺庙,夔王府的马车经过这一阵混乱,依然敬业地停在寺庙门口。车夫远伯已经给马车顶上覆了油布,以免大雨渗漏进车顶。
雨下得不小,长安的街道上,有人抱头鼠窜,有人打伞安步当车,也有人立在树下井边焦急看天。
马车一路平缓前进。行到平康坊时,本应拐向北街,谁知远伯却忽然把马一勒,硬生生停了下来。
车子这突然一顿,坐在里面小板凳上的黄梓瑕猝不及防,身体俯冲,直朝车壁撞去。幸好李舒白反应极快,一抬手按住了她的肩膀,将她在额头即将撞到车壁的同时拦了下来。
黄梓瑕心有余悸地抚着额头,向李舒白道谢,一边冒雨探头问车夫:“阿远伯,怎么忽然停下来啦?”
车夫赶忙说:“前面路上有人,堵住了。”
黄梓瑕也听到了隐隐传来的喧哗声,便拿过车上的伞,对李舒白说:“我下去看看。”一边撑伞下了车。
前面正是东市与平康坊路口。有几个人零散地站在路边看热闹,路中间是一个倒伏在地的小孩子,看身形不过四五岁模样,在雨中昏迷倒地,也不知是死是活。
旁观民众不少,但见那小孩子衣裳凌乱,满身污秽,看起来似乎是个小乞丐,又倒在泥浆之中,一时间只是指指点点,却没一个人去扶起来看一下。
黄梓瑕犹豫了一下,正要上前看看那个小乞丐,却见围观众人有了反应,纷纷探头看向前方。
原来是从胜业寺中出来的一个青年男子,他一眼看见了地上的小乞丐,便快步走上前去,将自己手中的伞架到了肩膀上,空出双手将倒地不起的那个小乞丐抱了起来。
那个男子穿着一身白色素纱衣,衣上绣着依稀可辨的银色通心草花纹,那柄青色油纸伞衬着他修长的白色身影,皎洁如初升明月。而小乞丐倒在雨中,满身都是污水泥浆,他却全然不顾,只轻柔地将那个昏迷的小乞丐安放在自己的臂弯中。
周围的人看见这么高洁的一个男子,居然这样温柔对待一个卑贱肮脏的乞丐,个个都是面面相觑。
而当他抬起头时,周围的人看清他的面容,都不由自主地深吸了一口气。
大雨淅沥,洒落整个长安。那男子的面容,在雨光中剔透清灵,仿佛落在他身上的雨丝只是增添了他的明净。俊秀至极的五官,毫无瑕疵的眉眼,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灵透动人,如新生碧草般干净柔软,初晴云岚般明净清澈,晨曦第一抹碧蓝般令人欢喜。
长安百万人,可百万人中也唯有一个这样倾绝众生的躯体;大唐三百年,可三百年来也只沉淀出这样一个清气纵横的魂魄。
旁边众人一时都被他的容颜与气质倾倒,竟都忘了上前帮他一下。
大雨依然倾盆落下,街上的人都站在屋脚檐下。大雨将周围景物洗得模糊,只剩下房屋依稀的轮廓,淹没在满街的槐树后,深深浅浅。这个浊世被模糊成一片氤氲,整个天地仿佛都只为了衬托他而存在。
黄梓瑕撑着伞,隔着一天一地的繁急雨丝望着那个人。
她望着他沾染了水珠的鬓发,望着他被低垂的睫毛覆盖的眼睛,望着他水墨画般曲线优美的侧面。她忘记了呼吸,忘记了飞溅的雨点打湿她的衣角,忘记了移开自己的步伐。她呆呆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忘记了这个世界。
也——令人觉得心如刀绞般的,疼痛,哀伤,令人窒息。
真没想到,再次与他重逢,竟会是在这样的情景,这样的大雨之中。
她撑着伞的手颤抖得厉害,整个人站在雨中,冰凉的雨点侵蚀了她全身。而她的身体,却比外界的雨更加寒冷。
抱着小乞丐的男子,正向着她走过来。他努力用肩上的伞帮怀中的孩子遮住雨点,而自己头发上的水珠滴滴答答落下来,直顺着他白皙修长的颈项滑落到衣领中,却一点不显狼狈,只有那种清澈透明如琉璃的感触,令人心惊。
他抱着小乞丐走到她的面前,开口问:“请问这附近,哪家医馆…”
大雨倾盆,声音打得整个世界喧哗无比。他的目光停顿在她的面容上,后半截硬生生地停住了。
他怔愣在她的面前。
这场雨这么大,声音的轰鸣几乎要淹没了她。她却在雨声中听到自己胸口无声的悲鸣,铺天盖地压过了这场暴雨。
恍如隔世的迷惘。
而他再也不看她。他低下头,护着怀中的孩子,一步步走过她的身边。雨点打在他的面容上,他却完全不顾,冰凉地行走过她的身边。
在擦肩而过的瞬间,黄梓瑕听到他用刀锋般冰冷的声音说道:“你最好,在我从医馆回来之前消失。”
黄梓瑕喉口收紧,整个身体僵住。她拼命催促自己恢复意识,然而却毫无用处——因为她面对的是他,一个早已在多年前就攫取了她灵魂的人。
而他的目光冷冷地侧过,落在她的脸上:“不然,我定会带着你的骨灰去告慰你爹娘的在天之灵。”
黄梓瑕用力地咬着自己的下唇,心跳急促,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努力了几次却没有说出来。因为她深切地知道,自己只要一开口,就会彻底崩溃,再也无法站在这个世界上。
手中的伞根本遮不住瓢泼的大雨,将黄梓瑕身上的衣服洇湿,她克制不住的发抖,几乎握不住油纸伞。整个人摇摇欲坠,从心脏处蔓延的疼痛近乎撕裂一般,将她整个人劈成了两半。
就在此时,一只手缓缓搭在她的肩上,将她护住。
这手是那么有力,让她顿时有了站稳身体的力量。那力量顺着肩膀传遍全身,仿佛解救一般,让她终于能挣脱扼住自己喉咙、揪住自己心脏的那双看不见的手,呼出了半晌来的第一口气。
而这只手的主人李舒白站在她的身后,目光坦然地凝视着对面的那个少年,不疾不徐地说:“不需回来,你现在就可以去通报官府,让他们向夔王要人。”
那人的目光缓缓移到他身上,似乎也将他与京城传言连起来了,那异常俊美的面容上,微微显出一丝苍白。
李舒白不动声色地身形微动,挡在了黄梓瑕身前。
而黄梓瑕也终于醒悟过来,她咬紧牙关,向他艰难地挤出几句话:“在下夔王府宦官杨崇古,不知兄台是?”
他没说话,只隔着长安的这场濛濛细雨,定定地盯着她。
当年这双明净眼眸中,对她有温柔,有宠溺,有凝望着她时明亮如星辰的光,也有无奈时秋水般澄澈的暗。而如今,那里面只有深渊寒冰般的冷,让她整个心仿佛都在那幽黑的地方,下坠,下坠,下坠。
幸好,有李舒白从容和缓的声音在她的耳畔响起:“崇古,我们走。”
那清湛明净的男子,在看到李舒白那种坦然庇护的姿态,而黄梓瑕以一种顺理成章的神情接受李舒白的保护时,他的目光终于黯淡了一下。
但也只是一下而已,他抱着那个小乞丐躬身行礼,声音波澜不惊:“抱歉,我错将王爷身边的宦官认成一个十恶不赦的仇家了,如今王爷既然发话了,必定是我错了。
说罢,他也不再看黄梓瑕一眼,抱着那个小乞丐转身拐入小巷,头也不回。
黄梓瑕兀自站在雨中,手握着伞柄,觉得身上一阵阵发冷。
李舒白在她身旁冷冷地说道:“人都走了,你还要站多久。”
他的声音一反适才的平缓恬淡,又变得冷漠刺耳。而她恍恍惚惚中惊觉,他的上半身已被雨打湿了几块地方。
他为什么要下车,冒雨过来找自己,又为什么要毫不迟疑地回护她,支持她呢?
她咬了咬牙,抬手撑高自己手中的伞,罩住他的身体。
他们身处同一把伞下,呼吸相闻。李舒白静静地低头看着她,目光从他浓长的睫毛下透出,冰凉的寒意。
千万雨点自天空砸下,打得伞面沙沙作响。雨下得大了,周围的街衢巷陌在雨景中晕开,只剩了影影绰绰的青灰色影迹,整个天地一片恍惚。
而在这样恍惚迷离之中,黄梓瑕听到李舒白的声音,似远还近:“禹宣?”
黄梓瑕默然无声,机械地握着手中的伞站在他身前半步,不言亦不语。虽然这把伞不小,但她一直帮他举着,后面半个身子都被雨淋得湿透了。
只是她的身子微微颤抖,握伞的手收得那么紧,骨节都泛白了,却依然固执地不肯松一下手。
李舒白抬手握住她手中的伞。她茫然地抬眼看他,而他从她的手中接过伞,牵起她的手,低声说:“走吧。”
黄梓瑕仿佛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身不由己被他拉着往前走,只茫然地侧脸看着李舒白。
他帮她打着伞,慢慢地走过大雨滂沱的街道,带着她走向停在路口的马车。
大雨被隔绝,七十二坊静静站在大雨之中,整个世界喧闹遥远。
她的手冰凉柔软,静静躺在他的掌握中,一动都没有动一下。
嗯,重要人物终于出场了
三 投桃报李(一)
她的手冰凉柔软,静静躺在他的掌握中,一动都没有动一下。
而他的声音,在雨声中轻轻地响起。他说:“三天后,我们出发去蜀地。”
她默然。雨忽然变急了,打在伞上的雨点,声音短促繁重,仿佛在声声敲醒她的思绪。
过了不知多久,他才听到她艰涩而低沉的声音,徐徐说:“其实,在我父母家人去世,而我被认定为凶手的时候,我也曾经怀疑过禹宣。”
李舒白低头看她,在急雨之中,在一把伞下的他们,就像是被圈在一个与世界迥异的天地之中。她近在咫尺,只不过他一低头就能触碰到的距离,却又远在天涯,仿佛着一天一地的雨,下在她那里的,与下在他这边的,各有冷暖。
但他只微微点头,说:“就算以我这样的局外人来看,他也有嫌疑——尤其是误导你去买砒霜的时候。”
她艰难地说:“但其实…我们三年来曾经做过这样的事情无数次,这并不是第一次,如果他真的有心下手,不必等那一次…在逢年过节的时候下手,我家亲戚会聚得更齐。”
“还有,你确定他没有下毒的机会?”
“我确定。”黄梓瑕声音虽然低沉,吐出来的字却无比清楚明晰,“他的不在场证据确凿无疑。他到我家之后便只与我一起去了后园折梅花,根本不可能接近厨房,更不可能接近那盏羊蹄羹——他离开的时候,那只羊甚至可能还是活着的,关在厨房附近。”
李舒白沉吟片刻,问:“他离开你家之后呢?”
“与朋友煮茶论道,地方离我家路程极远,而且中途他也没有离开过。”
“所以他是绝对没有可能投毒的?”
“是。没有时间,没有机会,没有…动机。”她用力地控制自己的呼吸,许久,才颤声说,“王爷刚刚也看到了,他是个,连路边小乞丐也要怜惜的,心底纯善的人。”
李舒白一手撑着伞,两个人在雨中沉默地站着。夏日急雨,倾泻而下,雨风斜侵他们的衣服下摆,湿了一片。
李舒白看着她低垂的面容,忽然又低声问:“如果,去了蜀地之后,所有的蛛丝马迹都已消亡,你找不到真相,又准备怎么办?”
黄梓瑕默然咬住自己的下唇,许久才说:“这个世上,只要有人做坏事,就肯定会留下痕迹。我不信会有什么罪恶,能被时间磨洗得干干净净,留不下证据。”
“好。”李舒白也毫无犹疑,说道,“我会始终站在你身后,你无须担忧疑虑,只要放手去做即可。”
“嗯…”她低头,睫毛覆盖住她那双如同明净又倔强的眼睛,那下面,有几乎看不出来的水光,一闪即逝。
“多谢…王爷。”
眼前是无穷无尽的火光,艳红的火舌卷起黑色的灰烬,如同铺天盖地的火龙席卷而来,携带着炽热的流火,向着孤单立在地面上的黄梓瑕猛扑而下。
就在烈火灼烧她全身的一刹那,她没有畏惧地闭上眼睛,反而睁大了自己的双眼,死死地盯着面前那灼眼的火光。
炽烈火光慢慢退散,那个人出现在火中,通身浓烈的红,那种红色令人惊心动魄,浴血沐光,如同南红玛瑙,如同血赤珊瑚,如同鸽血宝石,美艳,灼眼,却充满杀戮的气息。
他向着她走来,看着在烈焰中痛苦不堪的她,脸上露出那种惯常的淡漠笑容,这如同春花盛绽的笑容,此时却牵扯出最残忍可怕的唇角弧度。
他修长的身躯微微俯下来,凝视着她,就像凝视着即将被他用一壶开水浇下的蚂蚁。他的声音冰冷地在她的耳边如水波般回荡:“黄梓瑕,你后悔了吗?”
后悔了吗?
后悔了吗?
这冰冷的声音,在她的脑海中不停回荡,比她身上的烈火还要更让她觉得痛苦,直到她再也无法忍受,大叫一声,猛地捂住自己的耳朵,大口喘息着坐了起来。
窗外唧唧喳喳的鸟雀,被她的声音惊飞,扑啦啦振翅高飞而去。只剩下晃荡的树枝,在窗外久久不能停息。
黄梓瑕拥衾呆坐在床上,感觉到胸口一波波血潮涌动,让她整个人陷入晕眩的昏黑。她大口呼吸着,等着眼前那阵黑色过去,跌跌撞撞地扶着墙走到桌边,摸到昨晚的冷茶,一口气灌下去。
一阵冰凉从上而下在体内延伸,让她终于神智清醒了一些。
她怔怔呆坐在桌上,许久,才木然转头看窗外。
暴雨洗去了一切尘埃,过了一夜,又是炎炎夏日。
与她和禹宣第一次见面时,一模一样的天气。
天刚刚破晓,长安城中已经是一派繁华热闹的景象。
长安人流繁盛,百业千行,丛楼结绮,群院缀锦,就算宵禁也无法遏制日日夜夜的热闹喧哗。
而在这最热闹的地方之中最最热闹的顶点,又莫过于长安西市最中心的缀锦楼。
今日缀锦楼中,又有个说书的老者,在满堂喧闹之中讲述各种千奇百怪的坊间轶闻,天下传奇。
“话说大中三年七月三日,原本赤日炎炎万里无云,但到得午后,今上当时所居的十六宅中,忽腾起祥云万朵,彩霞千里——各位,你们可知这种种异状,究竟为何?”
说书人舌绽莲花,又在讲述荒诞不经之事。
黄梓瑕坐在二楼栏杆边,左手捏着勺子,右手捏着竹箸,往下看着那个说书人,目光却是飘忽的,并没有落到实处。
她对面的周子秦抬起筷子在她手背上轻敲了两下。
黄梓瑕回过神,目光移到周子秦的脸上:“干嘛?”
周子秦不满地瞪着她:“你才干嘛呢,说请我吃饭,却光顾着自己发呆。”
此时缀锦楼中气氛已经十分热闹,听者最喜欢听各种荒诞事,有人大声喊道:“大中三年,岂不就是同昌公主出生那一年么?”
“正是!”说书人一见有人搭话,立即接道,“话说这位同昌公主,自那日漫天祥云中出生以来,始终不言不语,直至三岁那年,忽然开口说道,‘能活’。时为郓王的今上尚在惊讶之中,迎接郓王为帝的仪仗已经到了门口。因先皇久不立太子而一直忐忑的皇上才知,这下真是能活了!自此,今上对同昌公主,真是爱逾珍宝,视若掌珠啊!”
黄梓瑕对于这种荒诞不经的事情,自然兴趣缺缺。她将目光收回,却看见不远处倚靠在栏杆上听说书的几个人,都不约而同地笑着转头对身边人笑道:“阿韦,在说你那位公主夫人呢。”
那人是个长相俊美的青年人,二十出头模样,端正的眉眼中隐隐有一股不应属于年轻人的倦怠。他扶额皱眉,一脸无奈地笑道:“好了,我该走了,眼看都快午时了。”
他回身到席上取了一盏醒酒汤灌下,又举起自己的衣袖,闻了闻上面的味道,然后赶紧作别席上人,才匆匆下楼去了。
身后那伙年青人指着离去的人大笑:“你们看,你们看,娶了个公主老婆也不是好事,你看看韦驸马每次出来聚会时,多喝两杯都要提心吊胆的模样,真是叫人同情啊!”
黄梓瑕指了指跑下楼去的那个青年,问周子秦:“你认识他吗?”
周子秦看了一眼,说:“谁不认识呀,同昌公主的驸马,韦保衡嘛。”
楼中那位说书人,还在兴致勃勃地说道:“这位同昌公主,去年下嫁咸通五年的进士韦保衡,当时陪嫁的那十里妆奁,那稀世奇珍连珠帐、却寒帘、瑟瑟幕、神丝被,简直是倾尽国库珍宝!公主在广化里的宅邸,更是以金银为井栏,缕金为笊篱,水晶玳瑁八宝为床,五色玉为器什,金碧辉煌更胜当年汉武帝陈阿娇的金屋啊!”
如今大唐正是争竞豪奢的世风,同昌公主的这一场婚礼,自然足以让京城人津津乐道至今。缀锦楼中,众人纷纷议论各种传说中价值连城的陪嫁,一时热闹之极。
黄梓瑕也终于不能免俗,问:“这传言是真是假啊?同昌公主的嫁妆真的掏空了国库?”
“没有掏空,不过据说也差不多了。”周子秦埋头吃饭,一边叹气,“那个韦保衡,真是祖坟冒青烟啊!当年我们一起在国子监读书的时候,他经常和我一起逃学掏鸟蛋摸泥鳅的!谁知后来居然考上了进士,又娶了公主,累经翰林学士、中书舍人,到现在,已经是兵部侍郎了!而我呢…”
他十分虚假地作出一个悲痛欲绝的表情。黄梓瑕压根儿不想理他:“你这不马上就要到蜀地,实现你的人生理想了吗?”
“对啊,这就是我人生的意义!”周子秦眉飞色舞,挥舞着筷子说道,“哎哎,和你商讨一下,以后我的头衔就是‘御封捕快,钦赐仵作’,你觉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黄梓瑕简直无语了。
“那要不…‘奉旨剖尸’?”
黄梓瑕把自己的脸转向一边,决定再不和这个人说话了。
大家周末愉快~
三 投桃报李(二)
“反正,随便什么吧,总比这辈子唯唯诺诺,冠一个‘某某驸马’好,对不对?”
“你不喜欢,自然有一大堆人挤破了头,操什么心啊?”黄梓瑕鄙视了他一下。
下面说书人的声音又传过来:“诸位,说到同昌公主,大家可知昨日在荐福寺,发生了一起天雷劈死人的报应?”
下面的人都哗然,有人大声问道:“昨日荐福寺那个被雷劈死的人,居然与同昌公主有关么?”
“正是!大理寺的崔大人已经命人察明,这人正是公主府的宦官魏喜敏。此人是公主身边的近侍之一,此次被雷劈死,同昌公主也是诧异莫名,不知自己身边怎么会出现这样罪大恶极,以至于被天雷劈死的恶人。”
“这说书人的消息好灵通啊。”黄梓瑕自言自语。
周子秦洋洋得意地说:“当然啦,坊间说书人消息最灵通了,大街小巷多少嘴巴,都是他们的消息来源呢。不过我也不差,早和大理寺的人搞好关系了。我跟你说,这事我昨晚就挖到了内部消息!”
黄梓瑕现在虽然心事重重,但还是问:“什么□□?”
“这个魏喜敏啊,从小被指派给同昌公主,对同昌公主那叫一个忠心耿耿的,简直是公主指哪打哪的一条忠犬。所以知道他被雷劈死了,同昌公主震怒了,昨天晚上亲自去崔大人府上,说是询问魏喜敏的死因,实际上是给崔大人施加压力,让他一定要尽早解决此案。”
“怎么解决?从昨天现场的种种情况来看,天降霹雳凑巧伤人也不是没有可能。”
“就是啊,所以同昌公主还有一个要求,就是如今整个京城都在说她身边的人罪大恶极,遭受天谴,所以她要求崔大人尽早给个说法,免得辱及公主府的名声。”
“难怪崔大人昨天一听说与同昌公主有关,脸上那种悲痛欲绝的样子。”黄梓瑕微微皱眉道,“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就算她是皇上最宠爱的同昌公主,又能管得了京城人民爱说什么吗?”
“你看,这不已经闹得满城风雨了吗?”周子秦耸耸肩,“摆明了无从查起的案件,偏偏还有个公主一定要为她身边的宦官洗清罪名,这事落谁手上都是个烫手山芋。”